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狗日的東西!全是一羣勢利眼!”劉氏走到‘門’口,指着走遠了的白村長等人的背影罵道。79小說·中·文·蛧·首·發
此事,塗‘玉’兒吃了這樣的虧,換了哪個鐵石心腸的爹孃,捨得把‘女’兒再‘交’出去?他們竟有臉說出那樣的話,還叫他們好好想一想,叫塗‘玉’兒和離是不是真的好?全然聽從鄭老大的話,再不肯把這些人的一言一句放在耳中的!
劉氏氣得站在‘門’口叫罵,一句句拔高的聲音,鐵釘似的砸得空氣叮叮直響。屋裡頭,塗大河怔怔看向‘門’外,滿臉失望神‘色’。好半天,才收回目光,看着塗菲媛,神‘色’有些複雜:“今日倒是多虧你了。”
“三叔客氣了。他們欺負‘玉’兒姐姐,我斷不能眼睜睜看着的。”塗菲媛清脆的聲音說道。
塗大河怔怔地,嘆了口氣,頓了頓又問道:“黑妞子啊,你方纔說的什麼打官司,找訟師,又說黃掌櫃,可是當真的?你爹從前真的跟那些人‘交’好?”
“假的。”塗菲媛乾脆地說道,“不過黃掌櫃倒是認得我,還曾想叫我給他做事,只不過我沒應。如今家裡出了事,我去求他一求,應當沒什麼問題。”
塗菲媛從來不會做好事不留名。她對別人做了什麼,定要親口說出來的。最不濟,也要確認能夠從別人的口中說出來,讓人知道她都出了什麼力,幫了什麼忙。故此,此時塗大河問,她沒保留便全都說出來。
“這怎麼使得?”塗大河愣了一下,擺手說道:“使不得!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給別人辦事?我瞧着那什麼黃掌櫃,不是好相與的,不定叫你做什麼事呢,你莫去了。”
塗菲媛不及說話,這時裡屋的簾子被打開,塗老頭和李氏走了出來。兩人方纔一直沒‘露’面,在裡屋哄着塗‘玉’兒,百般勸慰。此時聽到外面安靜下來,才走了出來:“和離書寫了沒有?”
“沒寫!”劉氏罵夠了,從‘門’口走進來,看向李氏沒好氣地道:“一羣‘混’賬東西,滿肚子骯髒壞水,回去也不知想什麼餿主意去了?”
李氏聽了,不由得氣道:“啥?竟沒寫?他們鄭家怎如此沒臉皮的?‘玉’兒都給他們害成這樣了,他們還想怎麼樣?村長就沒說話?怎麼就讓他們這麼走了?”
“村長?哼,那個老東西,心裡壞着呢!”劉氏罵道,擡眼朝塗菲媛看過來,“若不是黑妞子在中間周旋,今天的事還沒這麼輕易呢,那鄭家竟想把‘玉’兒帶走,一幫子爛心肝的東西!”
李氏還不知道塗菲媛都做什麼了,聞言,看過來問道:“媛媛?你做啥了?”
“‘奶’‘奶’,天不早了,咱們走吧。”塗菲媛沒回答,走過去挽住李氏的手臂,而後看向塗大河與劉氏說道,“三叔、三嬸,我跟爺爺‘奶’‘奶’回去了。有什麼事,叫珠兒到村北頭叫我們。”
塗大河點點頭,擡腳走過來:“行,我送送你們。”
劉氏沒出屋子,也沒喊塗老頭和李氏道別,掀開裡屋的簾子,一頭扎進去。
塗大河送三人到‘門’口,就住了腳:“你們慢點走,路上仔細些。”
“行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好好看着‘玉’兒。”李氏對他揮了揮手。
塗大河的嘴巴動了動,什麼也沒說,看着三人走進黑夜裡,半晌後轉身回了家。
“真是氣死人,咋攤上這樣的事?”一路上,李氏不停叨唸着。
塗菲媛偶爾應上兩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唄。當年看着鄭家‘挺’好的,誰知道里子竟是這樣的。‘玉’兒姐姐這些年回家,每次啥也不說,咱們都不知道。”
“反正不讓‘玉’兒再跟他們回去了,就得和離,不然‘玉’兒這條命還在不在都難說。”李氏又氣又難過。
塗菲媛低聲勸着,塗老頭負着手默默跟在後頭,一路上回了家。
夜已經深了,一輪明亮的月亮掛在當空,照得路上倒也算亮堂,有些什麼坑坑窪窪都能看清楚。快到家時,塗菲媛想起來叫阿俊坐在院子裡,等到來到籬笆院子‘門’口,卻不見阿俊出聲迎接,不由有些詫異。
三人依次走進去,塗菲媛才發現阿俊並沒坐在院子裡,目光掃過,發現院子里根本沒有人。等把爺爺‘奶’‘奶’送進屋,點了燈,塗菲媛才走到隔壁屋。卻發現,隔壁屋裡也沒有人!
“阿俊?阿俊?”塗菲媛輕聲喚道,以爲臭小子躲哪裡藏起來了。誰知,喚了幾聲,始終沒人應。這才覺着不對,來到院子裡,揚高了聲音喚起來:“阿俊?你在哪裡?回來睡覺了!”
屋裡頭,塗老頭和李氏本來準備歇下了,聞言又趿上鞋子走出來:“咋回事?阿俊呢?”
“不知道。”塗菲媛奇怪地搖頭,“他‘腿’上有傷,不能走路,能跑哪裡去?”
隨即,心中一凜。莫不是被人抓去了?很快,塗菲媛甩掉這個念頭,即便是煜王爺或者太子殿下的人搜過來,也沒有大晚上拿人的,‘侍’衛還要休息呢,必然不會如此。
思來想去,只能是阿俊自己跑了。思及阿俊捉着她的衣角,不想讓她走,看向天上的月亮,隱隱懼怕與牴觸的模樣,漸漸覺得,臭小子可能出事了。
“爺爺‘奶’‘奶’,我去周圍找找他,你們在家等我消息。”說着,擡腳往院子外面去了。
三人一路從南邊回來,路上沒發現什麼異樣,於是塗菲媛便往北邊行去,一路走,一路喊道:“阿俊?聽見就回我一聲?阿俊?”
走了一段,驀地頓住腳步,只見前方不遠處,路中間躺着一個人影,纖細瘦弱,穿着淺‘色’‘精’致的綢緞衣裳,像是哪家的大小姐,一動也不動。
“阿俊?”塗菲媛快步走過去,蹲下去一瞧,不是阿俊是誰?把他的腦袋抱起來,輕輕拍他的臉:“阿俊?醒一醒?”
阿俊的眼睛緊緊閉着,被塗菲媛輕輕拍着臉,漸漸眼睫‘毛’顫起來,口裡溢出一聲:“娘!”
“阿俊——”塗菲媛喚他的聲音僵在喉嚨裡,低頭看着臭小子好看的臉龐,嘴角不由得扯了扯。好麼,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連婚都沒結過,這下連兒子都有了。
“起來!”被叫了一聲“娘”的塗菲媛,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口‘吻’也變得惡劣起來,輕輕拍在他臉上的手也加重了,啪啪作響:“快醒醒!”
被塗菲媛晃着頭,重重地拍在臉上,阿俊漸漸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到塗菲媛的臉,張口喚道:“娘!”
“滾蛋!”塗菲媛瞪起眼睛,沒好氣地道,“看清楚再喊!”
阿俊眨了眨眼睛,目光漸漸變得清明起來,有些失望:“不是娘。”
“夢見你娘了?”塗菲媛挑了挑眉,放開他,站起身來問道,“你跑出來幹什麼?要上哪兒去?”
阿俊慢慢從地上站起來,低着頭,再沒了往日的機靈勁兒。垂頭喪氣,好像走丟了的小鴨子,沒‘精’打採。
“怎麼不說話?”塗菲媛挑眉問道,“你要去哪兒?如果你要走,我就不管你了,我回去了。”
他是個妖孽,天生帶有詛咒,留他在身邊可沒什麼好處。塗菲媛把他留下來,也不過是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不願他負傷無靠。既然他能走路了,想來能養活自己了,要走便走吧。
“幹什麼?”塗菲媛轉過身,才走了一步,便發現地上的影子有兩道,挨在一起,一個走一步,另一個便跟一步。停下腳步,轉身看着他。
阿俊低着頭,不肯擡起來,也不說話。塗菲媛走,他就跟着。塗菲媛停,他就停下來。
“有完沒完?說話!”塗菲媛沒耐心了,站定腳步,瞪眼說道。
阿俊抿了抿‘脣’,慢慢擡起頭來,在塗菲媛的面上停留片刻,便仰起來看向當空的月亮:“我看見我娘了。”
然後,他慢慢蹲下來,伸出食指,在地上畫起來:“這是我娘。”
塗菲媛低頭看去,心中微驚。只見地上模模糊糊出現一張‘女’子的面孔,美麗高潔,又帶着一絲冷傲。鬢髮如雲,側邊簪了一朵‘花’。神態溫柔,似乎又帶着一股憐憫。
阿俊隨手作畫,竟有這手功力?而且是以指做筆,以沙爲板,隨手塗鴉。再一次被阿俊的天賦震驚,塗菲媛幾乎快要嫉妒起來,這天下間怎麼有如此天賦超絕的人物?明明他沒受過教育,只瞧他連字也不識得,偏偏這些別人需要‘花’費無數‘精’力學習的東西,他天然就會。
“她跟我說,‘要乖乖的’。”阿俊畫完,便蹲在地上,兩隻手窩在懷裡,低頭看着那幅畫,聲音低低的,嬌嬌的,聽得人心都化了。
“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家?你要不回去,就在這待着吧,我要回去睡了。”塗菲媛沒耐心地說道。
阿俊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去,看着地上的‘女’子畫像。瘦弱的身子蜷成一團,蹲在地上,明亮的月光落下來,照得他一頭烏髮,雪白肌膚,驚人的貌美面孔,孤單可憐的身形,活像誤墜凡間的神靈幼子,令人見了便忍不住心折。
似他這樣的人,當真不該淪落至此。看着這一幕,塗菲媛心裡不禁冒出一個念頭。擡腳要走,終是不忍,低頭看着地上那個身形,低聲說道:“跟我回家吧。明天我給你找張紙,你把這張臉再畫下來,我幫你找。”
阿俊聽罷,猛地擡起臉,一雙漆黑的眼睛裡,涌動着清亮水潤的光澤,“咻”的一下站起身,走到塗菲媛面前,盯着塗菲媛的臉龐,面上帶着一絲奇異的神采。彷彿覺得還不夠近,他又朝前走了半步,然後微微低頭,飛快在塗菲媛的臉上親了一口。而後站直了,迎着塗菲媛微愕的眼神,眨着眼睛說道:“你真好。”
好個屁!塗菲媛心說,然而不知爲何,張口說的卻是:“走吧,跟我回家。”
柔和的月輝落下,照着地上的兩道輕淺身影,一個寬,一個細,一個沉穩,一個輕靈,挨在一起,穿過了叢叢樹影,爬過了坑坑窪窪,最終一同從籬笆院子‘門’口擠進去。
“爺爺‘奶’‘奶’,我們回來了。”進了院子,塗菲媛便說道。
塗老頭和李氏沒有進屋睡下,兩人在‘門’口等着,早就看見兩人行來,聞言上前走了兩步,塗老頭捏了捏阿俊的胳膊,眼睛看向他的‘腿’,問道:“阿俊啊,你上哪兒去了?你的‘腿’好啦?這就能走路啦?”
這才過了幾天?擱在別人身上,被蟲子咬個包都沒消呢,他的‘腿’上被箭‘射’了個窟窿,竟然就能下地走路啦?塗老頭不相信,拉着阿俊到屋裡,按着他坐下來,掀開他的衣裳,就看他的傷口。
“媛媛,你不能跟進來!”李氏一扭頭,發現小孫‘女’兒就站在身後,頓時嚇了一跳,連忙雙手去推她。
塗菲媛撇了撇嘴,順勢退了出去。她原本也沒想看,哪料到塗老頭直接就給臭小子脫衣裳呢?再說,臭小子‘毛’都沒長齊,除了一張臉,還有哪裡能看的?
來到院子裡,站定了,仰頭看向當空那輪月亮。臭小子不喜歡月亮,眼神帶着恐懼和牴觸,難道他的意識深處,有一幕是跟月亮有關?又想到阿俊畫的那張‘女’子臉龐,以及阿俊說的她叫他乖乖的,心裡隱隱有個猜想。
阿俊後來走出去暈倒,方向是北邊,難道他的家是北邊?後來暈倒,究竟想到什麼,給他的意識帶來如此大的衝擊?
阿俊的身世不簡單。塗菲媛的眼神閃了閃,從月亮上收回來,轉身走到‘門’口,朝裡面說道:“爺爺,他的傷口怎麼樣?”
“奇怪。”塗老頭納悶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他兩條‘腿’上都沒有傷,一點兒也沒有,就連疤痕都沒有。”
李氏的聲音隨後響起:“我明明記得他就是這裡受傷了,咱們早上給他上‘藥’還看見了的,一塊黑‘色’的大血痂,硬邦邦的,明溜溜的,嚇死人。怎麼不見了?”
什麼?阿俊的傷口不見了?塗菲媛微愕,隨即心念一動,問道:“‘奶’‘奶’,你看看阿俊身上,其他地方有傷嗎?傷痕、傷疤什麼的?”
裡面,塗老頭和李氏解開阿俊的衣裳,‘摸’索他前‘胸’後背,又褪下他的‘褲’子前看後看,然後納悶地道:“真是奇怪了,你究竟是不是阿俊?怎麼身上乾乾淨淨的,一點兒傷痕都沒有?我家阿俊的身上,可是有着許多傷疤的。你怎麼沒有?”
“‘奶’‘奶’,我是阿俊。”阿俊嬌嬌的聲音響起。
這副容貌,這副嗓子,普天之下,除了他還有誰?再沒可能被假扮的了。李氏也只是納悶,並不是就懷疑他是假的。畢竟,這也太邪乎了。
“可能他的體質就這樣吧。”‘門’外,塗菲媛的心中也很詫異,卻沒有覺得邪乎,臭小子身上的秘密無數,她都習以爲常,見怪不怪了,“就像有的人受了傷不容易止血,阿俊的身體就是痊癒得快,這也是他的福分。”
“這可真是福分了。”李氏說道,把阿俊的衣裳穿好,塗老頭則給阿俊把‘褲’子提上,說道:“好孩子,天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阿俊點了點頭,走出屋子。來到‘門’外,看見站在‘門’口的塗菲媛,便往她的身前走了一步,盯着她的臉龐,一雙漆黑的眸子裡有清亮的東西閃動。
塗菲媛後退一步,瞪他道:“幹什麼?”見他眼底的清亮東西不散,擡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回去睡覺!”
“哦。”阿俊眼中的清亮散去了,‘摸’了‘摸’腦袋,擡腳往屋裡去了。
塗菲媛直等他進屋關上‘門’,才忍不住悄悄噓了口氣。一個十三四歲的臭小子,還喊過她娘呢,她怎麼就……都怪他長得太漂亮了,渾身妖孽氣息,天然勾人。塗菲媛在心裡暗暗唸了十遍“小屁孩”,才把有些異常的心跳壓下去。搖了搖頭,進屋跟爺爺‘奶’‘奶’歇下了。
次日一早,塗菲媛早早起了,先敲開阿俊的‘門’:“醒了?給你紙和筆,把你昨天畫的那個人,再畫一遍。”把紙張鋪在‘牀’上,又把一塊黑炭條條塞給他。
磨墨太麻煩,塗菲媛這會兒沒耐心和工夫教他,便從鍋底下拾了一塊燒焦的柴火,遞給他用。阿俊接過來,捏着黑炭條條,彎腰沉腕,開始畫了起來。
塗菲媛瞥了兩眼,見他畫得認真,便沒再看,轉身出去做飯去了。
飯做到一半,塗老頭和李氏便起了:“趕緊吃過飯,去老三家看看‘玉’兒。”
“唉!”塗老頭嘆了口氣,跟在後頭走出來。
“阿俊哪?過來,‘奶’‘奶’給你梳頭。”李氏拿了梳子,站到院子裡,喊了起來。
不一會兒,阿俊走出來,自覺搬了小凳子到李氏身前坐下,等着李氏給他梳頭髮。
“‘奶’‘奶’今天沒空兒,就不給你梳久了,還按照昨天的給你梳,好不好?”李氏口裡問道,手下卻沒停,只按照昨天的髮式梳了起來。
阿俊雖然喜歡李氏拿着梳子在他的發間耙過,傳來的麻酥酥的感覺,但是李氏心情不好,他看得出來,便乖巧點頭:“好。”
李氏給阿俊梳着頭髮,口裡問道:“媛媛哪,他的傷都好了,還要扮孟家小姐多久?”
“今天就不扮了也行。”塗菲媛一邊往鍋底下填柴火,一邊說道。之前給他扮成大家小姐,一來是爲了躲避捉他的人,二來他受着傷,有傷做藉口,躲起來不見人卻是便宜。如今既然好了,料得沒人捉得住他,再扮下去就沒意思了。
李氏聽了,手中的動作便停下來:“哎喲,那我是繼續給他梳頭髮呢,還是就打住了?”
她倒是喜歡給阿俊打扮,他長得俊,把他打扮成漂亮的姑娘,着實有成就感。只不過,想了想,李氏把他的辮子打散了,說道:“那就不梳了。咱們家阿俊,還是原來那樣好看。”
阿俊生得好,往他臉上塗脂抹粉描眉,就是損他的顏‘色’。每到晚上,給他擦臉的時候,見到他原本的那張臉龐,李氏都覺得可惜。
“‘奶’‘奶’,我害羞了。”阿俊仰起頭來,眨着眼睛,看着李氏說道。
李氏愣了一下,隨即忍俊不禁:“你害羞了?怎麼害羞了?臉都沒紅,害羞什麼了?”
“你誇我,我害羞了。”阿俊仰着頭說道。
“好,好,你害羞了。”李氏聽着他嬌嬌的聲音,沉重的心情也不禁輕快一分,給他梳了一個男子髮式,一邊口裡說道:“媛媛啊,你都教的阿俊什麼啊?半懂不懂的,害羞不害羞都不知道,說出來真笑人。”
塗菲媛心裡暗道,他真半懂不懂嗎?他那樣聰明的人,什麼都是一學就會,這樣簡單的事情怎麼會不懂?只怕是故意裝得不懂,哄李氏開心的。口裡卻道:“我知道了,等我得閒了再教他。”
不多時,塗菲媛燒好了早飯,端到桌上。一家人吃過早飯,塗老頭和李氏便出了‘門’,往塗大河家去了。塗菲媛收拾了碗筷,來到阿俊的屋裡:“你畫的畫兒呢?”
阿俊跟在後面走進來,把畫兒拿出來,遞給她:“這裡。”
塗菲媛接過來一看,瞳孔微微縮了一下。只見這張畫像,比昨日在沙土上看見的更‘精’致了三分。輪廓細膩,臉龐的細微處也都處理得‘精’細。就連睫‘毛’的長度、密度都畫得十分‘精’確。
“這是什麼?”塗菲媛指着人物畫像的眉心一點圓圓黑跡,“是你不小心落的墨,還是生了一顆痣?”
“一顆痣。”阿俊答道。
“什麼顏‘色’?”塗菲媛又問。
“紅‘色’的。”阿俊說道。
塗菲媛點了點頭,繼續觀察人物畫像。未幾,又指着‘女’子鬢側的一朵‘花’,問道:“這朵‘花’是什麼樣的?絹‘花’?鮮‘花’?什麼顏‘色’?”
阿俊把其他地方都畫得十分‘精’致,唯獨這朵‘花’,只用細線簡單勾勒出來,也未上‘色’,缺乏立體感,彷彿鐵絲擰出來的‘花’架子,別樣的突兀。
“透明的。”阿俊說道,“沒有顏‘色’。是鮮‘花’,有香味。”
“哪有鮮‘花’是透明的?你莫不是看錯了吧?”塗菲媛懷疑地道。
阿俊搖頭:“沒有。就是透明的。”說着,一雙漆黑的眼睛,盯着塗菲媛的面孔,滿是希冀。
“別看了,我儘量幫你找。”塗菲媛捲起畫兒,沒好氣地在他頭上敲了一下,“我上工去了,你在家待着,爺爺‘奶’‘奶’如果有什麼吩咐,你就老實聽着,知道了嗎?”
阿俊向前一步:“我想跟你進城。”
“跟我進城幹什麼?”塗菲媛瞪他道。
阿俊說道:“買衣裳。”他指了指身上打了補丁的青灰‘色’麻布衣裳,嬌嬌的聲音說道:“你說過的,我乖乖的,就帶我買衣裳。”
李氏給他梳了男子的髮式,他自然不能穿沐神醫給的‘女’子衣裳了,換上了之前塗老頭勻給他的一套舊衣裳。打了幾處補丁,青灰‘色’的,很不好看。並且麻布貼在身上的觸感,哪裡比得上綢緞?因此百般嫌棄,便想起這茬來。
“今天不方便。”塗菲媛說道,“你跟我說,買什麼顏‘色’的,我給你買回來。或者等明日,我跟閻先生請一天假,帶你進城賣。你覺得怎麼樣?”
阿俊聞言,眼中有些失望,說道:“我等明天。”他穿的衣裳,他要自己挑。
“行,那我走了。”塗菲媛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阿俊上前一步,又拉住她的衣裳:“我能出去嗎?”
“你想幹什麼去?”塗菲媛轉過身來,有些驚訝地道。
阿俊嚥了咽口水:“我想去捉羊吃。我這幾天都沒吃飽。我想去山上捉羊。”
“想去便去吧。”塗菲媛想了想,說道:“回來的時候,別叫人看見,知道嗎?也別圖快,捉不住羊,捉幾隻‘雞’或野兔也能抵。你捉回來,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
阿俊的眼睛一亮:“嗯!”
“還有事沒?沒事我走了?”塗菲媛問道,見阿俊搖了搖頭,便轉身走了。
今天有些耽誤了,時間比平時晚了些。一路往村子外面走去,遇到許多人。
人人見了她,都要多看一眼。還有人專‘門’停下手裡的事情,朝她看過來,上上下下打量。還有結伴的,便湊在一處,對她指指點點。聲音又低又碎,絮絮叨叨,聽不清是什麼。然而透出來的眼神,無不惱人。
塗菲媛餘光掃過,眼中浮現一抹冷意,也不理會,徑直出了村子。
“先生,我來了。”進了城,塗菲媛一路來到無憂書局,走進去喊道。
“來了?你先坐,我把這一塊掃完,就來。”閻先生說道。此時拿着一隻‘雞’‘毛’撣子,仔細掃着書架上的灰塵。他是愛書之人,每日皆要細細拂過書架,就連角角落落也不放過,必要一塵不染才行。
塗菲媛應了一聲,走進裡頭,來到平日做賬的地方。卻沒先打開賬簿,而是把懷裡阿俊的畫拿出來,鋪開攤在桌上,仔細端詳起來。
這個‘女’人,真的是阿俊的孃親?塗菲媛抱着手,居高臨下的看着。畫上的人,也疏離高淡地看着她。塗菲媛才發現,畫上‘女’子的神態,僅有兩分溫柔,其餘皆是疏離高淡之‘色’。神態威儀,無不高傲。
“咦?這是誰?”不多時,閻先生走過來,看見鋪在桌上的畫,好奇問道。
塗菲媛說道:“我要找的一個人。”身子一挪,讓閻先生站在旁邊,“先生,如果要找一個人,除卻張貼告示的方法,還有什麼路子?”
畫上的‘女’子,太過貌美,只怕身份不同凡響。若是張貼出去,說不好就惹來禍患。不如暗地裡打聽,避免一些宵小之輩。
“這……”閻先生沉‘吟’了下,說道:“黃掌櫃有路子。但是他要的酬金很高。”說到這裡,有些複雜地看了塗菲媛一眼,“他一直想叫你替他做事。如果你求到他頭上,多半……”
他的話沒有說全,然而塗菲媛聽懂了,聽罷,笑了一下:“我去求他。反正也不止這一件事,我還有別的事求他。”
“塗姑娘,你少求他。”閻先生想了想,說道:“黃掌櫃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你求他辦事,首先要付出多倍的代價。如果可以,還是儘量不要求他。”
塗菲媛笑了笑,謝過他,然後說道:“我做好了準備,打算去試一試。”
閻先生的眼中‘露’出不忍,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忽然,目光落在畫像上的‘女’子,擡手一指‘女’子鬢側的‘花’,問道:“這是什麼‘花’?”
塗菲媛看了一眼,搖頭說道:“不知。給我畫的人說,這是一朵奇異的‘花’,‘花’瓣竟是透明的,有幽香之氣。”
“透明的?莫非是月溶‘花’?”閻先生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連忙轉過身去,往一架書架去了,“《異物志》上似乎有一種記載,講的便是天下奇物,我記得似乎有這一種。”
這樣好的姑娘,萬萬不能落在黃掌櫃的掌心裡,閻先生只覺得找到了希望,快步走過去,擡手在書架上數過,然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足有寸餘厚的典志,左手託着,右手翻動起來。
塗菲媛見他如此‘激’動,也很好奇,跟着走了過來,站在閻先生的身側,探頭往他手裡的書看去。但見閻先生小心又快速地掀着書頁,忽然停在一頁,眼睛一亮,驚喜說道:“就是這個!”
但見那一頁紙上,上面用簡單筆墨繪着一朵‘花’,只有梗,沒有葉,光禿禿的一朵,用簡單線條勾勒出來,看不出顏‘色’,一點也不美。然而,上面卻標着:“月溶‘花’,‘花’瓣透明,‘花’絮繁複,有幽香之氣,開在月光下,生長在月聖國的聖山上,只有聖‘女’能佩戴。是天下奇‘花’當中,最美麗的品種。”
“月聖國?聖山?聖‘女’?”塗菲媛的注意力,集中在這幾個詞兒上面。
上面的記載並不多,下面便是‘花’開時期、年限、生長的環境等,閻先生看過一遍,便把書合上,小心放了回去。
“這是異國之物,想來在《異國志》中有些記載。”閻先生說罷,又走去另一個架子旁邊,尋找典籍起來。
塗菲媛心裡不禁微微跳起來,爲閻先生的好心和博學,也爲阿俊的身份來歷。攥了攥掌心,擡腳跟在閻先生身後,看着他‘抽’出一本更厚的典籍,翻動起來。
“月聖國,位置成謎,有人在大海中見過,有人說它建在雲中,還有人在荒漠中見過。月聖國有一個大教,名爲月聖教,但凡每代皇后,皆從月聖教的聖‘女’而出。”
“月聖教的聖‘花’爲月溶‘花’,‘花’瓣透明,有幽香之氣,只在月光下綻放。只有聖‘女’能佩戴,傳有神異之能。”
“聖‘女’多命不久,往往在二十五歲左右辭世,屍骨被月聖教召回。”
閻先生撿着要緊的讀了出來,然後看向塗菲媛,眼中帶着驚異:“塗姑娘,你要找的人,多半是月聖國的聖‘女’。”
“這……”塗菲媛也不知作何神情。
“月聖國的位置成謎,並不好找。塗姑娘,我勸你不要找了。這樣的人,就連黃掌櫃也不一定找的見。就算找的見,你要付出什麼樣的酬金,你想過嗎?”閻先生合起《異國志》,小心放回書架,看向塗菲媛嚴肅地道。
塗菲媛抿了抿‘脣’,說道:“多謝閻先生給我這些信息。我回去後,把這些說給那人聽。如何決定,由那人來判定吧。”
閻先生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時間不早了,閻先生便做正事去了,塗菲媛也走到裡面的桌案旁,開始做賬小結。
一上午很快過去。待到快吃飯時,閻先生走過來說道:“塗姑娘想吃什麼?我去取飯。”
塗菲媛放下手裡的賬簿,走過去道:“不知黃掌櫃可在無憂酒樓?我想去找他。”
“塗姑娘找他做什麼?難道塗姑娘還沒放棄找人?”閻先生驚訝地道。
“並不是,還有一件其他事,要請黃掌櫃幫忙。”塗菲媛說到這裡,笑了一下,“多謝先生關心。這件事卻不難,只需黃掌櫃動動嘴皮子就可,想來酬金我還付得起。”
閻先生聽罷,便沒再說什麼,點了點頭,說道:“那你跟我一起走吧。黃掌櫃卻不一定在,他十分忙的,要看你的運氣了。”
鎖了‘門’,兩人往無憂酒樓行去。
塗菲媛還是第一次去無憂酒樓,從前只在路過時見到過,並沒有進去仔細看過。這一回跟在閻先生的身後,走進去,才發現無憂酒樓建造得廣闊大氣,雅俗同趣,兼之乾淨爽朗,盆景擺設也都是‘花’了心思的,擱在現代至少也是三星級。
“黃掌櫃在不在?”閻先生抓過一個小夥計問道。
小夥計卻是認得閻先生的,聞言說道:“掌櫃的在樓上見貴客呢。”
“咱們等一等。”閻先生說道,又對小夥計吩咐了一聲,“一會兒黃掌櫃忙完了,就說我帶着塗姑娘,有事見他。”說完,便帶着塗菲媛,往一邊行去。
“您說,帶着‘塗姑娘’來的?”誰知,小夥計卻沒走,站在旁邊打量了塗菲媛幾眼,忽然說道:“黃掌櫃說過,如果是‘塗姑娘’來找他,就立刻報給他。”說罷,恭敬地拱了拱手,“我這就報給掌櫃的去。”
塗菲媛聽罷,不由得也是驚訝,沒料到自己在黃掌櫃這裡如此有待遇。
“看來黃掌櫃還真是看重你。”閻先生看過來的神情,有爲她高興,也有爲她擔憂。
三樓,貴客廂房。
“十萬兩,不能再高了。”金絲楠木圓桌兩邊,分別坐着兩人。
一人大腹便便,拇指套着翠綠的‘玉’扳指,手裡搖着一把摺扇,一臉笑眯眯的神情。
另一人身着黑衣,身形頎長,面孔年輕,約莫二十歲出頭。皮膚蒼白,帶着一絲病容,眉宇間更有一絲倦氣,方纔那句話便是他向黃掌櫃說出來的。
黃掌櫃聞言,仍舊是滿臉笑眯眯的神情:“既然勞動寧公子親自從京城來,這件事黃某不答應便不厚道了。既然如此,老規矩,三個月後,來取消息。”
“多謝。”寧朝醉微微頷首,站起身來,也不多言,擡腳向外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便聽廂房的‘門’被敲響了,一個小夥計的聲音響起道:“掌櫃的,您曾經提過的那位‘塗姑娘’來了,跟閻先生一起來的,說有事相商。”
“好!”黃掌櫃眼睛一亮,從桌邊站起身來,“哈哈哈,終於把她等到了!”
眼中滿是喜‘色’,卻並無驚訝。只因爲昨天晚上,有個姓鄭的來打聽消息時,黃掌櫃便猜到了。最遲明日,塗菲媛便要找上‘門’來。
“是什麼人,讓黃掌櫃如此‘激’動?”寧朝醉站定在‘門’口,等到黃掌櫃走過來,便一起並肩下樓。
黃掌櫃哈哈一笑:“是一個我很欣賞的人,一會兒寧公子見了,可不要太驚訝。”
兩人下了樓,往一樓行去。還剩幾層階梯時,黃掌櫃的笑聲便響起來:“塗姑娘呢?在哪裡?快上樓來,我叫一桌好菜,招待你們。”
寧朝醉不由得更驚訝了,他長途跋涉從京中來,與黃掌櫃定了十萬兩的‘交’易,也沒見黃掌櫃如此熱情留他吃飯?不由得對那位“塗姑娘”更加好奇起來。
下一刻,一個身影便出現在視野中。黑,胖,土。寧朝醉看了一眼,便微微蹙眉,移開目光,去搜尋能夠讓人眼前一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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