看似漫不經心的詢問中危機四伏,只要過陣的人稍微走錯一步,便是滿盤皆輸。
老太君勉強扯起笑容,使了個眼色給自己的女兒:“俊兒身子不適,剛剛去服藥了,這會兒估摸着正在趕回來的路上吧。”
信王佯裝詫異,關切道:“小侯爺乃是驍騎大將軍留下的血脈,未來的國之棟樑,這身子可千萬得保重才行,正巧本王今日帶了太醫,不如就讓太醫爲小侯爺開幾服補身藥湯吧。”
老太君豈能不知他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趕緊婉拒:“乖孫一向身子孱弱,神醫曾囑咐不要吃過多的補身藥湯,否則物極必反,會拖垮他的身子的。”
信王這才收回了玩世不恭的笑容,走到了左手上座。
陰慕華低垂螓首,表面上低眉順眼,卻是在絞盡腦汁想着這個王爺的資料。
這多虧了她在宮裡生存了一段日子,讓她對這位恍若謫仙的王爺有些瞭解。
信王乃是皇上二子,乃寵妃蕭貴妃所出,聰慧伶俐卻淡泊名利,閒時只好遊湖聽曲,此番皇上病危,太子監國時險些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他也沒有藉此落井下石,反而一聲不響幫太子解決了危難。
皇上人雖老了,可心裡明白太子的能力,早有廢黜之心,可看在死去的恭烈皇后份上,這才忍到現在,其他的皇子都在蓄勢待發,爭先恐後想要獲得皇上的一點讚賞,可只有他悶聲不響,日子依舊如常。
這相府和將軍府兩府聯姻乃是皇上心中的一塊石頭,如今皇上派遣此人來解決心頭積壓的石頭,恐怕他是在考驗這位皇子啊!
“咳咳……”
嘶啞的咳嗽聲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微微擡眸間便看到了正牌新郎官。
緋紅的喜袍襯得他的臉色更爲慘白,臉上的青灰色並不是可以裝出來的,看來他是真的身子抱恙。
既然如此老太君又何必阻止信王好心的建議,難不成這裡面有什麼貓膩嗎?
疑惑地視線往旁邊挪動了下,這下子她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攙扶着他的女子已是腹部隆起,看來腹中的胎兒已有六七個月,瞧她這身不凡的裝扮,定然不是府中的丫鬟媳婦。
將軍府門風嚴謹,豈能讓二爺的妻妾攙扶着小侯爺,故而這位大腹便便的女子定然是小侯爺的妾室。
在喜娘的主持下,兩位新人終於完成了拜堂的儀式。
“妙娘,月兒,你們先伺候小姐進屋,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封改之趁着沒人注意,趕緊溜到了二爺的房間裡,他們還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呢。
等了半晌,滿臉通紅的都子毓這才走了進來,渾身酒氣,顯然是被灌了不少酒。
他見到屋裡的客人,趕緊拴上了門栓,精神一震:“箐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男女有別,信王縱然想要幫着新娘子,可也無法進入喜房,保不準自己的姑姑和婆子媳婦們正在那裡爲難她呢。
“你放心,我家小姐有月兒保護着,那些婆子還沒有那個膽!”他到現在還沒有吃飯,也感到了些許飢餓,見到房中的水果,便咬了起來,“據我說知,將軍府世世代代相傳的免死金牌皆會由嫡子保存,所以你認爲那塊牌子會不會在小侯爺的新房裡。”
都子毓篤定搖頭:“兄
長雖然是嫡長子,可他自幼身子骨不好,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救回來的長孫,老太君怎麼捨得讓他如此勞心呢,所以我認爲免死金牌還在老太君的身邊。”
“這麼說,只要我家小姐順利誕下小侯爺的嫡子,那麼免死金牌很有可能傳到那個孩子的手中?”封改之眉梢微挑,有些興奮,只要小侯爺的身體好了,還怕小蝶無法生出嫡子來嗎。
都子毓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過了片刻,這才擰眉道:“你也看到了,大哥的妾室已經有了身孕,她之前雖然只是個丫鬟,卻是老太君跟前最得力的,又和大哥兩情相悅,奈何是家生奴才的身份,這才當了姨娘,所以這次若她的肚子爭氣點,生下兒子的話,老太君高興說不定會將她提爲平妻!”
封改之用力捏碎着手中的水果,眼神變得異常陰鬱:“那個丫鬟表面上看起來低眉順眼,可也是個有心計的主,要不然的話,肚子都那麼大了,還要攙着新郎出來,她在想什麼,恐怕那些貴夫人都明白吧。”
“千萬使不得,她肚子裡好歹是我的小侄子,雖然我和大哥並不親,可孩子總是無辜的。”都子毓瞬間酒醒了,一臉錯愕的望着眼前陰鷙的男人。
封改之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動那女人一根汗毛!我只會讓她願望成空而已。”
雲礪儼一向不管宮內的事情,看似過着閒雲野鶴的生活,可暗地裡卻辦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他以爲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可卻逃不過那個人的眼睛,只要用這個條件來做場交易,想必對於他們雙方來說,都是雙贏的局面。
他用力將手中的爛水果甩在桌子上,隨後扯起了他的廣袖,擦拭着自己溼潤黏糊的手掌,他討厭這種黏黏的感覺!
爲了能夠成功把自己變成“丫鬟”,他可是思想鬥爭了好久,這才塗上了石榴口脂,如今他這副擰眉嘟嘴的表情,倒顯得十分的可愛,十分的誘人!
在自己都能數的清楚對方有幾根睫毛的時候,都子毓用力甩了自己兩個耳巴子,讓自己從迷離中抽離了出來。
封改之迷惘的望着他,隨後冷淡的甩出了一塊香料:“這種可是我特製的香料,驅除蚊蟲最爲有效。”
廣袖拂過桌面,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孤傲!
封改之左顧右盼,確定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後,這才腳尖輕點,穩穩落在明瓦之上,他踮起腳尖走動着,生怕弄出些許響聲。
鷹眸四顧,找尋着正確的方位,然後慢慢的朝着那個房間走去。
“樑上的君子,請下來吧!”溫潤如玉的聲音從院中響起,偏又帶着那麼幾分的寒洌。
封改之一個躍身,翩若驚鴻的落在他的面前,溫順的行了個禮:“奴婢叩見信王殿下,萬福金安。”
“如此高挑的丫鬟,本王還是頭一次見到,你氣質非凡,到底是如何成爲相府中的丫鬟的呢?”薄脣緩緩勾起一抹譏誚,那雙點漆般的雙眸射着寒光。
封改之不慌不忙道:“奴婢的孃親本就是大家閨秀,卻因戀上了家父,故而不顧父母反對,拋棄了一切榮華富貴,嫁進了相府,生下了奴婢,奴婢自小由母親帶大,後來又成爲了縣主身邊的一等丫鬟,直到小姐出嫁前日,奴婢才被轉贈到了小姐房中。”
“轉贈!何
必把自己說的如此低賤卑微呢,你剛纔面對老太君的表現不是很好嘛?那副齜牙咧嘴的模樣,纔是真正迷人的。”雲礪儼眼中的幽光越來越重,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黯淡,“你恨不恨你的母親,若不是她的自私,你就不會過着如此卑微的生活。”
“母親愛上父親雖是她固執的選擇,可她卻用事實證明她選對了,雖然這條路走得極爲艱難,可她還是用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報,而我也因爲母親的選擇而降臨到了這個世上,母親對我悉心培育,就連縣主也對我很好,從來都沒把我當成一個丫鬟,所以我才養成了今日這耿直的脾性。”封改之絞盡腦汁,這纔想出了這麼個夫妻和睦、母慈女孝、主僕情重的畫面,如果這個男人還不罷休的話,那他就真的編不下去了。
幸好,雲礪儼聽完這個有些感人的答案之後,不再打破砂鍋問到底,反而一臉悲傷,喃喃自語:“沒錯,這條道路是她自己選擇的,她要受的苦也得她自己去承受,與他人何干!”
封改之繼續盯着自己的纏枝鞋面,露出了勝利的笑容,這個男人沒有表面上的冷血冷情,他還是非常關切那個女人的,甚至對另一個曾經傷害她的女人也捨不得下手。
要成爲一個真正的帝王,心軟是萬萬不行的!所以就算他機關算盡,也無法實現他的癡心妄想!
“奴婢冒昧,有一事相求,不知王爺可否答應。”打蛇順竿爬,既然他的弱點已經被自己抓到了,那就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雲礪儼瞬間恢復了清冽的表情,嘴角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果然是個耿直的丫鬟,和本王說話竟然也如此的直接。我倒是想要聽聽,你到底有何事相求。”
封改之沒有半點擔憂,更是靠近了這個危險源:“奴婢想……”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如鉤的五指已經朝着他的脖頸鎖去,他下腰閃避,迅速避開了此等親密的觸碰。
他現在絕對不能讓這個男人抓住自己一絲把柄,封改之輕巧的移動着身子,避開了對方的重重攻擊。
“殿下,您要是答應了奴婢的要求,奴婢定會幫你找尋內心深處的答案。”
在這樣下去只會浪費時間,若是將軍府的其他人看到他們這副樣子,指不定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雲礪儼果然停止了進攻,右手負背,緊攥成拳。
“外面風大,進屋再說!”雲礪儼率先進了屋子,屏退了裡面忙活的侍女。
封改之見到侍女出來了,立刻低垂腦袋,半遮半掩的走進了房內。
老練的侍女回眸看着他這番嬌羞的樣子,腦海中已經有了其他的畫面,抿嘴嬌笑着離去。
雲礪儼濃眉緊蹙,臉色又青又白:“你爲何要這番做作,這可是玷污了本王的名聲!”
“奴婢僭越了!可奴婢這麼做也是逼不得已,難道王爺想讓將軍府裡的人將您的秘密聽了去嗎?”封改之閒淡的捧起一杯熱茶,任由嫋嫋熱煙迷了自己的眼睛。
“心思縝密,怪不得裴玉嬌會如此器重你,甚至把本王贈予的玉佩轉贈給了你。”其實從第一眼他就看出了這個丫鬟的異樣,雖然他編得故事很是動人,毫無錯處,可他卻算漏了一點,自己和玉嬌妹子的關係可是千絲萬縷,她可是差一點就成了自己的王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