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媳婦進門的那天正巧遇上琪華作動,故而老身也沒有好好安置她,實在是心中有愧。”縱然面對着和自己生活了數十年的丫鬟,她也得戴上一層假面具,“今日正是良辰吉日,不如就將這圓房的事情給辦了吧,你趕緊吩咐下人手腳麻利點,將敬萱堂好好佈置一番,一定要喜氣洋洋的,那些吉祥的東西也要多準備些,老身可盼着再抱一個曾孫呢。”
“喏,老奴一定將此時置辦的妥妥當當,定不會讓太太您失望。”她雖然不知曉老太太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可她還是得照辦,既然老太太能夠下這道命令,就說明她已經接納了這個孫媳婦,這對於侯府來說,是件頂好的事情,她這個只會愚忠的奴僕又怎麼會反對呢。
老太君擺擺手,遣退了她,見她已經遠去,這才湊到玲瓏飽滿的耳垂邊,小聲囑咐:“若那個丫頭還能救得回來,你就去和你的侄媳好好嘮嘮家常,順便將其討要過來。”
“母親您就放心吧,侄媳婦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小氣的主,這個面子她定會賣給女兒的,只是這丫頭實在是太金貴了,若是讓她幹活,再出些事情,女兒可擔當不起,若不讓她幹活,唯恐會惹來下人們的非議,到時候準得把她的身份揭露出來,這風頭若是太大太招搖的話,可得惹人眼紅,對於侯府也是極爲不利的。”都莫心表面上同意了這件事情,可內心卻是十分抗拒的,要她和那個丫頭做盟友,她是相當的樂意,她們之間互相利用雙方多有好處,若是讓她們成爲名義上的主僕,那對於她來說可是百害而無一利的,她們之間除了互相利用更會夾雜着互相猜疑,若是一不小心,自己更會墜入無邊的深淵之中,她不是笨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可不會做!
老太君雖然人老了,可這神智可清明着呢,她又怎麼會聽不出那話中的婉拒呢,心中無奈苦笑着,她年輕時候什麼大場面沒有見識過,府中也曾經亂過,可還不是被她治理的井井有條,可臨老了,倒是被這麼一嚇,險些失了分寸。既然莫心不願意那也好,也省的日後麻煩多多,畢竟那個丫頭可是相府的人,這白眼狼可養不熟。
“這件事情你還是先不要開口了,等孫媳婦回門過後再提吧,若是孫媳婦的肚子爭氣,這樁事情你就爛在肚子裡,千萬莫要提了。”只要點燃了那個東西,她的孫媳婦一定會肚子爭氣的懷上曾孫,只是這曾孫能否順順利利的生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她一方面是想抱曾孫,一方面卻又非常不期待那個女人生下男孫,若是現在就長了她的氣焰,日後就更不好管教了。
老太君轉身來到了內室,過了一會兒,手中多了個精緻的紫檀匣子,有巴掌般大小,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嬰戲圖:“把這個給孫媳吧,就算她不知道,一旁的陪嫁也定然會知曉些什麼,千萬別給琪華那邊的人看見了,省得她一哭二鬧三上吊,指不定又得惹出什麼大亂子來。”
都怪自己憐惜她自小沒了母親,又長的那麼伶俐乖巧,實在是可憐,故而對她格外的縱容,不料卻養成了她今日這番主次不分的性格來,若不是看在自己孫兒被迷住的份上,她可不會如此容忍這顆眼
中的沙粒。
作爲一個女人,她要守住這座偌大靜寂的府邸,唯一能夠依靠的,也只有這個嫡孫了,所以爲了這個嫡孫,她真的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要自己豁出這條老命都行!
冰冷的玉蔥指細細摩挲着盒子上精緻的紋路,嘴角蔓延一絲詭秘的笑容,這裡的東西是什麼,她自然知曉,只是沒想到母親會把這個東西用在自己疼愛的孫兒身上,這種東西的確不能讓那人知曉,這種東西用一次兩次倒是無妨,若是多用了虧損了身子,那就不好了。
幸好自個兒今日穿的是寬袖衣服,能夠遮掩着懷中捧着的物件來,也不會露出什麼馬腳。
都莫心懷着複雜的心思來到了偏屋裡,這一路上她都在猶豫着,要不要將這盒中之物給調包了,母親想的事情她這個做女兒的怎麼會猜不出來呢,可若那個女人無法生出孩子來,那她這盤棋又該如何走下去呢!可若是這個女人以嫡孫要挾,那自己這個曾經對付她的人,更不會有好日子過。
腦海裡有兩個小人在互相打架,她在碎裂的青磚上呆愣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這纔拿定了主意,挺直腰板恢復了傲氣。
她挺直腰桿上前,叩響了緊閉的房門,自己這個侄媳婦也真是太冷了,整日就把自己關在屋內,也不知道在搞什麼。
她在門外又站了半盞茶的時間,半舊斑駁的房門這才緩緩開啓,裡面的女子探出了腦袋,等看清了來人之後,這纔將房門開啓,戰戰兢兢的福身:“奴婢給姑奶奶見禮了。”
“都是一家人,不必遵循那麼多的規矩。”都莫心掩面假笑一聲,蓮步輕挪,款款來到內室。
都莫心快速掃視着周圍,這裡於其說是個臨時安排的喜房,不如說是個通鋪,竟然連那些一等丫鬟住的地方都不如,這些傢俱可都是用舊了的,就連梳妝桌上的銅鏡竟然也缺了個口子,這明顯就是琪華房裡扔出來的,想不到卻被擺在了這裡,這對於她這個新娘來說,可是極大的諷刺呢。
佇立一旁的妙娘見了她就猶如貓兒見了耗子一般,嚇得身體瑟瑟發抖,若是對方再發出什麼聲響,恐怕她會直接嚇暈吧。
上揚的鳳眸掃視着破舊的羅漢牀,眉心微皺,心起疑惑,這個喜房可都是琪華那邊的人安排的,若是其他的傢俱雜物都是半舊的,那也無話可說,可讓這新娘睡舊牀,這也實在是太不可理喻了吧!
一股冷風直面襲來,妙孃的身子抖得更加厲害了,她緊繃肌肉挪動步子來到牀前,撩起了大紅色綢緞坐的帷帳。
一個憔悴不堪的女子披頭散髮的坐在角落裡,雙臂環膝,眼中無神,若不是身上的這身喜服,都莫心都快不認得眼前的女子了。
這纔不過幾個時辰沒見,原本如花似玉的美人卻變得如此模樣,她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這個誰誰誰……你身爲少奶奶的陪嫁,竟然把少奶奶照顧成這番模樣,實在是可惡至極!”
冷冽的聲音加上懾人的眼神,妙娘直直跪在冰冷的磚石上,眼神中閃爍着委屈的淚光:“這也不能全怪奴婢,我家少奶奶從小就心善,見不得下人們
受罰,如今月兒受了府中的家法,我家少奶奶一時心疼,這纔會成了這番模樣的。”
原本微蹙的眉堆成了一座小山,都莫心圍繞着這個看似膽小的丫鬟走了一圈,嘴角扯起了古怪的弧度:“這件事情的確是嫂嫂做的不周到,沒有查明真相就濫用家法,不過侄媳婦,你也不用擔心,我已經請了最好的大夫爲那個丫頭醫治了,她是不會有事的。”她一頓,眼神在房內掃視着,終於找到了一個完整的繡墩,便將其搬到牀邊,優雅坐下,“現下,你應該好好爲自己考慮一番纔是,老太太已經下令了,等敬萱堂那邊佈置好了,就讓你們主僕搬過去。至於這個東西,也是老太太贈予你的新婚禮物,今晚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才行,只有拉攏了丈夫的心,才能徹底在府中紮根發芽,你是個聰慧的女子,這些淺易的道理一定懂得,我也就不必多說了,省的你面子薄害羞。”
都莫心見對方的眼中終於有了神采,這才鬆了口氣,緩緩站起,將手中的匣子放在了繡墩上。
“你家主子不懂得事情,你這個丫鬟可要好好輔佐纔是,今晚可是個好機會,侄媳婦你得好好爭口氣才行。”都莫心轉身走了幾步,驀地停住了腳步,“瑤華苑的那位自小就看慣了府中的明爭暗鬥,心中多得是鬼蜮伎倆,如今侄兒又對她很是上心,你可千萬不能以卵擊石,步入我的後塵。”
直到走出了那個陰暗的房間,都莫心這才恢復了眼前的清明,剛纔那一幕被她深深地刻在腦海中,那雙孤寂絕望的眼烙在眼前,久久揮之不去。
剛纔那一剎那,她的確對那個與自己同病相憐的女人起了惻隱之心,她這會兒真是好嫉妒那個女人,當時的自己若有人如此護着,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都莫心用力咬脣,這纔沒有落淚,她紅着眼眶,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幽言閣中,當她從翠鶯兒的口中得知那個丫頭沒事時,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翠鶯兒關切擔憂的望着自家的主子:“小姐,您沒事吧!”
都莫心緩緩搖頭,勉強扯起了僞笑:“我這是喜極而泣,若是月兒當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真是難辭其咎!”
“這不是小姐的錯,這都是琪華姨娘的錯,若不是她在大少爺的耳邊吹枕邊風的話,大少爺也不會如此衝動!”
都莫心用力拭去眼角的淚花,水眸中劃過一絲狠戾:“老太太已讓侄媳婦入住了敬萱堂,很快我們就有一場好戲看了。”
翠鶯兒垂眸冷笑,這下子侯府中又要熱鬧起來了,自打琪華那個小賤人成爲姨奶奶後,就不把她們這些曾經的好友放在眼中,對她們更是頤指氣使,若是她們有了違抗之心,就得受到各種刁難。
她雖是姑奶奶身邊的丫鬟,可也沒少受那人的閒氣,這下子終於可以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都莫心冷瞥身側的小丫鬟,提醒道:“這幾天你只管好好伺候着裡面的貴人就是,其他的事情切莫不要插手,這場戲我們只負責看,可不負責演。”
翠鶯兒陰冷嗤笑:“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會好好伺候屋裡的小主的,定會讓她儘快康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