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報社出來,輕寒直接走進對面的茶樓。
順着木頭樓梯走上去,召南笑嘻嘻地一揖到地:“多謝輕寒小姐,你這可是幫我們大忙了。”
輕寒淡淡一笑:“我也不信小武警官會是連環殺人犯,只是想幫他一次而已。”
召南點頭:“你對我們幫助良多。”
兩個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上了茶水和乾果碟子。
“你……”
“你……”
兩個人異口同聲,輕寒笑了一下:“你先說。”
“輕寒小姐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輕寒指着樓梯口說:“樓下有我們寶慶幫的人,黃爺將這邊的人手都交給我了。”
召南暗自讚歎,昔日漢口碼頭上的爽利姑娘現在已經成長起來,做事穩重成熟,有條有理,膽大心細。
如果當初……不能再想如果,她和他就是人生的兩條平行線,偶然相遇,各自延展向遠方,永不相交。
兩個人相對坐着,喝了點茶,輕寒手裡捏着一個小核桃,那核桃皮很薄,被她捏的蓽撥蓽撥的響,她卻不吃,只是一直捏來捏去。
召南問:“你有點緊張啊。”
“是,我擔心那方慶陽就是真正的方慶陽,不是什麼影子,這樣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可如果是擔心的那樣,小武的冤屈更難洗清了。”
“小武啊,他叔叔總有辦法保住他,大不了遠走他鄉,天高地遠沒人去找的。”
“不一樣。就算不會被判刑不會失去自由,但他會失去自己對夢想的追求,小武警官很喜歡做警察,喜歡查案子,剛認識他時候我還覺得他有點陰陽怪氣,其實他這個人還是很真誠的,我實現了自己的夢想,也希望他能有繼續做警察的機會。”
輕寒目光真誠,這讓召南有點不好意思了。他活得太久,日漸圓滑,雖然心存善念,但比真正的年輕人少了朝氣蓬勃。
夢想啊理想啊情懷啊,這些東西在他看來都是一文不值,他擁有人生的長度,卻從未去想過生命的廣度。
就在他沉思時,輕寒指着窗外道:“他出來了。”
果然,方慶陽拎着公文包出來,招手叫了一輛黃包車。
“真的是一個影子嗎?”輕寒看這人走出來在日光下沒有一絲畏懼,忍不住自言自語。
“是影子,等會你會發現,在陽光下,他是沒有影子的,因爲他本身就是個影子,只是現在這個影子代替了正主兒。”說着,召南起身,“該你繼續上場了,輕寒。”
他沒有說輕寒小姐,現在的輕寒,在他眼中已經是可以並肩作戰的合作伙伴。
方慶陽在咖啡店打完電話出來,眼睛不住地往大華洋行飄。
很快,一個纖細的身影出現,方慶陽站在梧桐樹後,小心觀察着那女人。
那女人神態自如,很自然地走進洋行大廳。
這女人的確是大華洋行的,也的確是去報社聯繫廣告業務。可是她爲什麼提到老陳?她到底都知道多少?
方慶陽看看周圍,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就沿着馬路邊緣,在樹下慢慢地走。
時間既然是深秋,梧桐樹的葉子已經落光了,只剩下枝丫直直地指向天空,沒有樹葉遮擋,陽光還是很強,但已經比別的地方好一些畢竟還有一點陰影。
如果有人仔細看會發現這個人在陽光下的影子非常淡,像是煙一樣,好像風一吹就會散去。
嘩嘩譁,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用力掃着街道邊上。
掃帚邊緣掃到方慶陽的腳面,他瞪了老人一眼,發現那老人正愣愣地看着他。方慶陽忽然意識到什麼,急忙低頭去看自己影子,果然那老人結結巴巴地說:“鬼,你是鬼,你沒有影子。”
方慶陽急忙看向周圍,這是在大街上,人來人往,他不敢讓老人繼續喊下去,低聲道:“什麼啊,你眼睛花了。”
“不對,你影子淡的根本看不到,你就是鬼。”
老人佝僂着身子,看不清長相,但是卻不依不饒。
方慶陽急了,擔心被別人發現,急忙掏出兩塊銀元塞給老頭:“拿去拿去,別煩我了。”說着對遠處招手:“黃包車。”
老人見他急匆匆上了黃包車,惦着手裡的銀元,搖頭笑了笑。
“妖孽,有你難受的。”
方慶陽逃一樣地上了車,車伕撒腿就跑,他回頭看了後面一眼,卻發現那掃地的老頭不見了!
短短一瞬間,那人能去哪裡?
方慶陽想了想,對車伕說了一個地址。
一輛黑色轎車不遠不近地跟着黃包車,見車子在一條巷子停了下來。
方慶陽在一戶人家門前站住,伸手敲了敲門,過了一會,門開了,一個人探頭出來,好像在和方慶陽說着什麼。
召南早已經將轎車在遠處停下來,自己換了一身長衫,戴着禮帽在巷口和煙攤的人說話,見那男人探頭出來,他已經將那人相貌看得清清楚楚:這人他認識,滬城的一個市井潑皮,號稱幫人消災平事的,都叫他龍二,以前曾經和葉限他們有過爭鬥,皆以失敗告終。
過了一會,方慶陽出來了,他站在巷口,又叫了一輛車,直奔自家而去。
召南開車在後面跟着,他有點隨意地看着窗外,忽然想方慶陽和龍二到底是什麼關係呢?這案子做的這麼大,龍二這人過去接觸過,能力不足,他不可能是幕後主謀人物。而龍二……不好,龍二一直和未寒時不對付,怕是裡外對未寒時調查過不少,他一定能知道輕寒和未寒時關係匪淺的。想到這,召南急忙找個路口調轉車頭,直奔大華洋行。
已經是中午,輕寒走出洋行,打算到附近的咖啡店吃點簡餐。遠處一輛雪弗萊汽車開過來,輕寒並沒有在意,汽車越來越近,速度卻快了起來。輕寒站住腳,她好像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向前後左右看看,此刻,那汽車已經朝着輕寒撞過來。
召南呀了一聲,以最快的速度移動着,見一個人影閃過,輕寒已經被人輕輕地帶開,接着從兩邊店鋪裡跑出好幾個穿着短褂子的青年男子,將那撞到馬路牙子上的汽車團團圍住。
召南站住腳,手自然地握成空拳。他知道,那些一定是寶慶幫的人,輕寒早已經不需要自己英雄救美,她知道在做什麼。
這種感覺好還是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