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用畢,鳴翠撤了碗碟。
楚和秦晨風淡淡說了兩句,便讓楚盡吩咐人去套馬,事情儘量做得隱蔽些。
楚盡並不情願,但礙於這是自家公子的命令,他不得不服從。
想着公子就這般放棄了大好前程,楚盡就覺得可惜至極。
秦姑娘雖好,但哪裡比得上一統南灣之後能得到的利益和好處?何況到那時,公子想要什麼樣的如花美眷得不到?
楚儘想不通,悶悶地套了馬,命小兵在王宮外等着。
筱雨身體寒涼,多套了一件外裳。
“姑娘再喝完辣茶,暖暖身子。”鳴翠端了辣茶給筱雨,一邊說道:“辣茶祛溼,希望還能幫姑娘暖和暖和身子。”
筱雨接過抿了一口,微微蹙了眉,遞迴給鳴翠道:“不喝了,東西都收拾妥當了?”
“都妥當了。”
鳴翠一邊說着,一邊看向候在庭院外的曹鉤子和三彎,遲疑道:“曹爺他們鐵了心要跟去,大將軍那邊……”
筱雨微微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麼,她快步朝曹鉤子那邊走了過去,急忙問道:“曹叔,盛爺上次不是說他要回海國去的嗎?我們此番去海國,能不能同他搭個伴?我們當中,也只有曹叔你去過海國,一路上多個熟人,相互照應也是好的。”
筱雨話雖然是這樣問,可她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雖與盛爺只見過一次,但筱雨對盛爺的身份卻是十分懷疑。曹鉤子曾經說過,盛爺在海國應當是有些地位的,而在這當口他要回海國去接手什麼“家族生意”。筱雨難免不往曾家和海國談的那筆生意上想。
若是能借着這個事同盛爺一道前往海國,這可要少走多少彎路?
不單是筱雨這樣想,就連聽到筱雨同曹鉤子說話的秦晨風也陡然想起筱雨跟他提過的那位盛爺。
當時筱雨說要藉着與盛爺做生意同他接近,慢慢挖掘盛爺身上的秘密。秦晨風覺得此事相當危險,嚴厲喝止了她。
筱雨還沒來得及私下行動,便碰上了紫宸大殿坍塌,陷入麗都地宮,又被銀仙泌水之毒所困擾之事,而秦晨風也去應付起了紅門賊子,這件事情被他們兄妹倆都拋在了腦後。
此時想起還有這樣一條途徑,秦晨風當然也欣喜若狂。
但隨之,秦晨風便覺得不妥。
若那盛爺知道了大將軍的身份,他們一行人跟盛爺待在一起反倒危險。
秦晨風便趁着曹鉤子在同筱雨說話的時候,將楚悄悄拉到了一邊,同他講了盛爺之事。
楚的眼頓時警覺地眯了起來。
秦晨風低聲道:“筱雨這會兒正在詢問那個介紹她同盛爺認識的曹錄,能否拖他帶信給盛爺,與他一道前往海國。”秦晨風遲疑地說:“我看這事不妥當,要是那盛爺答應了,大將軍你跟那種神秘之人在一起,要是身份暴露,他很有可能對大將軍你不利。”
楚自然也思考到了這一層,但他卻搖了搖頭,沉吟片刻後道:“我倒是覺得這是一條捷徑。”
“大將軍……”
“即便暴露身份那也無妨。”楚微微一笑:“相反,將身份暴露給他知道,反而更襯得出我毫無目的。畢竟丫頭的確是中了毒。我只當做不知道海國同曾家勾結,在秘密鍛造武器,並於後年春夏之前就會達成交易這件事即可。”
說到這兒,楚又問了秦晨風一句:“此時你還同誰說過?”
秦晨風搖頭道:“只同筱雨說過,她不會告訴別人。”
“丫頭嘴緊,自然不會告訴別人。那這件事情也就只有我與她知道了。”
楚輕聲說着,目光轉到筱雨身上。
筱雨恰好網望了過來,對他微微一笑。
楚便知道,筱雨也已經聽到了他和秦晨風的談話。
楚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筱雨又要和曹錄相談,又要留心聽他和阿淳的對話,勞心勞力是難免的。
難怪她每日氣色都不算好。
曹鉤子點頭應下:“那我去找盛爺,同他說說此事。”
微微頓了片刻,曹鉤子爲難地道:“只是你的身份和楚將軍的身份,是否要透露給盛爺知道?”
“讓盛爺知道了也無妨,畢竟是要一同出海,總要知根知底方纔放棄纔對。”筱雨點頭道:“我們此去是爲了尋解藥的,同盛爺也不涉及什麼利益之爭。船費什麼的,我們都會打點妥當,你同盛爺說,我們絕對不會賴賬的。”
這話說得曹鉤子笑了起來,他爽朗笑道:“那我這就去,也不知道盛爺打算幾時起身。”
“沒關係,在南灣可以不一同走,我主要是想着,盛爺到底是海國人,他若是回海國,我們能借着他的船出海,這樣比較安心。若他同意我們搭乘他的船,你問個大致的出發時間就行。我們趕在那個時候和他匯合。”
筱雨一邊說着,一邊又回屋刷刷刷地寫了滿滿兩張方子,裝在信封裡遞給曹鉤子,道:“這是盛爺可以服用之藥的藥方,對他的身體有好處。就算是我賄賂他的。”
曹鉤子含笑接了,道:“你們先往定好的路線走,我辦完事一定趕得上來。”
曹鉤子也不耽誤,立刻就出王宮尋盛爺去了。
筱雨目送他走遠,目光微微暗了暗。
雖說心裡覺得有些對不住曹鉤子,但比起這件事情來,阻止海國援助曾家方纔是最重要的。事有輕重緩急,容她以後再給曹叔賠罪吧。
秦晨風直將人送到王宮門口,瞧着他們一行人坐了馬車逐漸走遠,再瞧不見影子了,他方纔掉頭慢慢往回走,默默地回想着筱雨上馬車前同他說的話。
“不管我怎麼樣,大哥一定要記得你是秦家長子,肩負着壯大秦家的責任。爹孃還等着你回去。你一定要注意身體,若我還能回來,到時你要帶着嫂子來接我回家。”
秦晨風不由又駐足片刻,忽然,他飛快地朝着王宮高地上跑去,不時回頭,希望還能看得見筱雨的馬車。
然他目力雖好,卻仍舊抵不過距離的阻隔,再怎麼看也是徒勞。
“筱雨,你要好好地回來……”秦晨風低喃。
馬車上,筱雨抱着雙膝蜷縮在一角,怔怔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鳴翠輕聲問她道:“姑娘,你哪兒不舒服嗎?”
筱雨搖了搖頭,她想說點兒什麼,卻覺得說不出口。
她不想讓關心她的人擔心,心裡因爲她而背上包袱。
她只是消極地想,會不會剛纔同大哥說的話,便是她此生最後同大哥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幾乎都有些不敢想下去……
楚帶的人不多,除了楚盡一個貼身侍衛,便只有四個隱衛跟着他們,途中保護。
而筱雨這一邊,也只有鳴翠、曹鉤子和三彎三人,正是陪同她前來南灣的原有人馬。
到如今這樣的境況,筱雨已把仇暴殺和寶晶公主都給忘在了腦後。
她得先恢復到原來的健康才能談其他。
車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有些吵,筱雨掀開車簾,挨着她這邊馬車騎馬的正是楚。
他聞聲朝筱雨望了過去,回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放心,你的雪驪好好地跟在雪狼後邊兒。”
筱雨也是一笑,從車內探手支了過去想摸一摸楚胯下雪狼的馬鬃,楚忙驅馬讓雪狼,離得更近了些。
筱雨心滿意足地收回手,問楚道,“你說雪狼還認不認得我?好像只你走的那天我見過它,摸過它。血龍馬這麼有靈性,不過都已經過去兩三年了,它大概是記不得我了。”
筱雨微微眯着眼,趴在車窗邊,陽光暖暖地照在她臉上,銀盤般的臉散發着柔和的暖光。
楚凝神看了她片刻,方纔笑道:“記不得也沒關係,從今天起重新認識便好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又扭頭看向乖乖跟在雪狼後面的雪驪,心裡一動,玩笑道:“讓你家雪驪給我家雪狼做媳婦兒好不好啊?”
筱雨微訝,笑着道:“那得看雪驪喜不喜歡雪狼了。”
“大晉中血龍馬本就少,雪驪這般好的母馬,若是隨便找條普通公馬,豈不是糟蹋、可惜了?還是我的雪狼好。”
楚微微彎下腰,撫了撫雪狼的馬鬃,對筱雨道:“你瞧,雪驪也喜歡雪狼的。”
楚往後一指,筱雨順着它的手看去,當真見雪驪不用人牽着便跟在雪狼後面,雪狼的尾巴時不時掃到雪驪的臉上,雪驪也只是微微晃了晃頭,沒有任何發狂、發怒的跡象。
這倒是少見。
只是說到這兒,筱雨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一匹馬兒而已,哪懂得什麼情愛喜歡……
筱雨輕哧一聲,不搭理楚。
不過,這樣的楚讓她有了些熟悉的感覺,彷彿……當時的餘初,回來了。
按照原定的計劃,他們要在一間驛站處用午飯,順便歇個午覺。
筱雨如今每日是必定要歇午覺,泡水澡的。
曹鉤子及時趕到,同筱雨說了盛爺的回覆。
“盛哥答應了。”曹鉤子頓了頓,道:“他說覺得你們倆不容易,也不希望筱雨你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只要年末的時候你們能趕到臨海港就行,他最多明年年初到那兒。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跟他一起去海國。”
曹鉤子又道:“他還說謝謝你的藥方。”
筱雨點點頭,暗地裡同楚對視了一眼,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