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之上,幾乎所有人都在熱烈討論着康康。(首發)
而作爲康康的父親,楚卻陷入了給兒子取名的糾結當中。
筱雨讓珂鳶公主將郭嬤嬤領了上來,讓郭嬤嬤伺候着她用飯,等她都吃過了,楚還仍舊鎖着眉頭,艱難地思考着。
筱雨無奈地嘆笑一聲,道:“要我說,就給康康取名叫楚康算了。”
楚擡頭“啊”了一聲,道:“會不會太兒戲了?”
“兒戲嗎?”筱雨笑道:“我覺得這名字還不錯啊。更何況……”
筱雨頓了頓,道:“如今在西嶺,楚這個姓,還不知道西嶺皇族是否允許康康用。西嶺的皇族貴族,名字都是家族姓再加上兩個字,想必……”
筱雨話還沒說完便停了下來,因爲她聽到有人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楚也擡頭望了過去,正朝他們走來的,是一箇中年男人。
筱雨暗暗疑惑,總覺得這人好像在哪兒見過。
那人笑着行了上來,道:“弦客,和聖父、聖母、聖子見禮。”
楚頓了頓,方纔回笑道:“原來是弦客大人。請。”
“請。”
弦客坐了下來,目光慈愛地看着筱雨懷裡的康康,道:“今日儀式,聖子不哭不鬧,着實不凡。”
“弦客大人過譽了。”楚和絃客寒暄起來。
筱雨心裡暗道,怪不得她覺得這人又幾分眼熟,原來他就是阿悛的父親弦客大人……
單看這相貌就不難知道阿悛是他的兒子,但即使這樣,他也不認阿悛。
皇族、貴族的親情,凌駕在了身份地位之上,當真是淡薄得可憐。
筱雨不由的又開始同情起阿悛來。
“原來弦客大人是掌祭祀的祭司。”楚笑着拱了拱手道:“失敬,失敬。”
弦客笑道:“聖父過讚了,不過是個閒職,一年之中也只會有兩次正經做事的時候。皇族中屬我最悠閒。”
“弦客大人真謙虛。”楚笑了笑:“之前我們未曾來過西嶺,對西嶺諸事都不太熟悉,對這祭祀更是未曾聽聞。如今弦客大人在此,少不得要同弦客大人請教一二。”
弦客擺手笑道:“聖父有話只需問,若以親緣論,聖父還可稱我一聲叔叔。”
楚從善如流地稱了一聲叔叔,弦客面上便露出欣慰的表情來。
“祭祀麼,也就是祭天神與地神二神。除此之外,就是帝皇即位和舊皇登西時,會舉行比較大的祭祀儀式。”
祭天神地神之類的,大晉也有相似的祈福儀式,筱雨便並不怎麼在意。如今西嶺新皇確定,看西嶺王那個樣子,也活不了多久。即將會舉行的祭祀儀式,應該就是新舊帝皇交替時候的那種儀式。
於是筱雨便感興趣地問道:“怎麼個?”
弦客笑道:“首先要選定犧牲,隨舊皇登西,爲奴伺候。其次……”
“等一下!”筱雨驀地出聲打斷絃客,確認道:“你方纔說,要選定犧牲繼續伺候舊皇?選的犧牲是……牛羊豬?”
弦客頓時笑了:“聖母既都說了,是要跟前伺候舊皇的,自然就不是牲畜了。”
“是要以……奴隸爲犧牲?”筱雨臉黑了黑,沉聲問道。
弦客理所當然地點頭。
西嶺有奴隸,整個西嶺更像是個奴隸制社會。
從聖域的“神聖”地位,珂鳶公主所說的“千釘萬錘”之刑,以及西嶺中爲官之人的身份,其實不難想象,西嶺在大晉往前平穩發展的時候,已經處於長期的停滯不前的狀態。
它的政治經濟文化外交,都讓人覺得是處在另一個世界,倒退回了起碼幾百年時間。
而在奴隸制社會,殉葬制度,便是最典型的一種文化象徵。
在大晉其實也有殉葬的存在,譬如楚老公爺之前看上過墨香,想將她納爲小妾,在他死後讓墨香給他殉葬。而筱雨覺得此舉太殘忍,是以給墨香指了明路,讓墨香和咸寧帝產生了交集,也算是間接救了墨香一命。
但這種情況,在大晉可謂少之甚少。大晉早就廢除了殉葬制。
讓活人殉葬,無異於殺人。
楚也很排斥這一點,他看向弦客,問道:“不知到時會有多少奴隸成爲犧牲?”
弦客想了想,道:“這,也要舊皇自己擬定。舊皇覺得自己功績不大,無顏帶太多人下去伺候的,給的數便也少些。相反,舊皇本身功績很大,即便他不要太多犧牲,新皇也會下令讓許多奴隸成爲犧牲,陪伴舊皇。”
筱雨捏了捏拳頭,道:“弦客大人,不知道我王可有提過,他想要多少犧牲?”
弦客頓時笑道:“我王並不鋪張,他也只要了三千犧牲而已。”
三千……而已?!
筱雨幾乎想破口大罵!
死他一個,就要三千人殉葬?!那楚老公爺死的時候還只要一個妙齡少女陪葬,豈不是真個宅心仁厚到了極點!
筱雨的憤怒楚看得分明,他一直便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個嫉惡如仇的人。這般將人命當做兒戲的行爲,但凡有一點禮義廉恥的人,大概都會覺得太殘忍。
但西嶺之人顯然已經對此司空見慣,弦客也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他們不會懂這是一種多麼骯髒的“文明”。
筱雨深吸了口氣,示意楚換一個話題。
再繼續這個話題,筱雨怕自己會當場暴走。
正好這個時候康康醒了,他皺着小鼻子,眯着眼睛直盯着筱雨。
以往他在睡夢中這般醒來,然後臉上露出不高興的表情,多半是他拉了或者是尿了。
筱雨這才感覺到自己手上有些溼。
方纔她太憤怒,忽略掉了身上的不適。
筱雨忙將康康抱給了郭嬤嬤,讓她帶康康下去換衣裳。
一會兒後卻是阿悛抱着康康回來。
遠遠的,阿悛見到弦客在楚那兒,便有些踟躕,最終還是硬着頭皮走了上來,低垂着頭將康康抱給了筱雨。
弦客正說到什麼高興的地方,晃眼間朝阿悛望了一眼,臉上表情頓時有些不善。
“你怎麼在這兒?”弦客眼中露出嫌棄和厭惡的情緒,全然沒有父親對兒子該有的疼惜。
筱雨輕輕蹙了眉,開口道:“弦客大人是說阿悛嗎?他現在在我身邊伺候。”
弦客頓時驚訝道:“在聖母面前伺候?”
筱雨點了點頭。
弦客皺眉道:“聖母,他有些不吉利,聖母還是將他調往別處吧。”
弦客頓了頓,道:“更何況,我王登西之日,他是早已被選定要隨我王而去的犧牲之一。”
筱雨頓時愣在當場,半晌後她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
弦客被筱雨這有些尖利的聲音給嚇了一跳,楚立刻打圓場,悄悄拉了筱雨一下,對弦客道:“叔叔,你這侄媳身體有些不舒服,你別見笑。”
筱雨勉強穩定住情緒,扯了嘴角笑了笑,道:“我也是頭一次聽到這件事,所以有些吃驚……”
弦客鬆了口氣,輕輕蹙起眉頭,道:“聖母可別和他走得太近了,更別讓他靠近聖子纔是。”
筱雨敷衍地應了一聲,對楚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帶着康康下去了。”
楚點了點頭,知道筱雨不耐煩這樣的場合。他叮囑道:“找個地方休息會兒,我一會兒來尋你。”
筱雨點了點頭,喚上阿悛,道:“隨我一起來。”
阿悛縮了縮脖子,大概是以爲筱雨會就此將他攆走,面上顯出了悽楚的情緒來。
筱雨抱着康康,一邊走着一邊問阿悛道:“郭嬤嬤人呢?”
“嬤嬤內急,正好遇上奴下……”阿悛誠惶誠恐地細聲答道。
筱雨“嗯”了一聲,道:“喚你姨母來。”
阿悛抿抿脣,泫然欲泣地低應了聲。
筱雨看得直皺眉頭,低聲呵斥道:“再怎麼說你也是個小男子漢了,有事沒事,別動不動就哭鼻子!”
其實阿悛算得上是個堅強的孩子,只是他的生命一直都被威脅着,好不容易楚和筱雨願意將他留在身邊,他還以爲自己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貴人。如今又要面臨着被拋棄的厄運,即便是再堅強,阿悛也忍不住絕望了。
等阿悛將他的姨母女奴找來,筱雨已經又餵了康康一次奶,將她哄睡了。
阿悛的姨母跪在地上,她已經從阿悛處瞭解了筱雨喚她前來的前因後果,這會兒匍匐跪在筱雨面前,竟然是一副任人宰割的認命模樣。
奴隸之所以只能爲奴隸,大概也有這一個原因吧。
他們認命,即便生起過小小的反抗之心,一旦遇到挫折,便會將希望盡數熄滅。
筱雨輕輕嘆息一聲,道:“你擡起頭來回話。”
不待女奴開口,筱雨便道:“我問你,你讓我救阿悛,是否早就知道阿悛已被選定爲舊皇登西時的犧牲?”
女奴不敢擡頭,顫着聲道:“……是。”
筱雨又問道:“你沒告訴我此事,那你打算怎麼讓阿悛逃過一劫?”
女奴哽咽道:“奴下、奴下是想着,等那一天來,讓阿悛、讓阿悛跟在聖父聖母身邊。弦客大人身邊的人自然不會……不會前來拉扯阿悛去犧牲器上……”
筱雨緩緩吐了口氣:“如今我知道了,你打算怎麼辦?”
女奴便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一旁跪着的阿悛不由自主地哭出聲來:“請聖母饒過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