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這是怎麼了,哪個賤蹄子敢欺負您。”
魚餌這纔剛剛拋下,一條小魚就上鉤了。
爲了避免對方看到嘴角的竊喜,她趕緊擡袖捂面慌忙的朝着自己的屋子跑去。
直到進入屋內,這才反手關門,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
坐在鼓凳上幹着活計的春姑眼皮都沒擡一下,陰陰冷冷的開口:“恭賀小姐重新得到了老爺的心。”
“我明明讓你在外頭守着的,你爲何要走,還有這道疤痕到底是怎麼回事?”陰慕華表情平淡的坐下,可語氣也異常的強硬,“若你還是不肯說實話的話,那我也只能臨時取消這個交易了,也只要對那個人說聲抱歉了,沒有糧食的馬兒可跑不快。”
青姑一頓,尖銳的繡花針狠狠的扎入指腹中,眉間微蹙,擡起手指,將它放到嘴巴里,慢慢吸吮舔舐,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這纔將手中的繡繃放到了桌上,眼神黯然,彷彿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奴婢的年紀越發大了,這腦子也越發的糊塗起來,有些事情記錯了也是難免的,更何況……”
“更何況,國公爺還是默許我了,你是想說這個嗎?”杏眸迸發寒芒,就連聲音也越發的寒冷起來,猶如寒月的霜雪落在青姑的心頭,“這只是你以爲而已,這位國公爺還真是喜怒難測的角,萬一你猜錯了,那我要怎麼辦,難道我只是你手中的一個試驗品嗎?”
青姑瞳孔放大,雙手也不安的絞動着衣襬:“我,我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是想要證明,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紅的!”
“那就恭喜你,你贏了。”見她支支吾吾的,還不肯說出實情,陰慕華索性拋出了殺手鐗,“我也沒空陪你們這些人玩什麼心術遊戲了,我先走了,要不然我家主子是不會放過我的。”
剛纔還只是出言威脅,可現在她卻付諸心動,面色陰沉的來到了門前。
手指剛剛觸碰到冰冷的門,她的衣襬立刻被人用力揪住。
青姑滿臉淚痕的跪在她的面前,乞求的眼神讓人着實不忍。
可是,現在還不能心軟,好不容易點燃的火,萬一滅了,就很難在點燃了。
陰慕華依舊板着陰沉的臉,重新回到了鼓凳上,漫不經心的拿起了上面的繡繃,指腹徐徐撫摸上面呼之欲出的戲水鴛鴦:“您這是要和誰成爲鴛鴦呢?我有一位好友是爲媒婆,平時最愛幹這種穿針引線的活,要是你靦腆說不出口的話,可以讓她去幫你說道說道。”
青姑泛着紅潤的眸慢慢的幽沉起來,時而幸福甜蜜時而悲慟仇恨:“當年我是伺候老爺的貼身丫鬟,並與老爺情投意合,那是花一樣的年紀,就像花草一般的純真無邪,別人說什麼,我就信了。老太太見我和老爺的關係愈發的近了,立刻將我調到了她的房間裡,並且承諾,等老爺娶了正房太太,就給我開臉,讓我成爲他的通房,雖然只是個低微的通房,但是我卻很是歡喜雀躍,只要和老爺長相廝守,無論是妾還是通房,都可以。可是那一年,卻出了很大的變故,皇上遇刺,賢王謀反,牽連甚廣,就連老爺也險些陷了進去,幸好當時還有賢后在,尚且能夠苦口婆心勸說皇上,國公府這才免遭此難……”
當年的事情還歷歷在目,青姑立刻哽咽了,或許這就是命吧。
陰慕華像沒事人似的,傾聽她陳述往事,只是她縮在袖管裡的手,早就被攥緊,微微顫抖着。
“那你爲什麼又成爲了先大夫人的陪房丫鬟,這不應該啊,府中的那些老人應該都知道你和老爺的那些事吧。”
以一個女人敏銳的目光嗅覺,她是絕對不可能發現那些事情的,除非她當真是個賢惠的傻女人,眼睜睜的看着丈夫和其他的女人眉目傳情,也不做任何的反應。
青姑的眸色再次晦暗了幾分:“因爲也在那年,大夫人受到驚嚇滑胎了,她甚至還來不及感覺到這個小生命的存在,他已經悄然離去,她的身子本來就不好,後來更是因此不能生育,爲了保住她的地位,她想出了一招借腹生子的辦法,當她把我叫去,和我商議此事的時候,我是不願的,誰會願意辛苦懷胎十月的孩子叫別人一聲娘呢,可後來她卻與我促膝長談一番,並且也承諾我只要生下孩子,不論男女,都會在暗地叫我一聲娘,並且成全我的心願,我那時候也不知怎麼了,就同意了,並且和大太太一同演戲,灌醉了老爺,完成了調包,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我們也尋了個很好的藉口,說是回孃家的路上出了意外,所以孩子纔會在半路上降生,就這樣瞞過了所有人的眼,把那個孩子順利的記在了夫人的名下,可誰能想到,自從那一天後,老爺會完全變樣呢,姨娘是一個又一個的納進門,孩子一個一個的誕下,可是大夫人對我的承諾卻是永遠都無法實現了,我等了三年又三年,直到大夫人被人構陷,成了出牆紅杏,我們就來到了別苑,哪怕是受盡白眼,欺凌,我都以強勢的形象站在面前,因爲那個躲在我身後,顫顫發抖的孩子,確實是我的親生骨肉,我原以爲我們娘倆終於守得雲開見天明,可我的孩子命薄,卻先一步離我而去,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創鉅痛深,你這種局外人又怎麼能理解呢。”
陰慕華深深嘆了口氣,將她攙扶了起來:“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做我們這行的,是不能有心的,一旦有了自己的心,就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今日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既然老爺也沒說什麼,那我們就繼續按照計劃行走,我相信,不久之後,魚兒就會上鉤。我真想看看,那些人得知老爺對我的態度瞬間改觀之後,會是一副怎樣的表情,想想還真是很有趣呢。”
杏眸中劃過一絲玩味的笑意,讓青姑渾身一凜,瞬間忘記了哭泣。
紅腫的眸擡起,茫然的看着她,還有些不置信:“你真的願意幫我嗎?我可是差點害了你。”
“你也是爲了自己的骨肉,人總是有私慾的,這是天生的,我怪不得你。”一開始她就想不明白,爲何老太太對她這個不潔之人生的孩子,會帶有愧疚,原來是因爲如此,恐怕這位精明的老人,早已經看出來其中的苗頭了吧,百密必有一疏,就算遮擋的再好,計劃再完美,總有一天會被人揭穿的。
青姑再次跪下,真情實意的給她磕了個響頭。
陰慕華也沒有阻攔,如果這麼做她會好受點的話,自己又何必阻攔。
“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
“靜觀其變。”陰慕華走到了梳妝桌前,從荷包裡拿出了一粒藥丸,塞入了自己的嘴中。
過了好半晌,藥效這才發作,她的臉上逐漸起了小紅
疙瘩,又紅又癢,身體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樣,十分的灼熱。
杏眸上下打量着青姑糊了一臉的淚漬,滿意的扯開了詭笑:“你就這樣出去,將我渾身長疹子的消息給散佈出去,另外去給我那個掛名的爹爹傳遞一個消息,憑藉你們倆的交情,想必爹爹一定會完成你的夙願的,我的十姨娘。”
青姑面上微微一紅,步履匆匆的走了去。
陰慕華趕緊鑽到了被窩裡,將解藥服了下去,爲了一場戲,毀了自己的容貌,那她豈不是虧大了,至於這些藥的錢,她會額外和那位公子算的。
過了好半晌,門外這才傳來了窸窣雜亂的腳步聲,原本緊閉的房門被推開,青姑立刻咋呼起來。
“冬梅,快點把房門關上,小姐長了疹子,不可見風的。”
二夫人立刻停下了腳步:“彩蝶,你快去瞧瞧你家小姐,這悶得密不透風的也是不行,可是要把人給悶壞的。”
彩蝶也不想去,奈何二夫人一個眼刀飛過,嚇得她只能哭喪着臉,慢慢的挪動腳步,來到了牀邊,徐徐撩起了牀幔。
二夫人等人探頭望去,只見被子隆作一團,悶悶的聲音從裡面傳出。
“孩兒的樣子十分的難看,唯恐會嚇着了二孃,所以還請二孃莫要生氣。”
三姨娘毫無顧忌的走上前去,將錦被掀開,雙手搭在她的香肩上,柔聲安慰着:“你這傻孩子,不過是出疹子罷了,什麼難看不難看的,你小時候也曾發過疹子,還是在姨娘的房裡度過的呢,難不成這些你都忘記了嗎?”
陰慕華緩緩轉過身去,啜泣着看着她:“三姨娘還是離我遠點好了,您如今還得撫養哥兒,萬一將我這身病氣帶給了他,那就不好了。”
她的臉上壓根就沒有疹子,只有一些淡淡的痕跡,能夠看得出來,是剛剛消下去的。
“你這傻孩子,這不是都已經好了嗎?”三姨娘將手放在了她的臉頰上,左右轉動着,讓在場的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的。
二夫人把所有的怒氣全都撒在了青姑的身上:“你這賤蹄子,嘴上沒門的,宜姐兒不過是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所以過敏而已,抹抹藥也就好了,你咋咋呼呼個什麼勁,萬一驚擾了老太太和老爺可怎麼是好。”
“今天是颳了什麼風,你們姐妹竟然通通的聚到了這裡,平時都不是嫌這個地方簡陋陰冷,是半步都不敢來的嗎?”
冷肅的聲音兀自響起,衆位姨娘趕緊換了個眼色,一同圍了上去,唯有二夫人身爲當家主母,只能保持着端莊嫺雅的風度,就算是見了自己的丈夫,也不能如同狂蜂浪蝶般撲上去,而是應當恪守爲婦的禮儀。
瞧那些燕瘦環肥的鶯鶯燕燕圍在蕭國公的身邊,她的心就很是的酸澀,可她還得扯起一抹大度的笑容,徐徐上前,屈膝問安。
“夫人快快請起。”
眼看着那個昂藏七尺的男人推開黏在他身上的三姨娘,一臉憐惜的朝着自己走來,二夫人的心撲撲跳動,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初見的時候。
她微微擡眸,兩頰泛紅的看着他越來越近,就連呼吸也逐漸變得急促起來。
可是蕭國公卻偏偏與之擦身而過,溫柔的攙扶起匍匐地上的春姑,那種柔情,是她平生未曾見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