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霜和蕭士及都是一愣。
“擺飯吧。”杜恆霜先反應過來,笑着沒事人一樣招呼大家坐下吃晚食。
杜恆霜和蕭士及不當一回事,旁人當然就更不當一回事。
久哥兒很快就被桌上的食物吸引住了,開開心心跟誠哥兒和欣哥兒一起吃晚食。
平哥兒在長安,住在安國公府。他已經考了科舉,授了官,開始在長安吏部做一個小小的屬官。
范陽節度使府裡,順娘早就出嫁了,媚娘被選爲才人,去了長安。安姐兒也馬上要出嫁了。
順哥兒和陽哥兒早就去了外院跟着蕭士及。內院只有誠哥兒、欣哥兒和久哥兒三個年紀小一些的孩子。
接下來,就是順哥兒的婚姻大事。
杜恆霜很是頭疼。
順哥兒大了,也要說親了,但是他的情形,比楚媚娘還要難。
因爲他總說自己沒什麼要求,但是杜恆霜給他找的那些人家,卻總是被他一口否定。
本來按照大齊慣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以不用聽他的意見。
但是一般的家裡還是會聽取孩子們的意見,總之是要說服他們,一個願娶,一個願嫁纔好。
更何況順哥兒情況特殊,杜恆霜也不敢十分做他的主,凡事都是跟他有商有量,並不想以後被人說閒話,說她這個做大伯孃的,苛待自己的親侄兒。
而且順哥兒是蕭泰及唯一的兒子,蕭士及雖然不說,但是杜恆霜很清楚,他還是很看重順哥兒的。
再說她都把他帶這麼大了,一百步已經走了九十九步,何必在最後一步路上出茬子呢?因此也沒有強行給順哥兒定親事,總得他自己滿意纔好。
而且做多錯多,她小心謹慎點,總不會錯的。再說自己的兩個兒子,大的如平哥兒,和順哥兒差不多大的陽哥兒,都還沒有說親呢……杜恆霜想到這裡,很是心安理得起來。
看着幾個孩子吃完晚食,又喝了甜湯,杜恆霜纔打發人送他們回去。
他們剛走,安姐兒就過來問安了。
杜恆霜滿臉笑容地將安姐兒拉到懷裡,問道:“可吃過了?”
安姐兒點點頭,“吃過了。”又跟蕭士及問好。
蕭士及想了想,站起來道:“我還有事,今兒就不回內院了。”又對安姐兒道:“你要出閣了,多陪陪你母親。”
安姐兒忙站起來應了,笑着挽了蕭士及的胳膊,送他出去。
杜恆霜站在門口的迴廊下,看着這父女倆的背影,心裡很是感慨。
安姐兒回來的時候,見杜恆霜不在外屋,正要跟去內室屋裡,知數笑指着另一邊的東次間,道:“夫人在那邊呢,讓大小姐過去。”
安姐兒便來到東次間。
杜恆霜坐在榻上看着她笑,招手讓她進來。
安姐兒坐到杜恆霜身邊,笑着道:“娘,你好像有話要跟我說?”
杜恆霜摸了摸她的頭,想到的是她剛出生時候的樣子。
那時候的她,瘦瘦小小,因是早產,她一直擔心養不活她,好在有了諸素素,她纔能有這麼多健康的孩子。
本來想問別的事情的,杜恆霜突然又不想問了。
她們母女在一起的時候不多了,何必花時間說那些讓人不高興的話題呢?
杜恆霜便改了主意,跟安姐兒說起家務人情方面的事情,想在安姐兒出嫁之前,再給她強化訓練一下。
歐養娘當初教給杜恆霜的東西,杜恆霜都教給了安姐兒。
在柴家那種世家大族,安姐兒能用到的場合更多。
母女倆說了一晚上,因知道蕭士及不會回來了,安姐兒就歇在杜恆霜這裡。
整個九月,杜恆霜都在忙着安姐兒出嫁的事情。
久哥兒說的龍香葉那邊的情形,杜恆霜還是留了心,又給龍香葉的院子多派了幾個人看着。
蕭士及現在每天晚上回來之後,會先去龍香葉屋裡坐一坐。
若是龍香葉真的能恢復過來,蕭士及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會是怎樣的……
他只有期盼,龍香葉能回心轉意,不要再與杜恆霜爲難。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他就只有把龍香葉送走了。
但是在蕭士及和杜恆霜看來,龍香葉還是和以前一般無二,瘋得時候六親不認,安靜的時候也是眼神發直,絕對不是正常人的眼神。
爲了保險起見,蕭士及已經給諸素素送了封信,希望她能提前來范陽,幫着給龍香葉瞧一瞧。
安姐兒十月大婚,他們長安的親戚朋友都要來做客的。
諸素素反正要來,早點來也沒有關係吧?
諸素素接到蕭士及的信之後,和安子常商議了一番,就提前帶着自己的大女兒箏姐兒來范陽做客了。
諸素素來到范陽的時候,已經是九月底,離安姐兒出嫁的日子不到十天的功夫。
整個范陽城都張燈結綵,沉浸在繁華熱鬧的氣氛中。
箏姐兒從車窗裡看着范陽城的街景,咂舌道:“我還以爲這范陽是苦寒之地呢,原來比長安也差不了多少啊。”
諸素素笑着將她從車窗旁邊拉開,道:“范陽早就是大城了,不過現在的這個城,好像是新建的。我聽你蕭叔父說過,這城是他找人一點一滴建起來的。”
“蕭叔父真了不起。”箏姐兒出一回神,想到在自己家住了好幾年的蕭宜平,偷偷問諸素素,“蕭大哥什麼時候會回來呢?出嫁的是他親妹子吧?”
“嗯,安姐兒是平哥兒的雙生子妹子。她出嫁,平哥兒當然會回來的。不過不會馬上回來。我們本來就是提前來的。”諸素素想着蕭士及信上的話,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箏姐兒“哦”了一聲,又偷偷趴在車窗上往外看,自言自語地道:“蕭大哥什麼時候會來呢?”
諸素素這才瞥了她一眼,笑道:“你是一刻也離不了蕭大哥了。箏姐兒,你也大了,以後別在人前蕭大哥長,蕭大哥短的,聽見沒有?”
箏姐兒撇了撇嘴,滿臉不情願地道:“知道了。”
很快大車到了范陽節度使門口,諸素素命人去叫門。
門子聽說是安國公夫人來了,忙飛奔回去報信。
杜恆霜在內院聽了,帶了安姐兒親自來接她。
兩人在大門口見了,手拉着手,心情都非常jī動。
“好幾年沒見了,你居然一點都沒有變。”諸素素仔細打量杜恆霜。她的面容確實跟幾年前一樣,一絲瑕疵都沒有。
杜恆霜笑道:“那是你給我調配的滋容膏太好了,我每天都用了。”
箏姐兒上前見禮,“杜嬸嬸。”
杜恆霜一把拉住箏姐兒的手,笑道:“箏姐兒都長這麼大了。”說着回頭讓安姐兒上前,對諸素素道:“看,這是安姐兒。”
諸素素也上前來住安姐兒的手,道:“那一年你母親生你的時候,你才我的手掌那麼大。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一晃眼你就要出嫁了。”看着杜恆霜笑,“咱們不認老都不行了,孩子們出嫁的出嫁,成親的成親,轉眼咱們也快有孫子、外孫了。”
杜恆霜駭笑,“……瞧你這張嘴,還早着呢。再說,有了孫子、外孫不是好事嗎?怎麼從你嘴裡說出來,聽着跟不好的事一樣。”
諸素素哈哈一笑,掩飾過去,跟杜恆霜攜手進了節度使府的大門。
來到內院住下,當然是先接風洗塵。
忙碌了兩天,才正式安頓下來。
杜恆霜就帶着諸素素去看龍香葉。
“她看上去比以前安靜許多,這絕對是好現象。”諸素素一邊給龍香葉“望聞問切。”一邊仔細讀這些年來,杜恆雪給龍香葉記的病歷記錄。
瘋子之所以是瘋子,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被原始衝動左右,趨向於獸性的人。
瘋子很少能夠復原。但也不是沒有。像龍香葉這樣一直好的藥材沒有斷過,而且看護的人也很細心,生活條件很好,恢復過來也不是不可能的。
諸素素診了一頓飯的功夫,纔對杜恆霜道:“讓你失望了,目前還是看不出有復原的可能。她最近很安靜,大概是……年紀上來了,你知道的,年紀大了,精力和活力就不如以前了,也是人之常情。”
杜恆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態。她並不想龍香葉一直瘋下去,但是如果龍香葉恢復過來,又對她恢復以前那種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狀態,她的日子當然也不好過。
跟着諸素素從龍香葉的院子出去,兩人在抄手遊廊上慢慢行走。
兩人的下人遠遠地跟在後面,不敢打擾她們說話。
諸素素見下人們落得遠,前面也沒有什麼人,就低聲道:“其實你不用擔心……”
杜恆霜眉梢一挑,“我擔心什麼?”
“你難道不擔心你婆母要是恢復了,又開始折磨你?”諸素素笑得很是含蓄。
杜恆霜失笑,“我倒不擔心這個。你說我多大年紀了,還能和以前剛出嫁的小姑娘一樣,被婆母刁難,束手無策嗎?我只是……”
“你只是,怕打老鼠傷了玉瓶,是吧?”諸素素很是理解,不過她馬上道:“其實你真的不用擔心,就算她好了,她也不會和以前一樣的。其實,她現在已經算是恢復了。但是呢,這些年,我給她開的那些抑制她瘋癲的藥太重了,她的性子,怕是會和以前很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