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見狀,忙跟着將自己的大兒子,十三歲的杜恆欄推過去,“三弟,你侄兒也託付給你了。”
這都是自己親哥哥的孩子,杜先誠待他們如同自己的親生子女一樣,微笑着點點頭,一手牽着蕭士及,一手攬着杜恆欄,帶着杜恆機和杜恆材一起去花廳見客。
田氏和孫氏相識一笑,帶着孫氏的兩個女兒杜恆嬌和杜恆娥,進了方嫵孃的屋子。
這裡也是杜先誠後宅的上房,裡面的陳設她們雖然早就見過了,但還是忍不住見一次就泛一次酸。
方嫵娘給杜恆霜換了一身大紅色短襦半臂,繫着一條同色的百褶裙,襯着她白嫩的似乎要滴出水來的雙頰,可愛得如同寺廟裡的觀音童子。
方嫵娘擡頭看見是田氏和孫氏來了,掃了一眼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有貴客上門,你們怎麼不通報一聲?平素老爺對你們太過寬仁,才縱的你們無法無天,沒個正形!”一雙秋水般的明眸含着一絲怒氣,往這些下人面上掃過去。
田氏矜持地笑了笑,叫了一聲,“三弟妹,你別怪她們。是三弟讓我們進來的,沒讓她們通傳。”
方嫵娘笑着給田氏行禮,“大嫂別多心,我不是說你們不懂規矩。只是這些下人啊,大嫂也知道,總喜歡蹬鼻子上臉。不給她們點厲害瞧瞧,都不知道是誰呢。知道的,說我們老爺心善寬仁,不知道的,還以爲這個家,都快鳩佔雀巢了!”索性走過去拉了拉田氏的衣襟,“大嫂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話簡直是當着和尚罵禿驢,田氏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使勁兒拽了自己的衣袖,才從方嫵娘手裡掙開,往孫氏那邊走過去。
這個方嫵娘,看上去弱不禁風,手上的勁兒倒是真不小。
孫氏一見杜恆霜身上的裙子,由不得覷着眼睛湊過去,伸手在她的裙子上仔細颯沒,回頭對田氏道:“大嫂,你見多識廣,過來看看,這是什麼料子的?”
田氏以前的孃家是開綢緞莊的,對綾羅綢緞頗爲了解,便湊過來看了看。
“了不得!這是蜀中錦彩紋棱紗羅!一兩金子一尺!——嘖嘖,人家家裡,最多是花銀子打個銀人兒,咱們家,可是花金子打個金人兒啊!”田氏拿團扇捂着嘴,又一次咯咯笑起來。
七歲的杜恆娥正是小姑娘愛美的時節,聽說妹妹身上的裙子貴重,也擠過來要看。
方嫵娘將杜恆霜抱得高高的,杜恆娥看不到,忙拽着方嫵孃的披帛,央求道:“三嬸嬸,給恆娥瞧一瞧啊。”聲音軟軟糯糯,模樣十分可人。
方嫵娘雖然跟田氏和孫氏不大對付,但是對幾個孩子還是沒有惡意的,就把杜恆霜抱低了些,給杜恆娥瞧。
杜恆娥的眼睛只是盯在杜恆霜小小圓胖的身子上裹着的紗羅裙上。
“三嬸嬸,恆娥也想要這樣一條裙子。——三嬸嬸,好三嬸嬸,求求你啊……”杜恆娥越看那條裙子越喜歡,馬上開口央求。
方嫵娘搖搖頭,對杜恆娥道:“恆娥,不是三嬸嬸小氣,只是我們家已經沒有存貨了。”然後擡頭笑着對孫氏解釋道:“二嫂,這料子只有一尺,是老爺從蜀中帶回來的,只能給恆霜做一條小裙子穿穿,再多的邊角料都沒有了。”
杜恆娥聽說沒有了,哇地一聲哭起來。
杜恆霜瞪着一雙漆黑烏亮的大眼睛,十分好奇地看着杜恆娥。
杜恆嬌走過來,輕言細語地安慰杜恆娥,“妹妹,三嬸嬸跟你說笑呢。——三嬸嬸肯定還有料子,到時候,給咱們姐倆一人做一身,咱們三個人一起走出去,就跟親姐妹一樣。三嬸嬸,你說是不是?”
方嫵娘收了笑容,正色對杜恆嬌道:“恆嬌,你是大姑娘了,你三嬸嬸我從來不說偏話。我們家,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料子了。這一尺的料子,還是你三叔在蜀中跟故人有舊,人家千方百計地勻出來給他的。”說着看向田氏,“大嫂,你孃家是開綢緞莊的,自然知道這蜀中錦彩紋棱紗羅本是晉上的,一般人家就算是家財萬貫,也拿銀子沒處買去。”
杜恆嬌被方嫵娘訓得滿臉通紅,眼淚只在眼眶裡打着轉,晃悠悠地似掉非掉。
孫氏的眼睛又在方嫵孃的臥房溜了一圈,才拉着杜恆嬌和杜恆娥安慰她道:“沒事沒事。你三嬸嬸這裡沒有,三叔那裡肯定有。就算三叔那裡沒有,等明年你三叔再去蜀中的時候,讓他給你們兩人一人扯一身料子回來就是了。”末了,還故意對方嫵娘道:“是吧,三弟妹?”
方嫵娘沒有再滋聲。她和杜先誠成親才一年多,從來都是和和美美,有事兩人有商有量,可可是兩人唯一吵架的兩次,就是跟這位大嫂和二嫂有關。——本來她還以爲,杜先誠爹孃都過世了,她沒有公婆要伺候,日子會過得很舒坦。可是嫁過來了才知道,她沒有婆母,但是有兩個寡嫂,簡直比得上四個婆母。她們兩人的本事,實在是一個頂倆。
幸虧方嫵娘也不是軟柿子,纔沒有被她們降服了。
田氏見方嫵娘臉色不虞,想起今日來的目的,就輕聲咳嗽一聲,扶着方嫵孃的胳膊到一旁的軟榻上坐下,笑着道:“你二嫂這張嘴,確實不饒人。不過我們三弟妹大人有大量,不用跟我們兩個寡婦計較的。”
人家把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方嫵娘只好勉強笑了笑。
孫氏還要發話,田氏又咳嗽一聲,拿眼神止住她。
孫氏會意,笑道:“三弟妹,既然這料子沒有了,你可得在別的地方補償我們,不然我們就算鬧到三弟那裡,也是不依的。”
方嫵孃的臉色唰地一下子陰沉下來。她最恨別人拿她的丈夫來威脅她。
田氏忙打圓場,逗着方嫵娘懷裡的杜恆霜,讚不絕口,“瞧這小模樣,小身板,以後一定長得國色天香,和三弟妹一樣漂亮。而且看這腰,真是好生養的。”
方嫵娘看了看自己孩子上下一般粗的小圓筒身形,重重地嘆口氣,問道:“大嫂,你有話就說。”
田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頭髮,“那我就直說了。是這樣的,我孃家侄兒,今年七歲,聰明伶俐得緊,去年就啓蒙入了學。塾師說,他這麼多年,就沒有見過這樣的神童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