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絹堅持着:“博士,你還沒有開始做,怎麼知道做不到?不論你需要什麼樣的資助,都沒有問題。我看單是這個陵堂,就不知道有多少可供研究之處,建立這陵堂的資料,也有待發掘。是什麼人知道了沙爾貢二世權力的來源,而到這裡來盜墓的……不知有多少問題等待發掘!”
漢烈米嘆了一口氣,他不能不承認黃絹的話大有道理:“好,我們一定盡力。”
黃絹和他們一一握手,然後,她一回到地面,立時發出了一連串的命令,調動最忠於卡爾斯將軍的近衛隊兩個營,將近一千名裝備精良、素經訓練的官兵,來守衛這個廣場。
而且,她還採取了一個相當卑鄙的措施。不過這個措施,只有卡爾斯將軍、她和參與其事的特務人員才知道,漢烈米和曾經進入陵墓的考古學家,全被瞞在鼓裡。這個措施是,黃絹派了大量有經驗的特務,在暗中監視着漢烈米等考古學家,唯恐他們把秘密泄露出去。
於是整個研究工作,是在極度機密的情形之下進行的。參與工作的考古學家,其實都是遵守着諾言,並未泄露有關這座陵墓的任何消息。
研究工作是從多方面、極廣泛地展開的,其中有的過程,相當沉悶,只是簡略地敘述一下就算了。
例如把兩具骸骨,經過碳十四放射試驗之後,都確定了年份,正是記載中,沙爾貢二世逝世的那一年。
那把匕首的來歷,也經過了詳細的考證,證明只有當時君主的近身侍衛才佩戴,而且是君主親自賞賜的。佩有這匕首的人,有特殊的權力,可以不經過任何手續,殺死他認爲會對君主不利的人,這是武士的一種高度的榮耀和權力的象徵。
這是一個相當重大的線索。沙爾貢二世在位的時候,得到這種榮耀的武士,不是很多,在記錄之中,幾乎都有案可稽。
於是,專家又在楔形文字的記載中去找。在花了一個月的枯燥的翻查之後,從那柄匕首的柄上,寶石排列的圖案,找出了這柄匕首擁有者的姓氏,那是屬於一個叫德亞的武士所有。德亞武士,是當時最得君主信任的人,他的職位,可能是近衛武士的首腦。
這個發現,是相當令人興奮的。當發現的報告,呈到了黃絹那裡的時候,她自然而然地想到,這個德亞武士,他的地位相當於中國在君主時代,大內高手的首領。那是長期和帝王接近的一個職位,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
這樣一個重要的人物所擁有的,應該是隨身佩戴的匕首,怎麼會在一個衣着上看來地位十分卑微的人的胸間,而這個人,又怎麼會死在帝王的陵墓之中?
黃絹在接到了報告之後,立時和漢烈米商量這個問題。漢烈米搖着頭:“我不知道,黃將軍,我是一個考古學家,不是一個幻想小說作家。”
黃絹表示了她的不滿:“博士,考古學家,有時也需要推理頭腦來輔助的!”
漢烈米回答:“是,但是推理,也必須多少有事實來作支持,不能憑空臆測的!”
黃絹心中暗罵了一聲“書呆子”。但是由於有太多的地方,要依靠漢烈米的專業知識,所以她忍下了怒意:“我作一個假設,請你判斷一下,是不是可以成立。”
漢烈米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黃絹一想到自己的假設,神情卻十分興奮:“我的假設是,當時,君主把一件秘密,叫記錄者刻寫在泥版上,所以,我們纔有了那塊刻滿了小字的泥版,對不對?”
漢烈米點頭:“是,這是記錄高度機密的傳統方式。”
黃絹神情更興奮:“你說過,爲了怕記錄師泄露這個最高機密,他在事後,必然會被處死?”
“是,有很多這樣的記載。”
黃絹吸了一口氣:“君主是不是有可能,派德亞武士,去執行殺死記錄師的任務?”
漢烈米沉吟了一下:“有可能,這種任務,通常都是由君主最信任的人去執行的。嗯……黃將軍,你想說明什麼?你認爲在陵墓中的另一具骸骨,就是德亞武士?”
黃絹大搖其頭:“當然不是,那具骸骨,是死在德亞武士的匕首之下的。德亞武士殺了這個人,這個人,據我的推斷,就是那個記錄師!”
漢烈米怔了一怔:“不會吧,德亞武士如果奉命去殺記錄師,應該是當時就發生的事,不會延遲到在君主死了之後!”
黃絹笑了起來:“博士,你的頭腦太直接了,不會轉彎。”
漢烈米望着黃絹,仍是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
黃絹作了一下手勢,以加強語氣:“這是我的假設:德亞奉命去殺記錄師,記錄師知道自己性命難保,就向德亞武士,泄露了有關這張來自天庭,由天神帶下來的椅子的秘密。”
漢烈米嚥了一口口水,盯着黃絹,黃絹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十分異樣,在未曾說什麼之前,先叫了一聲:“等一等!”
然後,他側着頭,想了片刻,才又道:“這位德亞武士後來到了何處,做了一些什麼事,並沒有明確的記載。但是,在沙爾貢二世死了之後,亞述帝國的國勢,迅速衰落,快得令人難以想像。沒有多少年,連首都尼尼微,也被一支軍隊攻陷了,那支軍隊,是由一位叫堤亞的將軍率領的。”
黃絹的雙眼發亮:“你是說,那個領軍攻陷了亞述帝國首都的將軍,有可能就是那個德亞武士?”
漢烈米忽然苦笑了一下:“我受你的影響,也開始幻想起來了。但是,姓氏的發音如此接近,他們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是存在的。”
黃絹興奮得不由自主地搓着手:“那我的假設,就更有可能成立了。我的假設是,德亞武士在記錄師的口中,得知這個秘密之後,就暫時沒有下手殺那個記錄師,因爲他有了一個秘密念頭──他長期在君主的身邊,知道作爲一個大帝國的君主,是多麼令人嚮往的事,他忽然之間,起了野心──這全然是人的正常心理。他知道,君主的權力,既然是來自那張椅子,如果他能得到那張椅子的話,他也可以成爲權勢傾天下的君主。博士,你想想,任何人在得知這個秘密之後,都會想要得到這張椅子的,對不對?”
黃絹一口氣地講着,興奮令得她的臉頰泛出一股紅暈來,使她看來十分動人。
漢烈米怔怔地望着她,聲音有點惘然:“或許,權力的野心,會使一個武士那樣想。可是,像你,那麼美麗的一位女性,爲什麼也有同樣的野心呢?”
黃絹絕未料到漢烈米忽然之間,會冒出這樣的一句話來。她感到有點尷尬,但是她立時據實回答:“博士,幾年之前,我已經進入了權力的圈子之中。這個圈子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只要一進入,就無法退出來,只有不斷地深入進去!”
漢烈米嘆了一聲:“寄望於一張近三千年前曾出現過的椅子,不是太渺茫了嗎?”
黃絹沉默了半晌,才道:“博士,權力圈子中的種種,你是不能瞭解的,任何再虛妄的事,再卑鄙的事,再沒有人性的事,只要可以使權力鞏固,可以使權力擴大,都有人去做。歷史上有太多這樣的記載了,爲了權力,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間,可以自相殘殺,可以做任何事!我只不過想探索那張椅子的來龍去脈,這絕不算是過分,對不對?”
漢烈米緩緩地搖着頭:“你說得對,權力圈子中的事,我是無法瞭解的。”
黃絹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十分嫵媚:“再來討論當時可能發生的事。德亞武士在知道了這個秘密之後,當然想謀奪那張椅子。”
漢烈米點頭,表示同意。黃絹又道:“可是,他一定未能得手。因爲沙爾貢二世知道自己的權力,來自那張椅子,當他有生之日,自然不會被人謀奪了去。就算地位特殊,深得他信任的德亞武士,也無法如願。”
漢烈米用心聽着。黃絹的分析,十分合理,也很引人入勝,在聽着黃絹的假設之際,漢烈米也在想着另一個問題──在沙爾貢二世生前,那張椅子,是放在王宮的什麼地方呢?
一定有一張這樣的椅子存在──這張椅子是不是有那種靈異的力量,或許還可以懷疑,但是有過這樣的一張椅子,那是毫無疑問的事。
這張椅子,是不是就是沙爾貢二世的宮殿中的寶座?那是一張鑲滿了黃金和寶石的皇帝寶座,在沙爾貢二世王宮的壁畫之中,有多處地方出現過這張寶座。
沙爾貢王宮,是在十九世紀中葉就被考古家發現的,整座宮殿被髮掘出來時,還相當完整。尤其是大小宮殿的壁上,都有着淺刻的壁畫,記載着君主的宮廷生活、狩獵行動和軍事行動等等,自然在刻畫中,也曾出現君主的寶座。
是不是那張椅子,就是寶座?如果不是,那麼,這張椅子,是不是也曾在壁畫中出現過?
漢烈米一想到這裡,整個人直跳了起來!他這種突如其來的行動,把黃絹嚇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立時在漢烈米的神情上可以知道,這位考古大師,一定是在突然之間,想到些什麼了。
所以,黃絹並不去打擾他,只是看着漢烈米撲向一個大書架去。
黃絹在接到了報告之後,是立時到考古隊的工作地點去找漢烈米的,所以他們是在漢烈米的工作室中見面。漢烈米這時的行動,真是“摸”向那個書架的,他很快就從書架上,取下幾本厚厚的、巨大的畫冊來,捧着,放在一張桌子上。然後作了一個手勢,示意黃絹過來。
黃絹已經看到,那幾本又厚又大的畫冊的封面上,有着“沙爾貢二世王宮壁刻畫之臨摹”的字樣。
漢烈米先把手按在那些畫冊上:“這是十九世紀中葉,王宮被發現之後,當時考古學家的心血結晶。他們把王宮每一個角落上,所刻的壁畫,全都臨摹了下來。有的完整,有的殘缺不齊──”
黃絹在這時候,已經知道漢烈米的目的了。她也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下歡呼聲:“你希望在那些壁畫之中,找出那張椅子來!”
漢烈米一揮手,手指相叩,發出了“的”的一聲響:“來,我們一起找,別錯過任何有椅子的部分!”
畫冊一共有四冊,漢烈米分了兩冊給黃絹。兩個人開始,一頁一頁地翻看,一看到畫中有椅子的,兩人就互相研究。
畫冊中臨摹下來的宮殿壁畫之中,有椅子的部分,還真不少。出現次數最多的,自然是大殿上的那張寶座。漢烈米指着寶座,用詢問的眼色,望向黃絹。
黃絹搖頭:“我想不是那寶座。因爲若果是,當時德亞武士,可以輕而易舉,製造一張同樣的,而把寶座換走,不必再等君主死了之後,到陵墓中去偷盜。”
漢烈米同意黃絹的分析:“那麼,這張椅子,就有可能是畫中出現過的任何一張!”
黃絹思索着:“也可能根本未在畫中出現──我想,德亞一定不知道他應該向那一張椅子下手,所以,除非等君主死了之後,才能確定。沙爾貢二世的葬禮,當然隆重得很,德亞也沒有機會下手。當時,人人都不知道,何以君主堅持要坐在他的陵墓之中,只有德亞武士知道。沙爾貢二世一定是在臨死之前,才指出了他要坐在那一張椅子上,德亞當時如果在,他也直到那時,才知道他要弄到手的椅子是哪一張!”
漢烈米又找到了兩幅畫,是君主坐在椅子上的。一幅,看來威武的君主,坐在一張巨大的,看來是用織錦鋪面的椅子之上,而另一幅,君主坐在一張樣子看來十分奇怪的椅子上。漢烈米盯着那幅畫,現出了十分迷惑的神情來,不住地搖着頭。
黃絹一看到漢烈米的這種神情,也忙去看那幅畫,她卻看不出有什麼特異之處。畫上,君主──顯然是沙爾貢二世,坐在一張椅子上,沒有別的背景。那張椅子的形制,相當奇特,最奇特之處,是那張椅子只有一隻椅腳。
獨一的一隻椅腳,在椅子的正中,看起來相當細,椅子的椅背和扶手,一樣高低,是一個半圓形。這樣的椅子,看起來絕不會是一張舒服的椅子。
黃絹正想開口問,漢烈米已經叫了起來:“豬!我真是一隻豬,我以前竟然沒有注意到這張椅子!你看看,這張椅子的形制,絕對和亞述人的文化、生活習慣無關,一定就是這張椅子!”
黃絹的聲音,甚至有點發顫:“你肯定?”
漢烈米用力點頭:“絕對肯定!一隻腳的椅子,在現代是常見的,那要經過力學的計算,古代人做不到。而且,椅腳是用甚麼材料製造的呢?一定要相當堅硬的金屬才行,古代沒有那麼高明的冶金術──”
他講到這裡,忽然笑了起來:“其實,只要一點,就可以肯定這張椅子,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張了。你看,這張獨腳椅子的椅腳,是有一部分插在地上的。”
黃絹“啊”地一聲:“對了,那石臺上的小圓孔!那個小圓孔,就是要來插椅腳用的──沙爾貢二世的遺體,就坐在這張獨腳椅子之上!”
漢烈米點頭點得更用力,黃絹又道:“在沙爾貢二世下葬之後不久,德亞武士就和記錄師一起偷進了陵墓。假設是:德亞武士得到了那張椅子,但是卻把記錄師殺死在陵墓之中。”
漢烈米想了一想,在同意黃絹的假設之後,又補充了幾句:“兩千七百多年之前的一樁醜惡的盜竊和謀殺事件,真相和我們的分析,絕不會相去太遠!”
有了這樣的分析,而且,也肯定了那張“來自天庭,天神所賜”的椅子的形狀,這是令人感到極其興奮的重大發現。
可是很快地,黃絹就感到,事情實在沒有什麼值得令人興奮之處。知道了一切,就算假設的經過就是事實,那又有什麼用?
重要的是,這張椅子以後的下落怎樣了?
德亞武士得到了這張椅子,他是不是後來成了有權有勢的君主?在他之後,那張椅子,又落在誰的手裡?現在,這張椅子在哪裡?
當黃絹提出了這一連串的問題之際,漢烈米博士,這個偉大的考古學家的神情,就像是全然未曾溫習過書本,而被老師叫上去回答問題的小學生一樣,張大了口,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黃絹嘆了一口氣:“博士,我知道是困難,極度地困難,幾乎沒有可能。但儘量再努力一下,至少,已經有了一個開始了,是不是?”
漢烈米只好神情苦澀地點着頭。他果然在努力,又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在各種各樣的文獻、記錄、圖片之中,企圖找尋這張椅子的下落。可是,那畢竟是兩千七百多年之前的事了!
要找尋兩千七百多年之前失竊的一張椅子的下落,真的,只怕比大海撈針還要困難。因爲不但需要解開空間的謎,也要解開時間的謎,要在立體之中摸索,而不是在平面上摸索!
漢烈米進一步的研究,可說是一點結果也沒有,他已經決定放棄了!
漢烈米在飛機上,向原振俠詳細敘述着事情的經過。原振俠在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是,越來越被他的敘述吸引。
原振俠完全可以瞭解黃絹的心情。黃絹之所以想得到那張“來自天庭,天神所賜”的椅子,是想藉此獲得她想要得到的君主的權力。
原振俠當然不相信,一張椅子會有這種靈異的力量。所以,漢烈米一再強調:“我對你講的一切,全是極度機密。黃將軍特許我告訴你,可是你千萬別再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原振俠並不覺得事情真是如何嚴重,他甚至開玩笑似地說:“是不是也像古代的記錄師那樣,由於我已經知道了秘密,要把我殺了,好使秘密不外泄?”
漢烈米苦笑了一下:“原醫生,你的話,一點也不幽默!”
原振俠又替自己和漢烈米斟了酒,然後說:“我一點也看不出爲什麼要我去?我去了又有什麼用?我對於考古學,可以說一無所知!”
漢烈米沉吟了一下,才道:“在我已決定放棄的那天晚上,又有了些新的發現。”
原振俠打趣地問:“找到那張椅子了?”
漢烈米卻認真地回答:“可以這樣說!”
原振俠陡地一怔,忘了自己是在飛機的機艙之中,一下子陡然站了起來,驚訝莫名:“怎麼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事!”
漢烈米吸了一口氣:“找到了椅子的下落,並不是循着兩千七百多年前,僅有的線索追尋下去的結果,而是一個十分偶然的機會。”
原振俠重又坐了下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失聲道:“別告訴我,那張天神所賜的椅子,是在那個古董商南越的手中!”
漢烈米看了原振俠半晌,才嘆了一聲:“我正是想那樣說!”
原振俠忍不住哈哈大笑:“這不是太巧了嗎?”
漢烈米瞪着眼:“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由於巧合才能繼續發展下去的。自然也有更多的事,是由於沒有巧合,所以就沒有了下文。”
原振俠仍然充滿了疑惑,望着漢烈米。漢烈米苦笑了一下:“由於黃將軍保密的措施極嚴,很引起了學術界的不滿。不久之前,在紐約召開了一個會議,一定要我去出席,解釋一下這種情形──”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我們考古學家認爲,任何考古學上的發現,都是屬於全人類的,沒有什麼人可以獨佔成果。”
原振俠苦笑着:“你試試和任何一位將軍去講你們的觀點,除非你手上,也有足夠的軍事力量!”
漢烈米的神情也十分苦澀:“是啊,配備精良的武裝部隊,守住了陵墓,所有的經費,又是他們拿出來的,我們考古學家學術上的信念,在強權和金錢之前,簡直什麼也不值!”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世事本來就是這樣的,別發牢騷了。說說是什麼樣的巧合,使你找到了那張天神所賜的椅子的?”
漢烈米又呷了一口酒:“在那次會議上,我約略解釋了幾句。會議通過了一封抗議性的通電,發給卡爾斯將軍,那封通電,自然沒有下文。在會議過程中,有好幾次私下閒談的機會,一位姓符的中國學者,像講笑話一樣,講了他不久之前,參與了一幢古舊建築物中去尋找寶藏的事。當他講到了經過千辛萬苦,只找到了一張椅子時,我整個人都傻掉了!”
他接着,又把如何在那巨宅之中,發現椅子的經過,向原振俠講了一遍。
漢烈米雖然是在轉述這件事的經過,但由於當時,他一聽到了在一幢有數百年曆史的巨宅,一個處於巨宅內十分隱秘的空間之中,發現了一張椅子的那件事之後,有了異樣的感覺,所以他立時詢問,問得十分詳細。
再加上那位姓符的學者,正是巨宅最早主人的後代。在“尋寶”的過程之中,由於他是考古學家,所以也擔任着相當重要的角色,對於整個在後來被當作是一出鬧劇的尋寶工作的來龍去脈,知道得十分詳細。所以把一切經過,全告訴了漢烈米,因而漢烈米的轉述,也來得十分詳盡。
當時,那位符先生,對漢烈米博士這樣著名的考古學權威,會對這件事情感到興趣,也覺得十分詫異。他在講述了經過之後,曾問:“博士,想不到你對中國古代的事,也有這樣深刻的認識!”
漢烈米有意規避着:“不,我只不過是有興趣而已。對於你所說,你的祖上,服務於一個想爭奪皇位的王子府中那段歷史,我就不是很清楚!”
那位符先生心中倒頗以爲然──一個考古學家,歷史知識再淵博,也不可能對世界各國的歷史事件,都一清二楚的,通常來說,都各有各的專門研究範圍和課題。寧王朱宸濠起兵造反,在中國歷史上,只不過是一件小事,漢烈米的知識再淵博,也不一定會知道其間的詳情。
漢烈米當時又問:“符先生,那張被收藏得如此妥密的椅子,你見過沒有?”
那位符先生笑道:“當然見過,我還曾把它舉起來,遠遠地-開去!”
漢烈米在當時,聽了這樣的話,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涼氣,但是他奇特的反應,卻未被人注意。
漢烈米接着帶點責備地問:“你們,你,難道一點也沒有想到,這張椅子被收藏得這樣秘密,一定是有原因的?”
那位符先生笑道:“誰知道當初造這房子的人,打的是什麼主意?那張椅子,絕不是什麼寶物,這可以肯定,可能只是由於當時的某種古怪的信仰,所以才放在那裡的。”
漢烈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他又裝着不經意的神態,問了那張椅子的形狀之後,他幾乎已可以肯定那張椅子,就是他所要找的那張了!當然,對於何以亞述帝國沙爾貢二世陵墓中的一張神秘椅子,會在中國建於明朝的一所古宅之中發現,他還是一無所知。
經過情形如何,漢烈米博士一無所知,但是他已經絕對可以肯定,這就是他要找的那張椅子!
所以,儘管他竭力掩飾着自己心情的激動,他的聲音聽來還是有點發顫。以致和他對話的那位符先生關心地問:“博士,你不舒服?”
漢烈米連聲道:“不,不,我從來沒有那麼好過。請問,這張椅子現在在哪裡?”
那位符先生呆了一呆:“那……不能確定,整所巨宅,賣給了一個叫南越的古董商人,連宅子中的一切垃圾,一起賣給他的。聽說這位古董商人很愛惜古物,可能還在他那裡吧!”
漢烈米的心跳得很劇烈。從那張椅子被人從沙爾貢二世的陵墓中偷出去,到現在又有了這張椅子的消息,其間隔了兩千七百多年。不論這張椅子現在在什麼地方,再要找它的下落,總不再是那樣虛無飄渺了吧?
他在離開紐約之後,立時和黃絹聯絡,把自己偶然的發現,告訴了黃絹。
黃絹興奮莫名,不住地揮着手:“太好了,博士,既然這張靈椅,就在最近出現過,那麼,就由我來找尋它的下落吧!”
漢烈米有如釋重負之感,他立時問:“那麼關於沙爾貢二世陵墓的發現,是不是可以公開了?”
黃絹側着頭,想了一想。當她這樣的時候,她的一頭長髮,就像黑色的緞子組成的瀑布一樣,輕柔地向下瀉着,看來極其動人。
她只想了極短的時間,就搖了搖頭:“不,其間還有許多疑問未曾解開,而且關於那張神奇的椅子,我不想另外有人知道!”
漢烈米博士感到十分失望,喃喃地抱怨了幾句。黃絹溫柔地道:“博士,那陵墓值得研究之處還極多,它的建造過程,何以沒有記載?那張椅子既然是天神所賜,有那麼偉大神奇的力量,何以它的有關資料,如此之少?你有太多的工作要去做!”
黃絹很透徹地瞭解一個學者的心理──只要不斷有可供他研究探索的課題,他就會感到滿意。果然,漢烈米沒有再說什麼,去繼續他的研究工作了。
而黃絹卻已經迅速地開始行動,她先派人,假裝買家,到南越那裡去買古董。可是喬裝買家的人,由於南越的態度特異,連南越的人都沒有見到,自然打探不出什麼消息來。
南越在知道了那張椅子有特殊的怪異之後,也一直守着秘密。連他兩個最親信的僕人,也未曾提起過,根本除他之外,沒有人知道。
黃絹又作了極爲廣泛的調查,查清楚了近年來,根本沒有一張這樣的椅子,在古物買賣市場上出現過。這使她斷定,椅子還在南越的手中。
她派出了一隊經過嚴格訓練的特工人員。在這羣特工人員之中,甚至有幾個,是經過嚴格的日本忍術訓練的人。
(日本的恐怖份子組織“赤軍”,早已歸納在卡爾斯將軍組織領導的全世界恐怖份子大聯合之中,黃絹的手下,有日本忍術的高手,不足爲奇。)
這一隊人員可以說是世界上暗殺、刺探的精英,他們若要謀劃暗殺什麼人,這個人大約是死定了的。黃絹派他們去查那張椅子的下落,可以說是把事情看得重大之極了。
黃絹並且下了命令:“任何人,發現了那樣的椅子,都要不擇手段把椅子弄到手,用最快的方法交到我的手中。獎賞將出乎成功者的意料之外!”
所以,當那一隊特務人員展開工作之後,南越這個古物買賣商人的生命,真比什麼都沒有保障,隨時可以死在那些人的千百種殺人方法之下。
可是,不論那隊特務人員用什麼方法,都無法得知,是不是有這樣的一張椅子存在。
報告不斷送到黃絹那裡,直到黃絹肯定,這些人也找不到那張椅子的話,那就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那張椅子已根本不存在了,二是南越另外有十分妥善的方法,把那張椅子藏了起來。
(在這裡,必須加一點說明。由於《靈椅》這個故事,牽涉到的事件、時間、空間太過廣泛,所以在敘述上,相當困難。平鋪直敘,會使人興趣大減,所以在敘述的方法上,十分多變,但是那也有缺點。)
(缺點是,一看到這裡,人人都會問:這張椅子,前面不是已經說過,南越把它放在原來發現它的那個小空間中,只是用了一幅明代的繡花錦幔把它遮起來而已。那麼,黃絹派出去的搜索隊,怎麼會找不到呢?是不是搜索隊的成員能力太差?)
(當然不是搜索隊的成員能力太差,那幾個人,要是藏在屋子中的東西,經過他們搜尋,還找不到的話,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事實上,搜索隊所作出的報告之中,有些連南越自己都忘記了放在何處的東西,也列在其中。)
(可是,搜索隊又確實未曾發現那張椅子!)
(其中,當然另有奧妙。奧妙何在,下面自然會解釋得一清二楚的。)
(自然,可以想象得到的是,黃絹派出去的人,要是發現了那張椅子的話,明搶暗奪,一定會將那張椅子弄到手的。在搶奪的過程之中,南越和他兩個僕人,只怕早就進了鬼門關了。要在那麼隱蔽的地方,殺死三個沒有保衛自己力量的人,對那隊特務人員來說,簡直比踩死三隻螞蟻,還要容易得多了。)
(即使連南越自己也不知道,有大約一個月的時間,他的一隻腳,是已經踏進了鬼門關之中的了!)
黃絹在她派出去的特務人員沒有發現那張椅子之後,她考慮到,南越一定將這張椅子收起來了。椅子收在何處,秘密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特務之中,有一個向黃絹建議,把南越綁架了來,用最先進的特務逼供方法,叫他吐實。
這對於掌握了世界恐怖組織,進行恐怖活動的黃絹來說,本來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黃絹考慮再三,還是沒有采取這個建議。
(南越這個人的運氣真好,他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已逃過了兇險莫名的一劫。)
黃絹是怕萬一南越因此而死亡的話,那麼好不容易有了那張椅子的下落,又會變得沒有法子追尋下去。這張椅子,失蹤了兩千七百多年,又會有了消息,那實在是一個奇蹟。
當黃絹和卡爾斯將軍講起時,卡爾斯將軍一口咬定,這種奇蹟,已經是天神所顯示的力量。這張在記載中,能使君主的權力野心得到滿足的靈椅,一定是命運中歸他所有的,不必要輕舉妄動,破壞這種“神的意願”。
所以,黃絹決定,還是從和南越打交道着手;所以,纔有甚麼國家博物館成立的事;也所以,纔有寫給南越,託他購買古物的電文。
黃絹想誘之以利,再慢慢自南越的口中,套出那張椅子的下落來。誰知道南越脾氣古怪,根本不爲利所動。黃絹在無可奈何之餘,想到了原振俠,要原振俠去接近南越,這就是原振俠兩次見南越的來由。
另一方面,爲了肯定一下,那張椅子是不是在南越的手中,黃絹又另外玩了一個小小的花樣,叫人打了一個電話給南越。
黃絹知道,南越如果有這張椅子在手,而他又嚴格保守秘密的話,那麼他一定是發現了這張椅子有某些靈異之處。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南越一定渴望知道這張椅子的來歷。
在推理上,這一點成立的話,就有兩種可能:一是南越已經對這張椅子的一切全知道了,二是一無所知。
黃絹的判斷是南越一無所知,所以她叫人打電話給南越,告訴他,原振俠有這張椅子的詳細資料。那麼,南越就會去找原振俠。
黃絹的判斷十分正確,南越在一接到了電話之後,果然前倨後恭,來找原振俠。黃絹本來的計畫,是要原振俠和她聯絡,她一知道南越曾去找過原振俠,便立時要原振俠去看看那張椅子的。
可是就在這時,事情又有了新的、出乎意料之外的變化。這個變化,導致黃絹要漢烈米博士,立即來找原振俠,把原振俠帶到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去。
黃絹如何對付南越的種種經過,是連漢烈米都不知道的。那些經過,只是爲了敘述的層次結構,所以加在這一部分的。
原振俠當然也不知道那些經過。
事情再接續前面──漢烈米仍然在沙爾貢二世的陵墓之中,從事研究工作。他對考古學有這樣的狂熱,這些日子來,他根本是住在那個陵堂之中的,他的辦公桌,就架搭在那個石臺之上。
沙爾貢二世的遺體,已經被從黃金戰袍之中,移了出來,安放在一角。
經過研究,沙爾貢二世在世時,身形十分高大,有一百九十二公分高。他曾受過傷,有一次腿骨斷折的痕跡,在胸口的肋骨上,也曾受過傷,推測是曾經中過箭,傷痕是鋒利的箭鏃留下來的。
那件黃金片綴成的戰袍,無疑是兩河文化中極品中的極品。每一片金片,都呈橢圓形,同樣大小,一共享了一千多片綴成,整件戰袍,重達四十三公斤。
這樣沉重的戰袍,當然只是爲了殉葬而設計的。任何人體力再好,也無法在生前穿了它還能打仗。
(卡爾斯將軍在黃絹的陪同之下,就曾秘密地在這個陵堂之中,穿起這件黃金戰袍來。當他吃力地站起來,想作一個統治全世界的手勢之際,就一下子倒在地上,掙扎半晌,爬不起來。)
除此之外,漢烈米動用了大量探測儀器。
漢烈米採用的是聲波探測儀,利用聲波在不同的物質之內,傳播的速度各異,可以探測出岩石之下藏着的異種物體,這種聲波探測儀,一般都用在探測石油蘊藏上。由於整個陵墓,都是用岩石築成的,所以應用起來,效果也十分好。
在探測的過程之中,測到了用來砌成這個大陵堂的岩石,厚度都接近一公尺。當時不知是採用了什麼工藝技術,竟然可以把那麼堅硬的石塊,鑿成幾乎同樣大小。
探測工作也在地面之上進行,那石板廣場上的四個大圓石墩上,有了使人不可理解的新發現──那些在表面上看來,經過燃燒的痕跡,使得石墩上半部的石質,發生了變化。
這說明,在石墩上的燃燒,曾產生過極高的高溫,估計超過攝氏八千度。如果只是在石墩上,進行普通的燃火儀式,是無法產生這樣高溫的。即使是經年累月的燃火,也不能使石質發生如此的變化。
當漢烈米博士說到在石板廣場之旁,那四個大石墩上的這個新發現之際,原振俠不禁皺了皺眉:“我也無法解釋在這四個石墩之上,曾進行過什麼樣的燃燒。就是爲了這個發現,你才叫我去的?”
漢烈米立時道:“當然不是!”
他在講了這一句話之後,靜了下來,臉上現出了一種十分怪異的神情來。他的那種神情,使原振俠意識到,他的發現,一定極端怪異。但是原振俠仍然想不出,爲什麼一定要他去參與。
漢烈米在靜了片刻之後,才道:“原醫生,我們需要一位醫生,而事情又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黃將軍想到了你,我纔來找你的。”
原振俠怔了一怔,漢烈米的話,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傷害:“找我,只不過是因爲我是一個醫生?”
漢烈米搖頭:“當然還有別的原因。黃將軍說,你對於各種不可思議的事,有超卓的見解,發現的怪異現象,要你設想和解釋。”
這幾句話,令得原振俠的心中,多少好過了一些。他盯着漢烈米,漢烈米道:“純粹是偶然的。聲波探測儀一直只在探測陵堂的四壁、上下,我忽略了那個石臺,就是那個本來放着椅子,君主的遺體坐在椅子上的那個大石臺。”
原振俠沒有接話,只是用心聽着。漢烈米又停了一停,才繼續道:“那天晚上,我工作得十分疲倦,下了石臺──我是根本睡在那張石臺上的。那時,探測工作已停止了,探測儀就放在石臺附近,我走過去,順手撥動了幾個掣鈕,開着了探測儀,聯結探測儀的螢光屏上,突然出現了異常的波紋。這些日子來,我早已看慣了岩石的波紋,所以一出現異樣的波形,一下就可以分得出來!”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問道:“出現了異常的波形,那表示什麼?”
原振俠“嗯”地一聲:“那不用問,自然是表示聲波探測儀,測到了在這個石臺的中心,有着有異於岩石的其它物質!”
漢烈米連連點頭:“當然是,這發現很令人興奮。這座陵墓之中,應該蘊藏着巨大的秘密的,現在終於又有了發現!我立時叫醒了探測工作人員,他們也感到十分興奮。聲波探測的原理,你是知道的了?”
漢烈米忽然這樣問,原振俠自然只好約略地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聲波由於在各種不同的物質之中,行進的速度不同,所以在示波螢光屏上,會有不同的波形顯示出來,這就是聲波探測的最簡單原理。
由於聲波在同樣的物質之中,速度是固定的,所以顯示的波形,也是固定的。例如在岩石中,各種不同成分的岩石,都有各自一定的波形,各種不同的金屬,也有各自一定的波形。
所以有經驗的專家,一看到了示波螢光屏上出現的波形,就可以知道,在岩石之下,藏着的是什麼。
如果在石臺的石塊之中,有大量黃金在,那麼就會現出黃金應有的波形來。就算石臺之中,藏着各種不同性質的寶石,專家也可以將波形固定、分析,而得知裡面藏有什麼種類的寶石,其精確程度十分高。
漢烈米又現出那種怪異的神情:“經過了幾乎一整夜的研究,竟然不能在顯示的波形之中,認出石臺之中的是什麼物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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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俠揮着手:“或許是一種十分複雜的合金?”
漢烈米反問:“爲什麼你肯定是金屬?”
原振俠不禁啞然:“只不過是猜想,在石臺之中,總不成還藏着石塊,猜想是金屬,比較合理。”
漢烈米緩緩搖着頭,原振俠忍不住問:“是什麼?”
漢烈米道:“不知道!”
漢烈米的這個回答,倒很令原振俠感到意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曾把那石臺拆開來看看?一拆開來,就能知道了!”
漢烈米的怪異神情更甚,原振俠想了一想,自己的話並沒有講錯。石臺一定是用大石塊砌成的,要將之拆開來,不會是什麼難事,要就只有一個可能──
原振俠一想到了“這個可能”,震動了一下:“這個石臺有多大?”
漢烈米望了原振俠一眼,一副“你終於想到了”的神情:“長十公尺,寬六公尺,高兩公尺。”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那石臺……是一整塊的大石?”
漢烈米點頭:“不然,你以爲我怎麼會忽略了對它的探測?我想一整塊大石中,是不可能藏有什麼的,但是偏偏就在裡面,有着不可知的東西!”
原振俠儘量使自己想象一下,那個成爲石臺的大石究竟有多麼大。根據漢烈米的形容,這塊大石頭的體積,達到一百二十立方公尺,它的重量,可能達到三百噸,這實在是難以想象的事!
當他想到這一點之際,他不由自主道:“那是不可能的!一塊接近三百噸重的大石頭,兩千七百多年前的人,用什麼方法來搬運?”
漢烈米瞪了他一眼,像是覺得他這個問題太幼稚:“原醫生,關於古人的智能和能力,我們瞭解得太少了!衆所周知的埃及大金字塔,是如何建成的,一直到現在,還沒有人可以解釋得出來!”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不能不承認漢烈米的說法是對的。比起衆所周知的埃及大金字塔來,別說一塊三百噸重的大石,就算是整個沙爾貢二世的陵墓,也不算是什麼了。他道:“在這樣的一塊大石之中,就算藏着別的物質,也是很平常的事,可能是早就在岩石中的礦藏。”
漢烈米用手,重重在自己的臉上撫摸了一下:“你還是不明白,醫生,探測儀探測所得的結果,並不是金屬,金屬的波,有一定的波形。我曾設想過,那是人類還未曾發現的一種新元素,可是……可是……”
他講到這裡,臉上的那種古怪的神情更甚:“可是……有什麼元素,會作有韻律的顫動?”
原振俠呆了一呆,一時之間,還以爲自己聽錯了。他疾聲問:“你說什麼?”
漢烈米神情苦澀:“我在自己問自己,有什麼元素,是會作有韻律、有規則的顫動的?”
原振俠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在那塊大石之中,有一些東西,是在作有韻律的跳動的?”
漢烈米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顯然這是他也無法接受的事實,但是他還是十分肯定地點着頭。
原振俠笑了起來,可是他的笑也十分勉強。因爲他知道漢烈米不會向他說謊,可是整件事,卻又怪異得無法接受。
他指着漢烈米:“好了,你究竟想說明什麼,直截了當地說吧!”
漢烈米嘆了一聲:“醫生,我無法說明什麼,黃將軍也無法作出任何解釋,所以纔想到了你,希望你能作出一種解釋,至少,作出一種假設!”
原振俠真的感到迷惑了,他的思緒變得十分混亂:“等一等,我還未曾弄明白你的話。你說大石之中,有一種東西在,那東西,或者是那物質,在作有規律的顫動,或是跳動?”
漢烈米緩緩搖着頭:“由於我自己也在極度的迷惑之中,所以我無法向你作進一步的說明。啊……快到目的地了,等你進了那座陵墓之後,你或者會領悟的,現在我向你多作解釋,也沒有用處。”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除了接受漢烈米這樣說法之外,也別無他法可想。
飛機在這時,已經在作降落的準備。向下看去,下面是一個小型的機場,停着不少軍機,可能是一個軍用機場。
當飛機降落,艙門打開,原振俠和漢烈米步出機艙之際,已看到一輛黑色的大房車,疾駛而來。一停下,車門打開,就出來了兩個身形十分高大,體格很健壯的女子,向漢烈米行了一個軍禮。
漢烈米向她們點了點頭,就和原振俠一起進了車子。車子駛向一架軍用直升機,他們登上了直升機,那兩個女子,看來負着保護他們的責任。
漢烈米低聲對原振俠道:“這兩位,是舉世知名的卡爾斯將軍的女護衛。她們所受的訓練之嚴格,寫在小說裡也不會有人相信!”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卡爾斯將軍的女護衛接近一百人,自然也是黃絹的主意。他不表示什麼,只是向下看着,下面是連綿不斷的黃土平原,一直延伸到天際,看起來荒涼而單調。
直升機飛了沒有多久,就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石板廣場。那廣場的石板,在陽光下看來,潔白而有閃光。原振俠也看到了那四個大石墩,同時,也明白了黃絹保守秘密,何以會引起世界考古學者的抗議。因爲在那廣場四周,不但佈滿了軍隊,而且,至少有七、八架新型坦克駐紮着!
在這樣的防守下,想要接近這個廣場,非有一場戰爭不可!
直升機略一盤旋,就在廣場上降落了下來,立時有一輛滿載士兵的中型吉普車,疾駛而來。漢烈米向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一起下機,士兵已整齊劃一地自車上跳下,迅速列隊,向兩人舉-致敬。
漢烈米指着不遠處,那是廣場中心,石板被移開的部分。在那裡,另有二十個士兵荷着-在守着。
原振俠在漢烈米的敘述之中,對這個廣場,以及陵墓入口處的情形,已有相當程度的瞭解。這時,他站在那個廣場之上,親身經歷,畢竟和只聽敘述不同,只覺得建築之偉大神秘,簡直難以形容。
在那一塊一塊的石板之下,又蘊藏着不可測知的古代的秘密,更使人心頭有一種異樣的刺激之感。
所以,雖然在十幾小時的旅程之中,他幾乎沒有休息過,但這時,他也絲毫沒有疲倦之感,他甚至走在漢烈米的前面。
當他來到入口處之際,守衛的士兵又向他行禮。他略等了一會,和漢烈米一起走下了石板。
當他看到了那個陵堂之際,他才知道,這不能怪漢烈米的形容本事差。事實上,是人類的語言文字,不論你如何運用,都難以形容出這個建築在地下的陵堂的宏偉!
從上向下看去,可以看到陵堂之中,大約有十個人在。那些人也正仰着頭在向上看,原振俠甚至認出了其中一個正是黃絹。
可是從上面看下去,那些在陵堂中的人,給人的感覺,是如此之渺小。那是陵堂建築宏偉所造成的一種對比印象,可能是建造這座陵堂的古代設計師故意的設計。
原振俠心中立時想到的是,就算偉大如沙爾貢二世,坐在石臺上,置身於這樣的陵堂中,從這個角度看來,他也同樣會給人以十分渺小之感。
這是不是古代的藝術家,故意作出這樣的設計,來表示對權位的一種抗議呢?
原振俠所想到的問題,不容易有確切的答案。但是在人類的歷史上,各種各樣的野心家,沉湎於權力的爭奪之同時,各種各樣的藝術家和文學家,也在致力於對野心家反抗和鄙視,這一點倒是有定論的。
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已看到,黃絹在向他揮着手。
所有的人都在那石臺附近,那石臺從上面看下去,還不怎樣,越往下走,越覺得一塊大得那樣的石頭,真有點不可思議。
原振俠走完了石級,踏足在陵堂的地上,他徑自向黃絹走了過去,心頭思潮起伏。
黃絹看來一點也沒有什麼緊張,她伸出手來,聽來有點客氣:“你來了?”
原振俠和她握着手,他要竭力剋制着,才使自己的聲音不致於發抖:“你好!”
他說了兩個字之後,立時轉變了話題:“這裡有一點怪事發生?漢烈米博士說得不是很詳細,究竟是什麼事?”
黃絹縮回了手,指向那塊大石:“在這塊大石之中,有着……有着……”
顯然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說纔好,所以她又指向一組螢光屏。螢光屏一共有六幅,有的大、有的小。
原振俠一眼就看出,在發現了那塊大石的內部有怪異之後,一定已增設了除了聲波探測儀以外的其它各種探測設備,因爲各個不同的螢光屏上,顯示的波紋並不一樣。
有一幅螢光屏,一看就知道是利用X光,想看到石頭內部的情形。可是顯示在螢光屏上的,卻只是一片灰白。
原振俠盯着那些螢光屏──雖然波形不一,但那是不同方法探測的結果,而相同的是,那些波紋,都在作有韻律的、有規則的跳動。
這種波形的跳動,難怪漢烈米解釋不清楚。這時,原振俠看着,他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一種錯覺──他是在注視着醫學上的腦電圖,或是心電圖。整個情形就是這樣,波形在跳動着,每一次相隔的時間也是相同的!
原振俠真正呆住了,這種情形,其實是說明了一種情形:這塊大石是有生命的!或者說,在大石之中的東西,是有生命的!
但是,那又怎麼可能呢?石頭是沒有生命的,在石頭之中,也不會有有生命的東西,這是人類智識範疇之內的事。
可是從波形的顯示看來,不但是有生命,而且這樣的跳動,還不是一個微弱的生命,而是強有力的生命!
原振俠怔呆着,過了好一會,黃絹和漢烈米才一起問:“怎麼樣?”
原振俠的喉際有點發幹,所以他的聲音聽來有點啞:“看起來……看起來……倒像是這塊大石之間,有着一顆心臟,在不斷跳動!”
原振俠的這種話,如果在別的場合之下說出來,一定會引起鬨堂大笑。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所有的人,互望着,沒有人有輕率的神情現出來。
一個頭頂半禿的中年人沉聲問:“照你的意見,那是什麼形式的生命?”
原振俠深深吸着氣:“我不敢說,可是各位,一定是長時期從事探測工作的了?”
幾個人都點頭,原振俠又問:“請問,如果是一株巨大的古樹,那是有生命的,在試用各種探測儀器的過程之中,會不會有這樣的波形顯示出來?”
原振俠的問題,在足足沉默了一分鐘之後,纔有人陸續回答:“不會!”
那半禿的中年人補充道:“植物生命,在各種探測儀的螢光屏上所顯示的波紋,另有規律。精密的探測,甚至可以測出植物細胞輸送水分時的運動,但……那是完全不一樣的一種運動。”
原振俠攤了攤手,向漢烈米和黃絹望去:“那麼,至少可以排除植物生命了。”
各人都點着頭,也都明白了原振俠的意思。他不能肯定那是什麼性質的生命,就先排除不可能的。在所有不可能的因素都被排除之後,剩餘下來的,自然是可能的因素了,這是邏輯上的簡易法則。
原振俠又道:“是不是,有某種性質特別活躍的礦物,或者說,是性質非常不穩定的元素,會現出這種波形來?譬如說,放射性元素,有幾種是十分不穩定的,幾乎每秒鐘都在發生變化。”
原振俠的話才一出口,就有好幾個人一起搖頭:“如果是不穩定的放射性元素,一定有輻射量的顯示,可是所有指示輻射量的記錄都是零。”
原振俠喃喃地說了一句:“又排除了一種可能性,這塊大石,各位可能憑感覺感到在震動?”
黃絹道:“當然沒有!”
原振俠向漢烈米望去:“博士,那似乎只有兩個可能了。第一個可能是,這塊石頭是活的,石頭本身,就是一個生命……”
陵堂之中靜了下來,-那之間,靜得有點異樣,幾乎人人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過了好一會,纔有人道:“這是無法接受的!”
原振俠作着手勢:“我也只是提出可能,事實上,令我自己也不能接受。而第二個可能是,在這塊大石中,有着一個生命存在。”
又是好一會沉默,漢烈米道:“還是不能接受。”
黃絹忽然笑了一下:“有一位先生,曾經記述過一個故事,說是有一個靈魂,因爲某種原因,被困在一塊木炭之中,會不會在這塊大石之中,是──”
她顯然覺得再講下去實在太荒誕了,而且也是對考古學的大不敬,所以她就住了口。
漢烈米博士卻並不在意,他大動作地搖着手:“別告訴我沙爾貢二世的靈魂,在這塊大石之中!”
黃絹來回踱了幾步,有了決定:“把大石剖開來,就可以知道在裡面的是什麼了!”
原振俠忙道:“那……不是好辦法?”
黃絹一昂首:“你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原振俠道:“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好辦法!”
黃絹低下頭一會:“爲什麼呢?”
原振俠停了片刻:“在我的感覺上,這種探測到的跳動,像是……人體的心臟跳動。我們不會爲了……要弄清楚人體心臟結構,而把人體剖開來的,是不是?”
黃絹立時道:“照你這樣說法,醫學上應該沒有解剖學了!”
原振俠提高了聲音:“解剖學只解剖死人,不解剖──”
黃絹一擡手,打斷了原振俠的話頭:“解剖活的生物──中學生在生物實驗室中,就已經開始解剖活的青蛙、活的兔子,而且,你又怎能擔保,對科學有求知慾的科學家,沒有解剖過活人?”
原振俠感到身子一陣發熱,他顯得十分激動:“如果有這樣的科學家,他不是對科學有求知慾,他不是劊子手就是瘋子!”
黃絹呆了一下,聲音變得輕柔:“別去討論那些。這塊大石,就算是一個生命,把它剖開來,也並不造成什麼不道德。”
原振俠盯着那塊大石,過了好一會,他才自言自語道:“你怎麼決定都行,我不明白,爲什麼你要把我從萬里之外叫來?”
黃絹在這時候,突然用了一句中國話:“我還有許多別的事要對你說。”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漢烈米博士繞着那塊大石,不斷地轉着圈子:“兩千七百多年前的陵墓之中,居然有生命存在,所有考古學的教材,都可以徹底改寫了!”
黃絹揚了揚手,神情在突然之間,變得十分嚴肅:“各位,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極度的秘密,卡爾斯將軍不會容忍任何秘密泄露。解剖這塊大石的工作,會由卡爾斯將軍屬下的工兵部隊擔任。”
原振俠仍然望着那些有波形顯示出來的螢光屏,他可以肯定,波形變化的韻律,是生命的韻律。可是那究竟是什麼形式的一種生命,怎麼會和一塊大石結合在一起?
他在黃絹和那些專家商議着,如何進行把那塊大石剖開來的工程之際,慢慢踱步到了那件黃金綴成的戰袍之前。
雖然經歷了兩千七百多年,可是仍然金色燦然,而且鏤金工藝是那麼完美,令得他不由自主讚歎:“這……件戰袍,只怕是世上所有古物之中最名貴的了!”
黃絹的聲音就在他的身後響起:“不,最有價值的,應該是那張椅子!”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黃絹一定站得離他極近,近到了他幾乎可以感覺到黃絹的體溫。這令得他的身子發熱,不由自主地低嘆了一聲。
他雖然未曾出聲,可是黃絹還是敏感地想到了他在想些什麼,向後面略微退開了一些。原振俠剛纔因爲緊張而捏着的雙手,這時才緩緩鬆了開來。
他並不轉身,用一種十分鎮定的語調說:“關於那椅子的事,博士已向我詳細說了!”
黃絹的聲音十分低沉:“我一定要得到那張椅子!”
原振俠緩慢地吸着氣:“你所擁有的東西,已經太多了!”
黃絹悶哼了一聲:“只有笨人,纔會認爲自己擁有太多,聰明人是永遠不會滿足的!”
原振俠在心中又嘆了幾口氣,他竭力遏制着自己心頭的厭惡感:“你不是爲自己要那張椅子,是爲那個畸人!”
黃絹“咯咯”地笑了起來:“原,我喜歡你嫉妒,但那不是君子的行徑!”
原振俠陡然轉過身來,盯着黃絹。黃絹昂然站着,神態十分高貴優雅,那是足以令得任何男人都會爲之氣窒的一個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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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俠望着她,或許是由於她面對着那件黃金戰袍的緣故,在她本來澄澈明亮的雙眼之中,閃耀着一片異樣的金光。
原振俠忙移動了一下腳步,黃絹跟着他,半轉了身過來。她雙眼之中的那種金光消失了,但是原振俠的心中卻更失望,甚至有一陣無可避免的刺痛──他在黃絹的雙眼之中,接觸不到美麗,所看到的,只是追求權力的一種貪慾。這種貪慾,令她美麗的雙眼,看起來,甚至是一片渾濁,無法凝視。
原振俠偏過頭去,黃絹笑了一下:“根據你和南越的幾次接觸,你能不能判斷,那張椅子,是不是在他手裡?他藏在什麼地方?”
南越把那張椅子藏在什麼地方,原振俠自然不知道。而黃絹居然連那張椅子是不是在南越那裡,都無法知道,原振俠感到十分詫異。
他倒是可以肯定椅子在南越手上,因爲南越曾以爲他擁有椅子的資料,而來找過他。
原振俠幾乎要把南越來找他的那件事說出來了,可是他還沒有開口,黃絹已經道:“如果椅子在他那裡,我叫人打了一個電話給他,說你有那椅子的資料,他應該來找你的!”
原振俠心中又感到了一下刺痛──又是狡獪的手段,實在太多權術,太多狡獪了!
也就在那一-間,他突然改變了主意,用連他自己也難以相信的,自然而然的口吻回答:“沒有,他沒有來找我,我想那張椅子,根本不在他那裡!”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非但沒有因爲說謊而臉紅,而且還直視着黃絹。
原振俠並不是擅長於說謊的人,但這時候,他卻欺騙了黃絹,欺騙了他內心深處深愛着的黃絹。
原振俠當時只想到了一點:黃絹是爲卡爾斯將軍在尋找那張椅子的,他不能讓這個畸形的狂人,有無限制擴展權力的力量!
本來,原振俠絕不相信一張椅子會有這種神奇的力量。他也奇怪,何以像黃絹這樣的聰明人,竟會對這一點深信不疑。
但是,他到了這座陵墓之中之後,心中自然而然,受了古代宏偉建築的影響,而且,那塊大石還有那麼奇異的現象顯示出來。環境有時會給人心理一種壓力,使人趨向神秘,人進了宏偉的廟宇或教堂之中,特別容易傾心宗教,就是這個原因。
原振俠對那張椅子的一切,可以說仍然一無所知,但是他想到的是,不能讓黃絹得到那張椅子!他沒有力量把黃絹從追求權力的深淵之中拉出來,至少也不能把她更推下去!
就是因爲突然之間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他才決定,不把南越來找過他的事告訴黃絹。
黃絹現出失望而焦急的神情來,來回踱了幾步:“那麼,這張椅子上哪兒去了?”
原振俠裝成不經意:“誰知道,或許是和那所大宅中的廢物垃圾,一起-掉了!”
黃絹像是被人重重踩了一腳一樣,憤怒地叫了起來:“不會,絕不會!南越這個古董商人,應該知道那張椅子的價值!”
原振俠冷笑一下:“不一定,就算知道了,他如果不想做君主,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麼用!”
黃絹似怒非怒地望着原振俠,忽然道:“我們出去走走?這裡充滿了古代的神秘,是散步的好地方!”
原振俠低下頭:“如果可以遠離那些士兵,的確是好。”
黃絹發出一陣動聽的笑聲,向外走去。原振俠望着她款擺的細腰,飛揚的長髮,身不由主地跟在她的後面。
一離開了陵墓,黃絹便登上了一輛吉普車,原振俠坐在她的身邊,車子向前疾駛而出。
這時,正是日落時分,殘陽如血,天際一大片血紅的晚霞。極目望去,黃土平原延綿伸展着,一直和天際的邊緣相連。
原振俠在車子一停下之後,立時跳了下來,俯身拾了一把泥土,又讓泥土自他的指縫之中滑落下來。
這一大片黃土平原,曾經孕育了人類古代文明,是極度輝煌的人類文明的發源地。
黃絹默默地走過來,靠在他的身邊。風吹起了她的長髮,拂在原振俠的臉上,原振俠也不躲避。
天色迅速黑了下來,當天際的晚霞,轉成了一種看來悽豔莫名的深紫色時,兩人誰也不開口。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黃絹才幽幽地嘆了一聲:“我以爲你很瞭解我,原來我錯了!”
原振俠聲音乾澀:“對也好,錯也好,有什麼改變?有什麼不同?”
黃絹踢着泥塊:“對,不會有什麼不同。”
然後,兩人又靜了下來,眼看着上弦月在天際顯現出來。
這時,原振俠的心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黃絹這時在想什麼,但至少可以知道,黃絹也極其享受這種寧靜的相聚。
他和黃絹之間的關係,真是奇妙之極了。黃絹是這樣手握大權的一個人,而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醫生,身分截然不同,本來是絕無可能出現像如今這樣的場面的,可是居然出現了!
是不是最主要的是,他是男人,黃絹是女人?還是黃絹的內心深處,對他還是有着愛意?
當原振俠想到了這一點時,他幾乎忍不住,要在黃絹的耳際輕輕地問:“你是不是愛我?”
不過,他當然沒有問出口。他不再是初戀的中學生了,他知道,問了之後,不會有任何結果。
黃絹挺了挺身子,向前慢慢地走着,原振俠跟在她的身邊。黃絹在走出了不遠之後,才低聲道:“你不覺得這個古代的陵墓,充滿了神秘?”
原振俠點頭:“是的,據漢烈米說,找不到任何有關陵墓建造的資料。”
黃絹道:“是啊,這樣大規模的工程,絕不是三年五載可以造得起來的,也絕不能秘密進行,何以竟然會沒有記載?”
原振俠用十分平靜的聲音道:“當皇帝不想讓一件事,在歷史上留下記載之際,他有許多方法可以達到目的。最簡單的辦法是,把所有參與這件事的人全都殺掉!”
他說的是人類歷史上卑鄙殘酷的一面,是人類文明上的污點。可是黃絹聽了,卻一點也沒有震驚的表示,只是略揚了揚眉:“那的確是最簡單的方法!”
原振俠心中苦笑了一下。黃絹當然是明白這種方法的,或者,她曾經使用過這種方法!
他感到無話可說,兩個人走出了不很遠,又轉身走回車子。黃絹自言自語地說:“那塊大石中,會有什麼東西?”
原振俠仍然不出聲,因爲那是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要弄明白那塊大石之中,究竟有些什麼東西,工程還真不簡單。
要剖開一塊大石,可以有很多方法。最原始的自然是使用人力,把石頭一下一下鋸開來,這種方法早已不用了。
比較先進的是“水刀”,利用高壓,將水射向石塊,可以使石塊碎裂開來。
而更先進的,是使用裂石的化學劑,可以最快、最安全地把大石隨心所欲地剖解。
漢烈米採取的就是這個方法,裂石專家帶着一應器材,在三天之後趕到。
在這三天時間內,原振俠一直和漢烈米在一起。自從那天晚上,黃絹和他散了一會步之後就離開了,再也沒有來過。
漢烈米自然力邀原振俠留下來,原振俠也確然留了下來。可是他真不敢肯定,自己是對考古工作有了興趣,是這座神秘的帝王陵墓吸引了他,還是他的心中另有秘密的願望,希望黃絹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在這三天之中,漢烈米和原振俠交換了不少意見。原振俠對這座陵墓,沒有文字記載這一點,提出了他的看法,和漢烈米討論過。
他道:“中國的秦始皇墓,你是知道的了?”
漢烈米立時又興奮了起來:“當然知道!最近的發現說,這個皇帝的陵墓,在地下的面積,竟達到五十六點二五平方公里那麼大,真是不可思議!這可以說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座陵墓了!”
原振俠攤了攤手:“要在五十六平方公里的地下,遍建信道、陵室,以及各種用途的坑室,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需要多少時間?只怕秦始皇一開始做皇帝,陵墓工程也開始了。可是這樣的一個大工程,歷史上有關的記載,也是少之又少!”
漢烈米點頭:“是啊,而且當時在中國,文字已經發展得十分充分,可以記錄任何事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