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媛媛?”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塗菲媛緩緩睜開眼,看清頭頂上方的溫柔慈愛臉龐,還有些回不過神。她這一覺睡得沉,似乎許久沒有睡得這麼香了。身子一動,四周流動的水,叫她瞬間回神,猛地站起:“我怎麼又睡着了?”
“我也奇怪呢?”沐神醫說道,低頭去碰桶裡的‘藥’汁,“莫非是我的‘藥’配錯了?不應該啊?我檢查了幾遍的?”又抓過塗菲媛的手臂,仔細端詳。
但見小麥‘色’的手臂,已經漸漸退去多半,又細又嫩,連‘毛’孔也沒有,白生生的好似嫩藕,不禁喜上眉梢:“再有兩日,便完全恢復了。”
塗菲媛低着頭,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沐神醫的神態,忽然問道:“乾孃真的沒見阿俊?”
“啊?沒有啊?媛媛怎麼又提起他來了?”沐神醫驚訝擡頭。
塗菲媛見她面上神情十分真實,沒有再追問,只是淡淡說道:“這兩天我似乎看見他了。”
“可憐的孩子,都痛得有幻覺了?”沐神醫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臉,又鼓勵她道:“再忍兩日,很快就過去了,你就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胖黑妞了。”
塗菲媛低頭看着身上的肌膚,眼角不由得也‘露’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似乎是瘦了兩分?又擡起手,‘摸’了‘摸’臉,只覺得‘肉’呼呼的臉頰,綿軟的感覺似乎減了兩分,不由甚是歡喜。一邊穿衣裳,一邊問沐神醫:“乾孃,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沐神醫看着她,笑着點了點頭:“可不是?你一天天的熬着,又不肯吃東西,不瘦纔怪呢?”
塗菲媛更高興了,晚上仍然不肯吃東西,被沐神醫一勸,便說道:“乾孃,我都不餓,不必吃的。如果我餓得受不了,我再吃。”
餓上幾頓,沒有關係的。塗菲媛想着,‘摸’着飢腸轆轆的腸胃,睜眼說着瞎話。回到屋裡,便躺‘牀’上睡了。夜裡,到底是餓醒幾回。
好容易捱到天亮,塗菲媛推開‘門’走出去,來到前頭,在廳裡掃了一圈,走到果盤裡‘摸’了只果子,便送到嘴邊啃起來。
“塗姑娘,早。”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塗菲媛愣了一下,嚥下口裡的果子,轉過身去:“王爺,早。”
仍舊是那個微胖的身影,轉過身來,卻再也不是從前黑黑胖胖的模樣。但見她的臉頰,細嫩猶如初生的嬰兒,又帶着淡淡的粉,襯着她如黑珍珠一般的雙瞳,轉動之間,勾人心魄。
“嗯。”斐烈本來想說,不必叫他王爺。可是,不叫他王爺,又叫他什麼呢?這一愣神之際,塗菲媛已經移開目光,又從盤子裡拿了果子吃起來。斐烈的喉間動了動,只發出一個低低的應聲。
吃了兩個果子,塗菲媛便不再動手了。坐在桌邊,等着開飯。餓了幾天,已經是極限,再節食下去,她怕把胃給折騰壞了。
斐烈在她對面坐下來。
這幾日,孟莊主、沐神醫、塗菲媛與斐烈,都是一同吃飯。其他‘侍’衛們,被黃連帶下去,在隔間用飯。
“王爺今日起得有些早?”塗菲媛率先開口打破寂靜。
斐烈抿了抿‘脣’,說道:“我每日都是這般時辰起身。”
“是我平時睡得沉了。”塗菲媛笑了笑說道。
他不是那個意思。斐烈抿了抿‘脣’,說道:“我聽沐神醫說,你每日都很累,睡得沉了也是尋常。”
“嗯,是有些。”塗菲媛笑着點點頭。前幾日,她的確累得很。這兩日,倒是奇怪,先是在‘藥’桶裡睡着了,然後醒來也不累,反而覺得‘精’神充實。
心中一動,對斐烈說道:“多謝王爺這些日子的守護,讓我無後顧之憂。”
“並不值得什麼。”斐烈說道。
塗菲媛認真說道:“若非是王爺,只怕廣‘玉’公主早就找來了,也沒有我這幾日的安寧。”
斐烈頓了頓,才說道:“她並沒有派人來找麻煩。”
“一回也沒有嗎?”塗菲媛驚訝挑眉,滿臉稀奇。
斐烈沉‘吟’了下,說道:“倒是有一回,莊裡發生‘騷’‘亂’,我帶人去瞧,發現是虛驚一場。”說到這裡,又補了一句:“她沒有來找你麻煩。”
廣‘玉’公主畢竟是皇室中人,又是他的皇姐,在外人面前,不論如何也要維護其顏面。
塗菲媛根本沒往這方面想,她注意的是另一方面。聽見斐烈說,心中一動,問道:“是什麼時候?”
時辰還早,不到用早飯的時候,沐神醫和孟莊主還沒來。斐烈見塗菲媛屢屢發問,只當她故意找話題,便配合說道:“是前天晌午,我的手下發現莊裡出現‘騷’‘亂’,便趕去瞧。並沒有什麼,原是一隻野羊,不知怎的闖入進來,已經攆跑了。”
前天晌午?那不就是她頭一回看見阿俊的時候?塗菲媛輕輕擡起手指,扣動‘腿’上,表面上做出虛驚一場的模樣:“哦,原來如此。看來還真是我小人之心,度公主的君子之腹了。”
斐烈聽到這裡,不免有些尷尬。廣‘玉’公主何曾有君子之腹?塗菲媛的父母更是深受其害,就連塗菲媛也險些被……他見識過塗菲媛的脾氣,心裡曉得塗菲媛絕不是說真的,便當做譏諷來聽了,故此不肯說話了。
塗菲媛的心神大多沉浸在阿俊的事情上,見他不說話,便也不主動開口了。反正已經套出話來,微微出神,只想着這兩日的蹊蹺。
“媛媛,你起了?”不多久,孟莊主和沐神醫攜手走進來,看見塗菲媛早早坐在廳裡,有些訝異問道。
塗菲媛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餓了,睡不着,就起來吃點東西。”
她如今不再是從前那般黢黑的模樣,一張臉兒白生生的,被初晨的日頭一照,粉粉嫩嫩,好似新挖的荷藕。這般略帶羞澀地瞧過來,黑珍珠似的眼眸眨動着,直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終於餓了吧?早飯多吃些。”沐神醫走過去,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臉。才一觸,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往日瞧不出來,你這肌膚,可真是細嫩。”
塗菲媛心裡得意,哪怕她骨子裡是個老妖婆呢,有這樣一副皮相,怎麼也值了。點了點頭,等飯菜端上來,便開始填肚子。早飯有小米粥,有碎‘肉’粥,有‘春’卷,有葷素餡兒的包子各兩碟,還有其他一些點心果子,林林總總擺了一桌。
塗菲媛沒有多吃,她頭幾日幾乎沒怎麼吃東西,驟然暴食也不好。何況,她還要減‘肥’呢。便只吃了一碗小米粥,兩隻素餡兒包子,兩隻葷餡兒包子,便止了。
“乾孃,我去泡‘藥’了。”塗菲媛不等他們吃完,便起身往外去了。
她還沒填飽肚子,聞着香味兒,止不住便想多吃些。這種看得見卻不能吃的滋味兒,實在磨人,不如去泡‘藥’,早完早了。
何況,她還有件事,要驗證一下。
來到密室裡,塗菲媛將‘門’關上,想了想,從裡面栓上。然後脫下衣服,泡進‘藥’桶裡。‘奶’白‘色’的‘藥’湯,觸到肌膚,卻萬千只螞蟻爬到身上,鑽進肌膚裡,鑽進筋‘肉’裡,鑽進骨頭裡,鑽進心裡。
這麼癢。她怎麼能睡着的?
塗菲媛將腦袋靠在木桶上,閉上眼睛,在難忍的奇癢中,靜待時間的流逝。
“喀!”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就像屋外鳥兒銜着一粒草籽掉落在瓦片上,無比輕微。
塗菲媛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緊了緊。不多時,但覺一個蝴蝶扇翅般輕柔的‘吻’,落在‘脣’上。
“嘩啦!”幾乎就在那個‘吻’落在‘脣’上,塗菲媛從‘藥’桶裡伸出手,一把攥住身前的人。睜開眼睛,對上一張俊美非常,略帶驚愕的臉。
“臭小子,你做了什麼?”塗菲媛溼漉漉的手,抓着阿俊的衣領,冷聲說道。
阿俊一臉驚慌,使勁往後縮,眼神躲閃,不肯跟她對上。
“你說不說?不說的話,我喊人了?”塗菲媛冷聲說道。
阿俊就像是被主人強迫拉下水的幼犬,嗚嗚叫着,使勁往後縮:“媛媛,你別叫。”
“那你說不說?”塗菲媛的身子沉在水裡,只伸出一隻手,攥着他的衣裳,“昨天和前天,我怎麼睡着的?”
塗菲媛可不是小孩子好糊‘弄’,沐神醫的話,瞞不過她。這樣奇癢無比的‘藥’汁,她竟然能泡着睡着?簡直天方夜譚。何況,她清清楚楚記得,把阿俊的手臂咬破了,微甜的感覺,不是假的。她沒有產生幻覺。前天,她就是見了阿俊。
沐神醫和孟莊主不說,或許是有事瞞她。但是,斐烈卻沒有理由一起。從他那裡套來的話,讓塗菲媛明白,他們揹着斐烈,把阿俊放進來了。
“爲什麼你親了我,我就睡着了?”塗菲媛瞥了一眼‘門’口,但見房‘門’是關着的,便將注意力集中,盯着眼前的這張有些驚慌的臉。
阿俊的臉上從沒有過這樣的驚慌,他一向是裝無辜、柔弱的,最近身體出了變故,也是冷冰冰的沒有表情。似此時這般,眼睛裡透出來的驚慌,着實古怪。
“你放開我。”阿俊甚至開始伸出手,去掰塗菲媛,力氣着實不小,甚至掰得塗菲媛痛了,只覺得手指頭都要被掰斷了。
塗菲媛將另一隻手也伸出來,從後面按住他的脖子,一前一後,叫他無處可逃,盯着他的眼睛問道:“你說實話!”
“我不。”阿俊搖頭,開始有些急了,也不顧會不會‘弄’痛塗菲媛,大力扒着塗菲媛的手。
“嘶!”塗菲媛只覺按住他脖子的手背,傳來一陣刺痛,隨即一股熱意流淌出來,竟然被他的指甲劃破了。定睛一瞧,阿俊的指甲不知何時變長了,足有一釐米,尖尖的,上面隱隱浮現血光。
塗菲媛不禁縮回手,盯着他道:“阿俊,你怎麼了?”
此時,她渾身泡在‘藥’汁裡,丁點兒癢意都不見了,竟然渾身舒坦坦的,與昨天一樣,竟然有些睏意。
不行,不能睡。塗菲媛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把,頓時清醒許多,看着往外走去的阿俊,從他背後叫道:“你敢跑,以後都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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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俊的腳步一頓,隨即低嗚一聲,渾身輕顫起來。從後面看去,他的背脊不再‘挺’拔,竟然有些佝僂,‘肉’眼可見地劇烈顫抖着。忽然,他身上劇震一下,竟然跪在地上,隨即倒了下去。身體蜷縮起來,在地上不停發抖。
塗菲媛一驚,立刻站起來,拿起衣服披在身上,跨出木桶大步走過去:“阿俊,你怎麼了?”
將密室的‘門’一栓,然後蹲下去,扒開阿俊。阿俊的雙手死死捂住臉,不給她看。塗菲媛擰起眉頭,心裡更加異樣:“好阿俊,你鬆開,給我看看。”
任憑她柔聲軟語,還是厲聲訓斥,阿俊都不肯鬆開雙臂,死死捂住臉。
塗菲媛沒他力氣大,扒不開他,只看見他‘露’在外面的雙手,指甲變成寸長,血紅一片,又尖又銳,猶如鷹爪。而他的手背,原本猶如牛‘奶’般細膩的肌膚,竟然開始龜裂開來。一道道紅線,初時稀少,逐漸濃密,爬滿了他的手背。
“怎麼會這樣?”塗菲媛大吃一驚。她知道阿俊的身體很不尋常,來歷亦是莫名,卻不明白,他怎麼會變得這樣?又想起昨日和前日,他親過自己之後,自己便渾身不癢了,還能舒坦睡去,更是皺緊了眉頭。
“乾孃?乾孃?”將阿俊拖到‘門’後的視覺死角里,塗菲媛將‘門’打開,‘露’出一條縫,朝外面喊道。
話音才落下,沐神醫便出現在‘門’前,看着她有些焦急的神情,塗菲媛眯了眯眼睛,低聲說道:“乾孃,你進來。”
“哎!”阿俊進去多時,卻沒有出來,沐神醫早就急了,又見塗菲媛叫她進去,頓時明白,事發了。也不多言,連忙走了進去。
院子外面,孟莊主纏着斐烈下棋。見斐烈看過去,便把他的頭掰過來:“王爺,不要‘亂’看。”
斐烈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又展開來,收回視線,繼續與孟莊主下棋。
“乾孃,他這是怎麼了?”密室裡頭,塗菲媛重新栓上‘門’,指着躺在地上不停發抖的阿俊,皺眉說道。
沐神醫的神‘色’一瞬間變得極爲複雜:“媛媛,你……”
“乾孃,你快給他看看,他怎麼這樣了?”塗菲媛不聽她說完,便打斷道,指着地上的阿俊,眉頭擰得緊緊的。
阿俊的雙臂死死捂着臉,只‘露’出一雙詭異的手,指甲長有一寸,血紅血紅的,手背上的肌膚龜裂又癒合,反反覆覆。牛‘奶’般細滑的肌膚,生生撕裂迸出血跡,又詭異癒合,卻來不及把迸出的血跡含回去,直染得手背上一片血‘色’。
“媛媛,我也沒辦法。”沐神醫艱難地從口裡溢出來一句話。
塗菲媛一愣,從阿俊身上收回目光,看向沐神醫:“沒法治?”
“沒法治。”沐神醫不忍看,別開目光,搖了搖頭。
蜷在地上的阿俊,已經忍不住,開始發出低低的嗚聲。身上愈發顫抖起來,彷彿陷入愈發劇烈的痛苦之中。
“他……”塗菲媛的心中浮現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指着阿俊,不可置信地看向沐神醫:“他把我身上的痛苦,轉移到他身上去了?”
沐神醫點點頭,又搖搖頭,神情複雜:“只怕,絕非如此簡單。”
“你爲什麼讓他做這樣的事?”塗菲媛猛地拔高聲音說道,‘胸’脯開始起伏起來,眸中滿是怒意。
沐神醫從沒見過她這般模樣,黑珍珠般的雙瞳,彷彿結了冰,冰層下面涌動着沉沉的怒意,彷彿將人淹沒。
“我,我……”沐神醫的臉上出現難堪之‘色’。咬着‘脣’,艱難地把這兩日發生的事情道來。
原來,第四日時,因着換了‘藥’湯,塗菲媛忍得難過,便把沐神醫攆出去,誰也不叫進來,自己一個人忍受。沐神醫怕她憋壞了,又怕她出事,思來想去,便跟孟莊主商量出一個法子。把阿俊叫來,叫阿俊陪她說話。
塗菲媛和阿俊的關係,並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清的。塗菲媛救了阿俊,又給他吃住,還爲他冒過險,更顛覆傳統抱着他一路來求醫。而阿俊對塗菲媛,一片赤誠。若叫他來陪伴塗菲媛,只要瞞着人,再沒什麼不妥當的。
於是,孟莊主使人接來阿俊,又叫人在山莊裡搗‘亂’,引開斐烈,將阿俊放了進來。阿俊本就想來,幾日不見塗菲媛,更加想念得緊。才一進來,就高興地跟塗菲媛說話。但是,男‘女’長時間處一室,究竟不大好。於是,沐神醫吩咐阿俊,待一會兒就出來。
然而,阿俊出來後,身上卻發生異樣,額上開始冒汗,渾身開始顫抖,更是蜷縮在地上,痛苦地低叫起來。沐神醫不知他怎麼了,又見他生得瘦弱,並沒費多少力氣,就將他‘弄’進旁邊晾曬‘藥’材的小院子裡。
阿俊渾身冒汗打顫,口裡偶爾溢出一聲:“癢。”
沐神醫以爲他觸到了那‘藥’湯,可是給他診斷過後,發現全然不是。他的脈搏與心率,跟常人完全不同,沐神醫根本‘摸’不到脈。見他一時半會兒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也有些着急,便暫且將他放下,去看了塗菲媛。
推開密室的‘門’,卻見塗菲媛竟然腦袋枕在木桶邊緣,眼眸合上,神情平靜地睡着了。當時,沐神醫就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上前檢查過塗菲媛,只見‘藥’湯沒有異樣,塗菲媛也沒有異樣,唯獨不一樣的是,塗菲媛並不覺得癢,反而睡得沉。
回到晾曬‘藥’材的小院裡,看向阿俊,只見阿俊的身上,異樣更濃。
沐神醫拿他沒奈何,幾番問話,他也不答,只是蜷在地上顫抖。因不放心他獨自一人,也不敢叫旁人來看他,故此親自守着他。隔一會兒,就去看一看塗菲媛。但見塗菲媛沉沉睡着,只有阿俊愈發難過,漸漸有了一個猜測。
後來,將塗菲媛叫醒,從‘藥’桶裡領出來,再借機脫身去看阿俊,發現阿俊已經停止顫抖了,只不過卻睡着了,身上的新衣裳在地上滾來滾去,又髒又破。梳得整齊漂亮的頭髮,也變得散‘亂’,披在他的臉上,蓋住他的神情。
晚上,沐神醫和孟莊主商量一番,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便悄悄見了阿俊,問他的意思。阿俊說,他想留下來。
於是,纔有了昨日的一幕,和今日的一幕。
只不過,沐神醫沒想到,塗菲媛如此敏銳,居然看破了,生生將阿俊擒住了。看着地上蜷着身體直髮抖的阿俊,忍不住道:“我也不知道他爲何如此。明明,昨日和前日,他沒有這樣的。”
“這是我的事!爲何將他扯進來?”塗菲媛沉沉的聲音,夾雜着濃濃的怒意,盯着沐神醫的眼神,冰冷無情。
沐神醫一怔,隨即只覺傷心,還有尷尬。被一個疼愛的後輩,用這種眼神看着,她也不知道如何迴應了。咬了咬‘脣’,低聲說道:“你泡進去吧。今天是第六日了,別叫阿俊的一番心意,白費了。”說完,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阿俊,轉身打開‘門’走出去了。
“你!”塗菲媛看着沐神醫的背影,咬牙跺腳,最終把‘門’栓上,走過來蹲在阿俊身邊:“阿俊?能聽見我說話嗎?”
阿俊低低嗚了一聲。
“你怎麼做到的?我讓你停止!”塗菲媛用命令的口‘吻’說道,“不許代我受罪!”
阿俊嗚了兩聲,雖然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但是卻能感覺到他的拒絕。
塗菲媛不禁抿了抿‘脣’,纔要說什麼,忽然感覺腦中一陣暈眩,一股打了麻‘藥’般的睏意,陡然襲來。她連忙去掐自己的手臂,卻沒有用,那股天旋地轉的暈眩襲來,不覺軟倒在地。
不多時,阿俊微微擡起頭來,額頭和臉都用袖子擋着,只‘露’出來一雙眼睛。往日溼漉漉的漆黑的眼睛,此刻血紅一片,如積了千年待噴薄的火山岩漿。
半晌,他慢慢爬起來,身子抖抖索索,彎腰抱起塗菲媛,將她放進‘藥’桶裡。微微低頭,想在她臉上親一口。忽然,目光落在自己駭人的手上,動作不由得一頓。隨即,他俯下頭,在塗菲媛的嘴上親了一下。有些沙啞的聲音,從他的口中溢出來:“我的。”
才鬆開手,驀地身子一顫,情不自禁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低嗚聲,抱頭翻滾在地上。
塗菲媛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是沐神醫把她喚醒的。睜開眼睛,好一會兒,才猛地回過神來,臉‘色’一變:“阿俊呢?”
“出去了。”沐神醫低聲說道,“在旁邊的院子裡。如果你想見他,我帶你去。”臂彎處掛着一套衣裳,遞給塗菲媛,叫她穿上。卻是塗菲媛原來的那套,被阿俊抱進桶裡時,一同帶進去了,不能再穿了。遞給塗菲媛衣裳的時候,眼睛低垂着,不看她。
塗菲媛抿了抿‘脣’,沒有說話。悶不吭聲地跨出木桶,穿上衣裳,對沐神醫道:“出去吧。”
斐烈盯了一天,下去休息了,換了別人守着。其他‘侍’衛們,比他的警覺‘性’差了些。沐神醫對他們說,有些悄悄話要與塗菲媛說,叫他們離遠些,他們沒有多問便應了,退到遠處。
沐神醫領着塗菲媛,來到隔壁的院子裡,關上院‘門’,來到一間窗戶裡透出燭光的屋子‘門’口:“阿俊,媛媛來了。”
塗菲媛根本不等裡面應聲,擡手便推‘門’進去。只見‘牀’上,阿俊垂手坐着。見她來了,驚了一下,跳了起來。他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模樣,衣裳也換了整潔的,頭髮也梳起來了。只不過,臉上似乎有些蒼白,隱隱透着疲意。
“乾孃,你在外面等我。”塗菲媛說罷,便關上‘門’,走到‘牀’前。
阿俊有些害怕,低低叫了一聲:“媛媛?”
“好些了?”塗菲媛走到他身前,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臉。繼而拉過他的雙手,依次檢查一遍。
見她沒有發脾氣,阿俊的身體微微放鬆,嬌聲說道:“嗯,我好了。”怕塗菲媛不信,自己擼起來衣袖,將兩條細白的手臂,擺在塗菲媛的面前:“你看,都好了。”
卻不敢給塗菲媛看雙手,兩隻手攥成拳頭,只給她看手臂。
塗菲媛瞥了一眼,便將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細細的,白白的,仿若削了皮的山‘藥’。忽然,目光一凝,指着他手臂上的一個牙印:“這個怎麼還在?”
阿俊眨了眨眼睛,有些小心翼翼地覷了她一眼,說道:“這個是媛媛咬的,不能好。”
“你還能控制哪些傷好起來,哪些不能好?”塗菲媛擡眉問道。
阿俊點了點頭:“嗯。”
“我泡‘藥’時的奇癢,也是你控制的?”塗菲媛忽然話題一轉,“你是怎麼轉移到自己身上的?”
阿俊的眼中‘露’出一抹驚‘色’,隨即搖了搖頭,垂下眼睛,嬌聲說道:“媛媛,不說這個好嗎?”
“好。”塗菲媛說道,不等他眼裡‘露’出喜‘色’,隨即冷冰冰說道:“以後你再不許出現在我面前。我管你是好還是不好?”
“媛媛?”阿俊愣了一下,隨即擡起眼睛,看着塗菲媛滿眼的冷意,伸出手臂就要圈住她。被塗菲媛伸手推在‘胸’前,硬生生抵住了,不由得急了:“媛媛,你不要丟下我?”
塗菲媛只是擡起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我不醜了,我已經變回來了!”阿俊說着,將臉往前一湊,“你瞧,都好了!”又將雙手‘露’在她面前,“都好了,媛媛,不嚇人了!”
塗菲媛低頭瞧了一眼他攥着的手,冷聲說道:“伸開!”
阿俊的身子僵了僵,在塗菲媛不容置疑的眼神下,慢慢伸開來。只見十隻指甲,已經恢復了原來的長度,但是指甲表面仍舊帶着一絲不正常的血‘色’。
塗菲媛伸手掐住他的下巴,端詳他的臉。但見他漆黑的瞳孔,在燈光的映照下,隱隱泛着些許血‘色’。與他的指甲,如出一轍。
“媛媛,指甲也會恢復的。”阿俊被她掐着下巴,不敢掙動,睜着一雙有些着急的眼睛,可憐兮兮地道:“我會變成原來那麼漂亮的。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只見塗菲媛只顧打量他,也不回答,一時急了:“你以前醜的時候,我也沒嫌棄你?”
塗菲媛聽了這句,不由笑了,鬆開他的下巴,在他的額頭上輕輕拍了一下:“你不嫌棄我,那是你的事。”
“媛媛~”阿俊多‘精’啊,見塗菲媛笑了,連忙擺出一副小狗一般的眼神,討好地看着她。
塗菲媛臉上的笑意又斂起來,‘摸’着他的頭髮,淡淡說道:“明天不許再替我受罪,知道了嗎?”說罷,又加一句嚴厲的:“不然就將你趕走!再不許待在我身邊!”
阿俊眨着一雙溼漉漉的眼睛,嘟起嘴,有些委屈,有些不解:“爲什麼?”
“這是我的事。”塗菲媛淡淡說完,轉身便走,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等明天一過,我帶你回家。”
阿俊不由得跟着走上前,看着她走到沐神醫身邊,然後二人並肩離開校園。嘟了嘟嘴,關上‘門’,回到‘牀’上躺下。
扒開右臂衣袖,望着手臂上行的一圈牙印,輕哼一聲:“就不好。”他要一直留着。嘴角微微勾起,閉上眼睛,睡下了。
離開院子後,塗菲媛對沐神醫說道:“乾孃,明天看住他,不許叫他再替我受罪。”
塗菲媛約莫猜出來了,阿俊之所以先親她一下,多半不是必經途徑,而是他自以爲做了好事,自行索取獎賞。只衝他沒有接觸她,便把她‘弄’暈過去,便知多半是如此。她雖然囑咐了他,又怕他不聽話,便對沐神醫也囑咐一遍。
沐神醫見她口氣淡淡,終於忍不住說道:“阿俊那麼喜歡你,你對他好一點?”
“他不喜歡我。”塗菲媛斷然說道,扭過頭來,看着沐神醫說道:“誰真心對我好,誰有目的地對我好,我心裡有一本賬。”
說完,轉身離去。
留下沐神醫,看着她帶着冷意的身影,心底有一角有些漏風,涼涼的,很快將整顆心都吹透了。媛媛,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哪一面,纔是她的真面目?沐神醫愈發困‘惑’,只覺得彷彿從來沒有看穿過她。明明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爲何如此多面?
往房間行去的塗菲媛,沒有回頭。她知道,這兩回大概是傷了沐神醫的心。然而,她沒說錯。阿俊不喜歡她。他看向她的眼神,沒有丁點兒男‘女’之情。掩藏在他溼漉漉、清亮的目光下,是一顆懵懂的稚子之心。他還是個孩子。
他以爲如此對她,她就不會丟下他。關上房‘門’,面對空無一人的房間,塗菲媛勾了勾‘脣’。
第七日,很快到了。
前六日的解毒過程,有三日是塗菲媛咬牙忍過來。還有三日,是阿俊使了法子,將痛苦轉移到他自己的身上。剩下最後一天,塗菲媛一點兒也不怕了。只要忍過去,她就蛻變新生。
“今天比前面幾天都更加難忍。”沐神醫說道,“不過,我相信你能忍過去。”說完,便離開了密室。
今天的‘藥’汁,非黑非白,竟是土一般的黃‘色’。塗菲媛蛻了衣服,邁入木桶。頓時,刀割般的痛楚襲來,塗菲媛倒吸一口涼氣,慢慢坐了下來,任由‘藥’汁沒過腰肢,沒過‘胸’口,沒過頸部,只留下腦袋在上面。
不過是疼痛而已。昨天,阿俊忍着那邊的痛苦,不也沒叫喊出來?塗菲媛閉上眼睛,雙手握成拳頭,攥在身側。不知過了多久,刀割般的疼痛之餘,又漸漸透出來一絲癢意。從骨頭裡溢出來,漸漸往筋‘肉’而去,又鑽出皮膚,渾身都癢了起來。
“乾孃還真是恨廣‘玉’公主?”劇痛與劇癢反覆拉鋸,塗菲媛早就憋出一頭的汗來,心裡分散着意識,努力忽略身體上的難忍,“以後,誰惹了我,我就問乾孃要這些‘藥’材,對付到誰身上去。”
八個時辰,緩慢熬過去。
從‘藥’湯裡出來的那一刻,塗菲媛的眼角眉梢俱是疲意,卻又透出掩不住的喜‘色’。終於,她蛻變成功了。
拾起地上的手巾,擦乾身上,沒有急着穿衣服,而是低頭打量自己的身體。竟是瘦了四五斤,身上的‘肥’‘肉’去了兩圈,看起來沒那麼討厭了。雖還有一些,但是白嫩嫩的,‘摸’起來微涼有彈‘性’,手感極好,竟不討厭。
塗菲媛又擡起手,‘摸’了‘摸’臉頰,‘肉’呼呼的,軟綿綿的,最是討喜的一副長相。爺爺‘奶’‘奶’見了,不知道多開心?塗菲媛不禁彎起‘脣’角。彎腰拾起地上的衣服,慢條斯理穿在身上。
今天,沐神醫沒有來接她。此刻,在旁邊的院子裡,按着阿俊,不叫他妄動。
“你好好聽話,媛媛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沐神醫的嗓子已經有些啞了,她按着這小傢伙,勸了一整天,不僅疲了乏了,也很有些煩了,終於有些明白,爲什麼塗菲媛有時候一臉不耐煩地揍他了,“媛媛喜歡聽她的話的人,你不聽話,她就不喜歡你了。”
“她不叫你妄動,也是對你的疼愛,你領她的情,她必然更心疼你。”沐神醫一遍遍勸道,“她那個人,最是嘴硬心軟,親眼見到你受苦,又怎麼肯再叫你替她受罪?你若不聽話,非要違逆她的意思,她纔會真正生氣,再也不喜歡你。”
一整天,沐神醫就在重複這幾句話,說了一遍又一遍。一開始,沐神醫說這些話的時候,是有些勉強自己的。她始終忘不了塗菲媛指着蜷在地上的阿俊,看向她的冷冰冰的怒意洶涌的眼神,那不是一個孩子應該看長輩的眼神,那眼神令人心悸。
然而,勸阿俊的過程中,她漸漸明白了,塗菲媛對她發怒,並非不可理喻。塗菲媛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她一日比一日更堅信。她打阿俊,罵阿俊,支使阿俊,看起來對阿俊很壞,很不放在心上。但是,如果她當真不把阿俊放在心上,爲何不叫阿俊替她受苦?
這可不是件小事。沐神醫親自配的‘藥’,比任何人都清楚,該有多麼難受。塗菲媛寧可自己親身受了,也不叫阿俊替她承受。甚至,她察覺出端倪,連裝傻都不肯,立即揭穿了。
這樣一想,便把塗菲媛對她動怒的事,體諒過來了。媛媛是個驕傲的人,她自己的事,被別人代替了,一時動怒也是尋常。她又是個孩子,麪皮兒薄,舍不下面子道歉,也可以理解。這般想着,對塗菲媛的三分埋怨,便只剩下一分。
塗菲媛從密室裡出來後,哪裡也沒去,徑直去了休息的房間。她等不及要看看自己,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兒?然而,來到房間裡,拿起鏡子,卻又放下了。晚上的光線不好,她要等到明天清晨,日頭升起來,再看一看。
‘激’動又期待的心情,便開始慢慢發酵起來。塗菲媛將這一壺發酵的醇釀,藏在心底,而後閉上眼睛,含着笑意睡下。
這一天累得狠了,沾枕即睡,一覺好眠。
次日一早,塗菲媛起來,嘴角仍舊是彎着的。慢條斯理地穿衣下‘牀’,來到梳妝檯前,拿起銅鏡,映在面前。只一眼,便忍不住笑了。這一笑,頓如‘春’‘花’綻放,滿屋馨香。
“媛媛,醒了沒?快出來,給我們瞧瞧,變成什麼樣了?”沐神醫喜悅的聲音響起。
昨天回房之前,塗菲媛使人傳了話,她誰也不想見,回屋睡了,有事明天再說。沐神醫也是‘女’子,自然懂得她的心情。她要將最美的一面,一下子呈現在人前,給予最大的震撼。故此,也沒有尋她,只等到今日清晨,纔來到‘門’前喚道。
下一刻,‘門’開了,走出來一位微胖的年輕小姑娘。
但見她五官‘精’致,宛若上天傑作,皮膚細滑水嫩,白裡透紅。櫻桃小口,‘脣’瓣呈現細細的粉‘色’,帶着微微的‘肉’感,令人忍不住一親芳澤。又生得圓潤,胖嘟嘟的體態,令人一見便心生歡喜,想要傾心疼愛。
偏她顧盼之間,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帶着一股冷然疏漠。從前皮膚黢黑的時候不覺得,如今一身雪膚,愈發襯得泠泠無情,叫人不敢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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