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面前的人,哆嗦着嘴脣,“是你,收購了……”
“是我。”
輕巧的兩個字,擲地有聲。
張振峰幾次張了張嘴,都沒有發出聲音來,最終,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那你現在找我過來,是想要幹什麼?搶劫麼?從我身上搶到我手裡百分之十三的股份?”
賀西珏向前傾身,嘴角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所以,張董,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意圖,那我也就不用和你客套了……”
他說着,就轉身向着身後的一個方向,“許步。”
“是,boss。”
許步一直都貼着牆站着,完全稱職的充當着黑夜裡的一件裝飾品。
聽見賀西珏叫他的名字,立即就向前走了兩步,從公文包裡拿出來一個文件來,並一支簽字筆放在了桌面上。
張振峰低頭一看,題頭寫着幾個大字——“股權轉讓書。”
“這……”
許步說:“這是按照宋董的相同價格收購的股權書。”
張振峰一張臉已經是扭曲了幾次,露出了十分猙獰的表情,“我不會簽字的!你這是癡心妄想,想要吞併我們在安城已經是盤根錯節的張氏企業,根本就別想!”
聽見了張振峰的這些話,賀西珏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露出不耐煩。
他自己主動向前傾身,拿出兩個透明的高腳酒杯來,然後取了一瓶葡萄酒,裡面枚紅色鮮亮的酒液就這樣,好像是傾瀉了一道弧線,倒進了杯子裡。
“其實,我這個價格,不算低,甚至是比你們張氏效益最好的時候的價格還要優待,這一點,你應該是從宋董那裡聽到了吧?”
張振峰冷聲拒絕:“聽到了又怎麼樣?一個叛徒而已!”
其實,他看見這個數字,這個時候,已經是有點動心了。
可是他是張氏企業的肱骨之臣,不能這麼兩句話就被嚇着簽了字,還要多端着一會兒,說不定能爭取到自己的最大利益。
賀西珏輕笑了一聲,向着張振峰遞過去了這杯閃爍着明亮色澤的酒杯。
張振峰冷笑了一聲別開臉,“想要用酒賄賂我,裡面下藥了吧?”
賀西珏靠在沙發上,悠閒自得的喝了這杯酒,順手就將給張振峰的那一杯,招手叫門口的一個保鏢過來,“喝了。”
保鏢直接幾口就給喝完了,說了一聲“謝謝少主。”
賀西珏的眼光,淡淡的瞥向張振峰,手指尖轉動着這樣一個薄而脆的高腳酒杯,“其實,給你端這一杯酒,只想告訴你一句話。”
張振峰咬着牙,他已經被賀西珏的這種氣勢,給幾乎震懾住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
賀西珏的嗓音很低,輕飄飄的,但是卻好像是眸中已經在視線約定好的口號一樣,身後的兩個黑衣的手下,一下走過來,將張振峰一把就從椅子上給拽了下來,狠狠地給扔在了地上,踹了一腳。
“哎喲喂!我的老腰啊!”
張振峰急忙說:“別動,別動,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就是那個股權轉讓協議,我籤,我現在就簽字!”
就在張振峰的話音落下,在長達半分鐘的沉默之後,賀西珏打了一個響指。
許步說:“鬆開張董吧,你們沒聽見,現在張董要簽字股權轉讓協議了麼?”
兩個手下,同時收了力氣。
張振峰一下栽倒在地上,感覺到自己的肩膀都快被扭曲了。
他扶着桌子站起來,剛好就看見了許步將桌上的一個已經準備好的文件給收了回去,“誒,你這是……”
許步笑了一下,從公文包之中又拿出了一份文件,“張董,您請簽字。”
張振峰一眼就看見了上面的幾個十分重要的數字,已經變化了。
“等等!”
他瞪大了眼睛,“怎麼……這怎麼和剛纔寫的不一樣了?”
現在的這個數字,比剛纔的要少了百分之二十!
許步聳了聳肩,“現在我們都是一口價,你剛纔沒簽,現在,抱歉,想要按照剛纔的那個價錢,已經晚了。”
張振峰覺得腦子裡嗡嗡的響。
就這麼不過兩分鐘的時間,他就已經損失了好幾百萬?
“賀總,咱們不能這樣是吧,我都已經同意了,你就還按照宋董的價格給我吧?”
賀西珏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連一個正眼都沒有給張振峰。
許步清了清嗓子,“張董,如果你現在還是不籤的話……”
他的手已經摸到了一旁的公文包,“不籤的話,那我這裡還有一份……”
張振峰擡手就按住了這份文件,阻止了許步將文件抽走。
這敢情是一會兒一個價啊!
許步笑了笑,“張董,您現在不籤的話,待會兒也就沒有這個價格了,相信我們,不會虧待了你的。”
十分鐘之後,許步跟着賀西珏走出了包廂。
張振峰也是欲哭無淚。
就這麼拿着這份協議離開了。
許步走到車邊,“boss,要去哪裡,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
賀西珏擺了擺手,“我自己開車。”
許步沒有勉強。
他知道,賀西珏將喬莫晚給送走了,心裡肯定是十分難過的,特別是這樣深黑的夜中。
………………
夜晚,深黑的夜。
賀西珏一個人走在海景房內。
沒有開燈。
月光從落地窗灑落進來,在地面上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彷彿是一層輕薄的銀色輕紗。
賀西珏深深地閉上了眼睛,他感覺到,就在這一個空蕩蕩的房間裡,兩個星期前,還是死氣沉沉,沒有一點人氣,可是現在,卻處處都是喬莫晚的聲音,她的笑,她的一舉一動,她的小羞澀,她的小情緒,都是在他的耳邊揮之不去的歡喜。
他從樓上的臥房,緩步一步一步的走下來,窗外的自然光,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了一片光影。
推開露臺的門,眺望着一望無際的黑色海洋,賀西珏坐在喬莫晚曾經最喜歡側身慵懶的躺着的貴妃榻上,修長的手指在極爲細緻精密的綢緞布料上劃過,捏到了一根極細的髮絲。
藉着自然光,將髮絲捏在指尖,細細密密的看着。
就好像是從這一根髮絲,看到了喬莫晚那樣,柔美,清晰的笑臉。
她纔剛剛離開了半天,他就已經是十分想念她了,甚至閉上眼睛都是她的影子。
賀西珏苦笑了一下,將髮絲放進口袋裡,起身離開了海景別墅。
這是他和她一段最美好的記憶,就暫時在這裡封存吧。
賀西珏連夜開車回到了津濱公寓。
原本正在擦桌子的張阿姨,聽到聲音,向門口看了一眼,注意到,是一道十分高大的男人的聲音,愣了愣。
難道是大半夜的遭賊了?
可是津濱公寓是典型的富人區,安保一直很好……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張阿姨,是我……”
張阿姨一下驚喜地叫了出來,“賀先生!”
她急忙丟下手裡的擦碗布,就走了過來,“莫晚呢?也回來了麼?”
可是,賀西珏身後,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
“她去外地了,過段時間纔回來。”賀西珏不想叫張阿姨擔心。
"噢。"
張阿姨的聲音聽起來,明顯是有些失望,她指着樓上,“小諾跟淼淼都睡了,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賀西珏點了點頭,便走上了樓梯。
兒童房之中,兩個小身影,並肩躺在一張大牀上。
靠裡面牆面的位置,睡着的是小諾。
而外面,遮擋在牀邊的位置的是賀睿辰。
賀睿辰倒是有一個大哥哥的模樣,知道叫小諾睡在裡側,免得叫小孩子翻身掉下牀去。
小諾也是睡得一臉的傻樣,咂吧了咂吧嘴脣,口水流了出來。
賀西珏幫小諾擦去嘴角流下來的口水,搖了搖頭。
他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在賀睿辰的身上。
賀睿辰……
其實從小,並不像是小諾這樣乖,或許是知道,看護他長大,沒日沒夜地的喂他吃奶的,並不是自己的媽媽,所以,一到夜晚,就哭的恨不得房頂都塌下來。
是的,賀睿辰,並不是賀西珏的親生兒子。
可是,已經過去了六年,即便是兩塊石頭,兩塊冰塊,也都已經能捂熱了。
賀西珏轉過頭來,深深地閉了閉眼睛。
等到喬莫晚這次好了回來,他有必要將賀睿辰的事情,和她說清楚了。
不知道……
現在喬莫晚怎麼樣……
是不是醒來了,醒來了看見他不在身邊,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
此時此刻,遠在另外一邊精神病院最深處,喬莫晚幽幽醒來了。
她睜開眼睛,眼光掠過周遭白色的環境,好像是回到了醫院裡麼?
忽然,一股令人難以感觸到的冷意瞬間侵襲了她。
怕……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掙扎,才發覺自己的雙手雙腳並沒有被鎖住。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迷離。
那賀西珏呢?
她下意識的就擡手摸枕邊,卻是冰涼的。
這種冰涼的觸覺,讓喬莫晚渾身的汗毛一下子就凜了起來,詫異的瞪大了眼睛。
難道是……賀西珏是在和自己開玩笑麼?
下一秒……
喬莫晚差點尖叫出聲。
面前,不知道何時,已經站着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人。
喬莫晚順着衣角看上去,對上了一張冷若冰霜的面龐。
陸白雪雙手插着口袋,已經將喬莫晚剛剛在醒來之後這樣一連串的表情都盡收眼底了。
喬莫晚立即就又重新環視了一週病房的擺設,用疑問的目光看向陸白雪,眼神之中的意思很顯而易見。
“他呢?”
“他是誰?”陸白雪不動聲色的問。
喬莫晚急了,她手舞足蹈,“賀西珏,你把賀西珏藏到哪裡去了?我爲什麼會在這裡?”
陸白雪向上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微微一笑,“賀西珏把你送到我這裡治病,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我叫陸白雪。”
喬莫晚當然知道陸白雪。
她想起來了。
她見過這個穿着白色大褂的女醫生,在海景房,然後就是在機場……
她想起來了。
在機場。
"賀西珏呢?快送我回機場,他叫我在那裡等的,你快點!"
她偏過頭來,一眼就看到窗外的夜色。
天已經黑了!
“賀西珏還在機場,我要回去,他還在等我的……”
喬莫晚看起來有些慌亂,手足無措的就要從牀上下來。
“喬小姐,他已經走了。”
“走了?”
喬莫晚終於分辨出面前站着的這個女醫生的話,兩個字在自己的腦海中拆開重組,最終組合成了兩個字——走了。
她有些迷惘的看向陸白雪。
陸白雪點了點頭,“是的,他走了,他把你留在這裡了,等着你什麼時候好了,從這裡走出去去找他。”
“不,不……”
她搖着頭。
陸白雪看着喬莫晚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說:“是賀西珏把你送到我這兒的。”
喬莫晚的眼神之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又搖了搖頭。
陸白雪笑了一下,“你想一想,在機場,你應該還可以想的出來,他說他有事,然後離開,其實就是讓我們來接你的。”
喬莫晚一雙眼睛詫異的看着陸白雪,而她最終緩緩地將手放了下來。
陸白雪注意到喬莫晚的神態,就知道,喬莫晚已經相信她的話了。
那麼,第一步就已經算是完成了。
陸白雪拉開門,走了出去,而喬莫晚沒有再跟過來了。
這邊的病房門,都是特別製作的,上面大約不到兩米的位置,有一扇開窗,正好是可以看見裡面的情景。
喬莫晚背靠着牆面,目光就落在面前堪堪不過幾米的位置。
陸白雪掐了一下時間,記錄了一下在喬莫晚這段時間裡所花費的時間,一直到她終於起身走到牀邊去坐下,一共是十一分二十三秒。
陸白雪轉身離開。
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之中,就看見杜墨淳正倚靠着一旁的書桌,正在隨手翻看着一些病歷。
她輕巧的推開門,再關上,杜墨淳擡眸看了她一眼,“她醒來感覺怎麼樣?鬧了麼?”
陸白雪搖了搖頭,“沒有,很安靜。”
杜墨淳將病歷隨手放在桌上,說:“我覺得你的治療方法有時候太過於冷血化了。”
就比如說他剛纔隨手翻看的那兩個病例,真的是用很強硬的方法將那人的神經線給扭了過來,如果讓賀西珏看到這些東西,肯定就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要把喬莫晚給送來了。
因爲,在杜墨淳的記憶裡,陸白雪即便是最出色的精神科醫生,但是也從來都沒有像現在用這樣的方法,都是最溫柔的方法,而不是現在的這種,更加趨向於兩極化。
陸白雪噗嗤笑了一聲,“對一個精神病人,一個可能會隨時發瘋的病人,你打算如何?促膝長談麼?他們根本就不會吃你這一套,也許在你剛想要坐下來的時候,那個精神病人就會朝你進攻。”
“就算是這樣,他們手裡沒有刀,沒有任何利器,而且你們肯定也有防範這些病人的措施,麻醉劑什麼的。”
“不,”陸白雪搖了搖手指,“真等到那個時候,你就完了,你沒有聽說過,其實最尖利的武器就是人的牙齒麼?遇上一個真正喪心病狂的人,到時候等她咬爛你的脖子,就不會是這樣了,所以,一般對於這種極端性的病人,我們都會配有鎖鏈。”
杜墨淳看了陸白雪一眼,看來,就是一直都在這種環境下工作的醫生,跟他不一樣,說起這些來臉上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違和感。
杜墨淳向前走了兩步,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個一次性水杯,接了一杯水,“別人我不管,但是現在喬莫晚既然是從我手裡交過來的,你不能用你慣常對病人的手段去對付他們。”
這是賀西珏對他的囑託,不許用藥。
“你指的,是什麼?”
杜墨淳說:“鎖鏈,鐐銬,電擊棍,或者是麻醉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