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可視的陰天身陷於此也與常人無異,只見四周瀰漫黑氣,朦朧不清。他先是呼叫幾聲,不見迴應便轉爲喚出系統面板,系統面板不能喚出使他明白,他不僅陷入濃厚的黑氣之中,還身處異空間內。進入異空間的絕非他一人,可能所有人都被分離進入相似的異空間。
如在現實,面對這種詭異狀況,誰都無法冷靜,但這是遊戲,明知是遊戲自然不會慌張。陰天想起曾經有過類似遭遇,競技賽的喚魔陣。兩者不同之處在於記憶,進入喚魔陣會被抽離一部分記憶,令他不知身處何處,從而產生極度恐慌,險些崩潰。
這次他卻清晰知道自己在遊戲中,明瞭因何至此。
不讓人遺忘身處遊戲中就不能使人產生恐懼,不能產生恐懼,佈設這種場景就沒有意義,那爲什麼還要佈設這種場景?初時,陰天對此深感疑惑,但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明白,記憶終究敵不過恐懼,即便不抽離記憶,也能致人崩潰。
陰天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忽然,一個巨大的手掌猛地拍了他後腦勺一下,巨大的力氣使他向前飛出數米。正如此前所說,明知道這是遊戲,很難讓人產生恐懼。陰天落地後迅速站起來,警惕的觀察四周。之前他一直在思考,未留意周圍景象,如今思緒被打斷,未知敵人出現,他當即放棄思考,集中精神戒備以及觀察周圍景象。
黑氣遮蔽天空,籠罩大地,使得天地相融,久聚不散,似若混沌。四下一片死寂,周遭景象朦朧詭異。如若完全陷入黑暗之中倒還好,陰天可以閉目凝神,傾心感知潛藏危機,但面對朦朧景象,他情不自禁的瞪大眼睛,極力想看清周圍事物,可不管他把眼睛瞪的多大,所能見到的仍然只有無盡的黑氣。
觀察片刻,背部又被猛踢一腳,這腳力道強勁,陰天即時被踢飛十多米。他正想翻滾爬起來,卻又被一隻巨手按住,不能動彈。陰天驚忙幻出固體劍刃攻擊背部巨手,劍刃在背部飛閃而過,什麼也沒碰到,不過按着他的巨手在劍刃飛過的一瞬間消失了。
陰天不敢怠慢,爬起來就跑,明明前無阻攔,空無一物,他快速跑出十多米卻撞上了某個東西,這個東西似是碩大的拳頭。巨大的拳頭撞擊在他胸口上,不等他低頭查看,便被撞的倒飛數十米,重重的砸落在地上,五臟近乎震碎,吐出一口鮮血。
陰天仰面倒地,吐出鮮血之後,忽然發現頭頂上空有無數雙若隱若現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看。他驚得彈坐了起來,這時他又發現,四周黑氣中藏着人影。這些人影同樣是時現時逝,陰天眨了眨眼睛,欲要看清人影面目。突然,一條人影急速飛來,人影還未接近,他的右臂就被踢了一腳,這腳的力道也不輕,踢得他向左側滾出數米。地上好像有很多尖銳的小石子,他連接滾動,停止時,遍體鱗傷,殘破衣物混血貼在身上。
陰天疼得齜牙咧嘴,頭皮發麻,他忍着劇痛,胡亂抹了把臉上的血急忙爬起來,固化全身,輪轉拳頭,撲風抓影般到處亂揮。此般作爲卻無濟於事,神秘莫測的攻擊越發頻密,每擊必得手,打得他跌跌撞撞,東倒西歪,最後無力癱倒在地。
陰天癱倒在地上,神秘攻擊與人影一同消失,四周僅有滲人黑氣縈繞,卻空無一物,悄無聲息,就連他的呼吸也不存聲響,詭異非常。面臨此種駭人境況,大多數人都會驚慌失措,陷入絕望,陰天則不然,疼痛使他維持冷靜。全身火辣辣的傷痛讓他頭腦無比清晰,無視一切詭異情景,就此躺地思考。
沒有聲音,除了開始那幾句呼喚外,從頭到尾包括他自己都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而且遭受攻擊至今,一次也沒看見攻擊他的是什麼東西,雖說到處都有人影,這些人影也不斷移動,但從未靠近過他,明顯不是攻擊他的源頭。這些攻擊無形無質,相當怪異,像是…像是由內…由內而外的攻擊,來自身體內部的攻擊。
幻覺?不會!這可不是小說,遊戲邏輯嚴謹,絕不會圓不了就把鍋丟給幻覺這麼無恥。一定忽視了什麼關鍵的東西,是什麼東西?陰天躺在地上想了很久,這段時間沒有遭受任何攻擊,使他能夠靜心思考,可隨着一個猜想躍入腦海,他的心臟驟
然狂跳不止,呼吸急促,恐懼如洪水般涌上心頭。
千魔召喚陣。
如果陰天沒猜錯,他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千魔召喚陣內部。然而,他所受到的攻擊並非來自於千魔召喚陣,而是他自己。這個世界上最恐怖,最悲慘的事,莫過於自己攻擊自己。因爲在這個世界上,最不瞭解自己的人正是自己,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攻擊自己,自然無法阻止自己攻擊自己。
躺在地上,攻擊停止,這不就代表能夠阻止自己攻擊自己了嗎?這只是理論可行,因爲人很多時候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再者說,就算能控制也無法解除目前的困境。在這種時候陰天沒辦法控制自己什麼都不想,只能儘量不讓自己陷入絕望,他很清楚,一旦陷入絕望,性命也將就此結束,在現實中,普遍稱爲自殺。
無論如何都不能絕望,否則死路一條。
人的思維常與人相左,越是害怕絕望越容易絕望。陰天正自我安慰,苦思對策之際,眼角的餘光掃到黑氣中再次出現許多人影。這些人影比之前的人影要清晰些,從身影判斷,都是自己身邊熟悉的人。只見這些人交頭接耳,時常朝他看來,目光中充滿不屑、鄙夷、冷漠、怨恨、惡毒等等。
見此情景,陰天思緒全無,驚愣當場,接着身體又一次受到攻擊,隨着這些人影走近,他所受到的攻擊逐漸頻密,力道節節攀升,打得他滾來滾去,渾身是血。適才恢復的他很快又被打的奄奄一息,癱倒在地上。這時,攻擊再次驟停,空中出現一副詭異景象,看到這幅景象,陰天整個人如同石化凝固,沾滿鮮血的臉上呈現出驚恐之極的神色,佈滿血絲的雙目似受到極度驚嚇,欲要掙脫眼眶的束縛逃亡。
一張巨大的人臉佔據整個天空,俯視着地上的陰天,這張人臉表情多變,複雜非常,可不管怎麼變化,表情多麼的複雜難言,卻有一點不變,悲涼。林林總總,不斷變化的表情中都夾雜着一絲悲涼。而這張怪臉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陰天自己。
周圍熟悉的身影交頭接耳,目光繁多,但無一善意,自己看着自己,表情萬般變化,唯獨悲涼不變。
“活的,還好嗎?”
空中巨臉的嘴巴微微張合,一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從四面八方以及內心深處傳入陰天耳中,這把聲音無疑就是他自己的聲音,聲音虛弱無力,夾雜着一絲哽咽,帶着無盡的悲傷。陰天深受感觸,張嘴欲言,卻發現黑氣越聚越多,頃刻遮蔽雙眼,令他完全墮入黑暗之中。
雙目失明使得失明前最後的景象更爲深刻,朦朧的人影被清晰面目取締,他們投來的異樣目光更令人難受,空中灰暗巨臉填上色澤,悲涼之意更爲濃厚。陰天緩緩閉上雙目,兩行清淚被眼皮擠出眼眶,融入凝固在臉上的血液之中:“當自己看着自己,笑意不曾顯露過,悲涼未有消散時,活的…還會好嗎?”
“你好,我叫王如月,你呢?”
陰天閉上雙目的一瞬間,王如月在教室回頭與他第一次說話的畫面和在月明城東城門重逢見到他開口說第一句的畫面相繼涌入腦海,接着便如起死回生,暴睜雙眼,身體似遭電擊彈跳站起。靜站許久,起脣開口:“我贏了。”話落,遮天蔽日的黑暗傾刻消散,一朵妖嬈盛開的血紅巨花現於眼前,巨花上空站着一位渾身環繞黑氣的赤裸女子。
陰天展翅飛到女子身前,凝視着女子的血紅雙目,問道:“助陣魔靈?”
呵呵!女子擡起芊芊玉手抵脣輕笑:“非也,妾身只是將軍帳內(妻子)。”
“讓我猜猜!”陰天想了想,稍微組織語言便說出他的猜想。
藍楓將被魔化的人變成植物,而那些人變成植物後仍不受控制,沒有心智,身上散發魔氣,僅從魔人轉變爲魔物。藍楓是一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就算那些人變成了魔物,他還是不死心,想讓那些人復原。爲達目的,他從作爲源頭的千魔召喚陣入手。
剛纔陰天所處的地方正是千魔召喚陣內,準確的說是受千魔召喚陣的影響魔化。祭祀魔花的製作方式爲取其魂,留其魄,灌以源,化作魔,千魔召喚陣將人魔化的方法也是如此。
靈魂被取走會消失嗎?以前陰天不知道,但現在他能肯定,不會。
靈魂一定全部存放在千魔召喚陣內,直到被魔氣吞噬變成魔靈,接着演變成惡魔。也就是說,千魔召喚陣本身就是一臺惡魔製造機,所謂的異世界其實就是魔召喚陣的內部世界。讓魔物恢復心智的方法很簡單,控制千魔召喚陣將魔物體內的魔魂替換成本人的靈魂即可。
藍楓是個傳奇人物,有《萬法寶典.魄》在手,很快便了解到千魔召喚陣的結構,並嘗試讓千魔召喚陣內的靈魂回到本體。他不能控制千魔召喚陣,也不能直接在千魔召喚陣內塑造魔魂,所以使用迂迴方法,設法陣聯通千魔召喚陣,使法陣成爲千魔召喚陣的一部分,然後塑造助陣魔魂。法陣雖成爲千魔召喚陣的一部分,但終歸由他所設,他定能控,能控法陣必能控助陣魔魂。
藍楓先將助陣魔魂塑造成他妻子模樣,後將對妻子的記憶注入助陣魔魂中,助陣魔魂就成爲了他的妻子,他一手創造出來的妻子。法陣與千魔召喚陣聯通,助陣魔魂自然也能在兩者間暢通無阻。藍楓得知千魔召喚陣內部情況後,設法讓助陣魔魂控制千魔召喚陣,將魔物內的魔魂替換成本人的靈魂。
靈魂在千魔召喚陣有一段時間,已被初步魔化,迴歸本體也還是被魔化的人,身體依然是植物形態。幸運而又不幸的是,這些靈魂只被初步魔化,在藍楓的控制下並未惡化,長期處於初步魔化狀態,心智時有時無。
控制魔物不惡化、爲魔物提供魔力維生、使魔物重生等等,都需要通過千魔召喚陣完成,所以藍楓即是最需要千魔召喚陣也是利用它最多的人。聖域人使用天芒啓明陣確有成效,使藍楓更堅定的認爲有方法能讓魔化的人恢復,也因此相信聖域人的鬼話。
祭祀魔花是因爲藍楓見手下子民被一一屠殺,暴怒之後製作出來的魔物。噬魔而畏指的是吞噬惡魔,惡魔將成爲其靈魂,使其擁有心智,吞噬助陣魔魂更是變本加厲。藍楓說過,祭祀魔花的魔力不僅這點,反過來看就是說祭祀魔花的魔力應該比目前所見要強數倍乃至數十倍,但大部分被吸收掉。是被人吸收還是被法陣吸收不得而知,反正陰天自己就能夠吸收。
藍楓真正的妻子應該就是祭祀魔花,因製造需取其魂,所以他妻子的靈魂應該被他存放在千魔召喚陣內。這也是一種保護手段,只要千魔召喚陣不破,他妻子的靈魂就不會消失,等到他找到淨化靈魂的方法,做一軀體植入靈魂,他妻子便能重生。
“噬神生懼說的並不是真正的神,而是心神的神對吧?”陰天笑問道。
“先生說的不錯。”女子換上憂心神色,嘆道:“妾身已成惡魔,死不足惜,將軍與妾身不同,放下執念可得前程。”說着,又皺眉乞求陰天:“先生可抗魔化,心神非凡,妾身懇求先生助將軍放下執念,自尋新生。先生恩德妾身牢記於心,來世定尋先生報答。”
陰天嘆了口氣,幻出一把利刃捅入女子心臟,利刃抽出後,女子無力的跌倒在他懷中,他低頭在女子耳邊輕語:“其實他早就已經是惡魔了,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而已。”女子消失,陰天收起雙翅踩在巨花上,低頭看着巨花迅速枯萎凋零直至消失,當他的雙腳踏在實地上又低語了一句:“我…也一樣。”
其實所有人都未曾離開原地半步,千魔召喚陣並未開啓,其魔力只能通過祭祀魔花釋放。如今祭祀魔花身亡,不能繼續釋放魔力魔化人,少數意志堅定未被完全魔化的人驟然恢復心神,茫然四顧。
陰天回頭就見王如月在稀散的人羣中左顧右盼,看到他之後則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他露出一絲牽強的笑容走到王如月面前,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王如月仍未擺脫與陰天保持一米的習慣,不由自主的後退兩步,神色堅定的看着陰天輕道:“有很多影子,但沒有你。”
聽到這話,陰天一愣,仔細回想剛纔所見到的影子,這才發現,衆多身影中並沒有王如月。想念至此,陰天不禁低頭看向王如月腳下,夜幕降臨驅走光芒,天昏地暗哪還能形成影子。陰天轉了轉眼珠,走到王如月身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