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了半天,也沒把王婷給勸動心了,人家反倒哭起來了,王佔龍就生氣得不行,狠狠瞪了王婷一眼,起身下了炕。下炕的過程中,王佔龍對張菊花說道:“行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好說歹說她都聽不進去,老子我也沒辦法,就不說了。從明天開始,她就下地幹活,跟上我到地裡薅草走!後天我就進城,我去找李局長,讓我的軍娃頂替上班,讓她回來務農就行了。人家李局長能把她調到城裡,就能把她再調到鄉里!人家能招她的工,也能辭退她嘛!我看她的啥本事跳彈哩!也是個不朝道的貨!”
王佔龍嘴裡罵着,氣呼呼地出了正屋。
張菊花見王佔龍出了正屋,就勸王婷道:“丫頭子,你看你把你老子給氣的。事情慢慢的來,不要一下子就把話說死了。一會你老子進來了你給你老子說上句軟話,你要是把你的老子氣壞了,我看你將來靠誰哩!”
王佔龍勸了王婷老半天,都沒起作用,最後連唬帶嚇地說人家李局長能讓你招了工,也能辭退了呢。這個話,王婷害怕了,她真的不想回農村勞動。王婷心想,我要是工作着呢,將來還有可能和劉二蛋談對象呢,我要是被辭退回來當農民了,誰能保證劉二蛋還跟我談對象呢?誰能保證劉二蛋還娶我呢?人家一畢業就是國家幹部了,單位上也有女的呢,人家要娶了別人咋辦?王婷心虛了,哭着說道:“我找對象呢,咋非得你們決定呢?!難道我還有沒有一點自由了?”
“你要的啥自由?!”王婷剛說完這話,王佔龍又進屋來了,衝着王婷說道:“我們當父母的還沒權決定兒女們婚姻的自由了?!你要自由哩,我們當父母親的就沒有自由了?!”
剛纔的時候,王佔龍並沒走遠,就站在門外,伸着耳朵聽屋裡王婷的動靜;聽到王婷那麼說,就又進屋裡來了。
王婷看了眼王佔龍,嘴裡犟道:“和誰談對象是我個人的事情,父母親不能干涉。”
“誰說的?啊?誰說兒女談對象父母親不能干涉了?!”王佔龍高聲說道:“站着說話腰不疼,不養娃娃不知道肚子疼!誰說的父母親不能干涉兒女談對象?你給我說,誰說的,我找他理論去!”
王婷頂道:“法律說的!你找去。”
“法律說的?”王佔龍大聲嚷嚷道:“你是相信法律呢?還是相信你的爹和媽呢?你將來過不好日子,法律負責不負責?法律是個啥嘛!到時候你過不好日子,操心的不是法律,是你的爹和媽!”
王婷聞言不吭聲了。
王佔龍氣呼呼地說道:“你說說,你要跳火坑哩,我們父母親也不能干涉?!就看着你跳火坑?法律能操心你跳火坑嗎?你說的個啥話嘛!你簡直是把屁給巴下了!我問你,沒有我們父母親,你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王佔龍一陣大罵,又把王婷給罵哭了。
這時候,王軍、王兵玩上回來了,見王佔龍在罵王婷,張菊花在一邊抹淚,屋裡空氣緊張得像是要爆炸一樣,就屏住呼吸,靜靜地站在門門前,一動不動,看着屋裡的王佔龍、張菊花和王婷三人。
王佔龍心裡有氣,轉頭看見站在門口的王軍、王兵,就惡狠狠地說道:“你們看啥呢?!你們的姐姐工作了,翅膀硬了,不管你們了,你們說咋辦哩吧?!”
王軍、王兵聞言,低着頭不說話。
“王軍!”
王佔龍大吼一聲,嚇了王軍一哆嗦。
王軍喏喏地說道:“爹。”
“你不要叫我爹,我叫你爹,行吧?!”王佔龍氣得說道:“拿上個大小夥子家,涅涅兮兮的。你說!你的工作還要不要了?將來還轉正不轉正了?”
工作是王軍的命根子。沒有工作就沒有地位;沒有地位就找不上好媳婦子;沒有好媳婦子就沒有好日子過;沒有好日子過一輩子就沒有好人活了。王軍纔不想在農村呆一輩子呢!聽到王佔龍這麼訓自己,王軍心裡明白,這是老子讓我說話呢,讓我勸姐姐呢!於是,王軍就遠遠地對王婷說道:“姐姐,你要聽爹的話呢!反正我是要靠人家李局長給轉正呢!”
王軍的話,給王婷又施加了很大壓力,王婷聞言,想到弟弟的工作問題,心裡難過,嚎出了聲。
王佔龍罵道:“嚎!嚎能解決問題?嚎要是能解決問題,我也跟上你嚎!”
王婷心裡委屈,哭着跑到門口,撞開王軍、王兵哥倆,跑向自己住着的西屋去了。
王佔龍、張菊花面面相覷。
王軍、王兵也神不守舍,忐忑不安。
“啥人嘛!”王佔龍氣得說道:“睡覺!睡覺!都睡覺!明天都早早起牀,都跟上老子到地裡薅草走。”
說完,王佔龍上到正屋炕上了。
王軍和王兵退出正屋,到東屋睡覺去了。
張菊花也上到炕上,對氣呼呼的王佔龍說道:“老王,有話了慢慢說,你看你把丫頭子給罵的。”
王佔龍道:“不罵不行啊!你說說,不罵咋弄呢?就讓她和劉家的二蛋談去哩嘛?將來就嫁給劉家的二蛋去哩嘛?”
“那當然不行。”張菊花道:“劉富貴家都窮成那樣了,丫頭子咋能嫁到他們家去。丫頭子嫁到劉家去,將來咋生活哩嘛!”
“那不就對了嘛!”王佔龍道:“就現在這麼個情況,你也看見了,你說我不罵咋弄哩嘛!”
張菊花想了想後,說道:“我咋看丫頭子害怕了?”
“她害怕就對了。”王佔龍道:“把個丫頭子都沒辦法了,那還行?我給你說,明天早早叫上到地裡薅草去,讓她勞動上一天,好好體驗下勞動的苦,讓她感覺下到底是當城裡人好,還是當鄉里人好。”
正屋裡,王佔龍老兩口說着話,西屋裡,王婷沒有拉燈,爬在牀上。王婷心裡感到了委屈,爲父母及弟弟們對自己的不理解。
趴在牀上的王婷將頭埋在枕頭上,傷心地抽泣着。
夜,靜悄悄的。
雖然是盛夏時節,然而,夜間裡,祁連山下的靠山鄉氣溫還是較低的。
王婷抽泣了一會兒,感到身上寒冷,翻了個身,躺在了牀上,伸手拉開了被子,蓋在身上。
王婷靜靜地躺在牀上,看着窗外似乎是掛在樹梢上的月亮,想着心事。
月光像銀子般從窗外泄入;屋子裡,銀白色的亮光像流水一樣,灑滿了一地。
銀白色的月光照在地上,也照在王婷臉上。
月光中,王婷的臉,線條柔和,朦朧,顯得溫柔而漂亮。
此時的王婷,已經心靜如水,從先前傷悲、委屈的情緒中走了出來,開始冷靜思考一些問題了。
其實,晚飯的時候,王佔龍勸說王婷的話,對王婷還是有觸動的。當時,王婷沒有、也不願意給王佔龍一個肯定的答覆,是因爲王婷還沒有想好、也不想輕易便繳械投降。王婷想再對抗一段時間,以便使自己能有更多時間對劉文明進行考驗。王婷的意思是,假如劉文明值得去嫁,哪怕是自己和家庭決裂,也在所不惜;假如劉文明很一般,不值得去嫁,那自己自然是聽父母親的,和李子豪談對象,看李子豪這個人究竟如何?值不值得去愛。
沉靜下來的王婷開始思考愛情對於人生的意義了。
愛情誠然可貴,但愛情是需要經濟做基礎的;沒有良好的經濟條件做基礎,愛情無非是海市蜃樓而已。
現實生活中,愛情經得住考驗嗎?現實生活中,真的有甘於平淡,忠貞不渝的愛情嗎?所有爭吵的人家不都是因爲經濟上的問題嘛!假如家裡富裕,有花不完的錢,夫妻間又怎麼會爭吵呢?!除非一方不忠於愛情。
躺在牀上的王婷,靜靜地思考着。
王婷心想,假如劉文明沒有工作,沒有固定收入;假如自己也沒有工作,沒有固定收入;這樣的話,每天的生計就成了問題,兩個人就必須爲了每天的生計而操勞着,忙碌着;那麼,這種情況下,愛情對他們來講,究竟有多重要?他們會因爲愛情而相愛、而甘於貧窮嗎?他們會因此而感到生活的浪漫嗎?這種愛情能抵禦生活中一切困難險阻的嗎?
沉靜中的王婷在心裡問自己:王婷,在貧窮中堅守所謂的愛情,你做得到嗎?你能爲所謂的愛情拋棄生活中美好的享受嗎?
回答這個問題前,王婷努力使自己保持一種客觀態度。
扣心自問,王婷覺得自己做不到。
王婷心想,我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也曾爲了追求美好的前途,做過許多違心的事情;比如,在頂替父親招工前答應和劉文明斷絕戀愛關係。自己爲什麼會這樣做?不就是爲了逃離農村,貪圖城裡人悠閒舒適的生活嗎?
對此,王婷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王婷心想,憑什麼別的女人就有錢花,能賣化妝品,能買時髦衣裳,能悠閒自在地逛着大街,自己就要面朝黃土背朝天,辛勤勞作呢?更關鍵的是,王婷意識到了更爲重要的問題,那就是自己成家後,是要有子女的;自己苦點、累點、甚至窩窩囊囊地活一輩子人也認了,難道能讓子女也輸在生活的起跑線上?
王婷搖了搖頭,對此作了否定的回答。
王婷睡不着覺,就這樣胡思亂想着。
王婷想到了一個比較現實的問題。王婷心想,假如高中後自己沒有頂替父親招工上班,而是在農村和母親一起承包土地;那麼,考上農專,畢業後成爲國家幹部,吃上公家飯的劉文明,還會娶自己爲妻嗎?
王婷進一步地想,假如劉文明工作後,他單位上的女同事看上他了了,猛烈地追求他了,劉文明會捨棄有工作的女同事而娶在農村種地的自己嗎?
王婷對此沒有信心做出肯定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