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璟坤站在電梯前,微紅的臉上掛着明顯的失望表情,咬着下脣,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失神地盯着電梯門照映出來的影子。
龔熙諾走過去,見他忘記按電梯按鍵,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地點了一下白色的下箭頭,弱弱的紅光亮起來。
龔熙諾站在他身後,選擇用沉默來應對現在的局面。
按照以往的經驗,他現在肯定是說什麼錯什麼,做什麼錯什麼,惹得原璟坤生氣不說,還傷感情,最重要的是,還是在外面。
電梯穩穩當當地停下,銀色的大門向兩邊打開,空無一人。
原璟坤和龔熙諾一前一後進入,龔熙諾按下一字鍵,電梯大門緩緩地關閉,將兩個人隔在狹窄的空間裡。
自始至終沒開口說話的原璟坤忽地拉住龔熙諾的胳膊,頭抵在他肩上,語氣無比懊惱:“這次,真的丟大人了!”
龔熙諾笑笑,擡起胳膊,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出了電梯,原璟坤搶過裝着體檢報告的文件夾,抽出可惡的體檢報告,大力地撕成幾條,氣憤地扔進垃圾箱。
原璟坤躺在牀上,用胳膊擋住臉,可見他心情糟糕的程度。
龔熙諾拿開他的胳膊,語氣溫柔地寬解他:“寶寶,別想了,這種事,挺正常的。”
“怎麼會這樣呢?”原璟坤還是鬱悶,他明明有感覺的,難道真是他的錯覺?
龔熙諾無奈他的耿耿於懷:“夏醫生不是說了嗎,這種事,是不能強求的,要順其自然。”
“我能不着急嗎?”原璟坤自知他的年紀不小了,再拖上兩年,有孩子的機率肯定比現在還低。
龔熙諾抱住情緒激動的他,輕輕一笑:“嗯。寶寶,你這種謹慎的態度還是值得表揚的。總比稀裡糊塗的強。”
龔熙諾不笑不要緊,他一笑,原璟坤頓時火冒三丈,掙脫出他的懷抱,騰地坐起來:“你什麼意思啊?嘲諷我呢?”
“怎麼會呢?”龔熙諾根本不是這意思,不明白原璟坤怎麼會有所誤會。
原璟坤早就看出來龔熙諾不想要孩子的心思,他一直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不想自尋煩惱。
今天龔熙諾如釋重負的表情還是着實讓他氣惱,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費盡心機地留下楊藝清孩子,爲什麼不願意要他們的孩子呢?
答案只有一個:他還是最愛楊藝清!
再怎麼比,他都比不過楊藝清在龔熙諾心裡的位置!
想到這些,原璟坤妒火中燒,理性的思維失控,光着腳跳下牀,拿起枕頭,奔向門口。
龔熙諾見他氣勢不對,連忙起身拉住他:“你要幹什麼去?”
“不用你管!”原璟坤提高嗓門,撥開他的手。
龔熙諾從身後抱住他,低聲下氣地道歉:“好好好,寶寶,我說錯了!”
原璟坤推開他:“你沒錯,是我錯了!”
龔熙諾繞到他面前,奪過他手裡的枕頭,扔到牀上,擡起他的下巴,咬了咬對方溫潤的下脣,一隻胳膊攬着他的腰,一隻手攀着他的脊背,深深地吻住他的嘴。
纏綿的一個吻化解掉原璟坤心中的怒火,他氣勢洶洶地抓住龔熙諾的衣領,霸道十足:“你是我的,是我的!”
龔熙諾站在衣櫃前,翻出每次出差必用的旅行箱,摘掉外罩,打開箱蓋,把準備帶去的衣服一件件地收納其中。
“我要出差幾天。”
原璟坤此時半倚在牀上,專心地看報紙,不知有沒有聽見他的話,隨意地應着:“嗯。”
“有個同事的女兒結婚,我要去參加婚禮。”龔熙諾邊收拾行李邊進一步地解釋。
“嗯。”原璟坤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報紙上面,對於他即將出差的事情毫不關心。
龔熙諾把襯衫扔進旅行箱,不滿意他冷漠的表現。
想當初還住在公寓的時候,他要出差那次的離別景象還歷歷在目,原璟坤是多麼體貼地幫他收拾行李,多麼地戀戀不捨。這纔過去幾年,不過換了個地方,怎麼他的態度差這麼多?
龔熙諾走過去,一把扯過報紙,秀美的手指擡起他的下巴,一字一頓地提醒他:“我要出差了!”
原璟坤被迫擡起頭,龔熙諾見他複雜的神色,還有略帶迷茫的目光,心下不忍,緩和語氣:“就去幾天。”
原璟坤盯他半天,重新拿起報紙:“你說,我和媛媛,是去泛舟呢,還是去爬山呢?”
龔熙諾徹底無語,搞半天,人家的心思完全沒在他身上,真是自作多情。
龔熙諾不遠萬里飛去美國洛杉磯參加郝世傑寶貝獨生女郝夢彤的婚禮。
龔熙諾所在的M&B集團,旗下所屬的分公司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有二三十個,分佈在全球各個國家和城市,涉及十幾個行業,不愧爲是世界的巨頭企業。
集團的董事長Clarence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子承父業,學成後接管父輩打下的江山。
集團高層具備決策權力的管理者總共四人,年逾半百的霍伯清是唯一的一位華人。
集團總務的五位負責人中,不惑之年的胡楠和已過花甲的郝世傑佔據兩席位置。
各個分公司的負責人雖說工作內容相近,但職務高低不同。
和龔熙諾平級的十五個人均是來自不同大洲膚色各異的人。
在集團佔據舉足輕重的位置的二十五個人中,龔熙諾的年紀最小,故而格外引人注目。
也許只有兒女婚嫁這種事,才最能看出來一個家族在整個社會中令人驕傲的影響和根基。集團中上層的人員幾乎全體出席這場在著名的教堂裡舉辦的婚禮。
所有的人員都會通過不同的方式,收到燙金鍍銀製作精美的請柬。
龔熙諾上午收到國際快件,把印着大紅喜字的請帖從紙夾裡掏出來,端詳着封面,並未翻開,隨手放在一邊,他逃脫不掉這番應酬。
龔熙諾在婚禮前一天下午到達洛杉磯,寬大的墨鏡幾乎將整個俊秀的面龐全部遮住,沒有搭理頭髮,額前的劉海搭在鏡片上,墨色的短款皮夾克搭配黑色的休閒褲,顯得利索幹練。
負責接機的曹哲沒在人羣中找到龔熙諾的身影,直到他走近,才認出他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接過他手中的行李。
龔熙諾雙手插在口袋裡,跟在他身後,上了車,摘掉墨鏡,甩甩額前的頭髮,問:“怎麼是你來?現在去哪兒?”
“去胡先生家裡。餘季陽已經在那裡等您了。”曹哲繫好安全帶,透過反光鏡望着坐在後座的龔熙諾。
龔熙諾心裡一沉,和胡楠自從上次分別後,他還沒做好再次見面的準備,避免不了會尷尬,說不定還會再提及到他和原璟坤的問題,他實在是不願意再提及這個話題。
不過,看來餘季陽和胡楠大概已經冰釋前嫌,恐怕曹哲沒少在中間和稀泥。
“別老您您的,你和我差不多大。”
曹哲發動汽車:“那怎麼行,畢竟您是我的上司,是我的前輩。”
從機場開到胡楠居住的別墅,差不多需要一個小時。
到達位於遠郊的別墅時,已接近晚飯時間。
餘季陽笑意盈盈地打開大門,龔熙諾一進門,恰巧迎着從樓上下來的胡楠,兩人的目光碰到一起,眼中都有些說不清楚的東西。
“回來了啊。”胡楠停頓幾秒,走下來,語氣如同以往親近自然,似乎不曾發生那些不愉快的事。
“嗯。”龔熙諾低下頭,一如往常地應着,音調稍低。
“熙諾到了啊,路上辛苦了,快洗手,開飯了。”胡楠的妻子董茹雪身系圍裙,由廚房來到客廳,適時地打破有些尷尬的局面。
“好。”龔熙諾脫掉外套,露出掖在休閒褲裡的海藍色襯衫,勾勒出纖細的腰肢,襯出完美的T字型身材。
四個人圍坐在餐桌前,安靜地吃飯。
胡楠擡起眼皮,偷看龔熙諾,覺得他比上次見面的時候又瘦了些,白淨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紅潤之色,心疼不已,夾起一塊他愛吃的糖醋排骨,放到他的菜碟裡,禁不住埋怨:“他虐待你啊?!”
龔熙諾自然明白鬍楠嘴裡的他指代是的誰,夾起排骨,咬了一大口:“沒。”
董茹雪聽到丈夫的話,笑道:“新婚的小兩口,甜蜜還來不及呢,誰虐待誰呀。”
一句話說的龔熙諾臉紅,埋頭認真地吃飯。
“我說錯了嗎?你看看,這氣色,在這裡的時候,有這麼差嗎?”胡楠挑眉望向妻子,挑刺。
餘季陽把一勺松仁玉米舀到龔熙諾的菜碟裡,聞言,停下動作,看着胡楠,陰陽怪氣地來了一句:“氣色不好,還不是拜你所賜!”
“餘季陽……”曹哲朝餘季陽使眼色,打圓場。“可能是坐飛機累得。”
胡楠不和餘季陽計較,盛了一碗雞湯放在龔熙諾前面,下命令:“這次多住幾天再走。”
董茹雪無奈地笑笑,除卻父母,只怕妻子是世上最瞭解丈夫的人。
胡楠再怎麼生氣,再怎麼說狠話,他心裡還是牽掛和惦記龔熙諾的,畢竟十幾年的感情,勝似兄弟,如同父子。
女人的心胸天生要比男人寬闊,女人本身就比男人要包容,胡楠在和妻子說完龔熙諾荒唐的行爲後,董茹雪雖說驚訝,但卻很快地默然接受,甚至還苦口婆心地勸說丈夫接受現實。
董茹雪直接把一勺西芹百合放在龔熙諾的碗裡:“你這個學長啊,和你一樣,有話從來不說,得要我們去猜悶!這次知道你要回來,還特意讓我親自下廚,做幾個你愛吃的菜,生怕我會虧待你似的。熙諾,不管你做出怎樣的選擇,你要記住,你幸福,纔是最重要的。”
龔熙諾盯着綠白相間的菜,董茹雪的話像是一股暖流,趟在他心間,他不好意思面對胡楠,只得重重地點下頭。
“快吃吧,一會兒涼了。你們過得好嗎?這夫妻倆,搭伴過日子,圖的是什麼?圖的是互相照顧,圖的是有個說話的人,所以說,兩個人在一起要互相關心,互相體貼。最要緊的是,有什麼話不能憋着,瞞着,要說出來,要坦誠。這樣才能少有矛盾,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俗話說,長嫂如母,董茹雪以過來人身份教導龔熙諾該如何經營“夫妻”生活。
董茹雪言之諄諄,龔熙諾自然要認真地聽着,餘季陽聽着聽着,突然笑出聲來,惹得胡楠瞪了她一眼:“笑什麼,你也聽着!”
曹哲拉拉餘季陽的衣袖,示意她嚴肅點,餘季陽用白眼瞟他,端正態度。和胡楠吵歸吵,不過,人家到底是年長不少的大哥,在別的事情上,餘季陽還是很敬重他的。
“王子!”伴着清脆響亮的恬美女聲,一個高挑纖瘦的女孩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裡。
大卷如波浪的蓬鬆黑髮,白色的髮卡上鑲嵌着栩栩如生的蝴蝶,粉色的連衣裙緊貼着苗條的身軀,小如手掌的臉上浮現着欣喜的笑容,渾身散發着青春的氣息。
來者是霍伯清的小女兒,名叫霍芷卉,今年剛滿十八歲,前不久以優秀的成績考進名牌大學。
霍芷卉第一時間得知龔熙諾已到達洛杉磯,當即撇下一切,急匆匆地趕到胡家。
шшш▪тTk án▪¢ Ο
她上次見到龔熙諾,還是在五年前,霍伯清的生日宴會上。
活力十足的霍芷卉蹦過來,來不及和衆人打招呼,雙手拉起龔熙諾,在原地轉了一圈,昂起頭,既崇拜又仰慕:“王子就是王子,不管穿什麼,都難以遮掩王子的高貴和英俊!”
龔熙諾的嘴角微微一揚,抽出胳膊,從褲袋裡拿出準備好的禮物,一個小小的方形盒子,作爲恭賀她考上大學的獎勵,遞到她面前:“恭喜你。”
“謝謝。”霍芷卉高興地接過禮物,迫不及待地打開藍色的錦盒,裡面是一枚水晶胸針,她拿出來,仔細地瞧了瞧,難掩喜愛之情。
霍芷卉坐到龔熙諾身邊,董茹雪給她添了一副碗筷,她的心思完全不在吃飯上面,側目認真地盯着龔熙諾:“明天的婚禮將是王子的舞臺!”
龔熙諾不明白地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用手擋在菜碟前,阻止董茹雪要給他添菜的動作:“我吃不了這麼多,我差不多飽了。”
“不是麼?明天各界的名流人士都會攜妻帶女來參加這場盛大的婚禮。王子會成爲全場的焦點,會吸引無數女孩兒的目光。到時候,王子會找到屬於他的美麗公主,一見鍾情,攜手而歸。或者,王子會遇到灰姑娘,灰姑娘會留下她的配飾作爲定情信物,王子呢,會不顧世俗觀念,突破重重困難,找到他的灰姑娘,一起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日。”
霍芷卉憧憬着童話故事裡面的情節,也許會發生在龔熙諾身上。
她說的,是每一個少女都會有的夢想。
龔熙諾舉着筷子,靜靜地聽着她的訴說,面無表情,卻如同陷入深思,沒發表任何意見。
“怎麼了?王子被我說的感動了嗎?很期待明天的婚禮嗎?”霍芷卉語氣興奮。
龔熙諾放下餐具,扭過頭,看着她,嚴肅道:“我怕我說出來,你會失望。其實,我是困了。”
在座的人,除了霍芷卉,包括胡楠在內的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龔熙諾站起來,把餐椅推進餐桌裡:“我吃好了,我想睡一會兒。”轉身前,叮囑霍芷卉:“叔叔希望明天能夠看到你戴這件配飾。”
“哥哥!是哥哥!”霍芷卉大聲地糾正他有關稱呼的問題。
不管從輩分排,還是按年紀算,龔熙諾都稱得上是她的叔叔。不過,霍芷卉堅持喚他“王子”,連哥哥都不會喊。
化妝間,龔熙諾端坐在鏡子前,畢竟是出席重大場合,需要專門打理造型。
龔熙諾不像霍伯清他們有御用的化妝師,年輕是最大的資本,外加他自身條件好,幾乎不必太過於修飾。
化妝師Anna一直是負責霍伯清的造型設計,她和龔熙諾的年紀差不多,是個小巧玲瓏的江南美女。
七年前,M&B集團五十年慶典的時候,她曾經爲龔熙諾做過造型,她對龔熙諾的印象比較深刻,不是因爲出衆的外表,漂亮的男人她見得多了,而是被他低調平穩的性格深深吸引。
Anna面對已褪去青澀的面龐,不知和龔熙諾說,還是自言自語:“成熟的男人,往往更有魅力。”
龔熙諾閉着眼,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十指交叉搭在腿上,沒有出聲。
“OK!”Anna收拾工具,望着鏡子裡的龔熙諾。
龔熙諾睜開眼睛,Anna還算了解他,沒有過分修飾的臉基本保持原生態模樣:“謝謝。”
“客氣。”Anna提着盛滿工具的箱子,走出化妝間,作爲新娘的跟妝,她還有其他的工作要做。
工作人員把價值不菲的禮服套在龔熙諾身上,龔熙諾堅持自己系鈕釦。
這種事,除了原璟坤,他不會讓任何人代勞。
露天形式的婚禮選在偌大的草坪舉行,近千平米的草坪全部是移植真草而成。
近百米的紅地毯鋪成新人們走進幸福殿堂的通道,千萬個氣球在藍色的天空中飄蕩,各色鮮花簇擁着心形的門框,整場婚禮的佈置,既顯得隆重又佈滿浪漫。
被幸福包圍着的美麗新娘郝夢彤身穿訂做的拖地白紗向龔熙諾走過來,親切地抱了抱他,打量他一番,噘噘嘴:“把你請來,是爹地的失誤,是我的錯誤。你把我新郎比下去了!”
新郎官程俊澤來自書香門第,就職於醫學研究所,他笑着走過來,正巧聽到郝夢彤的話,開玩笑道:“還好,你不是伴郎,不然的話,豈不是要被人誤會成新郎了?!”
“祝你們白頭偕老,恩愛一生。”龔熙諾和程俊澤握手,由衷地祝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