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魏邵宇來講,兒子魏躍進的入獄,無疑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失敗。
中年時,魏邵宇死了老婆,辛辛苦苦地拉扯着兩個子女,讓魏邵宇感到艱難和孤獨。基於此,他在喪偶兩年多後,又娶了張雅琴,有了個女人來操持家務了。娶了張雅琴後,張雅琴又帶來了一兒一女,魏邵宇拉扯的就不是兩個子女,而是四個子女了。儘管如此,生活中的樂趣畢竟是多了。尤其是張雅琴,特別賢惠,對自己的兩個子女尤其好,生怕自己不滿意。當然,魏邵宇對張雅琴的兩個子女也特別的好。因爲自己的兩個子女大,張雅琴的兩個子女小,所以,在很多時候,魏邵宇對自己的子女要求更嚴格一些。
功夫不負有心人。眼看着兒女長大了,個個都聰明伶俐,尤其是自己的兒子魏躍進,不僅長得英俊,學習還好,在復讀了一年後,竟然考上了北京大學,這是何等榮耀的事情?!魏邵宇興奮得進入到了癲狂狀態,覺得自己是邛崍城裡活得最成功的男人,誰都不如自己,包括縣長書記等等的大領導。
兒子考上大學後,魏邵宇更是有着兒子的性子來,兒子想要咋樣,就咋樣,絕無含糊。那天,兒子又約了朋友去吃喝,慶賀自己考上北京大學。沒想到,這次吃喝,竟然吃喝出了大事,兒子跟人打架了。
當時,秦碧蓉哭哭啼啼地回到家裡,把酒店裡魏躍進和和人打架的情況告訴了魏邵宇、張雅琴。
魏邵宇大吃一驚,忙問秦碧蓉道:“你哥沒事吧?”
秦碧蓉哭着答道:“我哥沒事,就是那個叫山虎的人讓我哥一酒瓶子給打倒了。”
魏邵宇聽到兒子沒事,心裡不是很慌了,反倒有點鎮靜,惡狠狠說道:“打得好!打死他個龜兒子!”嘴裡這樣說着,已經開始穿外衣,要去邛崍大酒店,看看兒子的情況。
魏邵宇穿好外衣後,又拿了兩千塊錢,對魏學英和還在哭着的秦碧蓉說道:“學英、碧蓉,你們和弟弟在家呆着,我和你們的媽去找你哥哥。”魏學英把攤在桌子上的書本合上,說道:“我也去。”魏邵宇道:“你去幹什麼?女娃娃家,好好呆着。”魏學英道:“我也要去找我哥哥。”魏邵宇道:“你不去了,我們找到你哥哥後就把他帶回來了,你們好好在家呆着。”
魏邵宇安頓好了三個娃子,就和張雅琴出了門,打了一輛出租車,直接去邛崍大酒店了。
出租車拐彎抹角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中,十餘分鐘時間,來到了邛崍大酒店門前。坐在出租車中魏邵宇見酒店門口圍着許多人,都是交頭接耳的樣子,像是在議論事情。魏邵宇心中一緊,心想,不會是事情大了吧?魏邵宇進一步地想,該不是我那龜兒子把別人的龜兒子給打死了吧?如此一想,魏邵宇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把,渾身顫抖了起來。
出租車停在了邛崍大酒店門口,魏邵宇掙扎地下了車。張雅琴掏出5元錢,遞給出租車司機後,也下了車。
魏邵宇心裡很緊張,卻裝做是無事人,問一些閒人道:“啥子事嘛?”圍觀的閒人就告訴魏邵宇:“打架了,被打的送醫院了,打人的被逮進局子裡去了。”
這個情況並未超出魏邵宇的預料。魏邵宇在公家單位工作了半輩子了,大小也是個領導,多少還負點責,對公家的事非常瞭解,出了這種事情,受傷的肯定得送醫院,打人的肯定得進局子,至少是要了解案情嘛,然後根據受傷者的情況、雙方協商的情況,來處理這個事情。魏邵宇知道,要嚴重嘛,也嚴重,可能要坐牢;要說不嚴重嘛,也不嚴重,不就是雙方打了架,打傷人了,只要工作做到家,對方不追究了,也就沒啥大問題了。
魏邵宇出門前拿了兩千塊錢,就是準備幹這事的。當時魏邵宇心想,現在是關鍵時候,兒子考上北京大學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出事。如果兒子把人家頭打破了,就送到醫院包紮一下;如果需要住院就安排人家住院,反正自己態度的好,多給對方點錢,把這個事情給壓下來。所以,魏邵宇在臨出門前,拿了兩千塊錢。
現在,聽到被打的送到醫院去了,魏邵宇心裡就安穩了許多,心想,既是被送到醫院去了,那就證明沒多大的事情;若是有大事情,估計當時就死了。對自己的兒子被帶進局子,魏邵宇沒有多少擔心。魏邵宇心裡清楚,只要被打的人沒事,兒子就沒事;若是被打的人有事了,兒子自然也跑不了,也得攤上事。所以,在聽到被打的人送到醫院後,魏邵宇對張雅琴說道:“走!上醫院!”
張雅琴着急地說道:“躍進被逮進局子了,躍進咋辦?”
魏邵宇道:“現在顧不上躍進,也顧不了躍進。局子又不是咱們家開的,咱們想咋就咋?先看被打的人是啥情況,要是被打的人沒事,躍進就沒事。”
魏邵宇和張雅琴又打了輛車,來到了邛崍縣人民醫院門口。魏邵宇正要下車,見縣政府副縣長高正格及家屬等一幫人從醫院走了出來。當時,在高正格及家屬分別由幾個人攙扶着。高正格的家屬一邊往外走着,一邊哭哭啼啼的。
魏邵宇心裡吃了一大驚。
魏邵宇在縣政府上班時,高正格是縣政府辦公室主任,是魏邵宇的直接領導。後來,魏邵宇調到縣經委工作了,但他和高正格的關係一直還很好。這時的魏邵宇猛然想起來了,他在縣政府上班的時候,高正格有個兒子,小名叫‘山虎’,經常到辦公室去找他爸。魏邵宇及辦公室的其他人員爲討好高正格,親切地叫高正格的兒子爲‘虎子’,特意把‘山’字給去了,因爲‘虎’前面加個“山”字,有點受拘束的意思。
這時候的魏邵宇真的是慌了,心想,難道躍進一酒瓶子打倒得的那個男子是高正格的兒子高山虎?完了!完了!躍進打的若是高正格的兒子的話,就徹底完了,人家是誰?人家是縣政府副縣長,不缺錢,更不缺權,人家要是不願意了,要整死躍進,就跟整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這時候的魏邵宇仍沒想到高山虎已經死了,只是以爲高山虎被兒子躍進一酒瓶子給打傷了,魏邵宇擔心的是兒子可能要坐牢,兒子的北大估計要泡湯。
驚慌中的魏邵宇,一把按住了張雅琴的頭,他自己也低下頭去,躲避着。他怕高正格或家裡的人認出他來。
高正格及家屬在一幫人的攙扶下,上了一輛吉普車,走了。魏邵宇趕忙下了出租車。張雅琴在下車時將一張大團結塞給司機,慌忙跟在魏邵宇身後,進了醫院。
一個護士迎了上來,問道:“叔叔、姨姨,這麼晚了,來急診嗎?”
魏邵宇道:“不急診,我來打聽個病人。”
護士道:“你們打聽的是哪個病人,掛的什麼科?住院了嗎?”
魏邵宇道:“我不知道,只知道是打架了,被送到醫院來了。”
護士吃了一驚,問道:“是高縣長的兒子嗎?”
魏邵宇點頭道:“可能是吧。”
護士道:“死了,還沒到醫院就死了,已經送到太平間了。”
魏邵宇聞言,就攤在地上了。
張雅琴大聲叫道:“老魏!老魏!”
護士也急着叫道:“叔叔,你怎麼了?”
魏邵宇清醒過來了,有聲無氣地說道:“完了,雅琴,躍進完了。”
張雅琴也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