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這一聲太監傳來的刺耳聲音,後院的三個女人和前院的三個男人,都吃了一驚:“她怎麼來了?”
衆人久別重逢,有許多話要敘說一番,本是一件暢快美事。網偏偏,廣玉公主來了,就好像一顆老鼠屎,掉入了美酒當中,叫衆人都覺得膈應不已。
“你們兩人藏在這裡,暫且不要出去,等我和王爺應付走了她,咱們再敘話。”肅王妃按下沐神醫和雲詩,起身便要朝外面走去。
雲詩隨後起身,笑着說道:“何必如此?我也出去會一會她。”
“雲詩?”肅王妃和沐神醫都驚訝不已,“她發起瘋來可了不得,若知道你和塗大人回來,指不定要瘋成什麼樣呢?給她看見你們兩個,真是再沒有一日好過了。”
當年,廣玉公主瘋魔了一般,隔三差五就找侍郎府的茬,便是平民路人都看不過去了。偏偏她是公主,又沒人奈何得了她,只把塗大海和雲詩煩了個夠嗆。
後來一把火燒起,將侍郎府燒成了灰燼,塗大海夫婦盡喪命於火海,廣玉公主暗爽或心痛卻不提,自此卻是清淨了。
然而云詩與塗大海卻不是真的死了,而是領了永興帝的密旨,使了一個金蟬脫殼之計,逃之夭夭。今日這般毫無準備,突然刺入廣玉公主的眼中,只怕又要激怒了那瘋子。
“媛媛就等着這一日呢。”雲詩無奈笑道。見肅王妃和沐神醫詫異,便說道:“她先頭不是被廣玉公主嚇了一回?心裡很生氣,從沒得到過我們的疼愛,卻被我們牽累至此,今早上便說了,叫我和大海速速進京,廣告好友,就說已經回來了。讓廣玉公主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我們身上,再沒工夫找她的茬。”
肅王妃和沐神醫愣了一下,隨即沐神醫喃喃說道:“倒像是媛媛做的事。”
“媛媛也太過分了。”肅王妃擰了擰眉,“她耍小孩子脾氣,你和塗大人可不能這般縱着她。廣玉公主是多危險的人物?你們怎麼能如此冒險?”
才說着,那邊塗大海和孟莊主快步走過來了,口裡叫道:“怎麼還不過去?公主來了,咱們速速到前頭去拜見。”
“塗大人,你也要見她?”肅王妃問道。
塗大海笑着走到雲詩身邊,摟住她的肩膀,說的話與方纔雲詩所說一般無二:“我家媛媛發話了,叫我們必須現身,我們可不敢不從。”
“隨你們吧。”肅王妃無話可說,便整了整衣衫髮髻,打頭前面去了。
前頭,廣玉公主坐的軟轎被放在地上,她的雙腿還沒痊癒,也不下來,仍舊坐在上頭,使勁拍着扶手,等不及地大喊:“塗大海?塗大海?你敢不見我?”
三對夫妻碰頭之後,朝這邊走來,還沒走近便聽到這一聲,不禁都驚訝起來:“她怎麼知道你們在這?”
“不知。”塗大海和雲詩對視一眼,也覺得奇怪。他們昨日纔回來,只見了孟尚書、永興帝,今日才見了孟莊主、肅王,廣玉公主是如何知曉他們回來的?並且,她怎麼知道他們在肅王府的?
這話說來便有些巧合了。
昨日塗大海和雲詩回來,雖然不曾高調露面,卻也沒有刻意低調。尤其他二人均是五官端正,氣度不凡,塗大海揹着雲詩一路從城門口走到尚書府,落入不少人的眼中。而云詩的相貌秀麗絕倫,一別十三年,卻不曾變化許多,更是惹人注目。被孟尚書帶入皇宮,自然也有許多宮人見到,一傳二,二傳四,漸漸就傳到廣玉公主的耳中。
廣玉公主率先帶人去了孟尚書的府上,叫着要人。孟尚書懶怠理她,直說人不在。廣玉公主還不相信,狠狠鬧了一番,把孟尚書氣了個夠嗆。在尚書府鬧了一圈,的確不見塗大海的身影,廣玉公主就朝肅王府來了。
在她想來,塗大海夫婦既然回來了,又沒有在尚書府住下,則必然是住到肅王府去了。畢竟肅王和肅王妃,年齡與他們相當,說起話來也更自在。如此一想,更加確定了,立時便帶人來了。
這一番誤打誤撞,卻當真給她撞見了。眼看着塗大海挽着雲詩的手,一路朝這邊走來,廣玉公主止了大喊,嘴脣抿得緊緊的,雙手死死摳着軟轎扶手,死死瞪着他。
“參見公主。”肅王和肅王妃的品級與廣玉公主一般,自不必下跪。塗大海等人,卻不得不跪下了。
廣玉公主抿着嘴,急促喘着氣,也不叫起。良久,伸出手,指着塗大海的方向,忽而尖叫起來:“你騙我!你爲何騙我!”
“公主何出此言?”塗大海行禮過後,便不管廣玉公主叫不叫起,扶着雲詩站起身來。
另一邊,孟莊主有學有樣,扶着沐神醫也站起身來。
廣玉公主的眼睛死死盯着塗大海,倒是無暇教訓幾人的無禮,指着他道:“你明明沒死,爲何要騙我死了?”
當時知曉他的死訊,她難過得厲害,還爲此流了淚!誰知竟是一場騙局,思及至此,更加惱怒起來:“塗大海,你戲弄本公主,本公主要治你的欺君之罪!”
她乃是天家公主,代表皇室的顏面,她若受了欺辱,便是皇室顏面受了損害,要治塗大海一個欺君之罪,也不算妄言。
塗大海聞言,不急也不惱,一隻手仍舊牽着雲詩的手,彷彿生怕刺痛不了廣玉公主似的,口裡答道:“下官何曾戲弄過公主?還請公主示下。”
“你還敢不認?”廣玉公主氣得死命掰着扶手,好似要站起來似的,被身邊的宮女們連忙按住,“侍郎府失火,你明明沒死,爲何要做出一副死了的樣子?”
塗大海的臉色便沉了下來:“公主倒是提醒了下官。當年侍郎府無故失火,卻不知道是何人所爲?下官既然回來,必定要上書奏摺,請皇上查一查。”
“你——”廣玉公主立時變了臉色。侍郎府的那場火,究竟是誰放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難道塗大海也知道了?轉念一想,證據已經全部銷燬,他就是查也查不出什麼來,身子微微放鬆下來,點了點頭:“是要查一查。此事就包在本公主身上,本公主派人幫你查。”
話音落下,幾乎整個肅王府的下人,神情都有些微妙。當年廣玉公主放火燒侍郎府,證據確鑿,偏偏暴力銷燬證據,使得大理寺無法立案,此事廣爲人知,幾乎不是秘密。聞得廣玉公主此言,全都覺得是個笑話。
“不敢勞動公主大駕。”塗大海垂眼答道。
廣玉公主見他低眉垂眼,心裡不由得開心起來,微微向後靠去,又問道:“你何時回來的?不妨到本公主府上,本公主給你洗塵接風?”
她一個大齡未嫁的公主,邀請人家有家有室的臣子一同用飯,尤其是避過了人家的夫人,單獨邀請他一人,怎麼說怎麼不好聽。偏偏,她素來是沒什麼好風評的,做過的荒唐事數不勝數,衆人也見怪不怪,只在心底又鄙夷一分。
“塗大人已經同本王說定了,中午在本王這裡用飯。”這時,肅王開口道。
廣玉公主頓時轉過頭,對肅王怒目而視:“你說什麼?”
肅王卻不怕她,又說一遍:“塗大人夫婦中午在本王府中用飯。”
廣玉公主氣得眉毛倒豎,死死掰着軟轎的扶手,好像要掰一塊下來,丟到肅王的臉上似的。
“都還愣着做什麼?公主的腿還沒好,你們不勸着公主在府裡養傷,刻意擡她出來吹風,是不想叫公主的腿痊癒嗎?”肅王妃隨後擡手指着公主府裡的下人,厲聲說道,“還不速速擡了公主回府?”
“肅王妃好大的架子,都指使起本公主府上的人了?”廣玉公主不悅地道。
肅王妃道:“公主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們自然要爲公主想着些。”
“呸!”廣玉公主最厭煩她假惺惺的模樣,仗着生得顏色好,得了肅王的寵愛,“來歷不明的小賤人,你也配跟本公主說話?”
當年肅王妃帶着一名三歲幼童,出現在京中,因着遭到無賴騷擾,恰時被肅王救了,從此深深愛上,非她不娶。皇室幾經查探,也不曾查出肅王妃的身世,故此大力阻攔。肅王不聽從,執意要娶肅王妃,很是抗爭了一番。這對伉儷,一直爲民間戲班所鍾愛,是他們最愛說的一段書。
偏偏廣玉公主不喜,她不僅不喜肅王和肅王妃這一對,還厭惡與他們如出一轍的孟莊主和沐神醫這一對。這些心機深重的賤女人,憑着一副好相貌,就得到男人的喜歡。憑什麼,她貴爲公主,卻得不到塗大海的喜歡?
陰毒的目光,落在雲詩的臉上:“當年那場大火,怎麼沒把你燒成灰燼?”哪怕在人前,廣玉公主也不曾掩飾過對雲詩的厭惡。
雲詩擡起頭來,柔柔一笑,輕聲說道:“上天鍾愛罷了。”
“你——”廣玉公主最恨她這副什麼時候都雲淡風輕的樣子,彷彿什麼都不被她放在心裡。
“大海,我忽覺身體不適,我們這便向公主辭行,到後面歇着吧?”雲詩忽而身子一晃,軟軟偎在塗大海的懷裡,一手扶着額頭,仰頭對塗大海說道。
塗大海眉頭一肅,立刻說道:“再沒什麼比夫人的身體更重要了。”扭頭對廣玉公主道了一聲“告退”,半攬雲詩在懷裡,扶着往裡頭去了。
“哎,我怎麼也有些頭暈起來?”就在這時,沐神醫也微微一晃,對孟莊主說道。
孟莊主生得比塗大海高大幾分,聞言伸手將沐神醫打橫抱起,對廣玉公主說了聲“告退”,大步往裡頭去了,幾步便追趕上塗大海。
廣玉公主見狀,直是氣得險些上不來氣。
偏偏塗大海本來扶着雲詩,緩緩走着,正是男子體貼,女子柔弱,好一副美麗畫卷。被孟莊主搶了先,塗大海不服氣了,彎腰蹲下來,硬要雲詩伏在背上,攬住她的腿彎,大步向前而去。一人抱着媳婦兒在前面大步走,一人揹着媳婦兒在後面急急趕,竟是比賽起來。
“欺人太甚!”廣玉公主只當四人故意演來氣她,目光落在雲詩捏着拳頭捶塗大海的背,半是笑半是叫,隱隱傳來“快停下,你顛得我不舒服”,更是叫她氣怒攻心,眼前一黑。
肅王妃見狀,連忙對公主府的下人們一瞪眼:“愣着做什麼?快擡了公主回府!但凡有個閃失,唯你們是問!”
公主府的下人們,只見廣玉公主此刻話也說不出來,喘得厲害,也是嚇壞了,連忙叫着:“起駕,回府。”匆匆亂亂地走了。
“何苦來哉?”望着廣玉公主的軟轎遠去,肅王妃搖頭道,“白白招了一肚子氣,她總是記不住,你說她圖什麼?”
廣玉公主和塗大海、雲詩之間,往往便是這般。廣玉公主前來找茬,塗大海和雲詩四兩撥千斤,最後被削麪子的人總是廣玉公主。她偏偏記不住,過不幾日又來找茬。
“想她作甚?”肅王淡淡說道,“咱們裡頭去。”
肅王妃便笑了,忽然身子一軟,媚眼一擡:“我也頭暈。”
“王妃要扶、要抱還是要背?”肅王的眼中帶着笑意問道。
肅王妃想起方纔孟莊主和塗大海的舉動,忍俊不禁,笑着牽了肅王的手:“咱們快裡頭去瞧瞧,他們幾個鬧成什麼樣了?”
“好。”肅王不着痕跡反握住她的,跟着肅王妃的小跑,邁開長腿往裡頭去了。
後院裡,幾乎是一先一後進了院子,沐神醫從孟莊主的懷裡下來,雲詩也從塗大海的背上下來。
“誰叫你抱我的?我不是叫你扶着我?”沐神醫素來是個冰雪美人,在大庭廣衆之下,與孟莊主如此親密,還是頭一遭。
孟莊主做了虧心事,訥訥不敢說話。
那邊,雲詩也捶着塗大海,滿院子跑:“你顛死我了!我叫你停下來,你怎麼不聽?”
“我怕那瘋婆子追過來。”塗大海一邊躲着愛妻的拳頭,一邊口裡答道。
雲詩“呸”了一聲:“她的腿壞着呢,怎麼追得上來?”
“哎喲,我忘了。”塗大海說道。
雲詩追着他跑了兩圈,有些累了,便不跑了,只嗔他一眼:“回家你等着!”
旁邊,孟莊主和沐神醫看戲似的,瞧着兩人打鬧。見兩人停下來,沐神醫有些羨慕地道:“你們兩人成親十幾年,半點不見膩,竟是越過越熱鬧了。”
“他天天氣我!”雲詩指着塗大海說道。
塗大海聽了,趕忙走過來,脖子一擰,湊過來道:“夫人捶我吧,莫氣壞了身子。”
“你就人來瘋吧!”雲詩捶了他一下,就把他推開了。
孟莊主看得一愣一愣的。往日他總覺得,他夠臉皮厚了,哪知跟塗大海一比,竟是小巫見大巫。塗大海這份厚臉皮,當真是天生的,一舉一動,毫無做作的痕跡。
“你們跑得歡,可知廣玉公主快給氣暈了?”這時,肅王與肅王妃走了進來。
塗大海理直氣壯地道:“我家夫人身子不適,我自然要快些揹她回來的。公主身子不適,叫駙馬管去,我們可管不着。”
“你就逞口舌之快吧!”肅王妃說道,“你明知道她沒嫁人,才這樣說。方纔當着她的面,你怎麼不問?只怕她立時便要氣死過去,再不會擾你們的了。”
塗大海驚訝挑眉:“她一直沒嫁人?”
“她若是嫁了人,以她對你的這份癡纏,你就等着樹敵吧。”肅王妃只當他做作,沒好氣地道。
若是廣玉公主嫁了人,還如此糾纏塗大海,只怕駙馬要氣恨到了骨子裡,屆時又是一樁說不清的債。
幸虧廣玉公主風評極差,永興帝有意給她說門好親,竟是沒有同意的。其餘願意做駙馬的,永興帝又瞧不上。廣玉公主不肯嫁,永興帝漸漸也沒耐心了,隨了她去。故此這些年來,廣玉公主竟是蹉跎至今。
塗大海和雲詩相視一眼,說道:“我們當真不知此事。”
“哎喲,我也沒生得多俊,她怎麼就非看上我了呢?”面對衆人的無語,塗大海擡手摸了摸剔得光溜溜的下巴,很是悵然。
衆人再也忍不住,紛紛罵道:“往常怎麼不知你如此厚顏?”
“當年那個談笑風生,諧趣橫生的青年才俊,到哪裡去了?”
十三年過去,時光還給他們的,竟是一個自作多情、厚臉皮、矯揉做作的中年男子。
“唉,過去的我,究竟去了哪裡?”塗大海被衆人指着,更加悵然,擡頭望天,“誰把我還給我?”
衆人全都無語,翻了個白眼,進屋去不理他了。
只有雲詩站在他身邊,伸出手來,握住他的:“你一直是你。”
他們不知,她卻知道,他何嘗是故意變得如此?當年的他們,都是未經世事的青年。穿越前,穿越後,過的日子都十分簡單。表現出來的,自然是一派天真。後來被派去南方推行水利,隱姓埋名,無人知道他們的身份,過程之艱,難以言說。便是那時,塗大海從一個單純的青年人,逐漸變作了老成持重。他又怕她不喜,每每獨處,便愈發做出歡快模樣,討她喜歡。她心疼他不易,便也違了本性,同他一起沒羞沒臊地掉節操。
後來到了月聖國,有儀蘭護着,又沒人給他們臉色看,再不必在人前裝得老成持重。但是,多年來養成的沒節操的習慣,卻是改不過來了。一來二去,便成了現在這般。
“我們也進去。”塗大海笑着反握住雲詩的手,進了屋裡。
廣玉公主回過神來,已經到了公主府。想起肅王府裡遭受的屈辱,她緊緊咬牙,臉上五官都猙獰了,忽然揚手叫道:“來人!”叫來一名心腹,囑咐一番,說道:“將這番話傳給太子殿下!”
當年火燒侍郎府過後,永興帝就表過態,再也不會縱容她了。外人只見永興帝連這種事都給她遮掩過去了,只當永興帝多麼護她,繼而不敢惹她。廣玉公主心裡清楚,她是徹底失寵了,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了。所幸斐仁對她還算不錯,便打了主意,要借斐仁的勢。
太子府,斐仁聽了廣玉公主派人傳來的話,若有所思:“有意思。”思索片刻,站起身來,招手喚了人,“來人,去玉河村,把本太子的小寵帶回來。順道,把塗大人的女兒也綁了送來!”
“是!”下屬應聲抱拳,轉身離去。揚起的臉上,一雙如鷹的眼睛,銳利冷戾。
玉河村北頭,塗菲媛帶着阿俊,正在往家返。兩人的身後,麻衣老頭的肩上扛着一頭野豬,跟在兩步之外。
思來想去,阿俊的午飯只能從山裡來了。於是,塗菲媛便叫了阿俊,進山打獵。麻衣老頭如影隨形,攆也攆不走,塗菲媛見他傷勢好了一些,便也不管了,由着他去。
回來的時候,他非要從阿俊的手裡奪了野豬,自己扛着。阿俊不願意,他的食物只有自己扛着才安心,但是麻衣老頭又哭又叫,非要替他揹着。阿俊本想打暈他,丟到一邊,還是塗菲媛勸他道:“這人是你親孃派來的。你只有收服了他,纔有機會回家。”
阿俊雖然還不樂意,卻也沒再說什麼,勉強賜予麻衣老頭替他揹着食物的資格。
ωwш¸Tтkǎ n¸co “等等!”快到家門口時,忽然瞧見一隊身穿鐵甲的侍衛迎面而來。打頭之人,生着一雙如鷹般的眼睛,讓塗菲媛立刻眯起眼睛,攔住阿俊:“快跑!”
太子派來的侍衛們,也瞧見了迎面而來的塗菲媛等人。在打頭的侍衛隊長的指揮下,加快腳步朝這邊跑來:“站住!”
“阿俊,快跑!”塗菲媛看清對方手裡拿着的刀,以及幾人身上揹着的箭支,想起上回阿俊被射成刺蝟的模樣,只覺得心驚肉跳,連忙推阿俊。
誰知,阿俊卻不跑,沉聲說道:“媛媛,他們欺負過我。”
“他們有箭,你打不過!”塗菲媛急得連連推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先跑!”
阿俊被她用力推着,漸漸擰起了眉頭。
就在這時,忽然只聽“砰”的一聲,一股塵土揚了起來。卻是麻衣老頭將野豬往地上一丟,走上前來,指着迎面衝來的侍衛們,說道:“小主子,他們欺負過你?”
“嗯。”阿俊點頭,看了麻衣老頭一眼,“如果你替我報仇,中午我就分一隻豬腳給你吃。”
麻衣老頭頓時神情一震:“小主子,且瞧好罷!”說罷,雙手握拳,身上衣衫無風自鼓,低喝一聲迎上前去。
塗菲媛只覺得眼皮急跳,一個老頭對上近三十個年輕侍衛,還是帶着刀箭的?這樣的場景,她還從沒親眼見過。心裡有些不安,抓着阿俊的手,急急往後退。
兩人一直退到三四十步,才停下來,看着麻衣老頭跟侍衛們對上。只見麻衣老頭馬步一蹲,雙手徑直前推,頓時間,彷彿有一股無形氣罩,重重推了出去。將近三十名侍衛,就這樣倒飛出去,只除了打頭的侍衛隊長,豎起長刀在身前,僅僅是倒退幾步。麻衣老頭的左手一蜷,隨即又往前一推,這一回侍衛隊長便撐不住,直直倒飛出去。其餘爬起的數人,也倒了回去。
“媛媛,他好厲害。”幾十步外,阿俊湊在塗菲媛耳邊說道。
塗菲媛連點頭都忘記了,喃喃說道:“這不科學!”
然而,更不科學的還在後頭,只見麻衣老頭如虎入羊羣,衝進侍衛隊裡,左踩一腳,右拍一掌,很快衆人便癱了一地,起不來了。
“小主子,幸不辱命。”麻衣老頭走回來說道。
阿俊看向他的眼神變了,忽然擡手拍在他的肩上:“做得好!四隻豬腳都給你吃!”
“多謝小主子!”麻衣老頭面露感激之色。
塗菲媛十分無語。阿俊明明就是不愛吃豬腳,倒說得好像多麼看重人家似的。然而,心裡又有些欣慰。那些名著小說,倒是沒有白白給他讀。瞧瞧,他都記住了,該籠絡人的時候,一點也不鬆。
“小主子,這些人怎麼收拾?”麻衣老頭又問道。
阿俊則扭頭看向塗菲媛:“媛媛,怎麼收拾他們?”
塗菲媛沒有說話,擡腳走向倒在地上的侍衛等人。來到侍衛隊長的身前,低頭看着他。侍衛隊長也受了傷,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一雙眼睛,仍舊如鷹一般銳利。
“阿俊,把他背上的弓箭取下來。”塗菲媛一指其中一名侍衛。
阿俊纔要行動,被麻衣老頭搶了先,擡手一揮,那弓箭便被憑空取了下來。
“上次是他射了你當胸一箭,你還記不記得?”塗菲媛從塗老頭的手裡抓過弓箭,眼睛瞥着腳下的侍衛隊長。
阿俊點點頭:“記得。”
“過來,我教你射箭。”塗菲媛說着,對阿俊使了個眼色,叫他看着。搭箭,上弦,對準空地,鬆手。“噗”的一聲,箭頭鑽入地面。扭頭看了阿俊一眼,“學會了?”
阿俊點點頭:“嗯。”
塗菲媛便將弓箭遞給他,然後指着侍衛隊長說道:“他怎麼對你的,你就怎麼對他。”
阿俊沒吭聲,只是眼睛變得又黑又沉,搭箭,上弦,對準侍衛隊長的胸口,鬆手。“噗”的一聲,箭頭直直射中,穿透侍衛隊長的胸口,又釘入土地半個指頭深。
侍衛隊長髮出一聲慘叫,如鷹一般的眼睛變得血紅,死死盯着阿俊,隨即口中溢出一縷鮮血,扭頭死了。
“你還記不記得,誰釘了你的手腳?”塗菲媛又問。
阿俊的目光投向侍衛裡頭,目光鎖定幾人,點了點頭:“記得。”
“去吧。”塗菲媛說道。
阿俊便提着弓箭,走入侍衛裡頭,無視幾人的求饒,搭箭,上弦,對準目標,鬆開手指。分明是才摸弓箭的人,卻比習了多年的老手,用得還要精準。
“我們是太子殿下的人,你們不能如此!”眼見阿俊冷麪無情,將箭支射向隊友們,其中一人色厲內荏地道。
塗菲媛冷冷看着他:“你們說是就是?有證據嗎?”
“我們有太子府的腰牌!”那人連忙拿出腰牌。果然,精鐵打造的腰牌,上刻太子府,做不得假。
塗菲媛的眼神閃了閃,說道:“誰還有腰牌?有腰牌的,就放你們一命。沒有腰牌的,立死!”
“我們有!”其他人連忙說道,紛紛解下腰牌。
也有精明的,想透了塗菲媛的意圖,高聲制止道:“不可!不可給她腰牌!”
已經晚了,麻衣老頭擡手一揮,所有腰牌都被他抓在手裡。
“阿俊,回來吧。”塗菲媛勾脣譏笑。
本來想把他們全殺了的。這些人,傷害過阿俊,死有餘辜。只不過,既然能夠不髒了手,那就省一番力氣。反正他們回到太子府,也沒命去。
“留一隻弓,把他們的箭筒都解下來。”塗菲媛心念一轉,又說道。
阿俊學會射箭了,就叫他留些弓箭,以後再打獵,也不必滿山追着跑了。以他的準頭,一箭射去,任是什麼也倒了。
“嗯。”阿俊點了點頭,低頭看去。侍衛們頓時連忙解下箭袋,全都交給他。
“你們可以走了。”塗菲媛說道,一指被釘在地上的侍衛隊長,“把他帶走。”
侍衛隊裡走出來兩人,擡起他們的隊長。擡了一下,沒擡動,竟是箭支釘入地面太深。兩人使了好大勁,才把他擡起來,不敢回頭看,忍着滿身傷痛走了。
“就這麼放他們走了?”麻衣老頭看到後面,也知道這些人都對阿俊做過什麼,眼睛都紅了。
塗菲媛淡淡道:“他們回去也便宜不了。”眼睛落在麻衣老頭收起的腰牌上,譏諷一笑。
斐仁可不是什麼好脾氣,且瞧他養了一羣俊美少年,與兇猛野獸相鬥就知道了。那個人,殘忍又冷酷,就是個變態。這羣人沒有帶回阿俊,還丟了腰牌,又能有什麼好下場?
“咱們回家。”塗菲媛說道。
阿俊扭頭說道:“扛着野豬。”經過這一回,他知道麻衣老頭是自己人,又聽他話,徹底放心叫他給他扛着食物了。
“是,小主子。”麻衣老頭扛起野豬,跟在後頭,進了家門。
塗老頭和李氏不在家,都下田去了。種的玉米,有一陣子沒除草了,也該第一次施肥了。塗老頭吃過飯就去了,李氏去得晚些,又帶上了阿皎,都不在家。
三人回到家,便開始收拾野豬,準備做午飯。麻衣老頭不肯叫阿俊動手,便自己操刀,給野豬剝皮,剔除筋肉內臟,動作極是流利。
“你的傷都好了?”塗菲媛見他裡裡外外一把抓,幾乎把阿俊的活幹完了,不禁問道。
麻衣老頭說道:“勞姑娘關心,已經不礙事了。”
自從知道塗菲媛乃是塗大海和雲詩的女兒,他對塗菲媛就客氣了許多。
“那你收拾吧。”塗菲媛瞥了他一眼,又朝阿俊使了個眼色,便回屋去了。
阿俊留了下來,蹲在麻衣老頭身邊,擡頭睜着一雙漆黑的眼睛:“你叫什麼名字?”
麻衣老頭被他這雙天真單純,一派坦誠的眼睛看着,只覺得心肝兒都顫了顫:“小主子,叫老夫麻一就好。”
“麻一。”阿俊叫了一聲,聲音軟軟的,嬌嬌的,好聽得不得了。他偏了偏頭,又問道:“你多大歲數了?”
麻一答道:“老夫今年八十有三。”
“比爺爺年紀還大?”阿俊有些吃驚,湊近了一些,看着麻一。但見麻一隻是須發花白,面上的褶皺甚至沒有塗老頭多。而塗老頭,也纔不到六十歲。
麻一聽了,心裡有些不高興:“小主子,那不是你爺爺,你不要平白自降身份。”
“那就是爺爺。”阿俊說道,“你再說,我不跟你說了。”
麻一見阿俊擰了眉頭,一臉不悅,連忙收了嘴:“是,小主子,老夫不說了。”
“是我娘叫你來的?”阿俊見他不說了,便又蹲好,一邊看他宰殺野豬,一邊問道。
麻一點點頭:“是,小主子。”
“我娘……”阿俊才說了一截,不知想到什麼,忽然面色微變,猛地住了口,起身站起來走了。一頭扎進西屋,將門一關,不見了人。
麻一還等着他問呢,見狀愣住了。
“他娘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接他回去?”站在正屋門後,看着這邊的塗菲媛,眼中閃過詫異,走出來問道。
麻一擡頭看着塗菲媛,小小年紀,粉嫩嫩的,一團孩子氣。雖然是那兩個人的女兒,到底是個孩子罷了。搖了搖頭,不說什麼,低頭收拾起野豬來。
見他不說,塗菲媛挑了挑眉頭,也沒追問。
快到中午時,塗老頭和李氏回來了。塗菲媛已經冷了茶水,趕忙倒了給兩人解渴。飯菜已經做好了,等兩人歇過來,便開始吃飯。
還想叫斐烈過來一起吃,被李氏死活攔住了:“別,別叫他。他是大人物,奶奶可受不了。”
塗菲媛便笑她:“奶奶,這回不想叫他做你孫女婿了?”
“你這死丫頭,嘴裡胡咧咧,那個詞兒也是你說得的?等你爹孃回來,看我告你的狀。”李氏惱羞成怒,追着要打她。
塗菲媛咯咯笑着,盛了飯菜,端給斐烈,便回這屋來吃飯。
下午過了一半,祁朗才帶着人回來。
“屬下不力。”祁朗單膝跪在斐烈面前,垂頭喪氣地道。
斐烈便問道:“怎麼回事?”
祁朗答道:“我們去時,他已經不在了,約莫是聽見風聲跑了。我們帶人去搜,也沒搜見他的人影。”
“此子倒是有些本事。”斐烈的眉頭不動,不喜也不怒。
祁朗擡頭道:“再給屬下幾日,屬下定將他找出來!”
“不必了。”塗菲媛就站在旁邊,聽見事情的來去,說道:“他既然是有本事的,想來有些路子。既然知道我們等他,根本不會出來。你們回去吧,過陣子他該露頭了。”
“都怪屬下!”祁朗垂着頭,悔恨不已:“若非是屬下打聽他時,走漏了行跡,也不會叫他跑了。”說着,擡起頭來,對斐烈說道:“大人,就叫我留下吧,何時逮到白長貴,何時召我回去。”
斐烈低頭看着他,垂在袖中的拇指,緩緩摩挲着衣料。半晌後,點頭道:“好。一應食宿,自己解決,不許打擾塗姑娘。”
“是!”祁朗答道。
塗菲媛想了想,點點頭:“也好。那就麻煩你了。”說到這裡,念頭一動,“你們可以去鎮上沈家,他們的姨娘乃是白長貴的妹子,說不定躲在她那裡?”
“我們這就去!”祁朗聞言,立刻起身,帶人就往外走。
塗菲媛微微皺起眉頭,只覺得心頭隱隱有些不安。白長貴一日不除,就是一個隱患。
“塗姑娘?”就在這時,門外頭響起一個聲音,半個身子探出來,衝着塗菲媛笑:“好久不見。塗姑娘,一切安好?”
塗菲媛沉下臉,冷哼一聲:“關門!”
“等等!”周監正連忙鑽進來,小跑到塗菲媛面前,“塗姑娘若厭煩我,我便不礙塗姑娘的眼。只是,先頭答應我的酒,何時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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