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遠離開金陵城已經一個月了,此時已經快要進入深秋了,但是南方溫度還是非常溫和,尤其是此時的金陵城,更是一片歡喜。
懷遠軍在一年之內就攻滅了陳友諒,讓治下的軍民百姓大爲歡喜,信心備受鼓舞,一時間金陵城中一片歡慶的場面,加上金秋科舉考試開始,也讓金陵城涌入大量的文人士子,一時間詩雅之風盛行。
“不知道多久沒有見到這般禮樂之氣了,天下士子云集金陵城,真乃百年未見之盛況。”
劉基進入金陵城,看着街上來往的人羣,其中大量都是文質彬彬的學子,一時間感慨地說道。
此時他身邊的宋濂等人也是一陣激動,尤其是宋濂,經歷暴元的統治之後,此時看到金陵的盛況,更是深刻地感受到了這種文雅之氣。
暴元百年,天下禮樂崩亂,腥臊之氣瀰漫,蒙古和色目人不知廉恥,縱亂荒淫,天下士子卑賤如乞,那裡還有什麼詩書禮樂,更不要說士子云集的盛況。
此時百年之亂在金陵城已經看不出來了,金陵城中一片盛世繁華,到處都是叫賣的商人,還有來往的百姓,結伴出行的士子,讓金陵城充滿了盛世太平的景象,根本就不像戰亂時代的城池。
而且經過劉明遠將近五年的治理,金陵城的人口也爆炸式地增長,大量商人涌入金陵城,同時還有懷遠軍的家眷,工廠安置的工人等,此時金陵城的人口從剛剛被懷遠軍攻佔時的不到四十萬,已經瘋狂地增長了將近一百萬,而且人口還在瘋狂地增加。
劉明遠爲了應對金陵城人口的涌入,不得不在金陵城外開始建設安置地點,安置涌入金陵城的人口,以免金陵城出現人滿爲患的場景。
此時劉明遠已經進入金陵城了,身邊陪同的是劉基和宋濂等人,劉基是隨着劉明遠一同出去的,至於宋濂,則是來到碼頭迎接劉明遠回來的。
劉明遠歷來喜歡低調,身邊也沒有什麼排場,一行人非常低調地進入了金陵城,然後劉明遠一行人就來到了金陵城最出名的酒樓坐下來。
“狀元樓”是金陵城最出名的酒樓,但是狀元樓剛剛建成不到一年,只是因爲它的名字好,裡面有一個“狀元”,於是進入金陵城準備參加科舉考試的士子們都會來到這座酒樓坐上一坐,沾一沾喜氣。
此時劉明遠和劉基、宋濂等五人坐到了狀元樓的雅間裡面,這還是幾個侍衛狂奔過來預定的位置,不然如果等到劉明遠他們過來,房間早就沒有了,別說雅間了,就是大廳都沒有座位了。
此時正好是午飯時間。也是狀元樓最熱鬧的時候,大量士子涌入狀元樓,一時間人聲鼎沸,同時不時還伴隨着文雅的詩文和語句。
劉明遠微微坐下,此時他身邊的人是劉基、宋濂、宋思賢、唐勝宗,一共五人,還有二十多個侍衛分坐在隔壁的雅間和門外的大廳,時刻注視着周圍的異動。
此時一個服務員走進來了,進來的是一個女子,這也是懷遠軍治下的一大特點,隨着官府的驛館等地方開始使用女人做爲服務人員之後,女子出來做工的也越來越多,而且漸漸地被一些行業認可,尤其是餐館、酒樓這些地方,女人作爲服務人員,讓這些地方顯得更加文雅清秀,最重要的是可以招來更多的顧客,於是很多酒樓也放棄了男小兒,開始招募女服務員。
此時一個女子一身長裙,裹着圍裙,頭上裹着一個白色的圓帽,手中裹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將上面的菜品小心翼翼地擺到了桌子上。
女子在擺放完一條清蒸魚之後,眼神偷偷地瞟了一下坐在對面的劉明遠,然後就趕緊離開了。
女子知道這個雅間裡面的人一定是身爲顯赫的人,因爲從點的菜品上就可以看得出來,一般的普通士子們根本不會點這些貴重的酒菜。
同時女子還被酒樓的老闆告知,一定要小心地服侍這個房間裡的客人,絕對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女子來到酒樓也是第一次被告知這樣的話,於是心中也非常詫異,所以在上菜的時候,就偷偷瞟了一眼劉明遠。
此時走出雅間,女子心中一陣激動,身體有些顫抖,因爲她認出來,雅間裡面的男子就是劉明遠。
劉明遠的畫像在民間被百姓廣泛供奉,劉明遠的相貌對於很多人來說都陌生,於是這個女子一眼就認出劉明遠來了,心中激動不已。
此時,隨着酒菜已經全部擺上來了,劉明遠和衆人也沒有閒着,開始動起筷子來了。
“我說王兄,你整天拿着《金陵詆報》看個沒完,這和科舉有什麼關係嗎?”
此時,一陣對話傳到劉明遠所在的雅間裡面,因爲雅間都是被簡單的屏風格擋起來的,所以外面是說話聲也聽的清楚。
劉明遠五人似乎也沒有什麼胃口,劉基在那裡閉目養生,似乎這一趟出去有些疲憊了,宋濂和宋思賢兩人在那裡低聲地談論着,似乎在說着一些科舉的事情,唐勝宗則是一臉警惕,時刻注視着外面的動向,唯有劉明遠在那裡吃着不停,不是還自飲自酌一下,很是愜意。
“《金陵詆報》就不是科舉考試內容了,我看未必,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王兄,這話如何說來,一個詆報就是科舉考試內容了,我怎麼就看不出來,這和聖人之學有什麼關係啊。”
外面兩人的對話也引起了屋內劉明遠他們的注意,於是紛紛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兄弟,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個《金陵詆報》可不是一般的詆報,也不同於歷朝歷代的詆報,這裡面的學問大着呢,它是劉丞相親自主編的,而且上面傳遞的信息也就是劉丞相的想法,也是他治國的思想,如果仔細研讀,必然會悟出不少道理來。”
“還有這麼回事,王兄弟快快說一說,如何看出裡面的玄機。”
兩人的對話讓劉明遠也有些好奇了,此時就是劉基也從閉目養神中醒來,然後開始自飲自酌了,其實也是在聽着兩人的對話,宋濂和宋思賢也被兩人的對話吸引過去了。
“兄弟,你看,今天詆報頭條刊登的是懷遠軍攻滅陳友諒的戰事,講述的武昌投降的事情,這個消息自然是大事,也該上頭條。”
“這是一定的,這樣的大事,詆報一定是一整篇地報道的。”
“但是,兄弟你看到沒有,詆報下面的第二條消息就是金陵紡織廠的消息,說道在一年的努力下,紡織廠出產棉布三十萬匹,足可以供應金陵城百姓一年之用。”
聽到王姓士子的話之後,他身邊的這個人突然陷入沉思了,似乎有些明白了。
然後王姓士子接着說道:“而且我注意到,詆報上刊登的這樣的消息非常多,紡織廠,鍊鋼廠,製衣廠,製鞋廠,製陶廠,造船廠,養殖場等等,都會被大力誇讚,可見劉丞相對於這些工商廠礦非常重視,而且也說明了一點,興工商,上可以富國,下可以造福百姓,讓百姓有事做,獲得跟多的錢糧。所以富國強兵就需要興工商,只有這樣纔可以獲得更多的錢銀和武器,壯大軍隊的力量。”
但是就在此時,突然一個不愉快的聲音響起:“王子浩,你無非就是在鼓吹你們永嘉學派的功利學說罷了,現在竟然拿出劉丞相的政令說事,你們永嘉學派無非就是誘導人們舍義取利,程朱理學纔是治國之道,非要將你們的永嘉學派套進去,真是可恥。”
突然的聲音頓時讓場面一片肅靜,顯然雅間外面的聲音也漸漸安靜了,劉明遠猜測可能是這個人的反對,將身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
王子浩隨後不以爲然,然後帶着調侃地味道說道:“那敬誠兄說說該如何治國安邦。”
男子名爲朱敬誠,和隔壁桌的王子浩也認識,此時看到身邊衆多人士子都被自己吸引過去了,朱敬誠頓時整了整身體,然後說道:“君王治國當以程朱理學爲主,教化萬民,讓百姓知廉恥,懂忠義,尊天理,敬天神,如此天下才可大治,百姓方可富足。”
此時身邊很多士子似乎贊成朱敬誠的觀點,於是也讓朱敬誠有些得意,然後輕蔑地看了看隔壁桌的王子浩。
王子浩顯然不贊成朱敬誠的觀點,然後說道:“好一個教化萬民,知廉恥,尊天理,那些茹毛飲血的韃子也要教化嗎?那些屠戮我漢人百姓的韃子只知道燒殺奸掠,對待他們就只有刀槍耳。農,百姓之根,工商,富國強兵之源,當今劉丞相就是遵循此理,鼓勵農桑,百姓富足,大興工坊,兵強馬壯。”
聽着外面激烈的爭論,劉明遠倒是對這個王子浩有些好奇了,他知道這個王子浩的觀點是永嘉學派,發起於溫臺,主流思想就是興工商。
這個時代儒家思想主要分爲程朱的理學和陸九淵的陸學,但是從北宋開始,在溫浙一帶開始出現了浙東學派,浙東學派的代表學說就是永嘉學派。兩宋商賈衆多,商業繁榮,於是追求逐利富民思想的永嘉學派也就漸漸興起了,此時已經在江浙一帶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