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西嶺、北漢和南灣,海國因與大晉隔着汪洋大海,並非處在同一片陸地,是以筱雨一直將海國排除在陸上勢力之外。
可若是曾家與海國相勾結,達成同盟,那勝負還真是無法預測。
畢竟,海國到底有怎樣的勢力,筱雨一無所知。
然而曾家的罪證一旦坐實,那便是裡通外敵,勾結外族。即便能夠成就謀朝篡位,顛覆江山的大業,在史書工筆上也定然會留下罵名。
“對海國,難道就真的一無所知?”筱雨皺皺眉頭問道:“皇帝既然能夠花那麼多年時間來部署,派探子去海國探查鍛造武器的情況也應當做過吧?”
秦晨風點頭道:“自然派過多人前往海國。”
“那結果呢?”
“結果自然是一點內幕都查不到。”秦晨風正色道:“筱雨你要知道,海國是一整片羣島,每個島嶼都是獨立的一片區域。鍛造武器的地方位於哪個島嶼,光是爲了查這一點,就已經耗費了四年時間。一年前,皇上方纔能夠鎖定一片較小的區域,但仍舊不知道這片擁有二十多個島嶼的區域裡,到底哪兒纔是製造武器的地方。在海國,有關武器、船艦、軍隊等方面的信息,都是高度的機密,除非是海國上層貴族,或者是相關的管理者、參與者,否則是沒有辦法探知到的。就連海國的島民百姓也絲毫不知。”
筱雨吐了口氣,道:“可是大哥,就算是這樣,兩年時間攻下南灣也的確太勉強了。”
“大將軍胸有成竹,我們這些將士,只需要跟隨大將軍的決定,服從大將軍的命令就好。”秦晨風卻是緩緩笑了起來,難掩語氣中的欽佩:“大將軍運籌帷幄之中,這兩年我一路跟隨他到現在,還從來沒見他打過無把握的仗。他既然下令大軍朝南開拔,便一定心中有數。”
筱雨張了張口,秦晨風繼續說道:“何況,南灣整個地形和勢力劃分,已經被他牢牢記住了。知己知彼,這仗,勝算很大。”
“大哥這般崇拜大將軍,我也想見見這位讓大哥你願意捨命去救的英雄了。”
筱雨感慨了一句,秦晨風挑眉,笑道:“你在三元城也算是立了功,這會兒是想着要去和大將軍討賞不成?”
筱雨悶笑,擺手道:“討什麼賞啊,我也不是沒得好處,他再賞,能賞我多少黃金白銀?軍餉可不是拿來賞我這樣的人的。我能讓大哥在軍中更加挺直腰桿,就算我沒白忙活。”
筱雨站起身,挽住秦晨風的手臂道:“夜深了,我就不鬧大哥了。大哥你早些睡,休息充足了,白日纔有精神。”
秦晨風送她出了庭院,囑咐她道:“雖然王宮已經處在我們控制之下了,但還是原來的宮人住在這裡,這王宮也不算小。沒事你不要亂跑,省得迷路。”
筱雨笑道:“我明日想去麗都王城逛逛,我帶上曹叔他們,不會有事的。”
秦晨風想着,筱雨先是因婚事受了驚嚇,再是顛簸一路尋了過來,緊接着又在軍中爲治療楊梅瘡症而勞累忙碌,的確是沒個喘息的機會。她從小就待在雨清鎮秦家村,也沒瞧過多少風景,來了南灣,出去逛逛,見識見識也是好的。
秦晨風便答應了下來,本準備點幾個侍衛陪同她去的,但筱雨卻拒絕了,道:“曹叔和三彎叔陪着我就夠了,人再多些,我逛着也沒意思。”
秦晨風只能無奈地隨了她。
天剛亮,曹鉤子和三彎便尋到了筱雨屋前等着。筱雨和鳴翠簡單梳妝了一番,四人在傳令官的帶路之下出了麗都王宮。
“盛爺如今在哪兒?”行了不遠,筱雨便低聲詢問曹鉤子。
曹鉤子往西北方向指了指,道:“那邊是家境富裕的普通麗都百姓居住的地方,他買了一間臨街的鋪子,打算在麗都王城也做筆生意。只是遇到兩軍交戰,便暫時緩下了這個念頭。”
曹鉤子帶路,一路走一路聊天,倒也沒走多久便到了他所說的地方。
這間鋪子大開着,因爲擱置下了經營生意的打算,鋪子中除了幾套桌椅凳子便沒有其他東西了,顯得很是空曠。鋪子中坐着八九個人正在喝茶聊天,見有人朝這邊走過來,忙望了過來。
曹鉤子前不久纔來過,盛爺身邊的人即便原本不認識他的,這都認識了他,連忙起身作揖道:“曹爺!”
“兄弟幾個聊着呢?”曹鉤子爽朗一笑,踏步進去道:“盛哥在哪兒?”
“爺在他屋裡歇着。”
忙有人前方帶路,只是略顯遲疑地看了看筱雨和鳴翠。
“無妨,這兩位姑娘都不是外人。”曹鉤子淡淡地說了一句,帶路的人立馬收回探究的視線,恭敬地引了四人往鋪子裡去。
後方居住之地顯得十分冷清肅穆,或許是因爲圍造的是石頭的原因,更泛着一絲冰冷。
上了石階,筱雨隨着曹鉤子進了一間乾淨的屋子,屋子裡光線充足,通風也很好,沒什麼特別的擺設,瞧得出來屋子的主人是個不拘小節,沒太多要求的人。
轉過彎,領路人便頓住了步子,輕輕敲了敲屋門道:“爺,曹爺來了。”
“請他進來。”
裡面緊接着便傳來渾厚的中年男聲。
領路人推開屋門,彎着腰請曹鉤子進去。
屋裡一股淡淡的藥味飄了出來,屋門打開,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幅遮擋住了屋內情形的素白錦屏。
跟着曹鉤子繞過錦屏,筱雨便看清楚了坐在窗前的男人是何模樣。
盛爺兩鬢微微有些灰白,眼角也有細紋,年歲應當比曹鉤子要大些,怪不得曹鉤子喚他“盛哥”。
盛爺的樣貌和大晉人、南灣人確有幾分不同,他五官棱角都十分鋒利,膚色黝黑,體型壯闊,絡腮鬍子糊了整個下巴,眼睛帶了點兒幽幽的藍色。
此時盛爺笑着,站起身給了曹鉤子一個擁抱。
“老弟還真是說到做到,真的又來了。”
盛爺的口音也與大晉、南灣的人不同。若是以大晉人的口音爲標準的口音,那南灣人則會比較捲舌一些,若是說得快了,旁人聽起來就覺得聲音很模糊。而盛爺咬字很清楚,但就是太清楚了,反倒不注意音調了。
曹鉤子笑着道:“不單我來了,我還把能治你的病的大夫帶來了。”
曹鉤子讓開一步,筱雨知機地站了出來,對盛爺拱手道:“小女秦筱雨,曾得過盛爺一番幫助,不知道盛爺可否還記得我?”
盛爺上下打量了筱雨一番,神情溫和地說道:“能讓我這老弟刮目相看,盡力相幫,還甘心追隨的女子,我又怎麼會不記得?”
筱雨“啊”了一聲,曹鉤子輕咳一聲道:“盛哥,筱雨是來給你治病的。”
盛爺微微一笑,道:“聽說你制了能外敷的藥膏?若能將身上長的這種毒瘡除去,倒也不錯。”
“不單是外敷的藥,內服的藥,筱雨也研製出來了。”
曹鉤子扶着盛爺坐了下去,嚴肅地道:“盛哥不用擔心,筱雨一定會把你治好的。”
盛爺又笑了起來。
筱雨發現盛爺真的很愛笑,即便得了這種毒症,他卻還是十分豁達樂觀。
筱雨倒是喜歡這種性情。
問盛爺借了小廚房,筱雨便熬製起了楊梅膏,再給盛爺消毒、敷藥。盛爺的確是一個能讓人敬佩的男人,消毒敷藥的時候別說尖叫甚至昏迷了,就連吸氣、皺眉都沒有過。
幫他包紮好,筱雨擦了擦額上的汗,真誠地佩服道:“盛爺乃真漢子也。”
盛爺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覆在患處的乾淨的紗布,道:“這點小傷小痛,不算什麼。”
他還伸手拍了拍,笑問筱雨道:“這藥幾天能把我這瘡給消了?”
“盛爺你的瘡不嚴重,估摸着每天換藥,也就六七日便能有好轉。但畢竟要長新肉,估計完全好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啊……”盛爺沉吟一番,道:“就是不知道這麗都國什麼時候撤了戒嚴令。”
曹鉤子聞言問道:“盛哥,你還要回海國?”
筱雨正在收拾東西,一聽這問,立刻豎起了耳朵。
盛爺嘆息一聲,道:“得回去,家族裡有些事情,我已經接到好幾封信了。這一回去,估計得待到後年。如果事情順利,過兩年我再回來。”
筱雨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從盛爺這話中就突然想到了昨晚秦晨風與她說的,海國與曾家做了交易,會鍛造一批武器給曾家,於後年春夏運抵南灣港口的事情。
鬼使神差的,筱雨脫口便道:“盛爺要回海國嗎?什麼事兒這麼急呀,我還想着和盛爺做生意呢。”
盛爺立刻感興趣地問道:“做什麼生意?”
筱雨狡黠地道:“盛爺得先答應我不回海國,這樣這生意我們才談得成啊。”
盛爺微微蹙了眉,思索了一番方纔雲淡風輕地道:“我回海國是因爲家族裡有筆大生意,因我常年在南灣、大晉一帶行走,所以家裡的人希望將此事交託給我。”
說罷他莞爾一笑,道:“不過這與我跟你做生意並不衝突。”
筱雨只覺得心都跳得快了起來。
她裝出一副感興趣的表情問道:“什麼大生意,很重要嗎?”
盛爺卻遲疑了,笑道:“秘密。”
筱雨眯了眯眼,回他一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