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祥生擡眼掃了一下那輛車駕。
普通的松木,塗着清漆,車上的幃幕都是不起眼的藍色印花苧麻布。
一個護衛掀開車簾跳了下來,對蕭祥生拱手道:“這位大爺,我家主母回孃家,沒想到遇到盜匪追殺,還請大爺援手,以後我們定當重謝。”
蕭祥生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着那護衛。
三十多歲的樣子,雖然穿着普通的護院短打的短褐,打着白布綁腿,可是說話行禮的時候,一絲不苟。放下手的時候,他的左手握在腰間掛着的朴刀之上,一雙鷹眼警惕地打量着他們這些人,說話不卑不亢,看着很放鬆,其實全身戒備,如同一頭蟄伏的猛虎,隨時會得暴起傷人。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只是一個護衛?
這種氣度,完全可以是戰場上的大將。
能做大將的人,給一個婦人家做護衛……
蕭祥生翻身下馬,拱手回禮:“這位大哥言重了。只是我們不過這幾個人,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還是不想惹麻煩。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還是躲得遠遠的爲好。
那護衛看着蕭祥生他們一行人,也知道人手不足,可是到底他們是本地人,自古強龍不壓地頭蛇,如果蕭祥生肯援手,自家主母一定得救……
“大爺……”那護衛還想說話。
車駕上車簾一閃,一個侍女扶着那大腹便便、氣度高華的婦人從車上下來。
一陣微風吹來,將那婦人臉上的面紗掀起一角。
從蕭祥生的角度,正好看見那婦人的側臉,一時如遭雷擊,腦子裡一片空白,心裡只有一個聲音:怎麼會是她?
再掃一眼她身邊零星無幾的護衛,一臉惶恐的侍女,還有剛剛打量過的車駕,蕭祥生立即發現了剛纔忽略的東西。
那車轅之上,還有着暗紅的血跡,雖然經過擦拭,跟老紅松的顏色相差無幾,但是如果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的。
看來確實是被人一路追殺過來的。
蕭祥生心亂如麻。這婦人身份高貴,怎麼會落到如此狼狽的境地?
但是他既然知道是她,他就不能不救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壯士如今救人,可是救了兩命,此後定有福報。”那婦人對着蕭祥生微一頷首,誠懇乞求道。
蕭祥生聽見她的聲音,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再看見她隆起的肚腹,心裡更加驚訝。——已經身懷六甲,怎麼還會被人追殺至此?這些貴人的心思,真是他們平民百姓琢磨不透的……
“夫人放心,我蕭祥生一定竭盡所能。”蕭祥生再次拱手行禮,繼續問道:“請問你們要往哪邊去?”
那護衛沒有說話,看了那婦人一樣。
那婦人沉吟道:“我孃家在西邊,我們本來打算繞道瞿水,抄近路過去的,不知怎地,居然遇上盜匪……”聲音裡帶着幾分苦澀和惘然。
蕭祥生點點頭,“今日天色已晚,夫人要不要跟蕭某進城住一晚?”
這一次,不等那婦人開口,那護衛搶着道:“進城會不會太麻煩了?”
蕭祥生指着他們的來處,沉聲道:“這位護衛大哥的耳力想來不弱,應該聽得到那邊的馬蹄聲已經近了。——不進城的話,這城外五百里地,都是曠野,你們躲到哪裡去?就算是田莊,也是一覽無遺,他們的人手只要充足,可以不間斷的搜,搜完再燒莊子,你們還是逃不出去。”
那婦人見蕭祥生把話說到這份上,緩緩點頭道:“也罷,就進城吧。這位蕭大爺是個有擔待的英雄好漢,必不會害我們的。”
蕭祥生訕訕地笑了笑,對自己的隨從做了幾個手勢,看着那婦人坐回車上,才帶着自己的人手,和那婦人的護衛一起,簇擁着婦人的車駕進了長安城。
大周的戶籍管理本來非常嚴苛。但是經過這兩年的天災**,戶籍已經形同虛設。不過進長安城的路引還是要的,那婦人和護衛都是外地人,但是身上的路引倒是齊全的。
蕭祥生飛快地睃了那路引一眼,看見上面兩個普通的名字,心裡微曬。以人家的身份,弄個不同名字的路引是小菜一碟,難道還想從路引上看見真實姓名?那他們也不敢進城了。
他們是最後一批進長安城的人。
剛一進去,長安城的四個大門便咣噹一聲落下,關門落匙,將諾大的長安城關得嚴嚴實實。
“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赫赫揚揚的長安城居然也要關門落匙……”那婦人在車裡輕哼一聲,很是不以爲然。
而長安城外,兩個細作探子從草叢裡站起來,皺着眉頭道:“他們進了城,我們倒不好下手,回去給大當家回話吧。”
另一個點點頭,“反正我們都看到了,是長安城的大鹽商蕭祥生將他們接到城裡。到時候直接讓大當家找這蕭祥生就可以了。”
兩個人說着話,飛跑回去,跟正往這邊急趕的一路盜匪匯合。
“進了長安城?!——真是有膽子!”那大當家留着一臉大鬍子,根本看不清他的樣貌,“虎子,去,給咱們在長安城的人報信,就說,貴人出高價,要那個婦人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的性命。現在他們進了長安城,住在蕭祥生家裡,讓他們直接甕中之鱉吧。對了,讓他們不要獨吞。貴人只找我單線聯繫,他們若是膽敢獨吞,我讓他們一毫銀子都看不到!”
那盜匪的手下領命,往長安城趕去,等到天亮才進城,居然直接就往長安城的京兆尹府上去了。
蕭祥生昨天將這一路人帶回長安城,也多了個心眼兒,沒有直接帶回家,而是帶到自己在長安城的另一處宅子。那裡都是住着長安城的皇親國戚,他花了極高的價錢,纔買了一個小小的偏院,原本是留着給自己家做一條後路的。
院子雖小,卻極潔淨高雅,很是不俗。
那婦人笑着謝過蕭祥生,帶着隨從在這裡住下。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蕭祥生過來看他們,卻發現他們已經人去樓空,只給蕭祥生留下一塊紫玉佩,當做謝禮,拖了看院子的人傳話,說他們找到幫手,已經連夜出城去了。
蕭祥生知道他們身份不凡,在長安城能找到接應的幫手,一點都不奇怪,心裡才放下一塊大石頭,拿着紫玉佩回家,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知道這一塊小小的紫玉佩,以後就是他們家的傳家寶、保命符了。
從那處宅子回來,蕭祥生將蕭士及叫過來,將那紫玉佩交到他手裡,叮囑道:“一定要好生拿着,不要丟了。”
蕭士及鄭重地將那紫玉佩收了起來,道:“我今天要去杜叔家看看,爹有什麼話吩咐?”
杜先誠一去半年多了無音訊,蕭士及每隔兩天就去杜家,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因爲杜先誠不在,杜家只有方嫵娘一個女人,蕭祥生這個結拜兄弟,就不好再單獨過去了,只有讓蕭士及去。他本來就是杜恆霜的未婚夫,現在也九歲多了,能當大人用了。
蕭祥生看着蕭士及高大的個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多問問你霜兒妹妹,看看杜家有沒有難處,你杜嬸不好開口的。”
蕭士及笑着離開蕭家。
他剛走沒多久,一夥如狼似虎的衙役,簇擁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似乎是師爺的樣子,氣勢洶洶地來到蕭家,大聲呼喝道:“蕭祥生在哪裡?——出來見人!”
蕭家護院大怒,可是對方亮出身份,乃是京兆尹派出來的衙役,那六十多歲的老人,便是京兆尹的得力幕僚師爺,此次抓人,由他全權負責。
蕭祥生在外院書房聽見消息,心裡一沉,連忙出來拱手行禮道:“請問幾位官爺有何吩咐?”
那師爺便繞着蕭祥生走了一圈,上下打量,陰陽怪氣地道:“你就是蕭祥生?”
“正是在下。”蕭祥生站直了身子,淡淡地道。
“有人舉報你窩藏欽犯,你趕快把人交出來吧,不然難逃一死!”那師爺負着手,在堂前站定,很是不屑的樣子,貪婪的目光卻不斷飄向蕭家堂上的陳設古玩。
蕭祥生看見他這副樣子,心裡反倒鬆了下來,以爲他們不過是要訛詐一些銀子而已,就笑着一揮手,“各位上座,我讓下人上茶。”
“不用了!這兩個人,你見過沒有?——有人舉報,是你把他們藏起來了!”那師爺的手一抖,對蕭祥生出示了兩張畫像,正是那婦人蒙面的樣子,還有她身邊的護衛。
蕭祥生面不改色,收起笑容,正色道:“這位官爺不是開玩笑吧?這婦人蒙着面,我怎麼知道她是誰?”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纔怪!我們有人證物證!——來人,把蕭祥生帶走!跟他的家人說,拿這兩個人來換他!不然的話,他就在牢裡住一輩子吧!”說着,那師爺揮了揮手,那羣衙役便拿着枷鎖和鐐銬,將蕭祥生鎖了起來,帶回京兆尹的大牢去了。
龍香葉在後堂聽到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差一點哭暈過去,還是她的大丫鬟荷蕊提醒她,今日來的那個抓人的師爺,似乎就是納了她的妹妹龍秋葉做妾的那個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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