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是崔蘭郎給這個洗衣婢起的名牢,雖然她不能說話…可是聽得見別人說話,也知道這是她的新名字。不管她喜不喜歡,都無法反抗。
流光走了過去,看着崔三郎將一個紅木匣子打開’裡面放着一枚金釵。
流光早已經熟慣了,馬上伸手出去’從匝子裡拿出金釵,走到書案後面’來到崔三郎面前站定。
崔三郎往前伸開雙臂’閉上眼,點了點頭。
流光深吸一口氣’手中一緊’一手持金釵抵在麼三郎咽喉處,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在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中,崔三郎閉上眼,好像看見了天高雲淡,太液池邊碧水瑩瑩,池邊人似玉’金釵氣如虹鼒,…隔得那麼近’他甚至看得清她濃密的長睫輕輕扇動,如蝴蝶的翅膀,輕輕在太液池邊扇了扇,就在他的心海里掀起驚濤駭浪,鼒…
書房裡面一片靜謐,溫馨中卻又有着無形的張力’緊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流光很是無聊地看着面前一臉陶醉的崔三郎,完全不明白這人到底是要幹嘛……,鼒,他難道不怕自己一失手,就把他扎死了?
咚咚咚!
書房前門突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三爺!三爺!”有人在門口焦急地叫着。
書房裡靜謐又緊張的氣氛頓時蕩然無存。
崔三郎睜開眼睛’一把將金釵從流光手裡奪過來’放回紅木匣子裡,對她做了個,手勢。
流光躬身,倒退着出去’拉開書房的門。
在書房門口的人是崔家外院的管事。
看見流光從書房裡出來,那管事低着頭,弓着腰,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樣。
流光對他福了一福,離開書房,回自己的廂房去了。
現在她不用去浣衣所洗衣服’每天只要伺候這有怪癖的崔三爺一次就夠了。
比在浣衣所吃得好,也穿得好。對這樣的日子,流光很是滿意’一點都沒有抱怨。
崔三郎從書房裡面走出來,滿臉不耐煩地樣子,對那管事問道:“什麼事?”
那管事忙道:“回三爺的話,太子洲州下責廢太子妃,封咱們家的大姑奶奶做太子妃了。”
“哦?”崔三郎臉上這才露出一絲喜色,點點頭,道:“是蓮蓮封太子妃了?確實是好消息’今兒就饒了你。去吧,我現在就回內院。
那管事默默地在心裡給自己抹了一把汗,暗道若不是這樣的大喜事,他也不敢過來打攪您老人家的“雅興”啊…,
崔三郎回到內院,跟崔大郎和崔大夫人商議崔蓮蓮扶正做太子妃的事兒,他們用如何應對,還有永昌帝那邊,對這件事是什麼看法雲雲。
太子廢掉太子妃崔真真,扶良梯崔蓮蓮爲太子妃的消息也在日落的時候傳到柱國侯府。
杜恆霜坐在裡屋’聽着歐養娘一五一十把今兒在太極殿那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柳眉輕蹙,問道:“養娘聽誰說的?”
歐養娘低聲道:“跟着侯爺出門子的幾個小廝說的,蕭大管事也是這麼說,特意讓他們進來說與我聽的。”蕭義知道,說給歐養娘聽,就是說給杜恆霜聽。
杜恆霜嘆口氣,道:“蕭大管事有心了。”說着站起來,在屋裡走了幾步,道:“他這一次,可是把太子也得罪了。”說完看着歐養娘笑。其實蕭士及這樣做,一來在永昌帝跟前抹黑了太子,二來在太子面前打擊太子妃,三來嘛,也在實際上幫了毅親王的大忙,解了毅親王被永昌帝猜忌的燃眉之急,真不算太差的一步棋,…
歐養娘頷首笑道:“這一招太險。不過能扳倒太子妃,也不算吃了大虧。”
這一點洌是杜恆霜最樂意見到的。能讓太子妃倒黴的事情’都是好事:就算險,也是值得的。只有她知道’太子妃這人有多可怕鼒…
“侯爺回來了嗎?”杜恆霜走到自己放東西的多寶閣前,拿了一個香桶木的匣子出來,捧在手上。
“侯爺在外院書房。”歐養娘道,“夫人要不要過去看一看?“她殷勤地看着杜恆霜,其實是希望杜恆霜去安慰安慰蕭士及。
杜恆霜點點頭,“我去看看吧。”說着,袖了那方小小的匣子,往二門上去了。
來到蕭士及外院的書房,杜恆霜看見蕭士及坐在書案後面拿着一卷書在看。
看具杜恆霜進來,蕭士及站了起來’迎着她走上前,將她讓到書房南窗下鋪了熊皮褥子的長榻上坐下,又親自給她烹茶。
杜恆霜將手裡的匣子放到榻上的四足夔紋矮桌上’輕聲道:“你今兒也太險了。”
蕭士及“嗯”了一聲,端了茶盤過來,放到矮桌上,自己坐到桌子的另一邊,看見了杜恆霜放到矮桌上的香榧木匣子’覺得很是眼熟,“這是什麼東西?”
杜恆霜將匣子打開,露出裡面滿滿的冊子和各和契紙信函,道:“這是你們蕭家外院的東西’人手、契紙、財物,都在這裡。我也不大擅長打理這些外務,還是把這些都還給你爲好。”
蕭士及纔想起來,這是他跟杜恆霜州成親不久的時候,爲了家裡管家的事兒’他主動提出把蕭家的外院給杜恆霜管,內院就給二弟妹管:後來二弟妹壞了事,內院也回到杜恆霜手裡,外院內院的人手、財物都由她管。
“給我做什麼?你拿着唄。這些年都是你管的。”蕭士及笑了笑,將匣子蓋上推了回去。
杜恆霜搖搖頭,將匣子堅持推回去’淡淡地道:“管內院還行,外院我實在力不從心。再說,你現在把太子也得罪了,毅親王那邊你暫時又回不去,你外面的幫手都在那邊,你也不能用,我真不知道怎麼幫你纔好。不如還是你自己管吧。”
蕭士及的臉色沉了下來,一隻手放在匣子上反覆摩挲’低聲道:川鼒鼒你都知道了?”問的是今天在太極殿,他把這些事情推到太子身上的事兒。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可能全長安城的人都知道了。”杜恆霜微笑着道,“太子也算是迅速,把太子妃都給廢了。”語氣中帶着一絲讚賞之意,
蕭士及聽着很不是滋味兒,垂眸嘆息道:“其實這件事,不用走到這一步的。唉…, ”
杜恆霜挑了挑眉,“雖然有些犯險’恆是總算是得大於失吧。”
“得大於失?”蕭士及擡起頭’皺眉看着杜恆霜道:“你是這樣想的?你知不知道,我的代價有多大?”
杜恆霜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她低下頭,無奈地笑了笑,道:“做什麼事都是有代價的,怎麼可能好處全得,壞事一點都不沾呢?”
“那也不能這樣大的代價吧!”蕭士及終於忍不住埋怨她,鼒穆侯府賣官這麼大的事兒’你居然說都不跟我說一聲。就算你不能給我送信,派個人親自跑一趟總可以吧?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差一點就把我拖垮了。一我垮了,你又能有什麼好處?我們全家都沒好處!”說着’蕭士及指了指那矮桌上的匣子,“我把全哥身家都託付給你,你到底還擔心什麼呢?穆夜來從頭到尾就不是問題。現在穆侯府都洌臺了’你該放心了吧?”
“放心?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杜恆霜淡淡地道,低頭抿了一。茶。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明面上要給毅親王‘決裂’,那邊的人手一點都不能用。那些人沒人給我傳消息’你也不給我傳消息,我就成了聾子和瞎子!”蕭士及搖搖頭’“就算你惱了我,可是你也應該公私分明。有些事情,是咱們兩人的事,吵過也就算了,別往心裡去。而穆侯府賣官這樣的事’卻是關係到我檢校荊州刺史一職的大事’你竟然也能賭氣不告訴我…,……
杜恆霜的長眉挑得更高,暗道這件事本來就有自己的推波助瀾,告訴你纔怪……
雖然這麼想’她當然不能這麼說,杜恆霜笑了笑’做出驚訝的樣子,道:“啊?你竟然不知道這件事?難道穆夜來沒有告訴你嗎?我還以爲她敢這麼做,一定是從你那裡得了準信了,不然她怎會這樣大的膽子?!”
蕭士及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好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茶’繼續喝:
杜恆霜看着蕭士及憋悶的樣子,慢悠悠地道:“你也別怪別人不給你傳消息,實在是大家基本上應該都和我一樣,以爲穆侯府的事,本來就是你指使的,所以誰會吃飽了撐的去壞你的事?你想想’你那十車銀子直接送給穆夜來,人家怎會覺得你跟這件事無關?你現在說無關,連我都疑惑,更何況別人?”
蕭士及看了杜恆霜一眼’想反駁她’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說辭,只好將茶杯重重地往矮桌上一墩,茶水四濺。
杜恆霜往旁邊讓了讓’不怕惹怒蕭士及,又道:“你現在說跟你無關,那就只能說,誰都沒有想到,穆夜來有那樣大的膽子。你難道就想不到,你給她送十萬銀子,會讓別人誤會,也會讓她誤會?會讓穆夜來覺得你的心都偏到她那裡去了,她纔敢這麼大的膽子。所以說來說去,這件事,實在怪不了別人。”
怪不了別人,就只能怪蕭士及自己了。
這話雖然不錯,但是這樣當面說出來’還是讓蕭士及很下不來臺:他這些日子在外面已經夠憋悶了,回家還要忍着杜恆霜的冷嘲熱諷,實在有些受不了’就沉聲道:“我不管別人怎麼想,我本來以爲,只要你明白我就夠了。
可是你明顯不明白我,我真是沒想到……”露出一臉難過的神情,
杜恆霜兩手一攤,道:“可是我明不明白你,有什麼關係呢?別人誤會你,下場就是你丟官去職。你覺得就算我明白你的苦衷,你的官就不會丟了嗎?我不是陛下’做不了這樣大的主啊鼒,…”
句句正中蕭士及的要害,讓蕭士及無可辯駁。
蕭士及悶了半天,道:“怎麼會?如果你真的明白我,就知道這件事跟我無關’也會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你就不會放任這件事不管。一以你的手段,早就把這件事壓下去了,穆夜來和穆侯府都蹦躂不起來,就不會鬧到現在這樣不可收拾、丟官去職的地步!我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打仗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你?爲了這個家?你非要糾纏這些細枝末節,不是本末洌置?你爹常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你呢?你問問自己,有跟我同心嗎?”
杜恆霜站起來,整了整身上的拔帛’慢條斯理地道:“你高看我了。穆夜來一直說我是無知婦人,你不也覺得有道理嗎?怎麼如今又說我有手段?我要有手段,能讓你和穆夜來一直在外人面前羞辱我?!”
蕭士度也跟着站起來’寒着臉道:“在這件事上’你就是輕重不分,內外不分,親疏不分,根本就是目光短淺。穆夜來說你是無知的內宅婦人,確實有幾分道理。”
杜恆霜被氣得笑起來’點點頭,道:“是,她說的是有道理。可是“杜恆霜揚了揚下頜,“我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沒有變得更聰明,也沒有變得更愚蠢。你以前覺得我好’現在覺得我不好,不是我變了,而是你變了。你沒有發現嗎?”
“沒有!我沒有變!”蕭士及大聲道,往前走了兩步。
杜恆霜後退兩步,淡然道:“蕭士及,我從小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會已經忘了吧?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我做事’從來就沒有面面俱到、滴水不漏過。但是那時候,無論我做什麼,你都覺得我好,覺得我對。現在呢,無論我怎麼做’你都覺得不滿,覺得我不對:你已經更多地看向我不足的地方,做得不好的地方,對我做得好的地方已經視而不見了。你還覺得你沒有變?你說我輕重不分、內外不分、親疏不分,那你呢?你有做到輕重、內外、親疏分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