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頭,忽然竄出來一個讓人難以相信的念頭!
“怎麼了?有問題?”
王樹林不解的看過來。
喬莫晚將信紙摺疊起來,“沒什麼,我想要問問,宋大媽的兒子阿昌,是真的傻了麼?”
“對啊,”王樹林點了點頭,“你是不知道,年前,萬分兇險啊,命都是撿回來的。”
“是你親自給看的病?”
“是我,還有一個老醫生,醫術比我好。”
“那……阿昌自從大病之後,容貌……有沒有變化?”
王樹林微微一愣,“什麼意思?沒有變化吧,一直這樣兒的。”他自顧自的說着,“其實阿昌長得挺帥氣的,之前村裡面的姑娘家的,是有主動追求的呢。”
喬莫晚陷入了沉思之中。
或許,是她多心了?
可能那封信並不是阿昌寫的,只是碰巧在那個抽屜裡而已。
在診所裡,喬莫晚也不能多留。
宋大媽給她規定了時間,是半個小時之內就必須回去。
“你現在有時間麼?我想要去看看小青。”
王樹林說:“現在不行,等到五點,我和張老頭約好時間去會診。”
喬莫晚想了想,“那到時候我再想個辦法過來。”
王樹林已經裝好了中藥,喬莫晚拎着保溫瓶離開,剛走到門口,忽聽見後面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喬莫晚?”
喬莫晚心中涌動起一種難言的感覺,嚯的轉了身。
入目就是一道明豔的身影。
喬莫晚幾乎都沒有認出來這是藍萱!
記憶之中,藍萱還是在拘留所裡,穿着的是破舊的囚服,閒散的叼着香菸,渾身上下有一種頹喪的美感。
而現在,穿旗袍的藍萱,就彷彿是一把甩出來的九尾長鞭一般,凌厲刺骨的美豔。
“你出來了?”
喬莫晚眼眸蕩起融融的笑意來,能看出來,她是真心爲藍萱高興的。
“對啊,”藍萱快步走過來,撇嘴道,“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啊,等你答應進來給我送煙的。”
如果不是藍萱提及,喬莫晚差點都忘了。
她倒是沒有想到,在這個窮鄉僻壤,遇到的故知,會是僅僅有過兩面之緣的藍萱。
王樹林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這兩人……是認識?
也難怪了,身上都有一種濃烈的氣質,叫人移不開眼球。
藍萱拉着喬莫晚到裡面的一個小房間裡,“是賀西珏找到了董驍,叫董驍幫忙查找你的下落。”
董驍?
喬莫晚口中喃喃了一下這個字眼,回憶起來。
她也是土生土長的安城人,雖然從喬家離開之後,回到鄉下陪伴奶奶度過了一段時間,也知道曾經在安城的洪幫的掌門人,便是從小弟開始做起的董驍,一步一步,創造了神話,現在還是被很多人所崇拜着。
“我們也是查到了,人販子是將你們販賣到這邊了,剛好在經過青村的時候,暴風雪天氣突變,就進來躲避風雪。”藍萱打量了一下喬莫晚的神色,看起來還算是很好,估計也沒有受到多少苦楚,也就微微放下了心。
“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沒有?”
喬莫晚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你已經到了,賀西珏在路上,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在喬莫晚離開之前,藍萱和喬莫晚交換了手機號碼。
“這兩天你就多來這邊,反正下這麼大的雪,都已經冰雪封山了。”
喬莫晚點了點頭,離開了衛生所。
推開門,迎面夾雜着雪花,裹挾過來一陣風,一個男人走了過來。
喬莫晚擡眸看過去。
這個男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凌亂的頭髮遮住了一半的額頭,眉梢有一道疤,將原本算是清雋的面龐,硬是勾勒出幾分狠戾。
想必,這人就是董驍。
喬莫晚只是略一打量,便轉身匆匆離去。
董驍挑了挑眉。
能正視他的目光,一點都不怯懦的女人,直到現在,也沒有幾個。
他將身上的黑色羊毛大衣脫下來,掛在一旁的衣架上,“以後別跟那個女人來往太多。”
藍萱靠在牀頭,手裡拿着手機,懶散的“嗯?”了一聲,擡眸看過來,“爲什麼?她就是喬莫晚,就是賀西珏叫你找的女人。”
“就是因爲賀西珏,才叫你離她遠點兒。”
董驍說着,就已經拿出手機來,手機信號在搶修過後,已經可以接通了。
他撥了一個號碼。
“喬莫晚已經找到了,在青村。”
賀西珏呵的輕笑了一聲,“你這消息來的實在是晚了點兒,我早已經知道了。”
“別想再答應我的地皮上耍什麼手段,我這裡可是有電話錄音的。”說着,董驍隨口補充了一句,“就算是知道了又怎麼樣,現在大雪封山,你也過不來。”
聞言,賀西珏微眯了眼眸。
“你現在就在青村?”
董驍道:“我在村衛生院這邊住,喬莫晚前兩天還發燒了。”
賀西珏瞳孔縮了縮。
“不過總體來說很好,她比你想象的要聰明得多,一些窮鄉僻壤的莊稼人,她一個人還是可以應付的了的。”
………………
咚咚咚。
伴隨着很有節奏而又小心翼翼的敲門聲,賀西珏與董驍敷衍了兩句,掛斷了電話。
賀西珏將手機輕輕擱在桌上,去開了門。
門外,是宋歡歡。
宋歡歡手裡拿着一個玻璃的罐頭,抿着脣,“我、我……這是我在回家之前逛超市買的水果罐頭,本來說路上吃的,現在因爲這樣的天氣……”
賀西珏默不作聲。
“我想要給你吃,作爲……感謝你幫我們……”
一番話說下來,宋歡歡的臉已經從粉紅色,變成了番茄紅色,手裡拿着的玻璃罐頭,手指也開始蜷縮,扣緊,不斷的重複一個動作,能看得出來,很侷促。
她都感覺到自己的詞不達意了。
下一秒,剛想要說話,手中的罐頭就已經被一直修長好看的手給抽走了。
宋歡歡擡眸看了一眼賀西珏。
賀西珏淡淡的說了一聲“謝謝,罐頭我收下了。”
他側身剛想要關門,宋歡歡有點着急。
她本來過來送這個水果罐頭,就是爲了能進入賀西珏的房間,和他一起吃,正好還可以多交談一下,可是現在……
她一急,就直接用手去擋快要關上的門。
賀西珏便又將門給再度打開,眉梢向上挑了挑,“還有別的什麼事麼?”
宋歡歡羞紅了整張臉,有些結舌的說不出話來,最終只得搖了搖頭,“三少,你也不要太累了。”
她不知道面前這個尊貴的男人到底是叫什麼名字,只是聽到那個助理模樣的人是稱呼他三少,便也這樣叫了。
賀西珏十分疏離的點了點頭,隨即關上了門。
陽臺上的許碩走進來,一開陽臺門,就感覺到一陣撲面而來的冷氣,似乎是想要將這房間裡濃濃的暖給驅散。
他笑着看向賀西珏,“三少,那小姑娘一看就是對你有意思。”
不過,賀西珏一般情況下對女人都不會有什麼特別對待,除非是他本身感興趣的,會主動。
賀西珏將水果罐頭放在桌上,許碩拿起罐頭看了一眼,“是黃桃罐頭啊,這個牌子的罐頭不錯啊。”
因爲許步喜歡吃罐頭,所以連帶着許碩也被傳染了,喜歡上吃這些罐頭了。
“那給你吃了。”
賀西珏拿着手機來到了窗邊,打開了窗子,隨即撥通了一個號碼。
撥給杜墨淳。
剛纔聽到董驍說喬莫晚病了,他就已經想要叫杜墨淳過來了。
那些鄉野醫生,他也都不放心,也看不上。
………………
下午五點。
已經是深冬了,天黑的很早,這個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
喬莫晚跟宋大媽找了一個藉口,出去到村醫院拿中藥,回來自己煎藥。
“去!媳婦兒!我去!”
阿昌死死拉着喬莫晚的衣服,不叫她一個人出去。
喬莫晚怎麼哄他也不肯鬆手,只好帶出去了。
躺在牀上的宋大媽一邊咳嗽一邊大聲叫:“看好阿昌啊!”
到了和王樹林約定見面的老槐樹底下,王醫生已經穿着一件黑棉襖,揣着手在等了。
喬莫晚牽着阿昌的手,避免他一蹦一跳的摔倒。
“王醫生。”
王樹林一看阿昌,不禁皺了皺眉,“怎麼帶着他過來了?”
“阿昌”一聽,就狠狠地瞪了王樹林一眼,一下就摟着喬莫晚護在自己的懷中,齜牙咧嘴的向王樹林,“你想要拐走我媳婦兒!”
王樹林:“……”
喬莫晚聳了聳肩,“他非要跟着來,也就由着他了。”
有時候,大人們已經不能隨心所欲想要做的事情,一個小孩子卻是可以。
當然,只擁有孩子的智商的阿昌,也是可以。
就這樣,他緊緊地摟着喬莫晚的肩膀,用自己寬厚的胸膛,爲她抵擋了路上的狂風大作。
“到底還有多遠?”
畢竟是這樣惡劣的天氣下,即便是從宋大媽家裡到村衛生院,也不過就是幾分鐘的路程。
王樹林說:“張老的家是在村北頭的其蒙山下的。”
喬莫晚纔來到這邊,不甚瞭解地理位置,可是在宋大媽家裡,卻可以從窗口看向外面的遠山羣黛。
三人大約是走了有半個小時才走到。
如果不是阿昌強有力的臂膀扶着喬莫晚,喬莫晚恐怕都堅持不到。
來到張老的家裡。
喬莫晚看着面前的一棟別墅,都不禁腳步頓了頓。
如果說,宋大媽和絕大多數村戶,都是有磚頭泥瓦蓋成的平方小院,用來養雞養豬,那面前的這一棟獨門小戶,擁有三層的小洋樓,絕對是富庶的一戶人家了。
這叫喬莫晚不敢相信。
不光是聽鄰居們村民們這樣說,即便是她自己瞭解到的。
L省是全國國家級的重度貧困區,而青村又是其中首當其衝最貧困的村子。
但是這樣的村子裡,別的村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卻憑空依山傍水拔地而起一座三層的小洋樓?
一旁的王樹林注意到喬莫晚的神色,已經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了,便說:“張老頭不是我們這裡土生土長的青村人,他是前兩年,舉家搬遷過來的,當時過來的時候,還是那種搬家公司的大貨車給運送過來的,然後買了我們這邊的兩戶人家的土地,蓋了房子。”
“哦。”
喬莫晚一聽,便明白了。
原來是外來人口。
王樹林站在門口敲了敲,裡面已經有一個傭人模樣的人過來開了門。
“是王醫生吧,少爺都已經等了好長時間了。”
喬莫晚頓時咋舌。
這是貧困山村麼?
她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走錯了空間。
有傭人,在院子裡,有一個小花園。
喬莫晚在大學的時候,曾經因爲喜歡地理,所以學過一段時間的花草樹木。
見到這個不小的花園裡面寒冬綻放的梅樹,開着的綠色的花瓣,叫喬莫晚都眼睛一眨不眨,只想要要回自己的手機,拍下這種稀有品種。
別的一些花花草草,看起來也是稀有珍貴的品種。
當然,叫喬莫晚瞠目的,還不僅僅是院子裡的小花園。
還有就是……
喬莫晚跟隨王樹林進入了三層小樓裡面,在玄關處,已經有傭人將三雙全新的拖鞋放在了面前,“換一下拖鞋吧。”
喬莫晚換了鞋,低頭換鞋的時候,看見斜靠在牆壁上的一面落地鏡裡,是反面映照的客廳的輪廓。
她換鞋的動作都硬生生地頓了頓。
怎麼……
縱然是喬莫晚知道喬家的奢侈,也見過賀西珏的津濱別墅的精良裝潢,卻還是被這樣的富麗堂皇給震住了。
吊頂的是西歐風格的天花板,雕花繁複的水晶吊燈上面垂落下的流蘇,隨着大門的敞開,被灌入的一陣冷風給吹拂的輕輕擺動了一下。
面對的牆面上,掛着一幅巨大的油畫。
油畫是大片金黃的向日葵。
在這樣森冷的冬天,別家全都是用一個煤球煤塊生成的小火爐用來圍坐着取暖,但是現在在這樣的一幢歐式風格裝修的房子裡,卻暖和的如同春日。
因爲就在另一邊,是一個極大的壁爐。
裡面的火焰蓬勃的向上燃燒着,有一個專門看護的傭人在負責燒火。
喬莫晚只顧着自己驚歎了,卻並沒有注意到身旁的阿昌,一雙黑眸中,那種迷茫懵懂,已經全然消散了,剩下的只是聚精會神。
就彷彿他的一雙眼睛,就是顯微鏡這般精密儀器,可以將整個房子好像是在記錄一樣,收錄眼底。
王樹林見到喬莫晚的反應,也覺得見怪不怪了。
“我第一次來這兒,比你還要震驚,”王樹林說,“我在這村子,也好歹有了十年了,都不知道這邊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處。”
正說着,一個傭人已經從樓上下來,引着王樹林上樓。
到二樓,剛好從裡面出來一個看起來雍容典雅的貴婦人,臉上的妝容精緻。
除了藍萱之外,喬莫晚在青村的這段時間裡,已經很久都沒有看到這樣精緻妝容的人了。
“張夫人。”
王樹林首先叫出了聲,也是剛好給喬莫晚解惑了。
張夫人看向站在王樹林身旁的一男一女,不禁問了一句,“王醫生,這是……”
王樹林道:“這是和少奶奶一塊兒來的,現在是宋家阿昌的媳婦兒,因爲聽說少奶奶生病了,就想要過來看看,前些天少奶奶絕食,還是聽了我傳的話,少奶奶纔開始吃東西的。”
原本,王樹林是和喬莫晚商量,要不要編造一個假的藉口。
但是想來想去,一來是沒有什麼假的藉口可編,又不是什麼正規的醫院,護士或者是實習醫生的不現實。
二來,這個張家,是大家大戶的,想必裡面的張老和張夫人都是很精明的,便實話實說,說不定還能贏得好感。
張夫人看了一眼此時緊緊地攥着喬莫晚手臂,一臉癡呆相的阿昌,點了點頭,“上去吧。”
她轉身吩咐傭人道:“沏一壺茉莉香茶端上去。”
來到三樓,王樹林因爲已經來過幾次了,就算是沒有傭人指引着,也是輕車熟路,就來到了最盡頭的房間裡。
“小青已經和張老的兒子分房了,張夫人怕小青把病氣給過去。”
喬莫晚點了點頭,推開了門。
雖然是一間傭人房,裡面的東西也是一應俱全。
窗簾開着,躺在牀上的姑娘,面容憔悴枯槁,睜着一雙了無生氣的眼睛,望向窗外那一片墨藍色的天際。
門板響了一聲,她也沒有回頭,彷彿是已經入定了似的。
王樹林拎着醫藥箱先走過來,將醫藥箱放在牀頭櫃上打開,“小青,喬莫晚來看你了。”
小青的枯木逢春一般,眼神一下亮了起來,驀地轉頭。
“喬……喬姐姐。”
她抖動着自己蒼白的嘴脣,剛一個字從口中說出來,眼淚就從眼眶滾落下來,沿着面頰,流淌浸透了枕頭。
小青撐着牀板,看起來是想要起身。
喬莫晚急忙走過來,按住小青的肩膀,“你別起來,看你現在這樣……”
原先一路上,喬莫晚看這個姑娘,就是一個骨感的小姑娘,現在,瘦的已經不成樣子了。
喬莫晚按着小青,小青卻還是執意要起身。
王樹林道:“讓她起來吧,一直躺着也對身體恢復不好,適當的走走也是好的。”
這句話他是對小青說過的,只是小青完全就沒有聽進去。
現在倒是藉着喬莫晚的手將這事兒叫小青聽進去了。
喬莫晚扶着小青坐了起來,在她的身後,放了一個靠墊,叫她可以輕輕地靠在上面。
小青淚眼摩挲,“喬姐姐,你……你怎麼也生病了?”
喬莫晚擺了擺手,“別說我,我倒是還好。”
就算是生病,也是她自己狠下心來用的計謀。
只是這場大雪來的實在很是時候,上天給了她一個絕好的助力。
“你怎麼回事,如果不是王醫生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竟然是絕食?絕食有什麼用?絕食只會傷害你自己!”
喬莫晚握着小青瘦骨嶙峋的手,“不管現在怎麼樣,身體都是你自己的!”
小青泣不成聲,“喬姐姐,你是不知道……他……他對我……他對你好麼?”
喬莫晚當然知道,小青口中的這個他,到底是指的是誰。
“不管好不好,這都不是我們的最終歸宿,我們是要走出去的,就算是他對你好又怎麼樣,難道你就甘心,這樣一輩子被關在這裡,生兒育女?”
小青眼神之中呈現了一絲迷惘。
“難道不是麼?”
“不是!”
小青搖了搖頭,“我是被我養父養母給賣掉的,自從被賣掉的時候,我就已經認命了。”
“不能認!”喬莫晚扳過小青的肩膀,注視着她的眼睛,“不能認,你的命不是你舅舅舅媽給你的,也不是幾萬塊錢把你買了的張家給的,是你自己的,你要掌握在你自己的手裡!”
小青抿着脣,脣瓣有些發青。
靠在門口站着的王樹林忽然向兩人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緊接着,就有一個女傭敲了敲門,端着一個托盤,裡面放着一個名貴的紫砂壺,幾個茶杯走進來。
“請喝茶。”
王樹林道了一聲謝,將傭人給送了出去。
喬莫晚這才反應過來,隔牆有耳。
就當她轉身的這一個瞬間,才忽然反應過來——阿昌不見了!
在剛纔上樓的時候,阿昌還一直是跟在喬莫晚的身後的,只是……環顧四周,喬莫晚匆忙打開門,向走廊上看了一眼,除了剛剛轉身走下樓梯的用人之外,哪裡有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