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塗菲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定了,轉過身看着許凌雲,“你剛纔說什麼?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許凌雲清了清嗓子,說道:“塗姑娘,你壞了我的親事,又斷了我借書的源頭,你害得我不能靜下心讀書,你難道不應該爲我負責嗎?”
“你今天出門沒帶腦子吧?”塗菲媛不禁說道,移動目光,將他上上下下打量起來,“許了你親事又跟別人勾勾搭搭的是李瓊兒,活生生給你戴綠帽子的是白大富,揭穿他們姦情的是楊有田家的,關我什麼事?我只不過愛惜父親的書籍,不再外借,招你惹你了?”
什麼帽子都往她身上扣,是他腦子有坑,還是他覺得她的腦子有坑?塗菲媛還真覺得稀奇了,他以爲自己是天王老子?隨口放個屁,別人都要嚇得抖三抖?
“塗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許凌雲雖然臉色仍然不好看,這回卻沒有發脾氣,而是緩下語氣,往前走近一步,低聲說道:“塗姑娘,你是塗先生的女兒,你聰明,我從前不知道,後來知道了,你原是咱們玉河村最聰明的。我,我想請你,安一安我的心。”
這纔是許凌雲的目的。他要跟塗菲媛套近乎。
這些日子以來,許凌雲屢屢回想塗菲媛做的事,越想越覺得心驚。似乎自從落水後,塗菲媛做的一件件、一樁樁,都不是隨性而爲,竟全都是有目的的。從她故意說模棱兩可的話,叫他懷疑李瓊兒,到哄了李瓊兒的簪子,再到白大富與李瓊兒的事被揭穿……
如果這一切都是塗菲媛策劃的,她得有多聰明?至少,許凌雲覺得,她比他聰明,因爲他只是她計劃中的一環,絲毫沒察覺到她的計劃。
而如果這些事全都是巧合,那麼她得多幸運?簡直上天都在幫她,一件件、一樁樁,除了她的心頭患,爲她的委屈報仇,她可以說是上天的寵兒了!
讀書多年,許凌雲的志向便是出仕。便如同他的名字一般,這是凌雲之志,他要翱翔九霄,高高在上。先前選李瓊兒,一來因爲李瓊兒貌美,日後帶出去也不丟人;二來李瓊兒心地善良,人人喜歡,倘若爲官一方,容易拉攏民心。
然而後來發生的事,狠狠打了他的臉。傷心、屈辱過後,許凌雲覺得,跟塗菲媛相比,李瓊兒不值一提,目光便落在了塗菲媛的身上。如果她真的聰明,對他的仕途一定有利。如果她真的幸運,娶了她一定會旺夫、旺家。
何況,她如今還有賺錢的本事?如果娶回家,不僅有一箱子書做嫁妝,還能爲母親分擔,幫着操持家務。許凌雲越想越覺得,塗菲媛除了長得醜了點兒,簡直各方面都合適他。至於醜不醜,又有什麼干係?只要能輔佐他一路青雲直上,再醜都無所謂。正妻只要賢惠就夠了,以色侍人是侍妾們的事。
一瞬間,許凌雲心中掠過許多念頭。
塗菲媛雖然就站在他身前,卻對他的想法一點兒也不知道。她根本一眼都懶得看他。卻還偏偏被他攔住,聽他說些自以爲是的蠢話,煩都煩死了。
“你離我遠點兒!”塗菲媛退後一步,擰着眉頭伸手推在身前,才冷笑道:“你叫我安你的心?憑什麼?你跟我有一文錢的干係?要我安你的心,也行,我說一句話,你給我一兩銀子,否則免談!”
她的時間可是很珍貴的,她的心情也是很要緊的,白白浪費在他身上,他以爲自己是誰?
“塗姑娘,你怎麼張口閉口就是錢?”許凌雲的眉頭皺了皺,“塗先生是那樣高潔之人,爲何身爲他的女兒,你卻如此市儈?”
“誰高潔?你親眼見過?”塗菲媛瞪起眼睛,忍不住冷笑起來:“我市儈?沒錯,我就是市儈。你攔着一個市儈的人,非要跟她說話,你自己說,你是不是有病?”說罷,再也沒耐心,一把撥開許凌雲,往城裡走去。
“塗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生氣。”許凌雲說着,又追趕了過來,“我只是覺得,你這樣聰明的姑娘,不該張口閉口談那些俗物。”
“俗你娘個腳!”塗菲媛轉身一拳捶他臉上。
先前不打他,是看他年紀小。塗菲媛自詡成年人,不與小孩子一般見識,方纔也耐着性子跟他說話了,試圖叫他知難而退。誰知,他雖然年紀小,骨子裡卻一點兒不單純,一顆心臟得要命。張口閉口,都想控制她,叫她唯命是從。
是了,這時代的男人,十六歲就是成年人了,一點兒不是現代那般,還是單純的少年。失去最後的憐憫心,冷厲道:“滾得遠遠的!再敢出現在我面前,打爛你的頭!還有,不許再去我家,叫我知道你去騷擾我爺爺奶奶,斷了你的子孫根!滾!”
許凌雲冷不防捱了一拳頭,一下子墩在地上,早上才換的乾淨袍子,沾的全是泥土。手心按在地上,都散落的石頭渣子擦破了皮,痛得他齜牙咧嘴起來。再看前方遠去的黑胖身影,一時間心裡又是氣,又是惱。
“總有一天,我要你們都求我!”許凌雲站起身來,看着手心裡扎進去的石頭渣子,痛得直吸氣,臉上隱隱有些猙獰。
塗菲媛走後不久,塗老頭和李氏就起了。二老都吃過後,便又盛了飯,到阿俊屋裡去,送給他吃。
“這會兒的日頭好,又明媚又不曬,你把阿俊抱到院子裡,我給他梳頭髮。”李氏一邊給阿俊穿着衣裳,一邊喊塗老頭說道。
塗老頭便拎了兩隻凳子到院子裡,找了一處陰影角落放下,便走進阿俊的屋裡,準備抱人。
“爺爺,我能走了。”阿俊說道。
“好孩子,你腿上才被刺了個窟窿,可不敢亂動。來,爺爺抱你。”塗老頭說道。
阿俊掀起衣裳,露出大腿:“爺爺,不流血了。”
“哎喲,媛媛出去得早,是不是還沒給阿俊上藥呢?”李氏忽然想起來道,便問阿俊:“媛媛給你上藥沒?”
“沒有。”阿俊搖頭。
“奶奶給你上藥。”李氏連忙找出傷藥和紗布,給阿俊重新換上。一邊解開阿俊腿上的紗布,一邊心疼地道:“那個什麼老爺,也太心狠了,阿俊這麼好的孩子,他怎麼忍心傷他?”待紗布全都解開後,李氏小心擦去殘餘的污物,重新給他換上藥。
白生生的腿上,一塊黑凝的血痂,明溜溜、硬邦邦,看得人心裡發怵。塗老頭更不敢叫他自己下地走路,彎腰抱起他來到院子裡,又問道:“阿俊吃果子不?爺爺給你洗?”
“吃。”阿俊說道。
塗老頭便呵呵一笑,摸了摸他的腦袋,進正屋拿果子去洗了。
李氏拿了梳子坐在阿俊身後,解開昨晚給他綁的麻花辮,開始給他一下下梳頭髮。但覺梳子穿過頭髮,半點不費力,就像在水中滑過一樣。李氏不由得好玩,把梳子放在他的頭髮上,鬆開手。但見梳子順着頭髮,自己簌簌一梳到底,不由得喊道:“老頭子,你快來看!”
“你快些給‘孟家小姐’梳頭,別玩了。”塗老頭記着小孫女兒的安排,對李氏說道。
李氏垂下眼來,說道:“知道了。”開始給阿俊梳起頭髮來。阿俊的臉型好,人長得又美,就沒有他駕馭不住的髮型。李氏將自己最喜歡的髮型梳在他的頭上,又將昨日收起來的首飾給他別了回去,走到前頭一打量,不禁點頭道:“俊!”
“奶奶?”阿俊茫然擡頭。
李氏不禁笑起來:“沒叫你名字。奶奶是說呀,阿俊可真俊。”
阿俊便彎起眼睛,臉上露出快活的神色。李氏又進屋拿了胭脂和眉筆等,按照小孫女兒教她的那樣,給阿俊化起妝容。
阿俊本身生得美,兼之身形纖細,很有些雌雄莫辨的意思。但是村裡有人見過他,故此要化妝,還得往不一樣了化。便給他描了彎彎的眉毛,塗了紅彤彤的胭脂,營造出幾分粉面桃腮的嬌俏模樣。
“好孩子,你再忍些日子,等你的傷好了,就能到處去玩了。”李氏看着接過塗老頭遞過去的水果,湊在嘴邊美滋滋地啃起來的阿俊,憐惜地道。
阿俊點頭:“嗯。”
“這誰啊?”忽然,一個女孩子蠻橫的聲音響起,“這就是那個孟大小姐?”才說着,一個珠圓玉潤的身形走進來,正是塗珠兒。
“珠兒怎麼來啦?”看到塗珠兒的身形,二老俱是有些驚訝。這些年來,老三家等閒不上門,兩個孩子也不大來,自從塗玉兒出嫁過後,更是不怎麼見到了。乍一見到塗珠兒,均有些驚訝。
“我爹叫我來看看。”塗珠兒隨口說道,腳下往阿俊走過來,“你就是孟家小姐?”
阿俊捏緊了手裡的果子,擡起頭來看着她,眼睛裡有一絲敵意。
偏偏他此時一副少女打扮,又被化上妝容,漂亮得像桃花仙子一般。此時露出一絲敵意,也就好比桃花仙子掛了薄霜,仍舊是美得驚人。
塗珠兒一點兒也沒感到被冒犯,她忍不住走近了,看着阿俊的眼睛。左瞧,又瞧,但覺那雙漆黑的眼睛,又清又亮,比她收藏的一塊黑石頭還好看。不知怎的,心口便砰砰跳起來,有什麼東西竄進腦子裡,攪得她有些頭暈。
“哎,你怎麼不說話?”塗珠兒不知不覺說出了平生最溫柔的聲音。
一旁的塗老頭和李氏才反應過來,唯恐叫塗珠兒看出了什麼,壞了塗菲媛的安排,便走過來道:“孟家小姐不愛說話。對了,珠兒,你爹叫你來看什麼?”
“還能看什麼?”被打斷了塗珠兒不高興地擡起頭,“就看看你們死了沒有,死了就給你們買棺材。”
一句話說得塗老頭和李氏都變了臉色。
“你回去告訴他,我們沒死呢,死了也不必他管,叫他抱着他的好媳婦兒好閨女過日子去吧,我們死活都不用他管!”李氏氣得說道。
塗珠兒只是沒耐心地道:“知道了,我回去就轉告。”又彎下腰來,看着一聲不吭的,只是垂着眼睛啃果子的阿俊,眼神不禁又變得溫柔起來,“你跟我回我家吧?這裡有什麼好,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倒了,你家怎麼會叫你住這裡?走,回我家,我把我的屋子給你睡。”
阿俊眼也不擡,低頭啃果子。
“有什麼好吃的?”塗珠兒見阿俊不理她,一時有些生氣了,伸手去打他手裡的果子,“這蘋果都沒紅,酸死了,你別吃了,跟我回家,我拿又紅又大的給你吃。”
塗老頭和李氏一聽,心裡不禁一驚。阿俊是個吃貨,旁人說什麼他可能都不理會,唯獨說起吃,二老真怕他就此跟着塗珠兒走了。纔想着,果然阿俊擡起頭來,說話了。
“你有又大又紅的果子?”阿俊問道。
他的聲音又嬌又媚,好聽得醉人,塗珠兒一下子被俘獲了,只覺得眼前都開出了花,大朵大朵的奼紫嫣紅的花兒,將眼前的人兒包圍起來:“有!你跟我走,我都給你吃!”
阿俊的眼神微亮:“你能拿過來給我吃麼?”
“呼!”塗老頭和李氏情不自禁地鬆了口氣,幸好阿俊不是給點吃的就跟人跑的孩子,否則小孫女兒回來,知道了豈不要氣死?
“你跟我家去,我家不僅有又大又紅的蘋果,還有黃澄澄的杏兒,紫靈靈的李子,隨便你挑。”塗珠兒喜歡這個漂亮的孟大小姐,一門心思要把她哄家裡去,忍不住把家裡有的一股腦兒說出來,又迫不及待去牽他的手。
阿俊把手往後一背,說道:“我不能走路。”
“啊?”塗珠兒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來,昨天倒是聽了一句嘴,孟大小姐的身體不好,一來就被抱進屋裡歇着了,竟是來這裡養病的。這樣漂亮的人兒,竟然有病,真是可憐,塗珠兒不由說道:“那你等着,我回家給你拿。”
說完,看也沒看塗老頭和李氏一眼,轉身一溜兒跑了。
“阿俊哪,你……”塗老頭和李氏的目光有些複雜。
塗珠兒從小就是個蠻橫的孩子,誰的話也不聽,誰的話也不服,從沒見過她跟別人這樣溫柔慷慨過。阿俊,該不會被塗珠兒的果子哄走吧?若是如此,媛媛怎麼辦?想了想,李氏走過去說道:“媛媛對你纔是最好的,你可不要跟人跑,傷了媛媛的心。”
阿俊眨着眼睛,嬌聲說道:“爺爺奶奶,我不跑,我一直跟你們在一起。”
“哎喲,乖!”李氏得了他的保證,頓時喜得不得了,“好孩子,奶奶明天給你梳個更好看的頭髮。”
阿俊眨着眼睛,又垂下去,低頭繼續啃果子。
“塗菲媛在嗎?”就在這時,一個尖俏俏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很是陌生。
塗老頭和李氏擡頭一看,只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站在院子外頭,穿着一身十分破舊的衣裳,倒是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臉蛋兒也洗得乾淨:“姑娘,你找我家媛媛?”
“狗剩?”站在院子外頭的小姑娘,正是阿皎,她喊完塗菲媛的名字,目光一轉,見到阿俊,再不客氣,從籬笆院子門口走進來,驚喜地道:“狗剩,你回來啦?”
塗老頭和李氏都有些驚訝,說道:“姑娘,你是誰,怎麼知道……”
“我叫阿皎,是大楊村的。”阿皎脆生生地說道,又看向阿俊,笑得樂不可支:“狗剩,你怎麼打扮成姑娘家了?”
李氏四下望了一眼,趕忙說道:“姑娘,他不叫狗剩,他是孟家小姐。”
“他?孟家小姐?”阿皎咯咯笑了起來,“他怎麼是孟家小姐,他不是狗剩麼?就他長這樣,一萬個人裡頭也沒有一個,我不會認錯的。”
塗老頭便知道,瞞是瞞不過去了,便低聲說道:“姑娘,你快別喊狗剩了,他改了名字,叫阿俊。你認得他,也認得媛媛,想必是他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勞煩你替他保密。他如今是孟家小姐,切不可喊錯。”
“啊?”阿皎怔了怔,忽然說道:“他可是惹了什麼麻煩?”
昨天,塗菲媛焦急敲門的神情,阿皎看得一清二楚。可氣塗菲媛不喊她一起,她一氣之下就把門關上了。後來就後悔了,萬一狗剩出了事,可怎麼辦?今天一早便打聽着過來,準備看狗剩找着沒有。既然人在,那就好,阿皎正經地道:“我知道了,我不亂喊了。”
“好孩子。”李氏鬆了口氣,站起身來,指了指地上的凳子,說道:“你坐,我洗果子給你吃。”
“不必了。”阿皎說道,“我就看看他,既然他沒事,那我就走了。”家裡還有一堆的事情等着她幹,她是一大早悄悄跑出來的,回去晚了,少不得嫂子還要罵她。說完,便低頭笑着對阿俊道:“‘孟家小姐’,那我走啦。”
阿俊眨了眨眼:“嗯。”
“看你呆樣。”阿皎忍不住咯咯笑起來,伸手戳上他的額頭,“你可別一直呆呆的,不然那死肥妞又欺負你。”
一句話說得李氏皺起眉頭:“姑娘,你怎麼喊我家媛媛‘死肥妞’?你們不是朋友麼?”
阿皎纔想起來,塗菲媛的爺爺奶奶還在旁邊,但是她也不怯,直起腰說道:“我喊錯她了麼?她是不是肥?那麼肥,還叫阿俊揹着她上山,那麼高的山,她也忍心,心腸太壞!”
“阿俊揹着她上山?”李氏不解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塗菲媛帶着阿俊出門,回來並沒有一五一十對他們說,什麼都是簡單報備了。聽阿皎這樣一說,李氏便起了疑,扭頭問阿俊:“阿俊啊,媛媛是不是經常欺負你?”
“沒有。”阿俊擡起頭,眨着眼睛說道,“媛媛還抱着我。”
李氏一聽,笑了起來,心氣兒頓時順了,對阿皎說道:“你聽見沒?我家媛媛可不是欺負人的人。”
“你咋這麼呆?你就不會老實說話?”阿皎見狀,不由氣道:“死肥妞是不是叫你揹着她?她那麼沉,你這麼瘦,她是不是欺負你?”
“姑娘,我家媛媛怎麼對阿俊,是我們自家的事,還請你不要管了。”一句一個死肥妞,饒是塗老頭也聽不下去了,走過來說道:“媛媛對阿俊怎麼樣,阿俊心裡有數。如果你不是媛媛的朋友,就請回吧。”
阿皎頓時氣得跳腳:“就是有你們這樣的爺爺奶奶,纔有死肥妞那樣壞心腸的孫女兒!”一瞬間,塗老頭和李氏就成了幫小孫女兒遮掩惡行,欺壓無辜少年的大壞人,“你們——啊!阿俊,你幹什麼推我?”才說了一句,驀地肚子上被推了一下,不由驚道。
“不許欺負爺爺奶奶!”阿俊冷着臉說道。說塗菲媛的壞話就罷了,說爺爺奶奶的壞話他不能忍。
阿皎瞪大眼睛,指着他道:“你,你這個沒出息的,人家欺負你,我幫你出頭,你還推我?”一時間受到了莫大的傷害,滿臉都是傷心和不可置信。
“你是誰呀?幹什麼欺負孟家小姐?”這時,回家拿果子的塗珠兒回來了,只見阿俊的身前站了一個姿容秀麗的少女,立刻大步跑進來,把果子往阿俊的懷裡一放,叉開雙手護在阿俊的面前。
阿皎皺眉看着她道:“你誰啊?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欺負他了?”
“兩隻眼睛都看見了!”塗珠兒瞪起兩隻眼睛,朝前一齜。
阿皎冷笑:“瞪那麼大的眼睛都看錯,你是瞎了吧?”
“你說什麼?”塗珠兒從小蠻橫,何曾忍得住這種話,擡手向前一推,“你才瞎!你全家都瞎!你祖祖輩輩都瞎!”
阿皎也惱了,她才受了阿俊的氣,一肚子火沒處發,被塗珠兒推了一下,立刻紅了眼,尖叫一聲,舉起十根尖瘦的爪子,朝塗珠兒撓了過去。塗珠兒也是從小打架打到大了,何曾怕她,吼了一聲跟她掐起來。
塗老頭和李氏萬萬沒料到,這才一碰面的工夫,就打了起來?趕忙上前分開,李氏抱住塗珠兒,塗老頭則抓過阿皎的手臂,往院子外頭領:“姑娘,今日的事對不住,是我家孫女兒莽撞了。你先回吧,改日我家媛媛在家時,再請你來玩。”
“我會回來的!”阿皎被領到院子外頭,往阿俊的方向看了一眼,仰頭對塗老頭說道:“我會回來看你們有沒有欺負阿俊!如果你們欺負他,我跟你們沒完!”
說完,氣鼓鼓地揚頭走了。
塗老頭很是無奈,在後面說道:“姑娘,你誤會了,我們都沒有欺負他。”阿俊這小子,天生招人疼,他們怎麼會欺負他?沒見李氏格外疼他,媛媛都快靠後站了麼?然而阿皎氣鼓鼓地走得飛快,他又喊不住,搖了搖頭,折身走回院子裡。
“你放開我!我要撕了那個臭丫頭!”院子裡,塗珠兒在李氏的懷裡掙扎着,“敢欺負孟小姐,我弄死她!”
“珠兒,她沒有欺負孟小姐,你怎麼就不信呢?”李氏年紀大了,抱住她有些吃力,好在阿皎已經走了,便放開她,氣喘吁吁地道:“不信你問孟小姐?”
塗珠兒哼了一聲,扯了扯衣裳,走到阿俊面前,眼神不覺又變得溫柔起來:“你跟我說,剛纔那個臭丫頭有沒有欺負你?如果她欺負你,我這就把她抓回來打得滿臉開花!”
“她沒有欺負我。”阿俊擡起頭說道。
聲音又嬌又媚,入耳即化,塗珠兒只覺得,姐姐塗玉兒從城裡帶回來的真味記的糕點,也沒有阿俊的聲音甜,不禁眼神更加柔軟了:“你可真是心善。她那樣欺負你,你也不生氣。”
旁邊,塗老頭和李氏相視一眼,俱都有些憂愁。
這可咋整?阿俊明明什麼也沒幹,倒惹的兩個俏生生的姑娘爲他掐了起來。來日他若有心想幹點什麼,還不得鬧得風風雨雨的?
“好吃。”阿俊低頭拿起一隻又大又紅的蘋果,湊到嘴邊一咬,咔嚓一聲,清甜多汁的蘋果就入了口,不禁一臉滿足,一雙眼睛彎了起來。
塗珠兒不由看呆了,這世上,怎麼有這麼好看的人?一顆心又撲通撲通跳起來,看着阿俊啃果子,捨不得移開目光。一上午就呆在小院裡,無論如何不肯走,纏着阿俊說話,甚至做各種各樣的鬼臉逗他笑。
塗老頭和李氏先前還勸着,怕塗珠兒發現什麼破綻,勸她回家去。然而,塗珠兒絲毫破綻也沒發覺,一心只逗阿俊說話,嘰嘰喳喳,一上午不帶消停的。二老都沒法子,這也是他們的孫女兒,總不能橫心攆出去?
一直等到中午,塗菲媛回來。
“你怎麼在這?”塗菲媛看着院子裡學青蛙跳的塗珠兒,微微挑眉。
塗珠兒見塗菲媛回來,臉色有些不好,站起身來,說道:“怎麼?就許你天天住這裡,我就不能來了?”
“你愛來不來。”塗菲媛的眼神瞥了一眼阿俊懷裡,但見幾只個頭飽滿、圓潤漂亮的果子,便知是塗珠兒拿來的了。昨天她買的果子,可沒有這樣好的。收回視線,看向李氏,“奶奶,做飯沒有?”
李氏說道:“正要做呢。”
“隨便做點先,我吃完還有事,要出門。”塗菲媛說道。
李氏愣了一下:“媛媛啊,又做什麼去?”
塗菲媛瞥了一眼塗珠兒,說道:“進城有點事。不是大事,慢慢做也行。”
“嘁,裝得人模人樣的。”塗珠兒不屑地說道。
塗菲媛走了過來,對塗珠兒說道:“你怎麼還不回家?我們家可沒你的碗。”
“我還不稀罕在這吃呢!你們家能有什麼好東西?”塗珠兒不屑地道,那天能吃到羊腿,是他們撞了大運,撿了別人家的羊,還能天天吃肉不成?
關於塗大河說的,羊是別人送給塗老頭的,塗珠兒一點兒不信。娘說是奶奶買的,塗珠兒也不信。瞧瞧他們住的破屋子,家裡連個像樣的凳子都沒有,全都是削了木樁子做的,窮成這樣能買得起羊?
“孟小姐,你跟我回家吧,去我們家吃飯,我們家吃白麪饅頭。”塗珠兒彎腰對阿俊說道。
阿俊眨着眼睛,說道:“我不去。”
“你怎麼不去呢?白麪饅頭多好吃呀,又細又甜。”塗珠兒跺腳說道。
塗菲媛抱着手臂站在一邊,搭眼瞧着阿俊這臭小子如何應付。
只聽阿俊說道:“我不相信。”
“是真的!我還能騙你?”塗珠兒跺腳說道。
阿俊只是用懷疑的眼神看着她,一聲也不吭。
“我拿給你吃就知道了!”塗珠兒是個急脾氣,沒耐心再勸,扭頭一轉身跑了,回家拿饅頭去了。
塗菲媛看着塗珠兒跑遠,低頭打量阿俊:“行啊,臭小子,心眼見長?”
阿俊眨着眼睛,只做聽不懂,從懷裡掏出一隻李子,遞過去:“好吃,我給你留的。”
“嗯。”塗菲媛不客氣地接過,送入口中咬了一口。果然,酸酸甜甜,有點面,還挺好吃,“上午都幹什麼了?”
“吃果子,看鬼臉。”阿俊見她吃着李子,忍不住嚥了下口水,從懷裡拿出最後一隻杏兒,送到嘴邊啃了起來。
塗菲媛點了點頭:“等我下午回來教你認字。”本來擔心他無聊,既然塗珠兒來哄他玩,卻是省心了。至於阿俊被哄走,卻是一點兒也不擔心。臭小子賊的很,塗珠兒那個沒腦子的姑娘,能把他哄走纔是見了鬼了。
“媛媛,上午有個姑娘來找你,還知道阿俊叫狗剩。”塗老頭把阿皎來的事跟塗菲媛說了,“還跟珠兒打起來了。”
塗菲媛不禁挑了挑眉頭,臭小子才這個年紀,就能哄得姑娘們爲他打架了?眼裡卻有些笑意,等他長大了,喊他去賣酒,只怕生意談一單成一單。對塗老頭卻道:“不要緊。”
“媛媛,你方纔沒說清楚,下午做什麼去?”塗老頭走到井邊,打了水,給小孫女兒洗手洗臉,口裡問道。
塗菲媛掬了一捧清水,潑在臉上,只覺得透心的清爽,便也往脖子上也潑了一些,口裡則說道:“沈家大小姐請我給她梳頭髮。”
“沈家?哪個沈家?”塗老頭愣了一下問道。
塗菲媛勾了勾脣角:“就是那個沈家。”
“媛媛啊,你這是要做啥?”塗老頭聽罷,不知爲何,心頭一跳,隱隱覺得有些心驚。
塗菲媛道:“賺錢呀,爺爺。奶奶從前常常給我梳頭髮,許多頭髮都很好看,我也學會了,給沈家大小姐梳頭髮,梳一次,她給我一兩銀子呢。”
“呀,這麼多?”坐在竈邊收拾東西,準備燒飯的李氏,聞言驚訝地道:“就梳個頭發,就給一兩銀子?”
“可不是呢?奶奶,你有空,就拿着阿俊做研究,他的頭髮好,緊着你搗鼓。若是搗鼓出好看又沒見過的髮式,回來就教給我,我賣錢去。”塗菲媛脆聲說道。
李氏其實是個頗有創新天分的人,這大概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天生對生活熱愛,一顆永遠純淨善良的心,讓她什麼時候都知足並熱愛。哪怕最艱難的時候,也能每天給小孫女兒梳漂漂亮亮的頭髮。
“哎喲!那可是好事!”李氏一聽,頓時樂得合不攏嘴,臉上的褶子都開出一朵花兒來,“等下午,我就用阿俊的頭髮搗鼓。”又高聲問阿俊,“阿俊,你樂意讓奶奶搗鼓你的頭髮不?等奶奶搗鼓出來好看的髮式,賣了錢,就給你買又大又好的果子吃。”
阿俊點頭,嬌嬌的聲音道:“願意。”發齒輕柔地梳過頭皮,那種麻酥酥的感覺,阿俊愛得不得了。李氏就是不給他買果子吃,他也願意。
“好孩子,阿俊是好孩子。”李氏高興地笑起來。
塗菲媛不禁也笑了。她勸李氏如此,倒也不是指着李氏賺錢。老人家年紀大了,再幹田裡的重活,身體吃不消。若指着小孫女兒吃飯,又未免心裡過意不去。給他們一個賺錢的路子,既能賺錢,又能快快活活的,何樂不爲?
“呵呵,阿俊能哄了老三家的果子吃,你奶奶能賣髮式賺錢,就我沒啥用嘍。”這時,塗老頭佯裝嘆了口氣。
李氏立刻轉臉過來,說道:“那也不礙,以後這燒火做飯的活計就歸你了,你做咱家的煮飯老漢。”
“你這是怪我不做飯?”塗老頭說道,“那我也不幹,哪家的爺們天天做飯的?”
塗老頭還頗大男子主義的,塗菲媛不禁低頭吃吃笑起來,聽爺爺奶奶鬥嘴。
直到吃飯,塗珠兒也沒拿着白麪饅頭回來。不用想,便知道是被劉氏給攔了。家裡沒有一個人對此在意,就連阿俊也沒往院子外頭看一眼,吃着李氏貼的餅子,好不香甜。
吃過飯後,塗菲媛便跟爺爺奶奶道了一聲,又囑咐了阿俊,便出門了。
卻沒有一路往村子外頭走,而是往白村長家去了。來到白村長家門口,便見一輛青布馬車停在門口,塗菲媛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敲了敲門,擡腳跨進門。
“你可真夠慢的。”臨時改成的客房裡走出來一人,俏生生的丫鬟模樣,正是沈思思身邊的丫鬟小桃,“我等了你一個上午。”
小桃得了沈思思的令,叫了車伕來玉河村,找塗菲媛。玉河村她不陌生,家裡那個姨娘的老家便是這裡。進了村,也不往別處去,直接來到白家,叫白村長給她喊人。還有誰,比白村長對村裡的人更熟悉的?
白村長身爲村長,哪能親自去,就叫家裡一個孩子去了。那個孩子卻是眼睜睜看見塗菲媛推倒許凌雲,往城裡去了的,便喊出來:“黑妞子出城了。”
來都來了,沒帶上人就回,少不得還得再來一回。於是,小桃尋思了下,就在白村長家坐下了。沈家有一座果園是給白家管理的,此時約莫熟了,便叫白村長去摘了些蘋果嚐嚐鮮。
白村長也想從她嘴裡套話,塗菲媛怎麼跟沈家大小姐牽扯上了?不僅摘了蘋果,還摘了好些甜瓜,供着她吃。
一上午,吃着蘋果和甜瓜,小桃過得倒也是有滋有味兒。就是有個臉色陰沉沉的女人,不時瞅她,讓她不太爽。見了塗菲媛,便問道:“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塗菲媛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模糊看見一個身影,不是李瓊兒是誰?不禁笑了:“這可是我們村裡獨一份,頗有些講頭。等上了車,我與你好好講。”
“等等!”就在塗菲媛與小桃將要上車時,白村長攔住塗菲媛,“你過來,我有話囑咐你。”
塗菲媛挑了挑眉,隨在白村長身後進了屋。才一進屋,“砰”的一聲,門被關上了。不僅白村長走了進來,鄒氏也跟了進來。一個比一個臉色陰沉,看着塗菲媛的眼神,活像要把她吃了。
------題外話------
親親,我給你的獎勵發錯了,你是第二名,應該是100幣幣,我腦子一抽發錯了,你再留個言,我補給你。
還有幾位同學沒有領獎,
感謝的1張月票,麼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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