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整個聖域的人都知道,珂鳶公主作爲西嶺權力核心人物,自然也是知道的。
筱雨便將楚彧打算讓羣山領主暗中打磨地方軍隊的事情,直言不諱地告訴了珂鳶公主。
“我是覺得這個想法很好。”筱雨道:“光是有聖域之中的飛虎隊,整個西嶺的兵力並沒有得到較大程度的提高。地方上的軍備力量能夠提起來的話,對西嶺來說無疑是件好事。”
珂鳶公主皺了皺眉,道:“聖母說得的確沒錯,可……這樣的話,下放給羣山領主的權力會不會太大了些?要是他……”
珂鳶公主話沒有說盡,但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正如筱雨之前所猜測的,對這件事,珂鳶公主是不會有什麼意見,只是她免不了要擔心。
她的擔心和筱雨的擔心倒是不謀而合。
但既然楚彧說了“用人不疑”,筱雨也只能將警惕放在心裡,面上不露出來。
她對珂鳶公主笑了笑,說道:“慧兒還在我身邊呢,羣山貴族的人最多隻有三個孩子,羣山領主怎麼會捨得。再者,他瞧着也不是那等野心勃勃、過河拆橋之人。”
珂鳶公主還待說什麼,筱雨輕聲道:“再者,羣山領主作爲特派官,在每一個領地停留的時間都不會太長,他停留的時間既然不長,那對領地上的軍兵如何拉攏?珂鳶你要是擔心,倒不如儘快在飛虎隊中挑選精英出來,將他們分別派往各領地,成爲當地駐軍的負責人,將這些駐軍都凝聚起來。”
珂鳶公主覺得筱雨言之有理,頓時點頭笑道:“還是聖母厲害,一下子就想當應對之策了。”
筱雨笑了一聲,道:“好了,你也忙,方纔還急着走呢……我就不留你,飛虎隊就拜託你了。”
珂鳶公主莞爾道:“這話,聖母去年時就說過了。”
筱雨掩脣笑道:“這都記得住。”
送走了珂鳶公主,筱雨不由又嘆了口氣。
雖說珂鳶嘴上說起和楚盡的事時一臉輕鬆,彷彿真的無所謂似的,但筱雨想,她心裡應該多少會很酸楚吧。
家國大義、天下黎民,這樣的擔子讓她一個女孩子挑起來,會不會太爲難她了?
可她卻又心甘情願地揹負起這樣的擔子。
真是讓人無法不心疼。
聽得筱雨嘆氣,郭嬤嬤上前笑道:“夫人又是在爲何事煩惱吶?”
筱雨衝郭嬤嬤笑了笑,讓她坐了過來,輕聲道:“也不是什麼煩惱,我啊,就是心疼珂鳶罷了。”
“珂鳶公主?”郭嬤嬤頓了頓,道:“珂鳶公主怎麼了?”
筱雨莞爾,卻是笑了笑,道:“算了,沒什麼。”
郭嬤嬤理解地一笑。
“嬤嬤。”筱雨卻是側頭又看向郭嬤嬤,問她道:“嬤嬤認爲,女子的一生,應該怎麼度過?”
“女子的一生?”郭嬤嬤微微張了張口,想了片刻道:“這個問題倒是挺大的……真要老奴說,女子就該在正當好年華的時候,尋着如意郎君,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幸福平樂過一生,死後風光大葬,子孫送孝,哭聲連綿……那就是女子最好的一生了。”
筱雨聞言一笑,郭嬤嬤看向筱雨,頓了頓方纔道:“就好比夫人這樣的奇女子,不也在正當好年華的時候,和將軍結爲了夫妻,還生下了小公子嗎?是女人,也終究是要走這一步的。”
筱雨卻是搖了搖頭。
“老奴的話有哪兒說得不對嗎?”郭嬤嬤笑問道。
筱雨道:“我不是不認同嬤嬤的話,對人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我只是在迴應方纔嬤嬤說我的那一段。”
筱雨笑望着郭嬤嬤:“嬤嬤可有想過,若是我沒有尋着將軍那樣的如意郎君,我會如何?”
郭嬤嬤頓時一愣,猶豫道;“這……”
“世俗的觀念中,女子不婚嫁,便是失德。”筱雨微微抿脣,無奈一笑:“所以,我大概在不能拖下去的時候,也無法避免的會與另外的男子成親生子。對嗎?”
郭嬤嬤臉上有些尷尬,卻也是輕輕頷首,小聲道:“聽說……以前就曾經有過一個和夫人已經論及婚嫁的男子。”
筱雨面上一頓,緩緩地點頭,道:“是。”
“那顯然夫人和將軍的緣分要深厚得多。”郭嬤嬤一笑,筱雨也不由地跟着笑了起來。
“嬤嬤這句話說得也對,的確是緣分。”
想着陰差陽錯的情況下,她和楚彧竟然還能重逢,如何不是緣分?
“所以……”筱雨定定地看向郭嬤嬤:“如果女子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我想,女子應該更傾向於選擇‘緣分’而不是‘妥協’。”
郭嬤嬤笑道:“夫人說的這話可是更深了。”
“嬤嬤就當我今兒有感而發吧。”筱雨笑了一聲,望向殿外:“又是一年寒來暑往,不知不覺,到西嶺已經兩年了。”
“是呀……”郭嬤嬤也嘆了一聲:“雖說是異國他鄉,但在這兒待久了,倒也不覺得這裡有多陌生了。”
“是因爲習慣了,所以也就覺得自然了。”
筱雨抿脣一笑,忽然好奇問道:“嬤嬤,你還想回大晉嗎?”
郭嬤嬤一頓,竟是沒有立刻回答筱雨。
半晌後,她方纔輕聲道:“老奴不瞞着夫人。這個問題……老奴還真有些猶豫。”
郭嬤嬤一嘆,道:“其實想想,老奴在這西嶺,日子過得還要比在大晉自由快樂些。回了大晉後會面臨很多煩心事吧。但轉念一想,故土難離,還是得回的,家人都在大晉呢。”
筱雨輕輕頷首:“嬤嬤你說的是。”筱雨頓了頓,道:“只是……我們暫時是回不去的。”
“老奴知道。”郭嬤嬤一笑,道:“將軍和夫人什麼時候回,老奴便什麼時候回。”
筱雨輕輕攬了攬郭嬤嬤的腰,笑道:“不會讓嬤嬤等太久的。”
西嶺的新政有條不紊地推行開來,楚彧更加忙碌,卻更加有精神了。
在這個過程中,康康的進步更是有目共睹。
他本就是個聰慧至極的孩子,教什麼只需要教一兩遍,他便能完全記住,雖然現在說長句子還有些困難,但他心裡是跟明鏡兒似的了。
不到兩歲,康康已經開始拿起了書本,開始唸詩誦詞。
碰到不認識的字,他習慣性地找筱雨。
他也會直接拿着書本尋上筱雨,要她講解書本上詩詞的含義。
有的詩詞筱雨倒是能說出個一二來,有的詩詞她還真是讀不明白。而往往這個時候,楚彧就作爲“救星”接過了問題兒童的十萬個爲什麼。
久而久之,每當筱雨無法向康康解釋時,康康就會立刻轉而去找楚彧。
筱雨抱着他不讓他去,康康就扭動着小身子,點點筱雨的臉蛋兒,說:“媽媽笨,我要找爹爹。”
只要是兒子說的話,即便是說她“笨”,筱雨也能安然受之。
於是,楚彧成了康康崇拜的對象,而筱雨則與康康更爲親近。
慧兒也習慣了時不時會出現在她身邊的康康,對康康減少了排斥。當康康接觸她時,她也能對康康微笑了。
有這兩個孩子陪在身邊,筱雨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
聖域中溫度自有冷凝草和溫熱草來調解,筱雨身上的衣裳少有增減,等她某一天突然發現,天上竟然開始飄雪了,她才猛然意識到,原來已到了這一年的冬天。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她望着在殿中已經可以走得十分穩當的康康,對楚彧輕聲道:“一直關注着康康和慧兒倒還沒有察覺,沒想到,這又到了年末了。”
楚彧笑了一聲,道:“誰說不是呢?”
“今年過得倒還算風調雨順吧。”筱雨微微一笑:“好像是自從北部的災害發生了之後,一切事情都已經開始順起來了。”
楚彧仔細想想,頓時挑眉道:“倒真是這樣,從那件事之後,的確一切都順起來了。”
“我說的吧?”筱雨笑了一聲,長呼一口氣,道:“那麼,從明年以後,我們前兩年所做的努力,就可是陸陸續續看到成果了。”
筱雨雙手相叉緊緊握了握:“希望還能一切順利。”
楚彧挨近她,輕輕攬住她的肩膀。
“哎,你一點兒都不擔心麼?”筱雨側着頭仰起臉望他:“如果有的新政實施起來的過程中發現並不適合西嶺,那豈不是白忙活?你不會擔心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楚彧一笑:“當然會擔心,但總不可能每一項都不合適,全都白忙活了吧?”
他揉了揉筱雨的頭,道:“如果有不合適的地方,我們可以再改。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是我們之前所想的那短短的兩三年。”
楚彧微微低了低下巴:“我已經做好了要在這兒待上好幾年的準備了。”
他看向筱雨:“你呢?”
筱雨張了張口,半晌後輕輕一笑:“你傻呀,我雖然不認可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種荒謬理論,但對我來說,你可是我的男人。你在哪兒,我不一定要在哪兒,但你的使命,我也會幫着你完成。”
楚彧輕輕一笑,伸手將筱雨攬入了懷,在飄雪的日子裡,二人溫情地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