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衆人各自回屋睡下。本文由 。。 首發這邊,塗大海和雲詩對塗菲媛的身份起了疑,欲明日試她一試。那邊,塗菲媛毫無壓力,脫了鞋子爬上牀,摟住李氏的手臂,心滿意足地睡下。很快,就睡着了。
“這傻孩子喲!”李氏彎起嘴角,拿起一旁的蒲扇,給小孫女兒打起扇子來,“我一個老太婆,她倒是親近。自個兒爹孃回來,她反倒不親近。”說到這裡,嘴角耷拉下來,眉頭也擰了起來,扭頭對塗老頭說道:“咱家媛媛該不會是個傻的吧?”
“你才傻!”塗老頭沒好氣地道,“咱家媛媛要是傻,還有精明的嗎?”
“她要是精明,怎麼不去親近她爹孃?”李氏不服氣地道,“她日後要成親,要弄啥的,不都掛她爹孃身上的?她不去親近大海夫婦,怎麼能招待見?”
塗老頭翻了個身:“我懶得跟你說。”
“你必須得說!”李氏放下扇子,去扳他的身子,“我有沒有說錯?她是不是該親近她爹孃?”
塗老頭被老妻撥弄得不耐煩,又怕吵醒小孫女兒,便低聲說道:“你壓根不懂你兒子,你也不懂你孫女兒。大海是那樣的人嗎?媛媛一時不親近他,他就不喜了?再說他們一走這些年,媛媛連他們的面都沒見過,怎麼親近得起來?”
“我這不是擔心媛媛嗎?”李氏重新拿起扇子,給小孫女兒打起風來。
塗老頭便勸道:“媛媛不用你操心。她心裡啥不清楚呢?你看她年紀小,但是啥事不懂呢?萬事都給她處理得妥妥當當。要我說,大海小時候也不過如此。”
“就你懂。”李氏咕噥一聲,不說話了。
塗老頭翻了個身,睡去了。李氏打了一會兒扇子,心裡尋思起來,半天沒有睏意,漸漸眉頭越皺越緊:“眼下大海兩個是沒兒子,往後再生個出來,哪還有媛媛站的地兒?”扭頭瞥了塗老頭一眼,低低地道:“死老頭子,懂什麼?”
就在她心煩意亂,丟下扇子也要睡下時,忽然聽到外面彷彿傳來一聲慘叫,尖銳的聲音劃破了靜謐的夜,直直鑽進耳朵裡,好不刺耳。
“老頭子,醒醒。”李氏推了推塗老頭。
塗老頭沒醒過來,塗菲媛倒是醒了,半支起身子問道:“我怎麼彷彿聽見一聲慘叫?”
才說着,又聽“撲通”一聲悶響,從院子外頭傳來,彷彿沉重的物體墜落在地上。隱隱約約,還能聽見低低的痛叫聲。
“是不是外頭有人啊?”李氏有點耳背,沒聽清外面低低的痛叫聲和咒罵聲,但是那一聲“撲通”,她可是聽見了。立時間,就緊張起來。
塗老頭也有些醒了:“莫不是有賊來了?”
二老還在琢磨着,塗菲媛已經腦子裡轉了個幾個彎,從牀上爬了下去。院子裡,祁朗等人已經迅速鑽出營帳,並打開門走了出去。只聽到一聲低喝:“好小賊,偷到爺爺眼皮子底下了,給我打!”
頓時,撲通撲通的拳腳相夾在皮肉上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伴隨着的,是一聲聲慘叫:“我不是賊!打錯了!別打了!”
塗菲媛聽着這個聲音,故意放慢腳步,任由祁朗等人將那賊人一通狠揍。等到塗大海與雲詩也從屋裡走出來,才叫道:“是什麼人?提進來瞧瞧。”
塗老頭和李氏也走出來,黑咕隆咚的夜裡,因着兒子兒媳都在,祁朗等人也抓住了賊,便不怕了,站在檐下,伸着脖子看過來。
只見祁朗手裡提着一人,從外頭走進來,口裡冷哼一聲:“老實些!”一邊說着,一邊往擰着脖子不肯進去的賊人屁股上踢了一腳。
“放開我!”走得近了,賊人愈發掙扎起來。
“有金?”這時,李氏口裡發出一聲不可置信的疑問,上前兩步走出檐下,來到“賊人”面前站定了。但見這個被當場逮住的小賊,不是大孫子塗有金又是誰?
“你這麼晚了做啥呢?”李氏問道。
塗有金只見被認了出來,也不躲了,上前一步,攤開雙手說道:“你們咋這樣狠毒呢?那牆頭上弄的啥?把我手都劃破了!”
塗大海和雲詩是點了燈出來的。塗菲媛有時候會忙到很晚,故此屋裡常備着油燈。此時舉着油燈過來,往塗有金的手上一照,但見一片血糊糊的,和着泥巴碎石子,還有荊棘茬子,看着就疼。
“嘶!”塗大海吸了口氣,擡眼看着塗有金說道:“你這孩子,這麼淘氣呢,走正門多好,非要爬牆頭。”
塗大海雖然是老大,但是他成親晚,故此老二家的塗有金,竟比塗菲媛還大三歲呢,今年都十六歲了。被榮氏養得好吃懶做,一身肥膘,又壯又兇蠻。聞言也不覺得慚愧,瞪起眼睛道:“我愛走正門就走正門,愛爬牆頭就爬牆頭!你們紮了我的手,就得賠我銀子!”
塗大海聞言,微微眯了眯眼睛。塗有金爲何而來,不言而喻。
卻是塗大海不知塗老頭和李氏被老二一家欺負得厲害,竟連他出了好些錢修繕的祖屋都霸佔去了。一回來,便領着雲詩往祖屋行去。所看到的情形,自不必提。
天色晚了,塗大海沒工夫跟他們計較,意味深長地看了一家人一眼,便帶着雲詩走了。
他們走了不要緊,可把老二一家嚇得不輕。老大兩口子音訊全無都十三年了,他們全當已經死了,乍一看見,還當見了鬼。待反應過來,不禁嘀咕,兩口子怎麼忽然回來了?
這些日子,老塗家是怎麼一點一點起來的,榮氏看得一清二楚。她不覺得是塗菲媛有本事,在她眼裡,塗菲媛不過是一個黃毛丫頭,能有什麼本事?那些銀子,都是塗老頭兩口子攢的,或者是塗大海給他們留的。只恨從前沒找着,便攆了塗有金悄悄潛入進去偷。
榮氏心裡想着,老大既然回來了,塗老頭和李氏必定拉着他說話到很晚。一旦歇下,再爬起來就難了,正好方便塗有金進去尋摸。又想着,老大此番回來,說不定又帶了什麼好東西,便囑咐了塗有金,仔細翻一翻。
塗有金被榮氏縱養了一十六年,也是個好吃懶做又貪心無度的,不必榮氏說,心裡已經有了譜。只沒想到,牆頭上居然蓋着一層那樣扎人的東西,扎得他雙手鮮血淋漓,痛叫一聲,跌了下來。
反正就是來弄銀子的,既然被抓住了,不能再偷偷摸摸地弄,不如光明正大地弄。塗有金心裡想着,便揚起嗓門,嚷了起來:“瞧瞧,我的手都紮成什麼樣子了?都是血,血肉模糊!你們安的什麼心?在牆頭上糊那些玩意!快賠我銀子!”
“誰讓你爬牆頭了?扎死你也是該!”李氏不禁罵道,“還想要訛銀子,做夢去吧,一文錢都不會給你,快滾!”
塗有金揚起脖子說道:“你是不是我奶?咋說話一點不疼人呢?我都從牆上掉下來了,你還這麼說我?”扭頭看向祁朗等人,“奶奶,他們打了我一頓,也要陪我銀子!”
“賠個屁!給臉不要臉的東西!當我們不知道你幹什麼來了?三更半夜你爬牆頭,就是做賊來了,摔死你都活該,還想要銀子?”眼看着大孫子的厚顏無恥,李氏只覺得臉都丟盡了,氣得直罵道。
塗有金見狀,瞪起眼睛,忽然盤腿坐到地上,大聲哭嚎起來:“老天爺啊,欺負人啦,再沒見過這樣的爺爺奶奶啊,還有大伯大娘啊,簡直要把人欺負死啦——”
他的聲音又粗又嘎,哭起來像破鑼被敲響,難聽死了。又是大半夜的,哭起來更是瘮人。塗菲媛惱了,皺起眉頭:“堵了他的嘴,打一頓丟出去!”
“你們敢?”塗有金猛地瞪起眼睛,又將視線移向塗菲媛,破口大罵:“小賤人,賠錢貨,早晚要跟人跑了的東西,這裡有你說話的地兒?”
這一番罵人的套路,全然是跟榮氏學來的,只因榮氏天天在家裡頭罵,塗家二老的東西遲早要歸了塗菲媛,故此塗有金也記在心裡了,把塗菲媛恨在心裡,逮着機會便罵起來。
他不罵還好,塗大海還想着堵了嘴丟出去就算了,打一頓卻不必了,總歸是他的親侄子。聞言,立時沉下目光,一掃祁朗等人,低聲喝道:“還不動手?”
“是,大人。”祁朗應了一聲,打頭走過來,撕了塗有金的衣裳堵了他的嘴,然後扯了他的腰帶綁了手腳,提起來往門外走去了。
只聽一陣拳頭交加在*上的悶響,以及低低的痛嗚聲,不多久祁朗等人就回來了,閉了大門過來回話:“大人,已經丟出去了。”
“回去休息吧。”塗大海點了點頭說道。
祁朗等人應聲散了。
“真是氣人的狗東西!”李氏心裡的氣還沒順,忍不住罵道:“都被他那個娘給教壞了,瞧瞧他嘴裡都說得什麼話,一個個什麼德行!”
塗菲媛走過去扶住李氏的手臂,擡手給她順着心口:“奶奶,不想他,不氣了,咱們回屋睡覺。”
“等等!”這時,塗大海從身邊叫住她,塗菲媛回頭看去,就見塗大海衝她眨了下眼睛,“天王蓋地虎。”
塗菲媛的眉頭一挑。
“唧唧復唧唧!”塗大海見她不吭聲,便換了一個。
塗菲媛挑起的眉頭又平下來,說道:“爹,你在說什麼?”
“呵呵,沒什麼,你去睡吧。”對暗號失敗,塗大海掩飾一笑,抓着雲詩的手趕緊回屋了。
塗菲媛的嘴角勾了勾,扶着李氏和塗老頭回屋睡了。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塗菲媛早早起了,打水生火準備做飯。
“塗姑娘,怎麼不多睡會兒?”祁朗一個人從營帳裡走出來,溜到塗菲媛身邊,滿臉熱情和殷勤。
塗菲媛瞄了他一眼,收回視線,往鍋底下填着柴火:“睡飽了就起來了。”
“哦。”祁朗點了點頭,站在竈邊扭捏着,欲言又止。
塗菲媛有趣地瞧着他:“你有什麼難言之隱?”
“不是,不是。”祁朗連連擺手,但是他的臉上分明寫着,糾結和羞澀。又扭捏了一會兒,終於是忍不住問出來:“塗姑娘,那個,你姐姐何時再來?”
原來是爲了塗玉兒。塗菲媛忍不住勾脣,口裡答道:“房子蓋完了,家裡不忙了,再喊我姐姐來做飯,不是欺負人嗎?”
“哦。”祁朗聽罷,臉上糾結又惋惜,還有些懊惱,一臉糾結地轉身走了。
塗菲媛有些好笑地搖搖頭,聚精會神地做起飯來。家裡等着吃飯的人是越來越多了,塗菲媛每次做飯都累得緊,當真想着買個小丫頭來頂替她。纔想着,心裡便有了人選。
然而,那畢竟是買了小丫頭之後的事了。眼下卻是該做什麼做什麼,先燒了一鍋黃豆湯,舀出來到缸裡,又燒了一鍋綠豆湯,舀出來在盆裡涼着。饅頭餅子自然也是蒸了兩輪,盛在幾隻筐子裡。
看着鍋底下的還未熄滅的火苗,塗菲媛心中一動,用筷子插了兩隻饅頭,伸到爐膛裡面,在未燃盡的火苗上烤了起來。不多時,白生生的饅頭皮上,便開始生出淡黃色的氣泡,漸漸變硬,又變得焦黃。塗菲媛轉着筷子,又去烤另一邊,直將兩隻饅頭烤得金黃色纔拿出來。
這時,烤饅頭的香味已經十分濃郁了,鼻子最靈的阿俊揉着眼睛從西屋裡走出來,軟軟說道:“媛媛,做的什麼?真香。”
“給你烤了兩隻饅頭。”塗菲媛舉了舉手裡的筷子,將兩隻黃澄澄的饅頭給他看。
阿俊的鼻子嗅了嗅,漸漸眼中露出喜悅,亮晶晶地看着她:“媛媛,你真好。”
“給你吃兩隻饅頭就變成好人了?”塗菲媛挑了挑眉頭。
阿俊微揚着下巴走過來:“只我有烤饅頭,別人都沒有。”
只見阿俊領會了她的心意,塗菲媛輕哼一聲,嘴角彎了起來,將饅頭單獨放在一邊:“快去洗手,一會兒就吃飯了。”說完,調了料,準備拌上兩樣小鹹菜,就着饅頭餅子下飯。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衆人也都起了。塗菲媛指揮着阿俊把桌子凳子都擺好,然後端了兩份飯菜,到東屋裡去了。
斐烈也已經醒了,正準備起牀,被塗菲媛按下了:“你少動吧,不然傷口又撕裂,還要受罪。要什麼就喊我,我給你拿過來。”
“這點傷,不礙事。”斐烈心裡是不當一回事的,這些傷看着重,其實都沒傷到要害。從前的時候,再重的傷也經歷過無數回了,根本不當一回事。但是他見塗菲媛擰了眉,想了想還是依了她,沒有執意下牀,只說道:“昨晚聽到些動靜,可是家裡來了賊?”
塗菲媛點點頭:“小毛賊而已,被牆頭上的荊棘和碎石子扎得吱哇叫,進都沒進來。”
“塗姑娘果然有先見之明。”斐烈不由讚道。
塗菲媛便笑道:“我還想呢,誰會是第一個被扎的?”說着,又將塗大海回來的消息說了,“先頭我沒跟他說,一會兒就告訴他,讓他來拜見你。”
“不好。”斐烈聽罷,先是驚訝,隨即神情一肅,竟是坐起身,要下牀來,“我做客在此,豈能叫主家給我行禮?”
塗菲媛連忙按住了:“那便算了,你莫動了,快些躺回去,別扯動傷口。”
柔軟的小手按在肩上,透過薄薄的單衣,帶來一股溫和的熱意。卻讓斐烈肩頭一緊,半邊身子都緊繃起來。恰時離得近,他微微垂眸,就看到那張彷彿豆花堆起來的面孔,軟軟嫩嫩,又白又香,在面前晃動着。情不自禁地低頭,想要喝一口。
卻在這時,豆花跑了。只因身後傳來動靜,竟是麻衣老頭醒了,不吭也不響,跳起來就往外竄,像一陣風一樣,衝出了屋子。塗菲媛率先看見,連忙放開斐烈,跟着跑了出去。
“砰!”斐烈惱得擰眉,攥起拳頭,捶在牀板上。
外頭,已然亂了起來。卻是麻衣老頭衝出東屋,來到院子裡,目光緊緊盯着阿俊,來到他身前便“撲通”一聲跪下了,大叫道:“太——”
“阿俊快跑,別叫這瘋老頭傷着你!”塗菲媛緊跟着跑出來,見麻衣老頭要喊“太子”,連忙高聲打斷道。
阿俊最聽她的,連忙跑過來,站在她身邊。目光盯着麻衣老頭,雙手抱住了塗菲媛的手臂,嬌聲說道:“媛媛,他是誰,好可怕。”一邊說着,一邊將身子往後移了移,下巴從後面靠在塗菲媛的肩膀上,一副怕怕的樣子。
塗菲媛扭頭瞪了他一眼,叫他別作怪,然後指着麻衣老頭,眼睛眯了眯:“瘋老頭,不許你傷害我家阿俊!這個院子裡,你誰也不能傷害!”
但見此時,衆人都起了,或坐或站,都等着吃飯呢。滿滿騰騰,足有二十人。
被四十多道目光掃過來,尤其是塗菲媛的兩道充滿警示的目光,麻衣老頭頓時凜然。慢慢站起來,方纔激動的神情沉了下去,變得一片平靜,只不過眼神還有些激動:“太……太像了,太像我家主子失蹤多年的幼子了。”
衆人紛紛鬆了口氣。麻衣老頭曾經幫他們打退過敵人,祁朗也不想跟他爲敵。見他恢復正常,便放鬆一分戒備,笑道:“只恐你認錯了,阿俊可是有爹孃的。”
“哦,他爹孃是誰?”麻衣老頭看過去問道。
祁朗一指塗菲媛:“你問她,她最清楚。”
麻衣老頭便看向塗菲媛。這一看,不禁眼皮子跳了跳。只見他家太子躲在小姑娘身後,伸出兩根手指頭,玩弄人家的耳垂。被人家打了一巴掌,竟然還癟起嘴,一副委屈的模樣。
“咦,我瞧着你有些眼熟?”這時,雲詩走了過來,將麻衣老頭打量起來。
她跟儀蘭性情相投,行止頗爲親密,偶爾儀蘭身邊的暗衛,她也能見到幾面。這位麻衣老頭,頗像是儀蘭的一張底牌。雲詩只見過一面,若非記憶力超羣,也不敢認。
見到雲詩的模樣,麻衣老頭大吃一驚。雲詩見過他,頂多不過一兩面罷了。他卻在暗中,見過雲詩不止一兩面。這個偶然進入月聖國的女子,跟她的男人一起,被主子器重。爲了他們,主子不惜跟聖山上的人加劇紛爭。
又將目光一轉,果然看見與雲詩形影不離的塗大海,更是驚訝不已:“你們怎麼在這裡?”出了月聖國,他就將塗大海和雲詩丟在了大荒中,再沒想過還有見面的機會。
“果然你是儀蘭身邊的人?”雲詩說道,擡手一指阿俊,“她就是儀蘭的兒子?”
雲詩乃是聰慧無暇之人,麻衣老頭的改口,旁人聽了或許信了,她卻是心念一轉,想到了旁處。什麼“太像了”?若是他沒被塗菲媛喊住,方纔叫出來的應該是“太子”纔對。身爲儀蘭的兒子,阿俊不是太子又是什麼?
祁朗等人見狀,卻是誤會了,紛紛笑起來:“難怪昨日他賣力幫我們,原來是夫人朋友的手下。”
這邊,祁朗等人誤打誤撞解除了心中的疑惑。那邊,塗老頭和李氏更加不明白了。李氏看向小孫女兒,說道:“媛媛,這是怎麼回事?這老頭不是在山裡救的嗎?”
卻是昨日下午,塗菲媛和阿俊鏟了院子裡的髒土,又墊了新土,雖然勉強糊弄過去,但是憑空多出來一個大活人,是沒法瞞的。尤其斐烈、祁朗等人都受了傷,更是沒法隱瞞。於是,塗菲媛便對李氏說道:“他們進山打獵,遇到了兇獸,都被抓傷了。這個老頭是被兇獸追趕的,受了重傷,就被他們救了回來。”
李氏心地善良,聽了也沒說什麼,只說道:“哎喲,真可憐,那就叫他在家裡養傷吧。”
於是,麻衣老頭便光明正大地睡在東屋,跟斐烈一起。
“奶奶,他們昨天遇到兇獸,多危險啊,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塗菲媛模糊重點,隨口說了一句,便走過來抱住李氏的手臂:“快別說了,一會兒飯都成糊了,咱們先吃飯。”
李氏見祁朗等人都沒異議,一個個眼神清澈,便沒多想,招呼衆人道:“就是,快吃飯。”
塗老頭揹着手,看了塗菲媛一眼,顯然不信她的說辭。塗菲媛發現了,只得對塗老頭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塗老頭搖了搖頭,也沒問許多,跟在後邊往桌邊走過去。
塗大海和雲詩雖然對麻衣老頭爲何出現在這裡,又一身是傷,感到無比好奇。但是終究不是說話之處,便不動聲色地隱了好奇,一臉平靜地吃起飯來。
“院子裡怎麼一股焦糊味?”李氏喝了口湯,半天沒發現焦糊味兒哪裡來的。
塗菲媛笑道:“我烤了兩隻饅頭,給阿俊吃了。”
“烤饅頭?”李氏愣了下,隨即擰眉:“好好的饅頭,做什麼要烤了?”
阿俊接話道:“奶奶,烤得香,好吃。”
“好吃?怎麼不給奶奶留一口?”李氏逗他道。
阿俊不知李氏是逗他,被問得臉上漸漸紅了:“我忘了。奶奶,下回留給你。”
“這孩子,真是實心眼。”李氏便笑起來。
阿俊還有些無措,只覺得做錯了事,吃飯也吃不好,不時擡頭看李氏。還是塗菲媛看不過去了,踢了踢他的腳:“奶奶逗你呢,快吃吧,沒事。”
“嗯。”阿俊這才稍稍安心,吃起飯來。
坐在阿俊對面的塗大海,冷哼一聲:“我就不信他不是裝的。”他常常被儀蘭搶了老婆,對儀蘭很有意見,得知阿俊就是儀蘭的兒子,看他更不順眼起來。
雲詩只是笑,曲起手肘搗了搗他,眼神往塗菲媛一瞄。塗大海頓時懂了,昨天晚上說要試一試塗菲媛是否穿越老鄉呢,結果塗菲媛一句也沒答上來。二人想着,她穿越前或許不愛看小說,不知道也是正常。便商量了其他暗號,打算今早再試一試。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塗大海吟了一句,然後看向塗菲媛,“女兒啊,你可知下面兩句是什麼?”
塗菲媛心裡默唸,這可是第三次試探了,便宜老爹和便宜娘究竟想什麼呢?咬着饅頭,搖頭含混說道:“我沒念過書,也沒聽過這兩句詩。”
塗大海和雲詩傻了,這姑娘穿越前沒念過書,可咋整?考她什麼呢?又一想,不該啊,便是沒上學的幼童,都被家長教過這幾首朗朗上口的詩啊?
還不灰心,又唸了一句:“鵝鵝鵝,曲項向天歌。女兒啊,你對一對這句詩的下文。”
塗菲媛擡頭看了他一眼,微微偏頭,做沉思狀,半晌後對道:“叫叫叫,再叫就吃掉。”
“噗!”雲詩忍俊不禁,險些把口裡的飯噴出來。
阿俊還在旁邊拍掌叫好:“媛媛,鵝肉好吃不好吃?我還沒吃過呢。我們今天去酒樓,叫鵝肉吃吧?”
“昨天才吃過,今天不去了。”塗菲媛扭頭對阿俊說道。
阿俊有些失望地點了點頭:“哦。”又升起一絲希冀,“我們今天去幹孃家吧?”
“唔……”塗菲媛有些猶豫。
這些日子,她三天兩頭帶着阿俊去紫霞山莊,去無憂酒樓,一蹭就是一大頓。無憂酒樓還好,飯菜本來就多,不缺吃的,黃掌櫃又大方,也不說什麼。倒是紫霞山莊,孟莊主快煩死阿俊了,本來十天半個月採購一次糧食就行,阿俊一來,他三天兩頭就得采購去,每每看見阿俊,臉都是黑的。
“還有哪裡能去吃呢?”塗菲媛忍不住思考起來。
那邊,塗大海連連失利,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猜錯了?直到被雲詩搗了搗,低聲笑道:“你不必試了,她就是咱們老鄉。”
雲詩心細如髮,塗大海方纔發問的時候,她就在旁邊觀察着。只覺得塗菲媛的面上,屢屢有細微的表情閃過,彷彿是調侃。兩回下來,她就明白了,塗菲媛逗他們呢。
“是嗎?”塗大海一聽,也知道被耍了,很不服氣。眼睛轉了轉,閃過一絲奸笑,清了清嗓子,看向塗菲媛問道:“媛媛啊,爹爹給你起的名字,你還滿意嗎?”
“喀!”塗菲媛夾菜的筷子,直直杵到了盤子底,發出一聲清響。
但見她握着筷子的手,十分用力,指節都有些發白了。慢慢擡起頭,看向塗大海:“滿、意!十分滿、意!這麼好的名字,真是多謝爹爹了!”
她笑得詭異了些,不止塗大海和雲詩背後一涼,就連其他人都察覺出不對來,詫異地看向這邊。
“爲了感謝爹爹,我打算送爹爹一個禮物。”塗菲媛說罷,勾脣一笑,這回笑得十分自然,但是卻更加令人心裡發毛了。
塗大海不禁打了個哆嗦:“乖女兒,你要幹啥?”
“爹爹既然回來了,便該廣告四方好友。我便替爹爹分憂,吃過飯便帶阿俊進京,向您那位‘最好’的朋友遞消息去。”塗菲媛笑道。兩排齊整整的小白牙,露在陽光下,一閃一閃,亮晶晶的。
他不是閒麼?都閒得蛋疼了,沒事就戳她傷口。她便給他找點事幹,叫他沒空蛋疼。
“呵呵,呵呵,不必,不必。”塗大海徹底知道,他把塗菲媛惹毛了,連虛汗都冒出來了,一邊擡手擦着,一邊向雲詩求救。
誰知,雲詩卻是站在塗菲媛那邊的,聞言竟然點了點頭:“是該廣告四方好友。不過,這件事我和大海去便是了,媛媛不必操這些心。”說着,擡起手,摸了摸塗菲媛的腦袋,十分憐愛:“從前爹孃都不在,才叫你奔波勞碌。如今爹孃回來了,你只管玩耍就是,一切有爹孃呢。”
瞧瞧,這大院子,寬敞的房屋,嶄新嶄新的,一塊破角的磚瓦都沒有。雲詩卻能想象,這間大院子沒蓋起來之前,是什麼情形。
老二一家是那樣自私貪婪之人,能給老兩口留下什麼?必是要多破敗,就有多破敗。媛媛是個好孩子,勤快孝順,但是畢竟是個孩子罷了。
不論是誰,都更願意回到少年時期,再活一次。雲詩看着塗菲媛的眼睛,眼底疏離而冷漠,便知道她是被逼成長起來的,她的心裡,有一片荒蕪,等待春風和雨。
從前或許沒人給她,才叫她成了這樣一副疏離冷漠的性子。如今,她既然投胎成自己的女兒,自己總要體貼她一回。雲詩心裡想着,眼神愈發柔和起來。
塗菲媛卻寒了臉,猛地別開頭,躲過雲詩的撫摸。心底有一簇憤怒的火苗,猛地竄起來。她以爲自己是誰?聖母瑪利亞嗎?一副看透了她的樣子,真是可笑!她纔不需要憐憫和溫柔,她只要爺爺奶奶就夠了,其他什麼都不需要!
掌下一空,雲詩看着小女兒微微抿緊的脣,忽閃忽閃的睫毛,心底愈發柔軟起來。她真像從前見過的一個姑娘,又倔強又執拗,打碎了骨頭往肚子裡咽,一聲苦都不喊,堅強得叫人心疼。
“既然你們同意了,那我就叫祁朗他們回去了。”收拾好了情緒,塗菲媛擡起臉來,漆黑的眼睛裡沒有什麼溫度,“他們來保護我,就是爲了防着你們的那位‘好朋友’。既然你們回來了,那位‘好朋友’便衝着你們去了,再不會招惹我了。他們日日在這裡,也是屈才,不如放他們回去。”
說起來,也不知廣玉公主得了教訓還是什麼,竟然一次也沒有找上來。既然如此,塗菲媛也不怕了,又說出一件事來:“還有,白家一家都被抓走了,只剩兩個人還在外,一個是白村長的大兒子白長貴,在縣衙當差,一個是女兒白蘭花,在鎮上沈家做小妾。你們打量着,他二人會不會報復?”
“這件事交給我罷。”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竟是斐烈走出來了。站在塗菲媛身後,說道:“這兩人交給我吧,也算是走之前送你的離別之禮。”
說完,目光看向塗大海,雙手抱拳:“塗大人。”
“你是……”塗大海見他勇武冷峻,氣勢不凡,站起身來,抱拳不敢認。
雲詩也站了起來,打量着斐烈,慢慢說道:“莫非是三皇子?”
他們一走就是十三年,走的時候斐烈也不過才六七歲,如今再見,認不出來也是尋常。斐烈並不覺得奇怪,反而云詩認出他來,讓他有些驚訝:“夫人好記性。”
“見過三皇子。”夫婦二人連忙行禮。
這時,李氏傻眼了:“真的是三皇子?”
她一直以爲小孫女兒哄她來着,三皇子誒,那可是皇帝老兒的娃子,頂頂尊貴的身份了,怎麼可能出現在他們家?此時見大兒子大兒媳紛紛行禮,才明白過來,竟是真的。想起曾經撮合斐烈和塗菲媛的一舉一動,頓時羞得老臉通紅。
“奶奶,您就把我當成媛媛的朋友看。”斐烈眼神一動,看向李氏說道。
他最感激的人就是李氏了,只因爲這個老人是唯一一個看好他和塗菲媛的人。其他人,不說無動於衷的塗老頭,頻頻嗤笑的周監正,就連他母妃珍妃也不是很同意。祁朗等人,只是口頭和行動上支持,心裡慢慢也不看好。
他們都覺得,塗菲媛對阿俊親近,顯然要把阿俊當做童養夫,別人是沒戲的。尤其,塗菲媛有一句名言:“長得再好有什麼用?他太老了。”
沒有人支持他。只有李氏看好他。斐烈明白,他的豆花姑娘今早說這番話,是明擺着要攆人了。他雖然可以藉着傷勢賴住幾日,早晚也要走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在走之前,刷一刷好感度了。
“哎喲,這,這可使不得。”誰知,李氏吃了一驚,連連擺手,看也不敢看他。
斐烈不禁有些失望。自然,面上是不露半分的。轉頭又看向塗大海和雲詩,見二人面上沒有異議,便點了點頭,走向營帳吩咐去了。
“多謝大人。”塗菲媛清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如此,一舉多得,再沒有煩心事了。塗菲媛忽然覺得,塗大海的迴歸,還是很有用的。故此,臉上一派笑盈盈,拍了拍阿俊的肩膀:“走,帶你出去玩。”
有塗大海拉仇恨,斐烈掃除憂患,她還有什麼可愁的?竟是一心一意釀酒賺小錢就好了,樂得清閒。準備帶着阿俊,到大楊村找阿皎,打探打探小姑娘的情況,叫她跟自己幹。
葡萄酒雖然是小生意,但是她心裡的打算卻不止於此,日後總要越來越忙的。只可惜,鎮上賣豬肉的小哥,吳大刀並沒有來找過她,讓塗菲媛有些遺憾。
“媛媛的乾孃,跟我們是好朋友,我們去瞧瞧他們。”吃過飯,塗大海與雲詩站起來,對塗老頭和李氏說道。
塗老頭和李氏便道:“去吧去吧,忙你們的去吧。”
小孫女兒拉着阿俊出門了,麻衣老頭悄悄隨在後頭跟出去了,纔回來的大兒子大兒媳也出門了,最討人喜歡的小夥子祁朗也帶着人走了,家裡只留下怕人的三皇子和幾位傷勢嚴重的侍衛。一時間,熱鬧盡數散去,院子裡靜悄悄的。塗老頭默不言語,李氏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