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躍進入獄後的第八年,魏邵宇到了退休的年齡。
這八年來,因爲魏躍進文化程度高,知識結構全面,小夥子長得精神,有眼色,會來事,監獄裡也惜才,就被抽調了出來,幫助獄政科編輯《新生報》。
《新生報》是獄政科主辦的。爲了充分發揮改造人員的聰明才智,也爲了教育改造犯罪分子,監獄在改造方面出了許多人性化的管理措施,包括對內發行《新生報》,讓被改造分子參與編輯等等。
魏躍進文化程度高,文筆好,看事情也透徹,在編輯《新生報》的同時,經常寫一些悔過自新、勸人從善、認真改造的文章。因爲編輯《新生報》的緣故,魏躍進先後被減刑兩次,減掉了三年有期徒刑,加上已經服了八年有期徒刑,剩餘刑期還剩七年。假如沒有意外的話,魏躍進還可以得到減刑,估計再有四五年就可以出獄了。
這個時候,魏邵宇將要退休了;魏學英也已經結了婚,招了幹,改名爲魏雪瑩了,被分配在縣委宣傳部工作;秦碧蓉也長成了二十一二歲的大姑娘,正在家待業;秦碧玉考上了外省的大學。對魏邵宇來講,除了魏躍進還是他的塊心病外,就沒有其他憂慮了。
原本,魏邵宇已經沒有什麼指望了,想在退休後養養花,種種草,遛遛鳥,跳跳舞,搓搓麻將,擺擺龍門陣什麼的。啥樣的生活不是個生活呀,都辛苦了一輩子了,是該享受下清閒生活了;但是,張雅琴不這樣想,張雅琴覺得,其他子女都好了,只有邵宇還在監獄裡改造,將來出來後也要融入社會,也要有個好的前途,故此,張雅琴就勸魏邵宇,等正式退下來後,辦個酒廠,給邵宇創一份產業。
當時,鄉鎮企業如火如荼,在邛崍那個地方,酒廠上得尤其多,在短短几年內,上了約有一百多家酒廠。
魏邵宇祖上就是開酒坊的。魏邵宇第一份工作也是釀酒工。張雅琴一直在酒廠包裝車間工作。對於酒這個東西,魏邵宇、張雅琴都極爲熟悉。對別人來講,糧食變成酒似乎是很複雜的事情,但在魏邵宇和張雅琴來講,生產白酒是科技含量較低的事情,能夠輕輕鬆鬆地掌握。
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難的不會,會的不難。
魏邵宇退休前,張雅琴和魏邵宇閒聊,問魏邵宇退休後準備乾點啥?
魏邵宇道:“還能幹點啥?就是種花養草,過退休生活唄!你不是馬上也退休了嘛!等你也退休後,我們每天晚飯後去廣場跳跳舞,或是抽出空來,到處旅遊一下,不是也挺好嘛!”
“那當然好了!”張雅琴道:“你種花養草,倒是安逸了,躍進出來後咋辦?當無業遊民呀?”
這個問題,魏邵宇也有過想法,他覺得魏躍進也就那樣了,不會有啥前途了,好在其他子女情況都好,他和張雅琴退休後收入也還可以,大不了把躍進給養起來就是了。
魏邵宇心想,有個啥呀,就算我的兒子是勞改釋放犯,我也得讓他過得舒適安逸,不能比別人差了。
當張雅琴問將來躍進出來後咋辦時,魏邵宇把他的想法告訴了張雅琴。
張雅琴道:“老魏,你也是當下領導的,眼光咋就這麼短淺?”
魏邵宇瞪張雅琴一眼道:“我咋的眼光短淺了?躍進的情況就是那樣嘛!他不是有我們當爹當媽的嘛!不是有弟弟妹妹們嘛!你的意思是我們不管躍進了?雪瑩、碧蓉、碧玉他們當弟弟妹妹的,不管躍進這個哥了?”
“當然管了!”張雅琴道:“問題是,我們當父母的,能管兒子一輩子?他是有弟弟妹妹,都還混得挺好,問題是弟弟妹妹們將來都會有自己的家庭,怎麼可能管躍進一輩子?”
魏邵宇見說,不高興了。
張雅琴道:“你咋又不高興了?我說的是正事。”
魏邵宇道:“正因爲你說的是正事,所以我纔不高興。”
“你看你這個老魏,說別的都行呢,你說正事你就不耐煩了!問題是說與不說,事情都擺在那裡嘛!不說就不存在了。”
“事情是存在呢,問題是你挑輕避重,你說我咋能高興?”
“我咋挑輕避重了?”
魏邵宇原本不想說,但張雅琴問了,又不能不說,就在沉吟了一下後說道:“當初我娶你時,和你說過,說將來碧蓉要給躍進當婆娘,你也答應了的。咋地,現在不算數了?”
張雅琴笑了,笑畢說道:“我當爲啥事不高興呢,原來就爲這事呀!”
“哦!”魏邵宇道:“就爲這事。”
“躍進不是出事了嘛!你算算,躍進判了十八年,進去八年了,加上減掉的三年,統共十一年,不是還得七年才能出來嘛!碧蓉今年也二十二歲了,再等七年,就二十九、三十歲的老姑娘了。老魏,咱們當父母的,辦事不帶這麼自私的好不好。”
“哦,我自私了。”魏邵宇道:“十多年了,我待碧蓉、碧玉如何你知道的,跟我的躍進、學英一樣嘛!甚至我寧可讓躍進、學英受點委屈,也沒讓碧蓉、碧玉受委屈嘛!現在成我自私了。”
魏邵宇不高興了,就發起牢騷來。
張雅琴聽了也不高興。
張雅琴道:“老魏,你對碧蓉、碧玉好,我看在眼裡,心裡也很感激;但我對躍進、學英也視爲親生。老魏,我嫁給你十多年了。十多年來,我起早貪黑,像個老媽子一樣,把這個家操持的井井有條,你們老的小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我不說有功勞,苦勞也該有吧?”
魏邵宇道:“我沒說你不好,我是說碧蓉和躍進的事。”
張雅琴也喜歡魏躍進,但現在和過去不同了,這個情況,張雅琴作爲秦碧蓉的親生母親,不可能不考慮親生姑娘的幸福吧!所以,這時候的張雅琴並不認爲魏躍進和秦碧蓉合適;這時候的張雅琴想的是如何給魏躍進一個長久的飯碗,而不是把姑娘嫁給魏躍進。
張雅琴開導魏邵宇道:“其實,將來躍進的個人問題,應該不是事兒,只要我們給躍進創造出良好的條件,躍進人長得精神,想跟躍進的姑娘多的是。”
“你的意思是怎麼給躍進創造良好條件呢?”
“開酒廠啊!”
“開酒廠?”
“哦!開酒廠。”
魏邵宇眼睛一亮,有點動心。
張雅琴繼續說道:“老魏,你退休後,有的是時間,咱們對酒廠又特別熟悉,開酒廠最適合咱們了。老魏你想想,你辦個酒廠,等將來躍進出來了,不就有一份產業了嘛!躍進有了一份產業,就成老闆了,還愁沒婆娘?將來躍進的婆娘包在我身上。”
聽了張雅琴的話,魏邵宇振奮起來了,心想,對呀!老子活了一輩子,也算是風風火火了,就是老了,也得給兒子掙下份產業,讓兒子有個依託,要不然老子就不是個合格的老子。
魏邵宇想通了,就開個酒廠。魏邵宇心想,雪瑩在縣上上班,不用我操心了;碧蓉現在閒着,可以給我幫忙,我當董事長,碧蓉先擔任個總經理,等將來躍進出來後,董事長、總經理都讓給躍進;至於碧蓉和躍進的事情,能成更好,不成也無所謂,畢竟不能因爲躍進而耽誤了碧蓉。
接下來,魏邵宇和張雅琴商量錢從哪裡來的問題。商量來商量去,兩個人決定將銀行裡存的十餘萬元錢全從銀行裡拿出來,然後把現在住的一院子房屋抵押出去,從銀行貸上三四十萬元,不夠的部分,從魏雪瑩那裡借上一些;再不夠的話,就找徐鶴源借,誰讓他是介紹人、表哥呢!他不幫忙誰幫忙?!
魏邵宇和張雅琴商量好後,魏邵宇又單另徵求魏雪瑩的意見。魏雪瑩在縣委宣傳部上班,知道的信息多,魏邵宇想聽聽魏雪瑩的意見。
魏雪瑩已經結婚,找的老漢也是縣上上班的。魏邵宇往宣傳部打了個電話,找到了魏雪瑩,說晚上的時候回家一趟,我有事找你商量。魏雪瑩問:就我一人嗎?叫不叫衛東了?
衛東姓陳,是魏雪瑩的老漢。
魏邵宇想了想,覺得陳衛東和魏雪瑩一起回來的話,有些事情不好商量,特別是借錢的事情不好商量,就回答魏雪瑩道:“衛東先不叫了,等事情商量好再說。”
“要商量啥事呢?”魏雪瑩問:“好像還挺鄭重的,連女婿都不讓知道。”
“回來說。”
說畢,魏邵宇就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