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師父說三師兄再也無法站起來時,南天心裡也跟悲傷起來。
而望着師父那寬大的背影,不知道怎的,南天隱隱有種感覺,師父似乎在這一刻不再是那個高大威嚴的掌門,而是變回了一個普通的老頭,一個失去了親近的人後正在悲傷的老頭。
良久,師父坐回椅子上,望着南天跟張正淳倆人,一臉正色地說道:“你們三師兄身上其他的傷勢並無大礙,但雙腿腳筋盡斷數日,已無修復的可能,此生再也無法站立了。”
“師父,是否能查出到底是誰幹的?”張正淳沉聲問道。
“不用查了,爲師在替聰人診治的期間他曾醒過來一次,說是在追逐妖物的時候遭到埋伏,寡不敵衆,慘遭毒手。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如今這世道妖孽橫生,也就不難理解爲何戰亂連年了。”師父輕嘆一聲,繼續說道,“正淳,小天,爲師有一事需要你們二人下山一趟。”
“師父,是何事?”張正淳問道。
“聰人剛纔曾跟我說過一句話:關外有乾坤。爲師琢磨了一下,此話必與乾坤尺有關,因此爲師希望你們能去關外走一趟。”師父緩聲說道。
乾坤尺?這是什麼東西?
南天愣了一下,便開口問道。
“小天,關於乾坤尺的事情等下山後正淳會跟你說的,但這乾坤尺非等閒之物,你們儘量爭取拿到,不可讓心術不正之人擁有,否則世間必出大禍。等下你們回屋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出發吧。”師父回道。
“師父,如果我們倆人下山了,誰來照顧你和受傷的三師兄?”南天忍不住問道。
“放心吧,爲師雖然已年邁,但還不至於走不動了,再加上我一身本領尚在,誰人能奈何於我?而且你們三師兄雖然目前身受重傷,但若調養得好,半年之內除了不能走動之外,其他均無無大礙,你們大可放心。”師父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的笑容。
“師父……”
南天此刻的心情異常複雜,一想這麼多年來師父如父母般照料着自己,而現在卻要離他而去,頓時心裡生起了依依不捨之情。
師父呵呵一笑,滿臉笑意地說道:“小天,你長大了,也該是到了出去走走的時候了,江湖險惡,下山後凡事切不可以擅做主張,多聽你四師兄的話,明白嗎?”
“是,師父。”南天點頭說道。
“如果沒什麼事情,你們就回去準備吧,爲師也累了。”師父揮了揮手,躺到椅子上閉着眼睛不再說話。
……
一個多月後。
晚上,下着大雨。
已下山多日的南天跟張正淳倆人此刻正坐在一家簡陋的酒坊裡面避雨。
儘管這是一間酒坊,但倆人卻沒有喝酒,僅是點了兩個大燒餅以及一碟炒豆,就着酒坊免費提供的湯水慢慢地嚼着。
倆人都戴着一頂關外特有的沿邊大帽,帽檐拉得很低,面對面坐着默默地吃着燒餅,還時不時地往門外望去,似乎等雨停了還要趕夜路一般。
酒坊此刻聚集了不少人,店小二在幾個飯桌中間來回穿梭着,酒坊的老闆臉上也泛着紅光,在櫃檯前不停地算着帳,酒坊的生意很久沒有這麼紅火過了,不知爲何老天在今天卻這麼眷顧他,偏偏已經晚上了,還下着雨,居然還有一大批客人往他店裡擠。
因此酒坊老闆此刻的心情特別好。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甜膩的酒香,不會喝酒的人在這種環境下也會忍不住多喝幾杯的。
其中有一桌人特別喧鬧,十幾個大漢聚在一起喝着酒,肆無忌憚地高聲划拳,其中還有好幾個人打着赤膊上陣,這些人不知是來躲雨的還是專門來喝酒的。
南天瞄了一下對面的人,皺了皺眉頭低聲說道:“師兄,這裡這麼吵,難道我們今晚就住在這裡不成?”
“不住這還能住哪?大雨天的難道你還想睡在外面不成?”張正淳笑了笑,繼續說道,“小天,那些喝酒的人,不知你注意到沒有。”
南天又望了喝酒的那桌人,不解地說道:“師兄,他們……沒什麼特別的吧,不就一羣酒鬼在拼酒嗎?”
“不錯,你除了看出他們是酒鬼外,還有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張正淳饒有興趣地瞥了對面一眼,微笑道。
南天又多瞄了幾眼,最後卻搖頭說道:“師兄,一羣酒鬼能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話說回來,這些傢伙還真能喝啊,都喝一晚上了還沒事。”
剛說到這,南天怔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但一下子又記不起來,只是模糊的在腦海裡一閃而過。
張正淳見狀,笑了笑,輕聲說道:“一羣酒鬼整個晚上都在拼酒,卻沒有一個人喝醉,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這……也許他們的酒量很好,不然怎麼能稱爲酒鬼。”南天辯解道。
“再能喝的酒鬼都會有醉的時候。小天,你知道酒鬼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麼嗎?”張正淳問道。
“當然是遇見一壺美酒了。”南天答道。
張正淳搖頭道:“酒鬼最開心的事,是遇到一個比他更能喝的酒鬼。”
看到南天不出聲,張正淳繼續道:“除了遇到一個比他更能喝的酒鬼外,將對方在酒桌上喝趴下簡直能令酒鬼們陷入瘋狂。你看對面那些人,表面看個個喝得面紅耳赤,你來我往的,但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喝了大半個晚上,居然沒有一個喝醉的,更離譜的是,一羣爺們整個晚上除了談論喝酒,居然沒有半句扯到別的事情,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南天眼睛一亮。
他雖然沒有這般拼過酒,但他也知道,男人在一起喝酒,喝到高興的時候,一定會談天論地,自吹自擂,也會像女人一樣八卦,從金錢扯到地位,甚至還會扯到別人的老婆身上。
像這麼單純的拼酒還真的很奇怪。
而且他還注意到了,對面的酒鬼中有幾個雖然喊得最兇,喝得最多,但偷瞄別人也最多。
這些人會藉着站起來敬酒或者划拳的機會,時不時地望着門外以及酒坊裡的人。
甚至南天的目光輕輕碰觸過其中一人的眼光,儘管這人隱藏得很深很巧,但其犀利,精光外泄的眼神仍被南天感受到了。
這些人不簡單,最起碼他們的身手不簡單。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呢?
南天縮了縮身子,他不想讓這些人注意到他,最好當他不存在。
這時,隨着木門“吱呀”一聲響,一股涼風灌了進來,緊接着外面走進來了兩男一女。
兩男身材都挺高大的,其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人約莫四十來歲,留着一把絡腮鬍子,穿着一身灰色的長大褂,一雙犀利有神的眼睛快速地掃了全場一眼後,便徑直地朝窗口一個空桌子坐了下去。
另一個男的大約三十來歲,國字臉,身穿勁裝,揹着一柄長刀,似乎是拿來做防身之物的,看到那兩桌正在拼酒的人羣,似乎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也跟着坐了下來。
跟在倆人身後的是個三十出頭的女子,相貌平常,但臉上卻不合時宜地抹了不少**,豔紅的嘴脣甚是醒目,走進到酒坊後儘管一直低着頭,卻又偷偷了瞄了對面幾眼。
店小二看見又有生意上門,立刻眉開眼笑地趕到三人跟前。
張正淳看了三人一眼,微微皺了下眉頭,卻不知在想什麼。
夜更深,雨更大了。
兩個店小二忙了一個晚上,似乎累壞了,居然在酒坊老闆的跟前撫臺酣睡,其實,就連老闆此刻也是睡眼惺忪。
這時,木門又“吱呀”的一聲響起。
又有人來了。
酒坊老闆立刻推了推店小二,催促他們趕緊去迎接客人。
木門已被推開,但外面的人卻遲遲不肯進來。
南天擡頭望了一眼,發現門外居然站着一老一少的倆個人。
這倆人老的很老了,估計有七十多歲了,穿着一身破舊的衣服,滿臉的皺紋。
年輕的居然是個女孩子,一副很害羞的樣子,咋一看模樣似乎還挺姣好的。
儘管此刻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但倆人卻有些畏縮地站在門口不敢進來。
店小二跑到門口,等看清楚倆人後,有些鄙視地說道:“去去去,今天沒有剩飯了,到別家去吧。”
說完正要關門的時候,老人卻畏畏縮縮地攔了一下,一臉賠笑道:“大爺,行行好,給個避雨的地方吧,咱爺倆不是要飯的,您放心。”
店小二仍是不耐煩地說道:“不要飯也不行,你也不瞧瞧這裡面都坐了什麼人,再說也沒地方了,滾滾滾,真掃興。”
南天見狀忍不住正要站起來,張正淳急忙按住他,朝他使了使眼色。
果然,之前來的三人中,絡腮鬍子開口說道:“店家,就讓他們進來吧,大雨天的能到哪去,佔不了你多少地方的。”
店小二聽了急忙朝三人不停地點頭說道:“那是那是。”說完轉向倆人喝道:“還不快進去,聽好了,可別擾到了我客人,還不快謝謝幾位爺。”
“謝謝幾位爺,謝謝幾位爺。”老人進來後不停地鞠躬致謝。
等店小二一臉不快地離開後,老人才摸索着在女孩的攙扶下微微顫顫地在門口隨便找個地方坐了下來。
這時大夥才發現女孩子的懷裡居然還抱着一把小琵琶,但從她的動作來看,竟似乎是瞎了。
“喲,這妹子長得挺標緻的嘛,瞧這架勢還會彈唱的樣子,妹子,給爺們幾個來一曲,唱好了有賞。”爺倆剛一坐下,正在喝酒的人中有一壯漢忽然喊道。
“哈哈哈,對,來一曲助興助興,爺們高興了打賞。”人羣中跟着附和道。
“這……這……”老人有些驚恐地望着衆人,卻不敢反對。
“爺爺,讓婉兒唱吧,咱總不能白坐在這兒吧。”旁邊的女孩開口說道,聲音清脆如鳥鳴,甚是好聽。
原來這女孩名叫婉兒。
老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摸索着從揹包裡掏出一把老舊的二胡,爺孫倆人居然一拉一彈地演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