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起子懶賊,出了事就顧不上主子。等我回去跟你們侯爺說了,皮不揭了你們!”
這些人藉着山間殘餘的火光看過去,只見一個穿着華貴,頭戴鳳釵的女子從半翻倒在路邊的車裡爬出來,車前站着一個侍女模樣的女子,伸出一雙胳膊,將她勉力拖出來。
“老夫人,侯爺在山上追賊,咱們快去夫人那邊吧……”那侍女正是梅香。剛纔山上一聲緊似一聲的廝殺聲和慘叫聲聽得她心驚肉跳。
跟着蕭士及過來的十來個護衛跟着蕭士及撲上山,好幾個被山賊的流矢射中,從山上滾落下來,嚇得龍香葉腿軟得站不起來,催着梅香趕緊去把車趕到車隊那邊,跟那邊的人馬匯合起來。
梅香哪裡會趕馬車,咬牙揮着鞭子往馬車上抽了一鞭子,結果那馬瘋一樣亂跑,撞到一個樹樁上,整輛車就翻倒在路旁。
梅香和車裡的兩個丫鬟護着龍香葉,好歹沒讓她被傷到。
龍香葉被這番情景嚇得膽都破了,在心裡不知把祭祖這件事罵了多少回,全身抖得如同篩糠,軟得如同一攤爛泥,完全撐不起來。
梅香沒有法子,只好自己先爬出來,然後讓隨後爬出來的兩個丫鬟去前方車隊求救。
結果那兩個丫鬟剛跑到火光能照到的地方,就被從山上射下來的冷箭射中胸口,倒地而亡。
龍香葉和梅香在後面看見,更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縮在半翻倒的馬車背後,生怕被山上的人發現她們。
也是過了這麼久了,聽着山上的廝殺聲漸漸沒了,自己這一方明顯佔了上風。龍香葉纔敢從車裡探出身子,推着梅香先出去,然後讓她把自己拉出來。
“山上沒事了吧?”龍香葉站直身子,覷着眼往山上看了一眼。
梅香也回頭細看,點頭道:“應該沒事了。”看看前方不遠的地方就是柱國侯府的車隊,心裡定了定,扶住龍香葉的胳膊,“老夫人,我們趕快過去吧。”
龍香葉覺得腿還是軟得走不動路。不耐煩地道:“你在這裡叫一聲,讓他們過來接我們。”她纔不想這麼狼狽地湊過去。她是老夫人,這些人理應過來接她。
梅香遲疑地看了看四周。
一陣寒風吹來,伴着夜梟的叫聲,梅香激靈靈打個寒戰。
那幾個山賊看見梅香和龍香葉。欣喜若狂。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山上的廝殺聲已經漸漸遠離,山上被他們點燃的篝火也漸漸熄滅,只聽見一聲急似一聲的夜梟聲在林間淒厲地叫着。
夜空裡雲破月開,灑下幾縷月輝,照在龍香葉白皙的側臉上,看上去雖然有些年紀大。但是也不算特別老。看得穿得花枝招展,滿頭珠翠,應該就是柱國侯夫人吧?
那幾個山賊互相使了個眼色,然後躬着腰。分成兩隊,往龍香葉和梅香站立的地方掩過去。
“你倒是叫啊!扭扭捏捏做什麼?!”龍香葉今晚被嚇得夠嗆,着急要趕緊回到車隊那邊,可是她腿軟得很。實在走不動路。
梅香沒有法子,剛要張口。一隻胳膊從背後伸過來,捂住她的嘴。
梅香軟軟地倒下,暈了過去。
龍香葉扭頭,看見幾個衣衫襤褸的男人凶神惡煞地盯着她,立即不受控制地尖叫一聲,似乎全身的力氣又回來了,拔腿就要跑。
但是她哪裡跑得過那幾個做慣山賊的男人,很快就被兩個男人扭着手臂拽過來。
“快走!柱國侯來了!”一個山賊盯着山上,感覺到不對勁,忙拖着龍香葉就要跑。
龍香葉着急地要叫喊。
那山賊回手啪地一聲往她臉上抽了一個耳光,低聲呵斥,“叫你娘啊叫!”
山賊的手勁奇大無比,龍香葉頓時被抽暈過去。
“走!”那傳訊的山賊一揮手。一個人扛起梅香,另外兩個人卻拖着龍香葉的胳膊,將她往山上拽過去。
山地崎嶇,山石嶙峋,龍香葉的腳後跟在地上拖行,一路磨蹭,將鞋都蹭掉了,腳後跟蹭得破了皮,流出血,一路往山上行去。
黑夜裡,幾個山賊忙着倉惶逃命,就沒有注意到地上留下蹤跡,只是貿足了力氣往山寨裡面跑。
好不容易跑到山寨門口,後面也沒有看到追兵,他們才放下心,在門口大叫,讓裡面的人開門,放他們進去。
過了好一會兒,裡面的人才慢吞吞打開山寨的大門。
那傳訊的山賊劈頭就道:“爺爺們在山下拼死拼活的截道,你小子倒好,睡得稀裡糊塗,還埋怨我們吵醒你小子睡覺了吧?”說着還抽了那開門的人幾巴掌。
那人不敢還嘴,只得低着頭道:“大當家跟二當家大吵一場,都在裡面等着幾位呢。”說着,往他們身後瞧了一眼,詫異地道:“怎麼就你們這幾個人回來了?別的人呢?”他記得可是出去不少。不說傾巢出動,也是精銳盡出啊……
“關你娘屁事兒!”那山賊反手再一個耳光,將那人掀翻在地,然後對着後面的人一招手,“趕緊進去!”
後面的幾個山賊一個扛着梅香,兩個拖着龍香葉,跌跌撞撞往大門裡面走去。
山寨裡面的路彎彎曲曲,最裡面有一座高高的竹樓,便是這羣山賊的議事廳。
那傳訊的山賊讓同夥等在外頭,自己躬着腰,縮手縮腳地蹭了進去。
這是一間長方形的大廳,南面正中的牆上,供着一幅巨大的關公像,像下面擺着條案,條案上擺着香爐,裡面一直點着三炷香。三炷香燃盡了有專人更換。
條案兩旁各放着一把紫檀木大圈椅,是大當家和二當家的位置。
此時燈火明亮的議事廳裡面,滿臉橫肉的大當家和一臉斯文秀氣模樣的二當家各坐在一邊的椅子上,臉上的神情都有些不高興。大當家夫人坐在大當家身旁的錦杌上,一臉怒氣地盯着二當家。
看見那傳訊的山賊蹭進來,二當家挑了挑眉,沉聲道:“小路,事情辦得如何?”
那傳訊的山賊姓路,這裡的山賊都叫他小路,聞言馬上道:“人帶來了。”說完躊躇一會兒,又道:“這次點子很硬,我們折損不少兄弟……”
“當然很硬!你當殺得突厥人聞風喪膽的柱國侯是吃素的!老子還奇怪你們怎麼會有人活着回來!”大當家聲如洪鐘,響亮的聲音硬是在衆人耳邊嗡嗡作響,有迴音。
小路訕訕地低下頭,不敢還嘴。
二當家不屑地瞥了大當家一眼,撣撣身上的袍子,滿不在乎地道:“大哥,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柱國侯再厲害,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咱們的兒郎辦事,大哥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您看,這不是穩穩當當把人弄回來了?”
大當家夫人聽得渾身一震,霍地一聲站起來緊走兩步,來到小路面前,焦急地問道:“把人弄回來了?把什麼人弄回來了?”
小路耷拉着腦袋,不敢看大當家夫人的臉,喃喃地道:“就是柱國侯……夫人。”
“哈!”二當家長笑一聲,也從紫檀木大圈椅上站起來,“大哥您看看,咱們山寨當真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啊!——這一筆買賣做下來,咱們兄弟都可以分了銀子立時散夥下山做良民啊。”
大當家夫人怒視着二當家,一字一句地道:“你休想!”
“我有什麼不敢想的?”二當家對大當家夫人極爲不屑,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你別跟我充夫人娘子,你當我不知道?你就是人家的丫鬟而已,等大哥玩膩了,遲早將你賣到山下的窯子裡去……”
大當家夫人聽得柳眉倒豎,出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得二當家促不及防,忍不住也要舉手還擊。
“住手!——老二,你越來越放肆了!連大嫂你也敢打!”大當家大步走過來,一手將自己的夫人拉過來護在身邊,一手格開二當家舉起來的胳膊。
二當家往後退了兩步,臉上的殺氣一閃而過,很快鎮定下來,換了幅臉色,若無其事地笑道:“大哥,這麼生氣做什麼?小弟開個玩笑不行啊?”
“將我賣到窯子裡,也是開玩笑?”大當家夫人冷笑一聲,用力甩脫大當家的胳膊。
大當家臉上立時黑了下來,瞪着二當家道:“你真的這麼說?”
二當家有些發怵,訕訕地道:“大哥,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您不是要爲了這個賤婢……”話未說完,大當家已經當胸一拳,將二當家擊飛出去。
二當家單薄的身子如同斷線的風箏往後倒飛,一下子撞到竹樓的牆壁上,咣噹一聲,撞得整個竹樓搖晃起來。
與此同時,二當家藏在袖子裡的袖箭破空而出,往大當家胸口射過去。
鐺的一聲。
那袖箭觸到大當家胸膛,卻如撞到鐵塊一樣,從他身上滾落下來。
“你居然想殺老子?!”大當家怒不可遏,“來人!把二當家給老子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