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霜很清楚,大戶人家娶媳婦,別說是男人身邊的丫鬟,就算是通房,很多也都能打發就打發了,沒有留在家裡噁心新娶的原配嫡妻的。
只有不把女家放在眼裡的人家,又或者想給女方一個下馬威,才放任有“多年情份”的通房膈應原配嫡妻。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杜恆霜起身,笑容滿面地說道。
這個封家,她已經打算排除在外了。
回去要好好跟蕭士及說說這件事,聽聽他的意見。杜恆霜尋思着,要走出裡間屋子。
封二伯母一愣。她沒料到杜恆霜說走就走,一點餘地都不留。
“秦國夫人請留步!”封二伯母忙道,跟着起身,往杜恆霜這邊快步走過來。
杜恆霜停住腳步,回頭看着封二伯母,笑着道:“我該說的都說了,您明顯看重這個丫鬟,更甚於未來的兒媳婦。這樣明顯的選擇我還看不出來,也真是白活了那麼大。——封夫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杜恆霜開始還只覺得夢兒這個丫鬟,也許跟她服侍的男主人封儉之間有些什麼不得不說的故事。可是現在連這位封夫人,都站在那個丫鬟那邊,杜恆霜就越發不想讓蕭嫣然跟這家人有瓜葛。——明擺着的事兒,還沒進門呢,不僅男人,連婆母都護着這個丫鬟,這正妻進門之後,還有活路嗎?!
這樣的家庭,就算最後能把這個丫鬟弄走,可也鐵定要跟自己的男人,還有婆母結下樑子。
這不是結親,而是在結仇。他們也不是嫁妹,而是送妹上刑場……
杜恆霜一瞬間,居然有了做孃的嫁女兒的感覺,霎時候也對自己孃親當年想跟蕭家解除婚約的做法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
正所謂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不嫁女,也不會了解父母爲女兒操碎心的那種恨不得面面俱到的周到。和吹毛求疵的護持。
她娘當初,除了擔心蕭家敗落,她會跟着吃苦以外,想必也是預計到那位不喜歡自己的婆母龍香葉能造成多少傷害,才一心想解除婚約吧……
想到已經瘋瘋癲癲的婆母龍香葉,杜恆霜在心裡長嘆一聲。
對於一個一開始就不喜歡自己,根本就不想讓自己做她兒媳婦的婆母,杜恆霜已經無計可施了。
龍香葉這個人實在太奇怪了。她的種種想法,跟別人說格格不入吧,也不盡如此。有些地方。她還是蠻厲害的。但是絕大多數時候。她都像一個活在套子裡的人。不僅自己活在套子裡,而且試圖把她身邊的人都裝進套子裡。
杜恆霜腦子裡閃過這麼多念頭,其實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封二伯母已經咬了咬牙,道:“秦國夫人。您要相信我,夢兒只是個丫鬟,絕對不會威脅到嫣然的正妻地位。我們封家再不堪,也不會讓一個丫鬟做正室!”
杜恆霜心裡一動,收回跑野馬般雜亂的思緒,定定地看着封二伯母,冷冷地道:“您這話什麼意思?一個連通房都不是的丫鬟,也有本事跟正室相提並論?——封夫人,是您說錯話了。還是我聽錯了?”
居然說到不會讓一個丫鬟做正室這種話?!
杜恆霜眯了眯眼,更加確信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
封儉,並非良配,或者說,並非蕭嫣然的良配。
也難怪封儉這人看上去不錯。可是卻這麼多年都沒有娶到合適的正妻。
大齊士族的男子一般十二三歲就訂婚,十五六歲成親。當然,也有定的更早的,比如像蕭士及和杜恆霜這樣的庶族男女,也有定娃娃親的時候。
如果不是定娃娃親,一般從十歲開始,父母親長們,就開始給孩子物色合適的人選了。
比如像許言朝和崔五郎這樣的。
杜恆霜是在許家長大的,她親眼目睹過許言邦是如何不斷破壞他爹給他找的成親人選的,跟封儉的情況極爲相似,因爲許言邦對她的妹妹杜恆雪心有所屬,非卿不娶。
現在和封儉的事情聯繫起來,杜恆霜剎那間明白了諸素素說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是什麼意思。
封儉的特殊情況,大概就是在這個丫鬟夢兒身上吧。
這樣一想,杜恆霜倒是釋然了。
既然封儉心愛這個丫鬟,心愛到爲她不娶正妻的地步,就像許言邦對杜恆雪一樣,最後不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嗎?
封二伯母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終於在心裡下了決心,要把夢兒這個毒瘤拔除,不然自己的兒子一輩子只能跟個丫鬟混在一起,以後可怎麼處?!
封儉現在是不明白,等他年紀老大,爹孃都不在這個世上,他就知道什麼是人情冷暖了。
“秦國夫人,您放心,我一定把這個丫鬟處置了,再去向蕭大小姐求親!”封二伯母斬釘截鐵地道。
杜恆霜搖搖頭,“不了,不用了。我們嫣然心高氣傲,不會搶別人的東西的。過來求娶她的人很多,我們打算就在寒門庶族中挑一個人品端方,能幹懂事的孩子,給嫣然說親。您封家,門檻太高,我們高攀不起。”再加上還有穆夜來那個讓她很不舒服的人在裡面攪合,杜恆霜就更不願意了。
本來就不是什麼特別合適的人選,居然還有這些妖蛾子,杜恆霜深深覺得浪費自己的時間。
杜恆霜走了之後,封二伯母就陰沉着臉,將夢兒交到自己房裡,劈頭蓋臉就抽了她幾個耳光,怒道:“好好的爺們兒,就被你們這些小蹄子給帶壞了!我跟你說,你別做你的大頭夢!——打量想坐享其成?我們封家可容不下你這種幾兩銀子買來的貨色作天作地!”
夢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捂着被打腫的臉,躲在牆邊,將身子圈成小小的一團。
封儉在門外聽見,飛跑進來,對封二伯母怒道:“娘!您要做什麼?夢兒她哪裡惹着你了?!”
“哪裡惹着我?!”封二伯母一拍桌子,“人家看不上她!不把她處置了,人家不肯嫁女兒!”
封儉一愣。他沒想到,那位看上去美得不像真人的秦國夫人。居然這樣心狠手辣。
“夢兒哪裡惹着她了?她不過是個丫鬟,這輩子也做不了正妻,怎地他們還不滿意?”封儉怔怔地道。他滿以爲,自己願意把原配嫡妻的位置給蕭嫣然,已經是很對得起她了,結果他們家還挑三揀四!
“蕭家雖然有個柱國公,可是寒門庶族出身,在長安毫無根基,這樣的人家,憑什麼看不起夢兒?!”封儉彎下腰。將夢兒扶了起來。擁在懷裡。不斷輕撫她的後背,讓她的抽泣漸漸停息。
封二伯母見兒子這幅沒出息的樣子,又怒又恨,指着他懷裡夢兒的鼻子道:“二郎二郎。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麼?!——沒有正室妻子,你就少了一半的助力!在長安,等你爹不在了,還有誰能護着你?你堂哥的勢力在軍中,難道你要一輩子依附你堂哥過活!”
封儉抿了抿脣,“娘,我自有分寸。正妻我當然會娶,而且我娶定蕭大小姐了!——秦國夫人再厲害,架不住蕭大小姐自己要嫁……”
在他懷裡的夢兒聽了這話。半垂的眼簾閃了閃,鴉翅般的長睫毛輕輕扇動,蓋住了她滿腹的心思。
封二伯母窒了窒,偏了頭,扁着嘴。從耷拉的眼皮底下看着封儉,問道:“……你想怎麼做?”
“我跟蕭大小姐多見幾次面,自然能讓她非我不嫁。”封儉很是信心滿滿,“柱國公府我們進不去,但是蕭大小姐的二哥二嫂跟我們熟識,可以一用。”
封二伯母想了想,“你真有把握?”
封儉笑了,“娘,您就看着吧。我若不能娶蕭大小姐爲正妻,我這輩子就不姓封了,一輩子窮困潦倒!”
夢兒的身子抖了抖,她更緊地往封儉胸前靠了靠。
接下來的幾天內,蕭泰及和龍淑芝頻頻去柱國公府,找蕭嫣然說話,還要接她去自己家住幾天。
蕭嫣然卻因爲杜恆霜回來之後,對她說了封儉的事情,完全對封儉沒有興趣了。
她不想跟一個丫鬟爭男人,累,就算贏了也沒什麼好稱道的。與其要面對這麼多不堪的前景,她倒是樂得不嫁,在家裡讓哥哥嫂嫂養活。
那一天,她有些擔心地問杜恆霜,“嫂嫂,如果我真的嫁不出去……”
杜恆霜爽利地打斷她惴惴不安的問詢,道:“沒什麼。如果你真的嫁不出去,哥哥嫂子養你一輩子。等我們不在了,你的幾個侄兒也會奉養你。你是我們蕭家的姑娘,沒人敢對你不敬。”
有了杜恆霜這句話,蕭嫣然才真正踏實了。
以前她有些心神不寧,很想嫁人,其實是想有個地方,可以讓自己待着而已。
她擔心哥哥嫂子不想一輩子養着她這個閒人,也曾經想過自己學做生意,至少能賺回自己的飯錢。
這個念頭,也被杜恆霜打破了,不過杜恆霜把她的嫁妝裡面的一個鋪子提前給了她,讓她學着經營照料,既能學掙銀子,又有事情打發時間,不至於天天困在“一定要嫁人”的思緒裡,變得越來越狹隘和麪目可憎。
所以等蕭泰及和龍淑芝再來幫封儉說好話的時候,蕭嫣然已經能漠然處之了。
“二哥、二嫂,多謝你們的好意。不過我最近很忙,怕是沒有功夫去你們家做客了。等我忙完了,再和大嫂一起去叨擾。”蕭嫣然聽了杜恆霜的話,凡是蕭泰及和龍淑芝過來請她的時候,就把杜恆霜擡出來當擋箭牌。
蕭泰及和龍淑芝當然不想杜恆霜跟着去,試了幾次,都不成功,也沒法子了,對封家傳話,說他們沒法子了,他們家妹子沒有這麼好福氣,讓他們另謀高就吧。
封儉沒想到蕭嫣然這樣油鹽不進,也起了一點心思。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喜歡蕭嫣然,但是因爲蕭嫣然居然敢看不上他,讓封儉很是心裡不舒服。他自認這麼多年來,只有他千方百計不要別人的,怎能允許別人並不要他?!
就算最後不娶蕭嫣然,也是要他封儉甩她,而不是她蕭嫣然就把路給堵死了!
夢兒這幾天見封儉都是心不在焉,心裡很害怕,好像覺得封儉的心就要離她遠去。以前的那些籠絡招數都不管用了,而封儉要娶正室的心越來越盛,沒法子了,夢兒終於使出了最後一招。——她把自己給了封儉……
封儉從情竇初開的少年時候開始,就被夢兒挑逗得動了心。
少年的純情最是美好,他們確實也有過最真實的感情。
但是再真實的感情,也是空中樓閣。他們是紅塵中人,註定不能逃過紅塵俗事。
封儉活了二十二年,才第一次知道有女人是什麼滋味兒。一時沉迷在跟夢兒的翻雲覆雨中,這兩個月都沒有去糾纏蕭嫣然。
蕭嫣然一心打理着自己的鋪子,有不懂就去問杜恆霜,忙得興興頭頭,開朗活潑許多。
蕭士及聽杜恆霜說了封儉的事情,並沒有去封家再問一聲,徑直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萬萬不能嫁。”
這麼容易就信了自己的話,杜恆霜倒是有些不習慣了,瞠目結舌半晌,才道:“你也去打聽打聽吧,也別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啊……”
蕭士及笑了,握了握她的手,“我信得過你。——如果我連你都信不過,這輩子也算白活了。”
杜恆霜很是感慨,悄悄側身抹了抹眼角的淚痕,彆着頭,聲音更小:“……我也信你。”
蕭士及心裡激動,大手一緊,將杜恆霜扣在懷裡,看她這樣感動的樣子,又忍不住逗她,“我昨晚上說換個樣子,你怎麼就不信我呢?”
杜恆霜一愣,繼而滿臉通紅,啐了他一口,嗔道:“跟你說正事呢……沒個正經!”說着甩手出去了。
此時已經是永徽元年的九月初,正是滿城金桂飄香的時候。
封儉捧着一枝桂花,興沖沖地跑進來,道:“夢兒!夢兒!你看這個……”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見屋角處,夢兒全身瑟瑟發抖,抱着一個銅痰盂,正吐得天昏地暗。
672、
“夢兒,你怎麼啦?”封儉大驚,以爲夢兒生病了,忙放下手裡的桂花,衝過去將她扶起來。
夢兒聞到封儉身上濃郁的桂花香味兒,忍不住又哇地一聲吐出來,氣息奄奄地道:“……你快離了我這裡,我這裡氣味腌臢,恐薰了你。”
“沒事,我沒事,你到底是怎麼啦?”封儉急得團團轉,大聲對外面叫道:“去給我請個郎中過來,要快!”
夢兒急了,忙拉住封儉道:“不行!快別叫郎中!”滿臉驚恐的神色,看得封儉愣住了。
“爲什麼不要請郎中?你病了啊,夢兒,看你的臉色這樣蒼白,怎地突然病了呢?——明明胖了不少……”封儉一邊說,一邊往夢兒高聳的胸前掃了一眼。
夢兒吐了一回,覺得好受多了,放下銅痰盂,喚了個小丫鬟過來把痰盂拿去倒了,吩咐她洗乾淨再送回來。
封儉扶着夢兒在牀邊坐下,捋捋她的額發,心疼地道:“可好受些了?吐得這麼厲害,怎麼能不看郎中呢?”
夢兒半垂着頭,露出一截雪白細長的頸子。
封儉低下頭,在她頸子上親了一下。
夢兒琢磨再三,覺得這件事光靠她一個人攔不住,必定要封儉跟她站在同一條船上才行,就下了決心,握着封儉的手,道:“……二郎,我跟你說件事。”說着,伏在封儉耳邊,輕聲道:“……我有身孕了。”
這句話如同雷霆一樣,重重敲在封儉心上,讓他足足愣了一頓飯的功夫,纔回過神來。
他轉頭,看見夢兒怔忡的面容,一下子將她抱着舉了起來,“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高興得在屋子裡轉圈。
夢兒徹底放下心,知道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她抱住封儉的頭。溫柔地道:“既然二郎這麼歡喜,哪怕要了我的命,我也要把這孩子生下來。”
這話提醒了封儉。他想起來,他娘警告過他,如果他讓夢兒有了身孕,就要把夢兒處置了……
“不行!一定不能讓她處置你!你有我的骨肉,又是我最心愛的女人,我一定不能讓他們這樣對你。”封儉斬釘截鐵地道。
夢兒欣慰地笑了。
但是他們的歡喜,沒有持續多久,封二伯母放在封儉房裡的婆子便去通風報信。
封二伯母勃然大怒。帶着幾個婆子。撿了個封儉不在家的時候衝到他房裡。將夢兒強行拉走了。
“喝下去,我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若是不然,你和孩子都逃不了一死!”一個婆子捧着一碗打胎藥給夢兒喝。
夢兒當然寧死不喝,被幾個婆子抓着頭也不肯就範。
她掙扎得這樣厲害。這些婆子也不敢太過用力。畢竟這是二少爺心愛的人,夫人雖然是主母,但是大家都看出來了,她太寵二少爺,根本就不敢收拾夢兒這個丫鬟。
如果能收拾,早在事情還沒有鬧到“出人命”的地步的時候,就把她打發了,何必等到現在呢?
因此這幾個婆子消極怠工,就等到了封儉從外面回來。
聽說娘帶着幾個婆子把夢兒抓走了。封儉大驚,忙趕了過來,怒氣衝衝地對封二伯母問道:“娘,您把夢兒怎樣了?!”
“怎樣了?”封二伯母擡了擡眼皮,“在打胎。打完就放她出來!”
封儉一聽,心疼得臉都扭曲了,他一時氣憤,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刀,恨聲道:“……如果娘要滅我的骨肉,我就自己斷子絕孫!”說着,就要往自己胯間揮去。
封二伯母嚇傻了,連聲道:“沒有沒有!沒有打呢!娘是嚇唬你的……”
封儉停了手,乜斜着眼睛看着封二伯母道:“娘,把夢兒給我,好生派人服侍她安胎,我就不傷害自己。”
“好好好,都依你!”封二伯母本來就偏疼這個小兒子,不然也不會將他寵成這樣。封二伯父的兒子雖多,卻只有兩個嫡子。封儉是老二,老大早已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了。
“來人,把夢兒送回去。再派兩個積年的老媽媽去照看她。”封二伯母現在只想封儉不傷害他自己,完全不敢再強迫夢兒打胎了。
封儉見夢兒沒事了,也沒有繼續鬧下去,只是警告封二伯母:“娘,我可是說到做到的。如果夢兒的孩子沒了,我這輩子也不會有孩子!”
“你這個孩子,就知道跟娘犟!”封二伯母難過得哭了出來,“你現在就知道瞎鬧,以後年歲大了,你帶着個丫鬟,還有個丫鬟生的婢生子,你以爲你的日子會好過嗎?我實話告訴你,你爹已經受不了你,打算給你們哥倆兒分家了。”
說分家,其實封儉的大哥是嫡長子,肯定是不會分出去的,那分出去的,就只有封儉了,當然,還有那些庶子,給幾個銀子也就打發了。
封儉一愣,眼神閃爍着看着封二伯母,試探着問道:“真的?”
“我哄你做甚?”封二伯母拿帕子拭淚,白了他一眼,“娘都是爲你好,爲你操碎了心,你還不領情,動輒就知道跟娘做對……”
封儉忙軟語哄着封二伯母,將她哄得心裡好受些了,才道:“娘,可是我還沒有成親呢,怎麼能分家呢?”
“你爹說了,你既然不想成親,就由得你,跟你的丫鬟過去吧。我們封家,丟不起這人。”封二伯母看出來封儉對分家一事挺在意的,故意將私底下跟封二伯父說的話,都悄悄說與封儉聽,還是希望他能知道輕重,不要爲個丫鬟丟了前程。
“我早跟你說,不要弄出孩子。現在孩子有了,以後哪裡有士族家的好姑娘願意嫁給你?我看你只有去娶寡婦去了。”封二伯母連連嘆息,“人家都是填房才娶寡婦,你的原配嫡妻都要娶寡婦,以後更是沒臉見人了。”
封儉皺了皺眉。他是心愛夢兒,但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她做正妻,就連夢兒本人都知道這不可能的。這麼多年,他只是在等一個能容得下他的夢兒,還有一定身份地位的良家女子做他的原配嫡妻。
到時候。他只要哄得那女人覺得她是正妻,高夢兒一等就可以了。至於私底下,他多寵寵夢兒,料那個蠢女人也看不出來。
只要不給他的夢兒臉色看,他就能讓那女人穩穩地坐着他封儉原配嫡妻的位置。
誰知道他好不容易看上一個人,那個人居然這樣不識擡舉,一下子就把他拒之門外了!
封儉陰沉了臉,緩緩地道:“……要不,還是娶柱國公的妹子吧。堂哥不是最近跟柱國公走得很近?”他嘴裡的堂哥,就是封大都督。目前還在長安候着。
封二伯母撇了撇嘴。“你堂哥也說了。你這個丫鬟,是個禍害,人家柱國公也不滿,不想嫁妹子。你堂哥現在求着人家。哪裡敢仗腰子?只能幫着別人說自家人不好。”
封儉想了想,“我去堂哥家坐一坐。”
從封二伯母家出來,封儉卻先拐去了柱國公府,他在門口站了半天,看着那巍峨的門樓,黑底金字的牌匾,還有院牆後面的庭院深深,重巒疊嶂,眼神越發幽深。
恰好蕭嫣然從鋪子裡回來。在角門下了大車。
封儉眼前一亮,忙下馬走過去,對蕭嫣然拱手道:“蕭大小姐有禮。”
蕭嫣然看也不看他,在幾個婆子丫鬟的簇擁下,徑直進了角門。
柱國公府的門子笑着對封儉道:“公子請讓一讓。我們要關門了。”
封儉一股氣被堵在喉嚨裡,上不上、下不下,握着拳,帶着股怒氣離開了柱國公門口,去他堂哥的伯爵府去了。
蕭嫣然回到自己家裡,先去杜恆霜那邊向她請教了一些鋪子生意上的事情,然後悄悄地道:“剛纔我在門外看見了封家那位二公子,在門口徘徊,不知道要做什麼。”
杜恆霜點了點頭,“我會讓門子好生看着。希望他能早日找到合心意的妻室。”說着,杜恆霜倒是想起一件事,道:“呂夫人你還記得吧?”
蕭嫣然點點頭。呂夫人的大兒子曾經是蕭士及的手下,如今更是站到他們這一邊,兩家走動得很是親密。
“她請我們過兩天去她家吃螃蟹賞桂花呢。”杜恆霜笑着道,拂了拂蕭嫣然的肩頭,將她的秀髮捋到背後。
蕭嫣然沒有在意,點點頭,“嫂嫂做主就行。我跟着嫂嫂去。”
杜恆霜笑眯眯地,沒有把話說全了。
因呂夫人在爲她的二兒子求娶蕭嫣然,杜恆霜對呂夫人很滿意,首先就取中這個做婆母的。至於呂夫人的二兒子,據說剛從漠北軍中回來,也不常露面,她還沒見過,不知道好歹。
呂夫人的大兒子她更熟悉一些,是個很不錯的男子。
因呂夫人的夫君不太靠譜,呂夫人的三個兒子都是站在他們孃親這一邊,對他們的爹還是有些怨懟的,只是嘴裡不說罷了。
而且因呂夫人對妾室沒有什麼好印象,杜恆霜跟她很是談得來。
這邊封儉去了封大都督的伯爵府,卻沒有看見堂哥的人影,是穆夜來聽說封儉來了,專門過來跟他說話,問他跟蕭嫣然的親事怎樣了。
封儉搖頭,臉上很不高興,“暫時還沒有動靜。”
“那你真的想娶蕭嫣然嗎?”穆夜來正色問道。她其實認爲這是門非常好的親事,對蕭嫣然,對封儉,對封家都好。當然,最好的還是對她的夫君封大都督。
現在新帝提前兩年就登上皇位,只能說明,蕭士及這一世,肯定會比上一世更加位高權重。
如今很多事實都證明她的想法。比如說,蕭士及上一世從來沒有做過輔國大將軍,更沒有兼任過兵部尚書。
這樣的人,放過實在太可惜了……
“當然。”封儉聽穆夜來問他,發狠道:“就算她不肯嫁,我也是非把她娶到手不可!”說着伸開五指,做了個捏拳的動作。
“既然這樣,我倒是有個法子。”穆夜來言笑盈盈地道,眼光往四周掃了掃。
那些丫鬟婆子見狀,忙退到外面的迴廊下。
“什麼法子?”封儉的雙眼亮了起來,拱手道:“若是小嫂子能幫封儉這個大忙,封儉以後一定……”說着,往邵氏住的那邊瞟了一眼,做出一個“你懂得”的表情。
穆夜來微笑。她當然是在投桃,就等着對方報李。她的主意,可不是白出的。
“你不如來一個‘英雄救美’,然後在外面跟她待上一晚上,她就一定非你不嫁了。”穆夜來笑着道,給封儉指了一條明路。
“英雄救美?”封儉愕然,“我可不會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怎麼去救她?再說,這長安城中,天子腳下,哪裡有那麼多劫匪?況且柱國公是赫赫有名的戰神,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劫他的親妹子?!”
穆夜來抿嘴笑,覺得這封二公子真是天真得可愛,難怪會被個丫鬟心心念念纏了心……
“你啊,真是傻。”穆夜來說着,俯身過來,在封儉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封儉愣愣地聽着,頓時恍然大悟,連連拱手道:“小嫂子真是好計謀!小弟佩服佩服!”一邊多謝穆夜來,一邊尋思到哪裡去找這些人來幫他演出好戲……
這一天,蕭嫣然帶着丫鬟婆子,又照常例去自己在東市的鋪子盤桓。
到了快黃昏的時候,她才從鋪子裡出來,坐上大車,回柱國公府。
這條路她走了兩個多月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再說,他們柱國公府的標記在車前掛着呢,沒有哪路蟊賊敢打柱國公府的主意。
誰知這一次,大車走着走着,一顆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石子擊打在拉車的馬屁股上。
那馬受到驚嚇,長嘶一聲,拉着大車就在街上橫衝直闖起來。
這條路再往前走,就出東城門了。他們本來是要在下一個路口拐彎,才能走上回崇康坊的路。
這一下馬受驚了,自然沒法讓它拐彎,就被驚馬拖着,往城外飛奔而去。
蕭嫣然嚇得在車裡緊緊抓住扶手,和幾個丫鬟婆子擠在一起。
呂二郎今日本來被他孃親呂夫人逼着,要他來蕭嫣然的鋪子找她說話,彼此熟悉熟悉。
可是呂二郎面皮薄,在蕭嫣然的鋪子前轉悠半天,也不敢上前。後來看見蕭嫣然出來上車走了,他才慢慢跟在她的車後面,騎馬相隨。
673、
當那顆石頭砸中那匹馬的屁股的時候,呂二郎正無可奈何地跟在那大車後面。
嗖的一聲,石子劃空而過的聲音在他身旁堪堪捱過,讓呂二郎懶洋洋的雙眼霎時間如鷹隼般銳利起來。
他以一個軍人的直覺意識到,這顆石子,絕對不是意外。
前面拉車的馬受驚,前蹄高高躍起,嘶叫一聲之後,拉着大車瘋狂地往東城門衝去。
呂二郎往自己的馬屁股上也狠狠抽了一鞭子,下意識追着那輛大車絕塵而去。
此時已經天已黃昏。如果他們這時候出城,很可能等制服驚馬的時候,就回不了城了。
不過呂二郎根本就沒有想這麼多。
對於他來說,在外面餐風露宿都是常事,能不能在天黑前進城這種事,完全不值一提。
蕭嫣然當然沒有他那麼坦然和自在,不過,她也沒有多驚慌失措。在她看來,這只是一次很偶然的意外。
既然是意外,那就既來之,則安之,保護好自己,等哥哥和嫂子來救自己就可以了。
“你們別慌,抓緊扶手,別被摔出去。——來,我這裡有幾件披帛,把大家拿去,把自己和扶手綁在一起。這樣可以增加重量,互相扶持,不會受傷。”蕭嫣然騰出一隻手,從她的座位底下摸出幾根長長的披帛。
丫鬟婆子忙接過披帛,將自己和車上固定的扶手綁在一起。
因此大車雖然快速顛簸,但是裡面的人都鎮定下來。
沒有被擠得東倒西歪,也沒有被撞得頭破血流。
驚馬拉着他們的大車順大路拐彎。
剛拐過來,就聽見“嗖”的一聲!
又一顆石子破空而過的聲音。
這一次,直接是從前面砸過來,砸在那馬的眼睛上,將那隻眼睛打瞎了。
那馬受此重創,更加暴烈,再次前蹄騰空踏起,將整輛大車都差一點帶得倒翻在地。
前面趕車的婆子再也坐不穩了。從那往上斜斜翹起的大車邊上滾落在地,摔得人事不省。
幾個黑衣人從草叢裡一躍而起,手拿朴刀,出手往驚馬的繮繩上砍了幾刀,將繮繩砍斷,那被打瞎一隻眼的驚馬脫離了大車的束縛,立刻撒歡兒一樣往前飛奔,很快就跑得不見影兒了。
大車又往下重重落下,隨着慣性往前竄了一段路,才停下來。
蕭嫣然和車裡的丫鬟婆子幸好把自己綁在了車裡的扶手上。雖然被帶得跌跌撞撞。但是沒有人被那股慣性甩出去。只是手腕被披帛的綢帶拴得青紫不堪。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一個黑衣人抱着朴刀從草叢裡衝出來,做出一副劫道的樣子。
車裡的蕭嫣然心裡一緊。忙問道:“你們要多少銀子?”
那人一聽是個姑娘說話,立刻淫笑道:“咦,居然還有小娘子啊……那爺爺我就不客氣了!爺爺正好差一個壓寨夫人,這就跟爺爺上山快活去吧!”一邊說,一邊用手扯下大車的車簾。
最前面的兩個婆子立刻瞪着他們道:“你們別亂來!我們大小姐是柱國公的親妹子!還有這車,這可是柱國公府的大車!你們看不見這車上的標識嗎?”
那裡有一個篆體的“蕭”字,還有代表柱國公府的一個符號。但是這輛車,並不是柱國公駕制的大車。
那黑衣人翻了個白眼,道:“什麼標識?!——老子不識字!看不懂這是什麼狗屁玩意兒!不過你們既然說是柱國公府的人。也好。”說着,他對身旁的人叫了醫生呢,“二子!去,趁天黑之前去柱國公府報信,就說。他家小娘子在我手裡,讓他拿……十萬兩銀子來贖!如果不贖,我就做他便宜妹夫了!”
那個叫“二子”的小嘍囉機靈地應了一聲,將刀扔給同夥,自己用頭巾包了頭,快速往城門那邊跑過去。
他跑得如同一陣風一樣,快得不得了。
呂二郎在路上被一架騾車耽誤了,到現在才趕過來,和那去城裡柱國公府報信的小嘍囉擦身而過,他都沒有注意到有個小個子男人從這條路上往來路奔去了。
“下來!你給老子下來!”夜色漸黑,蕭嫣然晶瑩雪白的肌膚在暗下來的車裡幾乎能發出光來,看得那黑衣人首領直了眼,將刀一揮,就跳上車,把那些綁着手腕的丫鬟婆子一個個割破綢帶,將她們往車下扔。
蕭嫣然見那匪首氣勢洶洶地向她逼過來,心裡既悲且苦。她想,若是這賊子真的要玷污她,她就不活了……
“你敢過來,別怪我不客氣!”蕭嫣然將頭上明晃晃的尖細金釵拔了下來,對準那匪首。
那匪首桀桀怪笑,“一根小小的釵子也想威脅老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一隻手伸出去,就要奪過蕭嫣然手裡的金釵。
蕭嫣然只好回手,將金釵抵在自己的咽喉處,一咬牙,狠狠往自己的脖子處劃去。
那匪首沒想到蕭嫣然這等剛烈,大吃一驚,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沒讓她劃得更深。
“放開我!拿開你的髒手!”蕭嫣然被匪首抓住手腕,只好用盡全身力氣,用諸素素教過她們的“防狼之法”,一腳飛出,王公那匪首襠下直踹過去,再狠狠用腳一碾。
“哎呦我的娘哎,你還來真的啊……”那匪首隻覺得襠下的命根子都被踹回檔裡去了,而那兩個球更是被徑直被碾成兩團肉泥。這股死亡般的疼痛比淨身還要痛,只要是男人都沒法忍。他慘叫連連,面青脣白,整個人僵在那裡,張着大嘴,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呆立一瞬,終於轟隆一聲,撲倒在車上,徹底痛暈過去。
他往下撲的時候,一隻手在蕭嫣然肩上一帶。將她上身的衣襟撕成兩半,露出內裡青金色的小衣,和雪白渾圓的肩膀。
車下還有幾個黑衣人癡癡地看着,本來想看一出好戲,結果沒想到老大裝模作樣地嚇唬沒有起到作用,他自己倒被這小娘子一腳踹暈了。
他們面面相覷,一時血性上來,忘了老大叮囑過,這一次只是做戲,都氣紅了眼睛。揮舞着朴刀要衝上車。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妞兒!
呂二郎在路上被一輛騾車耽擱了一會兒。這時候才趕到。
看見路邊東倒西歪的婆子丫鬟,還有正要往車上衝的幾個黑衣人劫匪,呂二郎兩眼如要冒出火焰一般,從馬上一飛而起。越過那些黑衣人的頭頂,比他們還先上了車,然後從一個黑衣人手上搶過一把朴刀,舞得虎虎生風,一刀飛過,血濺五尺,將那些黑衣人都殺了,一腳一個,又踹下車去。
而車上還躺着一個暈過去的黑衣人。不知道是被誰收拾的。
呂二郎低頭打量那黑衣人,擡頭看見蕭嫣然用雙手捂在她的胸前,瞪着眼睛看着他,聲音顫抖地道:“你……你……不是呂家的二公子?!”
蕭嫣然曾經跟杜恆霜去呂夫人家做客,見過呂二郎兩次。
呂夫人想爲二郎求娶蕭嫣然的事兒。杜恆霜還沒有對蕭嫣然明說。因她還不確定呂二郎這人的人品,只能先混着,等看清楚了再說。
呂二郎見蕭嫣然還記得自己,嘿嘿一笑,摸了摸後腦勺,道:“蕭大小姐,是我。”又道:“你別怕。我從你們在城裡驚馬的時候就看見了,一路追過來,幸虧還不晚。”
可是看看蕭嫣然身上衣衫都被撕破了,他又瞪了瞪眼,臉色都變了,“……是誰幹的?是不是他?”他用朴刀指着地上暈倒的那個黑衣人。
蕭嫣然點點頭,含淚道:“……我已經教訓過他了。”
呂二郎驚訝,誇道:”想不到蕭大小姐還會功夫。”
蕭嫣然赧然,喃喃地道:“也不算是功夫,就是學了點兒皮毛。”
兩人說話的時候,蕭嫣然的胳膊抱得不太緊,露出胸前和肩上的一點春光。
呂二郎別過頭,將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扔給蕭嫣然,“快穿上,天冷了,彆着涼。”
蕭嫣然很是不好意思,但是她確實需要衣衫,忙裹緊呂二郎的外袍,低頭不語。
呂二郎穿着雪白的裡衣,蹲下來檢查那暈過去的黑衣人傷勢。
一探之下,他很無語。——這人居然已經死了。
呂二郎斜眼看了一眼蕭嫣然,問她剛纔是怎麼對付這黑衣人的。
蕭嫣然的頭垂到胸前,低低地道:“……就是……就是踹了他一腳。”
呂二郎將那人翻過來,看見他的襠部一團紅色洇了出來,心裡一動,忙對蕭嫣然道:“你轉過去,背對着我們這邊。”
蕭嫣然依言轉身。
呂二郎也用背遮住這黑衣人的身影,彎下腰用刀挑開他的褲帶看了看。
一瞧之下,頓時不忍卒睹的別開頭。
真是狠……這人肯定是活活疼死的……
沒想到蕭嫣然看上去這樣嬌滴滴的一個大小姐,在遇到強盜的時候,這樣有勇氣。
呂二郎對蕭嫣然本來沒覺得有什麼特別,覺得是跟他以前定過親的未婚妻差不多的大小姐。當年他爹死了,大哥繼承了爵位,那一家就跟他退了婚。他大覺得沒意思,就悄悄離家,去漠北從軍了。
這兩年,他在漠北,人長大不少,也早從被退婚的鬱悶中恢復過來。
他對他以前的未婚妻倒是沒有什麼感情,他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他只是覺得很羞恥而已。
現在兩三年過去了,再想起當初的羞恥和不堪,他都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是門婚事而已,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對方想攀高枝,就攀唄。他們高攀不上,總比成了親,再成天在家裡挑事,要他跟他哥爭爵位要好。
蕭嫣然是他孃親讚不絕口的女子,呂二郎本來是看在他孃親和他大哥份上,才勉爲其難跟着蕭嫣然。
沒想到,蕭嫣然居然給了他一種不一樣的感受。
第一次,呂二郎心裡有了一個女子的影子。
天色漸漸黑下來,幾隻禿鷲從天空飛下來,想啄食那些死屍。
蕭嫣然裹着呂二郎的袍子,蜷縮在車裡的長椅上,倒是比剛纔纖弱許多。
呂二郎心生憐意,溫言道:“我讓你的丫鬟婆子上來陪你,我先把這些東西收拾了。”說着,將那活活疼死的匪首屍體也踢到車下,自己跟着跳下去。
那些剛纔被匪徒趕下車的丫鬟婆子忙趕過來,問道:“大小姐,你沒事吧?”
幾個人紛紛往車上爬。
“大小姐!大小姐!”
從前面的道上,又有幾個人騎着馬趕了過來。
蕭嫣然探頭一看,見是他們蕭家的護衛隨從,不由大喜,忙對自己的丫鬟婆子道:“叫他們過來,我們在這裡呢。”
“這邊!這邊!大小姐在這邊!”一個婆子放聲大叫起來。
那幾個護衛迅速衝了過來。
呂二郎站在路邊,對他們道:“我是呂家的二郎,曾經去你們柱國公府做客。”
有一個護衛是跟着蕭士及出門的,見過呂二郎,認識他,忙過來拱手道:“呂二公子有禮了。”又看見地上那些黑衣人,“這是怎麼回事?”
呂二郎道:“這些人企圖劫持大小姐的馬車,被我都殺了。”
那護衛點點頭,“我們都是夫人派來跟着大小姐的。不過隔得太遠,到現在才趕了過來,差一點就遲了。多虧呂二公子援手!”說着,抱拳感謝。
呂二郎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又道:“這些人是山賊,恐怕要長安縣的人過來處置。”
“呂二公子放心,我們兄弟理會得。”那護衛笑道,“不過,城門已經關了,我們今晚要在外面過一夜了,不如去住客棧?”
“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她們的馬又跑了,要再趕十里路到前面的客棧也不容易。”呂二郎發愁。
那護衛想了想,道:“我知道前面不遠的地方有個破舊的山神廟,進去歇一晚上沒事的。明日一大早,我們派人去國公府報信,再弄一匹馬過來拉車就行了。”
呂二郎點點頭,“就這樣吧。”說着,回頭對車裡的女人們道:“咱們先下來,去前面的山神廟歇一晚上。”
674、
蕭嫣然應了一聲,現在自己的丫鬟婆子過來了,她的膽子也大了些,吩咐道:“先把車門關起來,還有車簾,這車座底下有一幅替換的車簾。”剛纔那匪首把車簾給扯下去了。
一個婆子忙關上車門。
她們剛纔都看見那個匪首企圖要對大小姐不利,但是大小姐厲害,居然一腳把那匪首給踹暈了,都很佩服她,一邊誇着,一邊從車座底下拿出包裹,裡面裝着替換的衣裳。
大戶人家女眷出門,不管去哪裡,替換的衣包是隨身帶着的。
蕭嫣然就脫下呂二郎的外袍,還有自己被撕成兩半的上衫,換上自己包裹裡面的右衽襦衫,外面套上一件半袖。
“把這件袍子給呂二公子拿過去,讓他穿上。穿着中衣跟別人說話,他倒是挺自在。”蕭嫣然不由自主嘀咕道。
幾個丫鬟婆子抿嘴一笑,拉開車門跳下去,給呂二郎送過去衣袍,“呂二公子,多謝您的援手。”
剛纔那車門關了,蕭嫣然應該是在裡面換衣裳嗎?
呂二郎忍不住往那邊瞟了一眼,正好看見蕭嫣然穿着一件煙嵐色襦衫和同色裙子,還有淡粉藍的半袖,從車上下來。她的髮髻像是剛剛重新綰過,綰得有些匆忙,不是和平日一樣溜光水滑,反而有些鬆散地垂在肩上,讓她只算得上清秀的小臉別增了一絲韻味。
呂二郎知道,蕭嫣然不是個特別美麗的女子,但是沒來由地,他一看見她,別的女子就根本看不進去了。
想到那一天,第一次在蕭家看見蕭嫣然的時候,她站在她那個國色天香的嫂嫂身邊,呂二郎發現自己還是清清楚楚記得蕭嫣然那天穿得什麼衣裳,綰着什麼樣的髮髻,甚至連戴得首飾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而她那個嫂子。呂二郎卻一直覺得面目模糊,根本記不清她長得什麼樣子,只記得很漂亮,但是漂亮在哪裡,他完全沒有印象。
不像蕭嫣然,那張只算清秀的面容卻一直讓他印象深刻。
原來真有各花入各眼一說。
呂二郎心裡一動。
是不是這個女子早就入了自己的眼,只是自己還不知道罷了?
蕭嫣然下了車,又過來給呂二郎道謝,微笑着道:“多謝呂二公子援手。這個大恩,等嫣然回家。跟大哥大嫂說了。再報呂二公子的大恩大德。”
呂二郎忙將外袍套上。笑着道:“蕭大小姐客氣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應該的。何必說什麼謝不謝呢?也忒見外了。”
蕭嫣然一愣。這話說得真是太不見外了……
呂二郎話一出口,才覺得自己唐突了。嘿嘿笑道:“咱們去那邊的山神廟吧。”又問蕭嫣然,“你累不累?有沒有受傷?要不要我揹你過去?”
蕭嫣然前面還在笑着說“不累”、“沒受傷”,後面聽到要揹她過去,不由紅了臉,不好意思地道:“沒多遠的路,我手腳正常,能走能跳,不用背的。”
呂二郎只好訕訕地走開,跟蕭家的護衛走在一起。問他們:“你們爲何要跟着大小姐?”
蕭家的護衛嘿嘿笑道:“是夫人。她前些日子,聽說那封二公子在我們國公府前糾纏大小姐,擔心大小姐一個人出去鋪子裡會有事,就派我們跟着了。但是讓我們遠遠跟着就行,免得大小姐知道了。覺得不舒服。哪曉得今日還真的救了大小姐一命。”其實只是以防萬一而已,所以沒有讓蕭嫣然知曉。
他們都沒有想過這件事會跟封儉有什麼關係。
到了前面的山神廟,幾個婆子進去匆匆打掃了一通,出來道:“裡面還挺乾淨的。我們在裡面掃了兩塊地方,鋪了氈子,大家在裡面湊合一晚上。”說着,還從車上搬了一張小桌子,一個小屏風,以及被子、褥子等東西。
呂二郎就跟那些護衛在山神廟裡升起兩個火堆,又跟兩個人出去打獵,很快抓了幾隻兔子,打了幾隻大鳥回來,用刀在外面處理了,割成大塊的肉,回來架在火上烤着吃。
蕭嫣然和自己的婆子丫鬟在裡面的火堆旁邊,呂二郎和護衛們圍着外面的火堆。中間隔着一個半人高的小屏風,權當遮擋。
山神廟的大門雖然破舊,但是還能用。
關上大門,再把窗子闔上,屋裡頓時暖和不少。
已經是九月中的天氣,深秋快到了,晚上還是很涼颼颼的。
蕭嫣然在屏風另一邊的火堆上烤了兩盤子肉,用自己從車上拿下來的調料拌了,讓人給呂二郎送出去。
呂二郎很是感激,吃在嘴裡特別香甜。
蕭家的護衛擠眉弄眼地,裝作沒看見,但是都在大叫:“這肉好淡啊!真是淡出鳥來!”
“鳥什麼鳥!你不是在吃鳥肉嗎!活該淡出鳥來!”
蕭嫣然在裡面聽了臉紅,躊躇半晌,讓人把她的小鹽瓶送出去,說是給護衛大哥們分着用。
在大齊,鹽巴還是貴重的東西。
這些護衛哄得一聲,都大笑着謝過蕭嫣然,往自己的烤肉上撒鹽去了。
……
蕭嫣然他們在城外山神廟安置的時候,長安城裡的柱國公府,卻是一片戒備肅殺的氣氛。
柱國公的親兵將整個府邸圍得嚴嚴實實,進出都要有特別的腰牌才能放行。不然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也不能走。
杜恆霜的正院上房裡,她滿臉憂慮,但是語聲平穩,對蕭士及鎮靜說道:“我派去跟着嫣然的護衛們也沒有回府,剛纔我已經派人去嫣然的嫁妝鋪子查問了,看看她都做了些什麼,什麼時候離開鋪子的。”
蕭士及臉色鐵青,冷哼一聲道:“我倒是要看看,有誰敢太歲頭上動土?!敢動我的妹妹,我讓他生不如死!”
杜恆霜也很惶然,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知道,如果這一晚上不把蕭嫣然找回來……
“這件事。還是不要聲張的好。我們悄悄地找,不能讓別人知道。”杜恆霜靜靜地道,握了握蕭士及的手。
杜恆霜的手帶着一股涼意,將蕭士及慢慢冷靜下來,他點點頭,“是,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悄悄地查。我讓蕭義把外面的親兵撤了,我親自去一趟她的鋪子,看看有什麼要緊的地方。”而且他還想去那邊問問那邊的裡坊坊正、地保,以及道上的那些人。
如果真的是有人打蕭嫣然的主意。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他們不知道。他們也不用再做些事了。去東海鹽場曬鹽去吧……
蕭士及嗯了一聲,正要出去,就聽見知數惶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國公爺、夫人。外面封家的二公子來了,說他看見我們大小姐被賊人綁架,往城外去了。他來向國公爺報信,希望能連夜出城,把大小姐救回來!”
“什麼?!”杜恆霜和蕭士及心裡都是一沉。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不會這麼巧吧……
“那些護衛也沒有回來,我想,應該沒有那麼嚴重……”杜恆霜悄悄地對蕭士道,“別人都不知道。”
“還是你想得周到。這長安城內。怎會有這樣不長眼的歹人?”蕭士及很是不解,“我是根本想不到給嫣然派護衛的。霜兒,你太聰明瞭。”
杜恆霜訕訕地笑道:“其實也是因爲門外那個人……我怕他再糾纏嫣然,會對嫣然的名聲不好聽,就派了護衛。遠遠地跟着,以防萬一的意思。希望這一次能派上用場。”
“照理說,我們蕭家的護衛,以一當十,那些一般的蟊賊,應該打不過他們的。”蕭士及這樣安慰杜恆霜。可是他也知道,敢對蕭嫣然動手的人,不會是一般的“蟊賊”吧?不然怎麼到了這會兒,還不見他們回來?就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
兩人在裡屋說話,外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又聽知數道:“國公爺、夫人,那封二公子在大門外說話聲音越來越大了,口口聲聲說如果國公爺不出去救人,他自己翻牆也要出去!——街坊鄰居都聽見了,都在門口指指點點,說咱們家大小姐……凶多吉少了!”
杜恆霜聽了大怒,一下子把門拉開,看着知數,沉下臉道:“你說什麼?封儉在大門外嚷嚷?”
“是啊,夫人,這會子恐怕已經嚷嚷得人盡皆知了。——都知道咱們家大小姐被歹人擄走了。纔剛安國公府已經派人過來問國公爺和夫人,要不要安國公援手呢……封大都督的伯爵府也派人來問過了……”
知數急得要哭了,這可怎麼辦?大小姐的名聲,就這樣活生生給毀了!
蕭士及一拳打在案几上,差一點把硬如鐵石的雞翅木案几敲得粉碎,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他這是要做什麼?!”
杜恆霜從盛怒中冷靜下來,深吸兩口氣,在屋裡來回走動着,擡頭看向蕭士及,“讓封儉先進來說話,不能放任他在外面亂說話。嫣然的情形到底如何,現在沒人知道,這封儉,爲何能言之鑿鑿?”
蕭士及冷聲道:“除非他能拿出確實的證據。如果只是捕風捉影,或者是故意造謠,我讓他下大獄!”說着,一擺衣袍下襬,往二門上去了。
外院書房的院子裡,蕭義已經把封儉請到柱國公府了,坐在蕭士及的書房裡。
蕭士及來到自己外院書房的門口,已經冷靜下來了。他大步走進院子,繞過影壁,來到書房門口,對着也是一臉鬱悶的蕭義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在門外嚷嚷起來了?”
蕭義很是難堪地道:“是這樣的。原來封伯爵家今天有筵席,很多長安城的士族門閥都在他家吃酒。封儉在席上把這件事嚷嚷出來,然後纔來到我們家門口報信。”
封大都督封裴敦的伯爵府,蕭士及的柱國公府,以及安子常的安國公府,都在崇康坊。崇康坊住的都是武將勳貴。
蕭士及抿了抿脣,走進書房,來到書桌後面坐下。
封儉站了起來,忙道:“柱國公,咱們快出城救蕭大小姐吧!那羣賊人窮兇極惡,去晚了恐大小姐吃虧啊!”
蕭士及擡頭看了他一眼,問道:“這件事,你是從哪裡知道的?——我卻不知道我妹妹被歹人所劫。”
封儉早已準備好說辭,便道:“說來慚愧,我對令妹一片真心,雖然令妹對我無動於衷,但是我一直希望能感動她,所以一直在尋找機會跟她說說話。今兒黃昏的時候,我家的下人看見令妹的大車,正要上前,卻見那拉車的馬突然驚跳,拉着大車就出城去了。他追了一路,卻總也追不上,後來看見幾個黑衣人跳出來,將令妹擄走,他才發現不對勁,連忙回來報信。”又道:“您要不信,可以去問他。”
蕭士及搖搖頭,“我不想問。”既然是封儉的下人,想必說辭是一樣的,問了也白問。
“這是爲何?!”封儉很是着急的樣子,“蕭大小姐清清白白的名聲,可不能毀在幾個賊人手裡!”
蕭士及聽了大怒,從書桌後面繞了出來,一把揪住封儉的脖子,冷聲道:“……我妹妹的名聲如果被毀了,也是毀在你手裡!”
封儉臉漲得通紅,掙扎着道:“國公爺,我不是有意的啊!我是太着急了!令妹如果有個閃失,都是我的錯!我寧願用我一輩子來彌補這個錯!”
“你想得美!”杜恆霜迎頭走進來,照頭啐了封儉一口,“我妹妹就算是名聲毀了,也不會嫁給你,你死了這份心吧!”
封儉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他沒想到,蕭嫣然的名聲已經算是毀了,絕對不會有什麼正經人家願意娶她做原配嫡妻了,這蕭家居然還在拿喬……他們難道不怕,自己一怒之下,就把蕭嫣然的清白都給毀了……
當然,這個惡毒的念頭,也只是封儉的賭氣想法而已。他還要蕭嫣然給他做妻子呢,絕對不會願意讓她被賊匪給糟蹋了。
杜恆霜擡頭看着蕭士及,“呂夫人來了,剛纔跟我說了件事。我想,我們還是要連夜出城。”
675、
封儉在旁邊豎着耳朵,聽到“出城”兩個字,忙道:“看,我沒有說錯吧?——快,咱們馬上動身,事不宜遲啊!”
蕭士及看了封儉一眼,淡淡地道:“城門都關了,如何出城?”
“柱國公,你是輔國大將軍,還是兵部尚書,連這點半夜出城的權力都沒有?”封儉很是不信,他搖頭,看向杜恆霜和蕭士及,“我對嫣然是真心的。如果你們不信,等嫣然回來了,我讓我孃親自來下聘,你們就知道我的誠意了。”
“封二公子真是大度,你難道就不在意這件事的嚴重後果?若是真的有不測,你也能……?”杜恆霜故意問道。
“這算什麼?我封儉對嫣然的心,天日可鑑!——若是不信,你們等着瞧好了。”他義正言辭地道。
蕭士及想了想,對杜恆霜道:“我去宮裡請旨出城,你在家裡坐鎮。外面不能亂,家裡也不能亂。”
杜恆霜本來想跟着他一同出去,不過聽蕭士及說得也有道理。現在的情形還不明朗,他們不知道這件事是孤立的事件,還是一連串針對柱國公府中的一個開始,必須要有人守在城裡,隨機應變。
“好,我在家裡候着,你儘管去辦你的事。”杜恆霜點頭,又對封儉道:“你剛纔說,你家的下人跟着出城,看見了他們在哪裡,能不能讓你家的下人,跟着我們國公爺一同出去?”
封儉滿口答應,還道:“我也跟着去!”
杜恆霜和蕭士及都沒有反對,讓他跟着蕭士及一起出門去了。
蕭士及先騎着快馬進宮,十萬火急一樣向永徽帝請旨出城。
永徽帝聽說是跟蕭士及的妹妹有關,立即準了奏。
蕭士及出宮之後,就帶着五百親兵,還有封儉,以及他報信的下人,一起往東城門衝過去。
因爲聽封儉的下人說,那馬車是從東城門出的城。
來到東城門。蕭士及並沒有完全聽信封儉的話,他先派人去蕭嫣然的鋪子問過話,知道了她大概是什麼時候離去的,然後順着大車行走的路線,一路追過來,最後將東城門附近的里正和地保都叫了出來,問他們白天有沒有見過一樁驚馬事件。
那些人居然都記得這件事,都說有,還說有兩撥人跟着追了過去。正跟杜恆霜說的她派的護衛,以及呂夫人告訴她。她的二兒子呂二郎。很有可能也跟着追出去了。因爲她讓她兒子下午去找蕭嫣然的鋪子跟她說說話。熟悉熟悉,她兒子去了,結果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呂夫人今日也在封伯爵的筵席上,她聽見封儉嚷嚷出來的消息。趕緊派人回家,看看呂二郎在不在家,結果家裡人說,二郎一直沒有回來。
呂夫人才覺得這兩件事是不是有關聯,趕緊從封伯爵家出來,來到蕭家的柱國公府,給杜恆霜報信。
這些事情,都跟里正和地保的話對上了,蕭士及纔信了*分。
封儉在東城門口。指着城門道:“我的下人,就是從這裡追出去,然後再回來報信的。”
黃昏發生的事兒,這些人倒是記得大概,但是他們不記得每個人的長相。只是瞅了瞅那下人的模樣,沒有說話。
蕭士及便取出永徽帝的手諭,讓守城人開城門。
一行人騎着快馬衝出長安城的東城門,向前奔去。
按照約定,那些山賊會把人擄到附近的山神廟。然後等封儉帶人來救人。這樣既能壞了蕭嫣然的名聲,又能成全封儉的名聲。在這種情況下,娶了蕭嫣然,不僅蕭嫣然一輩子擡不起頭,就連蕭家,也一輩子不敢在封家面前仗腰子!——端得是一舉三得的好計策!
五百個軍士騎着駿馬,殺氣騰騰地奔過來,封儉想起在山神廟裡面的賊人,有些心神不寧。
還沒到地兒,封儉的下人就跟殺豬一樣狂吼大叫:“在那邊!!就在那邊!——你們快放了蕭大小姐!我們國公爺帶着大軍打來了!”
不像是救人,倒像是在發信號。
蕭士及看了封儉的下人一眼,一鞭子將他抽下馬,冷聲道:“你這是在給誰通風報信呢?”
封儉打了個哆嗦,心裡漸漸有些後悔,但還是強撐着道:“他是我家的家生子,絕對不會給賊人通風報信的。他是太着急了,擔心嫣然有個好歹……”
蕭士及哼了一聲,揮着馬鞭,很快就將那小小的山神廟圍了嚴嚴實實。
山神廟裡面有火光,果然是有人在裡面的樣子。
廟前的窗口,有人影晃動,似乎在偷窺着外面的動靜。
蕭士及命人熄了火把。
黑夜之中,打着火把的軍士,就是敵人的活靶子。
“裡面的人聽着,我是大齊柱國公蕭士及,你們快出來受降。不然的話,拼着把這廟給燒了,你們一個也逃不了!”蕭士及運足了中氣,將自己的聲音遠遠地送出去。
山神廟裡的人聽了,一陣靜謐之後,居然歡呼起來。
“國公爺來了!我們今晚就可以回家了!”
“大哥!大哥!——是不是你來了?!”蕭嫣然歡快的聲音傳出來,聽得蕭士及一愣。
這聲音,不像是被綁架的人發出的顫抖求救聲啊……
山神廟的大門轟然洞開,一個男人走出來,大聲道:“我是呂家二郎,請問前面的是不是柱國公蕭大人!”
蕭士及從人羣后方走出來,揚了揚手,“點火。”
一個個火把又亮了起來,將山神廟這一塊映得如同白晝一般。
呂二郎清清楚楚地看見,正是柱國公蕭士及那張越發沉穩俊美的面容。
“見過柱國公!”呂二郎忙單膝跪下,給蕭士及行了大禮。
蕭士及上前將他扶起來,問道:“我妹妹呢?”
“在裡面。”他站起來,回頭對着山神廟裡面道:“都出來吧,是國公爺!”
裡面的人一涌而出,蕭嫣然走在最前面。
“大哥!大哥!真的是你來了?!”她快步上前,來到蕭士及面前,看見他熟悉的臉,一直惴惴不安的心裡馬上就安定下來。
封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看了看彪悍強壯的呂二郎,又看了看毫髮無損的蕭嫣然,還有跟着出來的兩個丫鬟、兩個婆子,以及幾個明顯是蕭家的護衛,一顆心頓時沉到谷底……
說好的“英雄救美”呢?說好的綁成糉子呢?說好的淫邪山賊呢?!
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都是一羣騙子!老子上當了!
封儉心裡翻江倒海一般,先把那些山賊罵了個臭死,又罵出餿主意的穆夜來,恨得他直想找個地方撞牆……
呂二郎瞥見封儉也來了,很是詫異。他本來是不認識封儉,但是架不住聽自己的孃親呂夫人多次跟他嘮叨,說封家的二郎封儉也對蕭嫣然有意,正在積極求娶,讓呂二郎多上心,加把勁兒,不要被封儉把小娘子搶走了,所以他也留意過封儉是什麼樣子的,記得他的臉。
“封二公子怎麼來了?”呂二郎故意問道,“蕭大小姐的馬車驚馬,我們忙着追出來,結果那驚馬自己掙斷繮繩跑了。這裡離回城的路太遠,大車沒有了馬拉,一時半會回不去,所以我們纔在這裡歇下。——封二公子,您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呢?”
封儉繃着臉道:“我的下人看見有人歹人挾持蕭大小姐的大車,纔回來報信的。”
呂二郎看了看那個下人,笑了笑,道:“這麼巧?”
“是啊,再巧也沒呂二公子巧,居然直接就追出來了。真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封儉反脣相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