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霜聽了很是不舒服,掰着指頭開始數,“自從皇后娘娘嫁與陛下,這些年,肚子就沒有閒着過,一直生一直生,陛下怎麼就不體諒一下?”
蕭士及默然,半晌笑了笑,道:“這不是體現陛下對皇后娘娘的厚愛嗎?”說明陛下的雨露都灑到皇后娘娘那裡了嘛……
杜恆霜瞪眼,想反駁,又不知從何說起,悶了半天,搖頭道:“算了,只要皇后娘娘甘之如飴,我們這些外人,又如何能說什麼?”
她是這樣想,但是諸素素在宮裡卻忍不住不說。
“娘娘,能生固然是福氣,可是這樣頻繁的生育,對娘娘的身子來說,卻是太有些承受不住了。”諸素素委婉地勸道,端來一碗親手煎的藥給皇后娘娘喝。
皇后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笑着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陛下愛重,我也不能把陛下推開是吧?”
諸素素暗道,哪裡能推開?陛下見了娘娘,那就跟狼見了羊一樣,不吃一頓是絕對忍不住的。
“娘娘,我給您算算,永昌五年,娘娘生了太子承乾。永徽一年正月,娘娘生二皇子阿泰。永徽二年正月,娘娘生公主阿城。然後永徽三年正月,又生三皇子阿治。這一次稍稍隔得久一些,是三皇子阿治三個月了,娘娘才懷第四胎,如今也有七個月了。——娘娘,您就要這樣一個接一個生下去?”諸素素勸道,心裡又腹誹永徽帝,真是天賦異稟,不僅讓皇后娘娘一個接一個地生,內宮裡的妃嬪也沒有閒着。中間跟插花似地,又讓陰妃和楊妃各生了一個女兒。現在又有別的妃嬪有孕在身。
皇后娘娘笑了笑,輕言細語地道:“二郎他是皇帝,理應爲大齊朝多生子嗣。我是皇后,更不能攔着他。”
“一邊說對娘娘情深愛重,一邊又去寵幸別的女子。這有多愛重,我可真看不出來。”諸素素一時不慎,把心裡話說了出來。說完就知道說錯了。忙跪了下來,惶恐地看着皇后道:“娘娘……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皇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親自過來扶着她的胳膊,示意她起身。
諸素素忙起來了,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愛胡說八道,娘娘別多心。”
皇后笑了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和你們不同。我知道,你和霜兒都是一樣的意思,都不許再嫁的男人有別的女人。我不是說你們不對。也不是說你們不好。但是我和二郎之間,真的不需要用這些來表示對彼此的深情。對我來說,不管他寵幸多少女人,我知道都算不了什麼。男人血氣方剛,我又不能一直伺候他,他還是皇帝,我何必要管他?而且我也管不了。就算管得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別說他有江山社稷在手,就算一般的人家,有幾分家業。也是多多開枝散葉,才能守護家宅平安的。”
諸素素點點頭。“這是實話。再有感情,也有個輕重之分。但是娘娘您也不是不能生……”
“你剛纔還說我不能這樣頻繁的生育,這會子怎麼又說我不是不能生?”皇后娘娘莞爾,“你想想,是不是你的要求太多了?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我不在乎,是真不在乎。我是皇后。跟二郎夫婦一體,我的兒子是太子。說句不好聽的話,今天這宮裡若是有哪個女人不長眼睛敢越過我去,她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這樣的日子,我還擔心什麼?我唯獨擔心的,就是素素你說的話,生得太多了,恐身子受不住,活不長……”
“娘娘!”諸素素忙打斷皇后的話,“娘娘放心。一般人家也許供不起,但是娘娘是皇后,以一國養一人,總還是供得起的。”
“以一國養一人?”皇后仔細咀嚼着諸素素這句話,“這倒新鮮,頭一次聽說。”
諸素素忙把話頭岔開,“娘娘今兒的身子不錯,要不要出去走走?”
皇后扶着宮女起身,頷首道:“就聽素素的。”跟着她出去御花園裡遊玩。
十月深秋,御花園裡盛放的是各種名本菊花。
諸素素說着菊花花瓣可以入藥,可以烹茶,也可以用來做各色脂粉香料,聽得皇后娘娘津津有味。
永徽帝聽說皇后去御花園遊玩了,就讓人把諸素素叫過來,擔心地問她:“梓童的身子可還好?”
諸素素知道她不應該說,可是她實在忍不住了。皇后的身子本來就弱,這些年雖然在她的精心照料之下,恢復了不少,但是也架不住這樣頻繁的生育。
這個世間的人只知道多子多福,卻不知道女人在孕育一個生命的時候,是在拿自己的命,以命養命。
就算有那些補藥又怎樣呢?女人每生一次孩子,就傷一次元氣。年輕的時候還能大致補回來,年紀越大,能補的元氣就越少,那真是在用繩命生孩子,而且生產時候的危險還要另算。
“陛下,臣婦有句話,一直想問陛下。”
“你說。”永徽帝有些意外,不知道諸素素想說什麼。
“陛下,請問您是想跟皇后娘娘白頭偕老呢,還是想跟她今朝有酒今朝醉?”諸素素也只能問到這個程度。如果是面對安子常,諸素素肯定不客氣地問:你丫是想讓我早死吧?讓我這樣不間斷地生孩子……想分手就說,不要用這種卑鄙的手段!
永徽帝沉下臉,“安國公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在指責朕?”
“臣婦不敢。”諸素素拱手,“臣婦只是想勸陛下,皇后娘娘身子太弱了,再生下去,恐怕她承受不住。”
原來是這件事……
永徽帝有些臉紅。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他一見了慕容蘭舟,就忍不住要跟她顛鸞倒鳳一番。那是一種男人對自己心愛女人按捺不住的慾望。當然。也不是完全按捺不住,而是他作爲帝王,慢慢沒有了要隱忍的耐心和可能。
沒有慕容蘭舟,他也有別的妃嬪。但是跟別的妃嬪在一起,都沒有跟慕容蘭舟在一起讓他暢快異常。
這個感覺,只有在跟自己深愛的人的時候,纔會出現,而且還讓人回味無窮。不會出現跟別的女人那種純粹的發泄之感。
很遺憾地是,男人身上獸性太重,他們總有這種需要發泄的慾望。
好男人會剋制自己。
永徽帝不算好男人,也不是壞男人,他是皇帝,不需要跟普通人一樣。
“……朕會注意的。以後……不。一年,朕保證,給蘭舟一年的時間養身子。”永徽帝鄭重說道。
諸素素勉強點點頭。“陛下內宮美女如雲,皇后娘娘又賢惠大度,從不拈酸吃醋,陛下儘可以寵幸別的娘娘,照樣可以開枝散葉。”
永徽帝尷尬地笑了笑,又問:“那梓童的這一胎……?”
“這一胎應該沒事。我會經常進宮,幫娘娘看着,飲食方面,最要注意。陰妃娘娘和楊妃娘娘送來的兩個廚子,可以退回去了。娘娘胃口太好。也不是好事。”諸素素想着,幫皇后將一些隱患先行剷除。
“啊?難道陰氏和楊氏不安份了?”永徽帝的臉色立刻嚴肅起來。敢 用廚子來害皇后?她們也太大膽。太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也太把別人當傻子了吧?!
諸素素忙道:“那倒不是。是皇后娘娘最近胃口不太好,所以她們敬獻了兩個很厲害的廚娘,倒沒有動什麼手腳。只是這廚娘手藝太好了,對旁人是好事,於皇后娘娘卻是不好。所以我就跟陛下手一聲,退回去給陰妃娘娘和楊妃娘娘自己用吧。”
皇后是孕婦,胃口不好是正常的。但是如果胃口一下子太好,吃得太多,那絕對是壞事不是好事。
以諸素素這些年在這裡見到的世家大族那些豪門貴婦看來,大部分生產的時候出現問題就是平時吃得太好,養得太胖,所以肚子裡的孩子也大了,這時候又沒有剖腹產,最後產婦的陣亡率就比較高了,可以說比民間一般普通產婦出簍子的機會要多得多。
諸素素一直在世家大族的女眷中推廣孕期瘦身的概念,也挽救了不少性命。
皇后娘娘本來身子就弱,然後再來虛胖,那得了,諸素素可以肯定,皇后娘娘熬不過這一次生產。
當然,她對永徽帝沒有說的這樣詳細,永徽帝聽得似懂非懂,但還是同意了諸素素的話,將陰妃和楊妃送來的兩個廚娘退回去了。
從宮裡回去,諸素素順道去看了杜恆霜,對她說起皇后娘娘的狀況。
杜恆霜道:“我聽士及說過一次,還想着要進宮見見皇后娘娘,跟她說說話,看看有什麼事呢。”
“也沒什麼事。皇后娘娘一氣生了三子一女,如今肚子裡還懷着一個,也是大福氣之人,只望她能承受得住福氣。”諸素素說完,又給杜恆霜的兩個新生的雙生子瞧了瞧,見一切正常,纔回安國公府。
她如今也有了一子一女,剛剛湊成一個“好”字,過得十分舒心暢意。只是安子常這一次,也要跟蕭士及一起去東山執行剝離刺史軍政的事兒,過兩天就要走了,夫妻倆未免又纏綿起來。
柱國公府裡,蕭士及也在收拾行裝,準備啓程。
這幾天,他本來以爲還是要跟封裴敦一起去東山,結果永徽帝說封家有事,封裴敦這一次就留守京城,換安子常跟他一起去。
這樣當然更好,不過蕭士及也留了一下心,瞭解了一下封家出了什麼事。
封裴敦把穆夜來的事藏得很嚴實。除了邵氏和夢兒,還有他的心腹手下,別人通不知道穆夜來已經被封裴敦送到莊子上去了。
因穆夜來也是太上皇封過的誥命,封裴敦也沒休了她,更不敢賣了她,只是將她送走了事。
在莊子上,有最刻薄的婆子做監工,她想要興風作浪,是不可能的。
知道這個消息,蕭士及肯定要告與杜恆霜知曉。
“霜兒,跟你說件事。”晚間時分,蕭士及吞吞吐吐地坐到杜恆霜身邊,說道。
杜恆霜回頭上下打量他一下,問道:“什麼事?”
“呃,我……我……瞞着你,之前做了些事。”蕭士及一邊說,一邊留神打量杜恆霜的神情。
可惜,杜恆霜神情淡然,看不出忐忑或是疑惑的樣子。
“做了什麼事?不想說就不要說。”杜恆霜回頭,從妝臺上拿起滋容膏,往臉上抹去。
蕭士及抿了抿脣,深吸一口氣,道:“……封家的那個三夫人夢兒,是我安排到封裴敦身邊的。”
這件事,他當然是瞞着杜恆霜做的。他知道杜恆霜對穆夜來有心結,本想悄悄把這個人處置了,杜恆霜自然心結就消了。但是那天聽杜恆霜跟他說話,好像他又不該把這些事都瞞着她一樣。
蕭士及撓了撓頭。對於女人的某些心思,他還是不是很能理解。以前他是什麼事都跟杜恆霜說,但是自從那一次投靠太子要“做戲”開始,杜恆霜好像就跟他的想法不太一致了,說了就吵架,所以他也漸漸不說了。
那時候他覺得沒什麼的事,杜恆霜卻覺得很重要,但是又不跟他說清楚,爲什麼覺得很重要。
蕭士及經過這些年的捶打,才漸漸明白。
對於女人來說,最介意是男人跟別的女人有來往,哪怕只是做戲也不可以。別的東西都能通融,但是這一點是萬萬不能行差踏錯。
他對別的女人本就沒什麼興趣,現在更是經常檢點自己,就連要去給穆夜來下套,都要裝得若無其事,免得讓杜恆霜曉得了,又要七想八想,把他往歪裡想就不好了。
現在目的達到了,爲防以後再有人出來扯犢子,他還是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都說一遍比較好。
杜恆霜果然愣了一下,才道:“夢兒?跟你有什麼關係?”
“……封儉把她賣了之後,我就指使人在萬花樓專門針對封裴敦教養夢兒,教她很多東西,才能牢牢抓住封裴敦的心。”蕭士及淡淡說道,斜睇杜恆霜。
杜恆霜笑了笑,“那我也有件事要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