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振俠冷冷地道:“你所受的創傷,至少得休養半個月。現在你身受的痛楚,應該是你能忍受的,不必再裝死了!”
山虎上校的兇狠,早已消失殆盡,乖乖地掙扎站了起來。原振俠道:“說我問你的經過!”
山虎上校又喘了幾口氣,忽然悶聲分辯了一句:“其實——阿英這女人……我是準備在收手之後帶……着她的,真的!”
原振俠怒意上涌:“這表示什麼?表示你永遠要使她在地獄之中,受你這種魔鬼的折磨?”
山虎上校口脣顫動了幾下,喉際發出吞嚥口水的聲音:“我……或許折磨過別的女人,可是……我沒有把她怎麼樣!”
如果不是早知山虎上校那麼卑鄙齷齪,原振俠真想衝過去再踢他幾腳!
原振俠那種憎厭不屑之極的神情,山虎上校自然可以看得出來。他又提高了聲音,急急爲自己分辯:“男人和女人之間——總是這樣子的,開始她自然不願意,她……一直不願意,可是我沒有……折磨她!”
原振俠已到了忍耐的極限,黃絹在這時沉聲喝道:“你別說了,原醫生問你什麼,你才說什麼!”
山虎上校大口吞嚥着口水,原振俠聽出黃絹的話中,大有維護山虎上校之意,不禁連聲冷笑。
剛纔,黃絹曾代表卡爾斯將軍,贈以上校的軍銜。像山虎上校這樣的人,如果效忠了卡爾斯將軍,自然對於瘋狂的恐怖行動,大有幫助……山虎上校在各方面來說,都是一個極其出色的恐怖份子的典型!
原振俠心中的厭惡感,真的到了極點。要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究竟,他連多留百分之一秒也不會!
山虎上校又一昂頭:“那時,我把阿英和林文義吊了起來。我心中恨到極點,十分焦急地等待着,要看鯊魚把他們兩人的身子,一截一截咬下來……”
這時的山虎上校,早已兇焰大戢,可是當他講述到當時的場景之際,他的那種兇惡的神態,只怕仍然可以列入世界之最!
他略頓了一頓,又道:“其實……我只是希望林……那姓林的死去……逐寸逐寸地去死,我預料阿英會在最後關頭,爲了自己……而讓姓林的去死。可是當我看到了她望向姓林的那種眼光時,我知道她不會,我知道他們都不會用對方的死,來換取自己的活!”
黃絹在這時,喃喃地說了一句聽不清楚的話,大抵是“愛情使人偉大”之類。她對於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點也不知道,但是憑她的絕頂聰明,她自然可以大略知道什麼樣的事曾發生。
原振俠只覺得全身發熱,他也感到了愛情使人變得偉大……林文義和阿英,本來只是極普通的普通人,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他們在生死抉擇之間的行動,卻又確然偉大。
山虎上校激動起來,面肉抽動,他臉上的那個疤,也漲得通紅:“我……真的一直在想,我要帶阿英離開,收手後到南美洲去。可是這時的情形,使我……使我……”
他說到這裡,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纔好。
原振俠用鄙夷之極的語氣:“使你怎樣?不見得會使你邪惡的心靈,感到劇痛吧!”
山虎上校一聽,陡然發出一下吼叫聲來。
他那一下吼叫聲雖然驚人,可是也真的帶有幾分劇痛的意味。接着,他又大口喘了幾口氣,靜了一會,才突然轉了話題:“潮水漲了,姓林的氣力又比阿英大,所以他的腳先碰到了海水。一條鯊魚竄了起來,一下子就咬掉了他的一截小腿……”
山虎上校並沒有再說他自己當時的心情,接下來,一直只是說着事實。
而當時,山虎上校的心境,實在十分複雜。像他那樣的兇漢,一生只知道打、殺、劫、掠、姦淫和犯罪,從來也未曾想到過別的。
但是,即使是山虎上校一直未曾想到過別的,在有些時候,還是會想到一些別的的。
他開始有一點別的想法,是始於阿英被他擄劫上炮艇的第一天。
山虎上校在一腳把林文義踢出了船艙之後,輕輕一託,便把阿英的身子託了起來。阿英沒有掙扎,她知道在這樣的凶神惡煞之前,掙扎是沒有用的。
山虎上校發出獰笑聲,鼻孔中呼哧呼哧地呼着氣。阿英的美麗,使他獸慾高漲,接下來發生的事,對山虎上校來說,再普通也沒有。
阿英心靈上的慘痛,和肉體上的創傷相結合,使她的身子顫抖着、扭曲着,口中不由自主,發出陣陣的慘叫聲,那更使山虎上校感到了虐人的興奮。
這種興奮是異乎尋常的,所以,當阿英陷入昏迷狀態,晶瑩的肌膚上佈滿了汗珠,俏臉上仍留着痛苦的神情,軟癱着不動之際,山虎上校粗大的手,按在她的腰際,將她的身子扭得輕輕搖擺,他想到:這個女人,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山虎上校是十分工心計的人,他知道海盜生涯,雖然可以使得他的財富迅速增加,也可以使得他體內瀰漫的獸性,得到無限制的發泄,他十分喜歡這種日子。然而,他也知道,這種日子必然難以長久維持。
當南中國海海盜暴行的事實,逐漸揭露之後,雖然世界上沒有什麼公義可言,但必然會引起更強勢力的干預。屆時,他的那艘舊炮艇就難以保護他的安全,所以他已經有了收手的打算。
(要把他八個手下解決掉,吞沒他們的財富,自然也是早已經算計好的!)
收手之後,他可以過正常的豪富生活。他的生活,不論是正常也好,是不正常也好,自然離不開女人。
山虎上校也打定了主意,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他所要的。當山虎上校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十分高興地笑了起來。
阿英在他的心目中,就像是一塊晶瑩的玉,或是一顆相當大的鑽石一樣,是一項十分珍貴的對象,自然值得珍惜……可是那只是對象,不是人。
在接下來的日子中,以山虎上校的暴虐行爲而言,對待阿英,已經可以算是夠珍惜了。他一直這樣以爲,他並沒有毆打阿英。他的認識是:男女間的事,總是這樣的,阿英開始不習慣,慢慢自然會習慣。
當日子一天天過去時,他幾乎認爲阿英天造地設是他的女人了。林文義雖然在阿英一上炮艇時,就向他提及過“未婚妻”這回事,可是他早就忘了!
就算不忘記,偶然想起來,他也會忍不住大笑,認爲那是最好笑的事……林文義在他心目中比狗還不如,怎配有阿英這樣的美女!而且,林文義算是什麼男人!未婚妻?他甚至未曾看到過阿英那麼完美的身體!
山虎上校從來也沒有把林文義放在心上,甚至根本不把他當作一個人,只把他當作一條狗。所以,在他解決了八個手下之後,並沒有想到要把林文義也殺掉。
正由於林文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這樣的卑微,所以,當他陡然發現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爲一個只應屬於他的女人,竟然緊緊地和林文義相擁在一起,並發現在自己懷中比冰還冷的她,和林文義相擁在一起,卻又其熱如火之際,山虎上校心中的怒意,幾乎要令他全身炸裂開來!
那時,他只要抓住林文義的身子,就可以輕而易舉,把林文義的身子,撕成兩半!
而這也正是他一貫行事的殘暴手段!
而他居然沒有那麼做,自然是由於他從來沒有那麼暴怒過。反常的暴怒,使他採取了反常的行動,他要用更暴虐的手段,來溢泄心中的怒火,也要阿英和林文義兩人之間,選擇誰生誰死。
當他把兩人吊了起來,向林文義用力-出了一隻酒瓶之後,又打開了另一瓶酒,大口喝着。
當烈酒的灼熱感,順着喉嚨,一直流向胸膛和腹際之時,山虎上校有一點不知所措之感。
他的目的,是要保全阿英,而將林文義搓成粉碎。同時,也要阿英受到一定的懲戒。
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來,他根本不可能達到目的,他感到遭到了挫敗。
而挫敗的感覺,對他來說,實在太陌生了,陌生到了他難以適應的地步。
他狠狠咬着牙,盯着林文義和阿英兩人,目光更多落在阿英的身體上。看着這個美好的胴體,正在咬牙切齒地向下沉着,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林文義的生存。而這個身體,是屬於他的,是他……山虎上校,用他的力量搶來的!
這使山虎上校更憤怒,他捏着酒瓶的手,在不知不覺之間,勁道使得太大,以致“啪”地一下,把酒瓶捏碎了。酒自他的手中迸濺開來,碎裂了的瓶子,也把他的手割破了一些。
也就在這時,林文義的一下慘叫聲傳了出來!
林文義自己,全然不能記起自己是不是曾發出這慘叫聲。當他感到自己的一截小腿被鯊魚咬走了之前,他已經在半昏迷狀態之中了!
但山虎上校卻清楚地聽到,林文義發出了一下慘叫聲。同時,立刻見到,林文義的一截小腿不見了,鮮血流落海中,海水開始沸騰。
山虎上校感到了一陣極度的快意,烈日的烤炙,使得他汗流滿面,視線也有點模糊,口脣也有點幹。當他縱聲大笑之際,他的樣子駭人之極,他在大笑之中,期待着鯊魚白森森的牙齒,再度肆虐,把林文義的身體分解。
然而,也就在這一-間,就在炮艇的旁邊,林文義和阿英的腳下,海水看來,像是真的沸騰了起來一樣。林文義斷腿處灑下的鮮血,染紅了在烈日下閃着眩目光輝的海面,這時,海水泛起沸騰的浪花,又潔白得令人奪目。轉眼之間,一個雪白的物體,自海面上冒了起來……冒出了海面不是很多,但恰好將被懸空吊着的林文義和阿英兩人承住,阿英的雙腳,可以踏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
山虎上校在那-間,絕無法想象發生什麼事,因爲發生的事,實在太突然了!他甚至無法憶起那雪白的、閃耀着奪目光輝的浮起物是什麼形狀……可能是方形,也可能是圓形,可能是微凸的,也可能是微凹的,他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以他應變之快,在那一-間,也呆住了,只知道盯着前面看。然後,他看到,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忽然多了一個女人。
烈日眩目,山虎上校額上流下來的汗,又使他視線有點模糊,但是他仍然毫無疑問,可以肯定在海面的浮起物上,忽然多了一個女人!那女人是怎麼出現的,是從上面落下來,落在浮起物上,還是從下面冒上來的,他全然無從覺察。
在最初的一瞬間,山虎上校甚至以爲那是阿英,因爲海面之上,實在是沒有可能突然冒出一個女人來的。可是他立即看清,那不是阿英,阿英仍然雙手向上被吊着,現出古怪之極的神情,望定了那女人。
那女人和阿英全然不同。這時海面上並沒有什麼風,可是她的一頭說不出是什麼顏色,像是彩色繽紛的頭髮,都在飛揚着,她身上的衣服,也在飛揚着。
山虎上校十分難以說出確切的情景來。總之,那時,他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飛揚流轉,連阿英的身子,也像是揚了起來。
這一切,全是在-那之間發生的事。山虎上校想要喝問,陡然之間,一下巨響,整艘炮艇劇烈地震盪了起來。
他畢竟是在海軍中服役過的,當他由於強烈的震盪而站立不穩,滾倒在甲板上之際,他只想到了一點:炮艇受到了攻擊!
而令他覺得渾不可解的是,在這時候,他居然聽見了兩句對答。
他聽到的是林文義在問:“你是誰?”
而一個女人的聲音在答:“我是愛神。”
原振俠用力一揮手,正在夢囈似地敘述着當日事情發生經過的山虎上校,陡然住了口。
原振俠的聲音十分嚴厲:“在像是爆炸一樣的巨響中,你能聽到說話聲?”
山虎上校吸了一口氣:“我也不明白,可是,我……的確……聽到的。不然,我怎會知道那個……女人是愛神?”
原振俠凝視着山虎上校,山虎上校的眼珠轉動着。原振俠冷笑了一聲:“你隱瞞了什麼?我勸你還是照實說出來的好!”
面對原振俠的指責,山虎上校低下了頭一會,才道:“我不是有心隱瞞,而是當時所發生的一切,實在太突然了,有很多情形,我……記得不是十分清楚。”
原振俠冷笑:“就照你記得的說,不要把發生的事略過去!“
山虎上校“-”地吞了一口口水,他那巨大的身軀震動了一下,才道:“是,當時的震動雖然劇烈,眼前的一切,也確然奇特之極。可是我並沒有害怕,也沒有退縮的意思……”
炮艇在轟然巨響之中,發生了劇烈的震盪。山虎上校第一個念頭是:一艘潛艇,一艘突然自海中冒上來的潛艇!
(他的這個想法,和原振俠在聽到了林文義的敘述之後,所作的設想是相同的。事實上,根據所發生的事,作出這樣的分析,是十分正常的事。)
他也立時想到,一艘潛艇,那比一艘炮艇有用得多了,如果他能把潛艇奪了過來,那對他太有利了!他的兇悍加上他的貪婪,使他的膽氣陡增。所以,在炮艇的震盪中,他非但沒有退縮,反倒發出驚人的吼叫聲,自炮艇上一躍而下,落向海中冒起來的那潔白的一片上。
他幾乎是隨時隨地攜帶着武器的,當他一躍而下之際,他一手早已持了他貼身帶着的那柄M十六自動步-在手,而且準備立即掃射。
這時,他看到那個女人正在照料林文義,他也沒有注意到林文義是不是還在流血。他剛覺得自己落腳之處,就是從海中冒起來的那潔白的一片,相當堅硬,他已經手指一緊,要去扳動扳機了。
然而,就在那時候,那看起來像是一切全在飛揚的女人,轉過頭來,向他望了一眼。
那女人沒有什麼別的動作,只是向他望了一眼。山虎上校目光一和她那雙深邃無比、似乎也閃耀着各種明滅不定的光芒的眸子相接觸,全身就像觸電也似,震動了一下。
那不但是感覺,而是在實際上,他感到了真正的一次震動。
那下震動,不但使得他的身子站立不穩,向後再跌退了開去,而且使得他手中那柄不知曾殺過多少人的M十六自動步-,由於震動而脫手向外飛了出去。
山虎上校當時心中的驚駭,真是非同小可。在極度的驚駭之中,他本能地後退。
而那女人在望了他一眼之後,也沒有什麼別的動作,仍然轉回頭去,去照顧林文義。
林文義和那女人的對答,那女人自稱是“愛神”,山虎上校就是在那時候聽到的。
而就在那時,山虎上校一擡腿,已把他一直插在靴子邊的,那柄鋒利之極的匕首抓在手中,手指捏着匕首的鋒尖,向那女人疾-了出去!
扔-匕首,是山虎上校多年來練成的絕技,簡直是百發百中。而且他那柄匕首又鋒利又沉重,他發出的力道又大,曾有好幾次,匕首射中了目標的眉心之後,竟然刺透堅硬的頭骨,直沒至柄的紀錄!
匕首閃起一道寒光,向那女人直飛了過去,山虎上校也已站穩了身形,蓄定勢子,準備立時向前撲出。他估計,就算匕首射不中對方,自己龐大的身驅疾如旋風也似的一撲,那女人也必然禁受不起。
他甚至已爲下一步行動作了打算:一把抓起那女人來,-進海中,自然會有大羣鯊魚料理她。然後,再有人出來的話,他也可以如法炮製,再奪取潛艇!
可是,就在他的身子蓄勢待撲之際,那女人一揮手,繚繞在她手臂上,如同雲彩一樣飛揚、明滅不定的衣袖,揮了起來。
山虎上校實在不能肯定,揚起來的是不是一片衣袖,在那一-間,他看到的,宛若是自那女人的手臂上,揚起了一片明霞。而他射出的那柄匕首,就碰在那片明霞之上,也沒有什麼聲音發出來,匕首射向前帶起的那股精光,就倏然回頭,向他自己射來!
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而且,又如此迷離。在一切感覺上,幾乎都和服食了某種毒物一樣,有着虛無迷幻的感覺,絕對無法分辨得出哪一種感覺是真實的,或是哪一種感覺是虛幻的。
那是一種猶如身在夢中的感覺。可是身在夢中,又似乎不應該感到疼痛,而這時,在匕首的精光一閃之後,山虎上校陡然感到了自己的右大腿上一陣劇痛!他低頭一看,並沒有看到匕首,只看到匕首的柄,露在他的大腿之外!
山虎上校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已經感到,要奪取潛艇是不可能的了,弄得不好,只怕連全身而退,都在所不能!
他極能當機立斷,這時,連拔出匕首的時間都不浪費,一個轉身,便向炮艇上躍去,雙手抓住了炮艇的舷,身子一翻,已翻上了甲板。
雖然他大腿上刺着一柄匕首,在他行動之際,帶來陣陣劇痛,但是他咬緊牙關忍着,居然給他站了起來。他準備衝向駕駛艙,儘快地駕着炮艇逃走……直到這時爲止,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事,他還是說不出來,只知道他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妙!
然而,當他一站直身子之後,看到的情景,卻使得他那麼兇悍的人,也把不住全身發抖……
山虎上校看到,那艘炮艇正在無聲無息、緩慢而奇異地齊中斷裂開來,像是在觀看無聲的、慢動作鏡頭的電影放映一樣!
他這時,正站在炮艇尾部的甲板上。炮艇齊中解體,已在-那之間,現出了將近一公尺的裂縫。他想起自己劫掠所得的巨量金銀財寶,全都放在炮艇前半截的艙房之中,人像瘋了一樣,向前撲了過去。
然而,當他撲到炮艇中的裂縫之前時,裂縫已然擴展到了兩公尺以上。
本來,以山虎上校的體能而言,只要他有足夠的鎮定,即使大腿上受了傷,他還是可以一躍而過的。可是,這時他看到的一切景象,實在太奇特了,奇特到令他如同置身於一部特技逼真的魔幻電影之中一樣!
他看到炮艇的折裂部分,厚厚的鋼板,像是被什麼巨大無比的力量,硬生生扯開來一樣。鋼板在撕裂的部分,甚至還有藕斷絲連的情形出現,而且,變薄了的鋼板,向上捲了起來,形成一種奇特的現象。
斷裂是從甲板開始的,一直在持續着。他看到了機房,看到了機房中的機器,也在齊中斷裂開來。
在這樣的情景下,山虎上校再兇悍,也無法保持鎮定了。他在裂縫口待了不到一秒鐘,氣餒得不敢向前跳出去,唯恐他會從那裂縫中跌下去,身子也會莫名其妙地裂了開來。
他也不敢再去接近那女人,非但不敢接近,連多看一眼也不敢。半轉身,向另一邊舷奔去!
炮艇的齊中解體行動在持續着。奇怪的是,已幾乎從上到下裂成了兩半的炮艇,並未曾沉下海去,或者是在那一-間,還來不及沉下海去。他奔到了另一邊舷上,看到了一艘快艇吊在舷上。
他大口喘着氣,解下了快艇,一躍而下,幾乎連想也未曾再想一下他劫掠得來的那些財寶,發動了快艇,在海面上,像箭一樣地飛駛而出!
在那時候,他除了想快點離開之外,什麼都不想。他不知道自己駛出了多遠,直到大腿上的劇痛,提醒他是在現實之中,而不是在夢幻之中,他才定過了神來。
這時,天色早已黑了下來,海面上也起了一層薄霧。回頭看去,霧團在海面上滾動着,泛起灰濛濛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
他咬着牙,將整柄陷進了他大腿中的匕首拔了出來。又扯破了衣服,把腿上的傷口緊緊包紮了起來。
然後,他再勉力鎮定心神,把剛纔的經歷,仔細想了一下。由於一切實在太不可思議,如同夢幻一樣,同時,他又心痛那些劫掠來的財貨,所以,他又駕着快艇,駛回去,想去察看一下究竟。
但是當他駛回炮艇原來停泊的所在,他可以肯定是那個地點之際,卻什麼也沒有了。
沒有斷裂的炮艇,沒有潔白的浮起物,沒有那自稱是愛神的女人,沒有了阿英,也沒有了林文義。只有團團輕霧,在海面上飄來飄去,虛無飄渺而不可捉摸,看起來有點像那個女人一樣。
他曾目擊炮艇自中解體。斷成了兩截的炮艇,唯一的可能,自然是沉進了海中。
他對這一帶的海域十分熟悉,知道海水並不是太深。而且身爲一個長期在海軍中服役的軍官,他自然也知道,一艘炮艇在解體沉沒之後,海面上會有一些什麼跡象出現……雜物的飄浮和油漬,是無法消失得如此之快的。
可是,當他駕着快艇,緩緩兜着圈子之際,卻什麼也沒有發現。海水在薄霧之下,散發着清幽的光芒,有爲數不下十個的鯊魚背鰭,正露出在海面之上,在來回轉動。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要不是他右邊的大腿上,還傳來一陣一陣的疼痛,他會以爲一切的經過全是夢!
這時,他當然知道一切不是夢……他失去了炮艇,失去了多個月來劫掠所得的財富,失去了阿英,失去了一切!
那使得他憤怒無比,發出連連的吼叫聲。他的吼叫聲,甚至在島嶼的峭壁上,引起了陣陣回聲,可是卻一點也無補於事。
山虎上校一直無法弄清,在過去的那一刻發生的是什麼事。但是他是一個十分現實的人,失去了一切,他總是明白的,也知道再怒吼下去,也沒有用處。
他在那裡停留到了天明。海面上十分平靜,和日間那種驚天動地、奇幻莫測的變化相比較,簡直如同兩個不同世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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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虎上校暗地裡咬牙切齒,發誓要把事情的真相找出來,把他失去了的財物找回來。然後,他離開了那裡,不到兩天,他就制伏了一小股海盜……以他的能力而論,要控制一些小股的海盜,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山虎上校仍然幹着他的海盜生涯。但自然不如他擁有一艘炮艇時那樣風光,只能劫掠一些在海上飄行的小木船。
而且,山虎上校的海上掠劫行爲,也不是那麼順利。好幾次遇上泰國、越南方面的巡邏艇,鬧得幾乎脫不了身。
在一年之後,他又積聚了一些財物,故技重施,把他合夥人全部-殺,併吞了他們的財物,離開了海上,來到了泰國。
在這段日子中,他一直在設法打聽那天在海面上發生的事的真相,可是卻不得要領。到後來,連他自己也不禁疑真疑幻起來。
像他那樣的兇漢,自然不會靜下來過日子。在泰國,他參加過走私、販毒、殺人、放火。最後他感到,全世界恐怖活動的支持者……卡爾斯將軍,可能需要像他那種特殊人才,所以他通過了種種管道,到了北非洲,希望能夠大展鴻圖。
山虎上校講到這裡,停了下來,有點膽怯地向黃絹望了一眼。
黃絹望向原振俠:“你要問的話全問完了?”
原振俠在沉思……山虎上校的敘述,看來是真實的,沒有隱藏了什麼。但是根據他的敘述,一樣無法肯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在聽了敘述之後,原振俠也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一切全都那麼迷離……林文義是在半昏迷狀態之中,感到迷離,山虎上校是在清醒的狀態之中,一樣感到迷離。
黃絹冷笑了一聲:“上校,你頭腦絕不簡單,什麼叫炮艇從中裂了開來?那女人又有什麼力量使你失去了進攻能力?你別像說一個神話一樣,把事實說出來!”
山虎上校的面肉牽動了一下:“我說的全部是事實……雖然一直到現在,還有幻境的感覺,可是,看我腿上的疤痕……”
他說到這裡,伸手撥開了他腿上又長又濃密的體毛,現出了一道疤痕來:“匕首就插在這裡,那卻又是假不了的。而且,上千萬美金的財寶,都不見了!”
原振俠知道的是,其中有一箱財寶,在林文義自昏迷中醒過來之後,在他的身邊。
一切事情,都是那樣撲朔迷離,不可理解。主要的關鍵,自然是在那個自稱愛神的女人身上。
他吸了一口氣:“你認爲自海中冒起來的物體,可能是一艘潛艇?”
山虎上校點了點頭:“還能是什麼?”
黃絹在這時候,側過臉去,向原振俠笑了一下:“如果那一位真是愛神的話,在神話傳統之中,她自海中冒出來的時候,是踏着一枚巨大的蚌殼的。有一幅著名的油畫,畫的就是這種情景。”
原振俠這時,正沉醉在有關愛神的幻想之中。山虎上校人雖然兇悍殘暴,但是在敘述那一段經歷時,所說的一切,卻能將人帶入一個奇妙的、充滿了想象的境地之中。使得那女人,聽來真的像一個女神一樣。
所以,在聽了黃絹這樣說之後,他順口答:“是,那種巨大無比的蚌,可以達到三公尺長,正式的名稱是‘硨磲’,最大的一種,學名是‘庫氏硨磲’。但是,看起來,自海上冒起來的物體,還要更大?”
他說到這裡,向山虎上校望了過去,山虎上校神情憤然:“根本看不清楚有多大,我……一定是那姓林的小子,在酒中做了什麼手腳,可能是放了毒藥或者別的什麼,所以使得我無法有清晰的感覺,甚至,還產生了大量的幻覺,這小子……”
山虎上校又現出了他的兇相來,雙手緊握着拳,捏得他指節骨格格作響。
原振俠問:“自此之後,你就一直沒有阿英的消息?”
山虎上校道:“沒有!”他頓了一頓,又現出悻然的神色來:“也不知斷了腿的林文義是死是活!”
原振俠當然不會把林文義的下落說出來,因爲山虎上校是這樣兇悍的一個危險人物。他想起剛纔的搏鬥,心中仍然不免緊張。要不是他身手矯健靈巧,一下子就連連擊中了山虎上校的要害,再下去,能不能佔上風,真還大成問題。
山虎上校又悻然道:“我不信阿英會喜歡那姓林的小子!哼,女人總是女人,在有了我那樣強壯的男人之後,還會……”
黃絹冷冷地叱道:“住口!”
山虎上校住了口,神情仍是憤然,黃絹道:“你先回去,編入特種任務小組,暫時擔任副組長,看以後的表現再說。還有,組織的規章,我勸你去背熟些,不要以爲你還是在當海盜!”
山虎上校吞嚥着口水,沒有說什麼,四個黑衣人已帶着他走了出去。
壁球室中,只有原振俠和黃絹兩個人了,兩人都默然不語。原振俠實在不願意開口說什麼,可是望着微低着頭,在沉思着的黃絹,自側面看來,她是那麼姣好美麗,特別惹人好感,他又忍不住不說。
終於,原振俠嘆了一聲:“山虎上校是一個窮兇極惡的人,我不認爲你可以有效地長期控制他!”
他是在給黃絹忠告,告訴她留下山虎上校,是一樁十分危險的事。
黃絹的流盼美目之中,有着激動和喜悅的神色。她語音低柔:“你倒一直在關心我!”
原振俠聽了,不禁長嘆了一聲,兩人又默然無語。黃絹站了起來,來到了原振俠的背後,背靠向原振俠,原振俠也靠向她,兩人背靠背地站着。
過了一會,黃絹才道:“我只知道故事的下半部。”
原振俠“嗯”地一聲,沒有說什麼。黃絹又道:“我可以補充一點,山虎見了將軍,表現了他出色的戰鬥力,自然很得人欣賞。他竟然不自量力到以爲可以取代我在軍隊中的地位……”
原振俠在喉際,發出了幾下沒有意義的聲音來。黃絹停了一停,又道:“有人命令他,若是能對付得了你,他才能在我之上……原,對不起,剛纔,若是你有危險,我一定會出手!”
想起了剛纔的情形,原振俠不禁苦笑……山虎上校的攻勢如暴風驟雨,雷霆萬鈞,若是真有了危險,黃絹來得及出手麼!
黃絹口中的“有人”,自然是卡爾斯將軍了。由此可知,就算黃絹想對付山虎上校,也還有卡爾斯將軍這一層障礙在。他只好低聲道:“一切,你自己要小心!”
黃絹“嗯”地一聲:“我會!”
這兩句對話,聽起來倒像他們只是一對普通的情侶在互相叮嚀,哪會想到他們之間,會有那麼多的驚濤駭浪,暗潮洶涌!
黃絹在停了一會之後,問:“那個叫阿英的女人……”
原振俠和黃絹,仍然維持着背靠背的姿勢,但是他們的雙手,卻已在不知不覺間,自然而然握在一起。
原振俠簡略地說了林文義和阿英的事,黃絹的聲音中充滿了嚮往:“那……真是愛神?”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只怕沒有那麼浪漫,我也以爲那是一艘特種潛艇,只是還有許多想不通之處!”
他們兩人,顯然都很欣賞享受這樣背靠着背,手握着手的姿勢,所以並不變換。而且輕輕搖擺着身子,像是一對少男少女一樣。
黃絹道:“是,如果是一艘潛艇,一定是一艘十分新型的潛艇。”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兩個人的敘述,都十分模糊不清。林文義斷腿之後,處在半昏迷的狀態之中,他說,他那時看出去,什麼都是一片血紅色的。山虎顯然由於突如其來的變故和打擊,使得他的感覺,也不是十分正常。”
黃絹沉吟了一下,略轉過頭來。這個動作,使她的短髮,輕拂在原振俠的頸際,使原振俠有一種癢酥酥的、說不出來的舒服之感。
她道:“山虎是一個兇手,我看,要使他鬆開手中的自動步-,一定要有一種十分強烈的力量,才能達到目的。”
原振俠皺着眉:“是啊,還有,令那柄匕首忽然之間插進了山虎的大腿……這個自海中冒出來的女人,看來有一股神奇的力量……”
黃絹接上了口:“就像是美國電視影集中的‘神奇女俠’?“
原振俠想了一想,不禁笑了起來。〈神奇女俠〉的電視劇,是一個幻想故事,故事的女主角有驚人的本領,來自一個不可知的神奇國度,黃絹用這樣一個幻想中的人物來比擬,自然是令人失笑的。
可是原振俠在笑了一下之後,卻又陷入了沉思之中:爲什麼不能是一個擁有神奇制敵力量的女人呢?
原振俠本身,有着極其豐富的想象力,也曾經歷過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在一聽到“神奇女俠”的比擬,仍然不覺失笑。由此可知,實用科學的觀念,是如何之根深柢固!
黃絹在說了那句話之後,也笑了一下,可是也立即止住了笑聲。顯然她的思路歷程,和原振俠是一樣的,覺得那並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兩個人靜默了片刻,原振俠才道:“這樣一個具有超能力的女人,恰好經過,見到山虎在肆虐,就現身救了林文義和阿英?“
原振俠在說的時候,口氣是帶着極度的懷疑的。黃絹的語氣也和他一樣:“由於她救了一對相愛的男女,所以她自稱愛神?“
這時,他們兩人仍然背靠着背,但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由站而坐。黃絹在這樣說的時候,又扭轉着頭,原振俠也轉過頭去,兩個人的視線,可以作有限度的相接觸。
原振俠覺出,黃絹的眼角之中,閃耀着一種異樣的光芒。接着,她垂下了眼瞼,幽幽地道:“地球上,需要愛神來搭救的男女太多了!”
原振俠聽得黃絹這樣說,也大是感慨,自然而然長嘆了一聲。黃絹的聲音聽來更是幽怨:“譬如我,如果真有愛神的話,我願意俯伏在她的腳下!”
原振俠在那一-間,感到了一陣激動……他一直以爲美麗的黃絹,有着鐵石一般堅硬的心腸。相識了許久,卻從來也不知道她還有那麼薄弱的一面,竟然會願意俯伏在愛神的腳下!
他陡然一個轉身,雙手扶住了黃絹的肩頭。還沒有等他說甚麼,黃絹已發出了“嚶”的一下嬌吟聲,投進了他的懷中。
原振俠緊緊地擁抱着她。在這時候,黃絹根本不是什麼叱吒風雲的女將軍,只是一個嬌弱的、要求得到愛情的、身子由於心情的激動而在微微發顫,呼吸和心跳都在自然而然加快速度的女人。
原振俠在感覺上,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和黃絹初相識時,在日本,在大風雪中,在山中的巖洞中,和黃絹相擁的那一刻。那是他一生之中,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刻,他也自然地,說出了那時候說過的一句話來:“是真的……真的……我們又在一起了!“
那時候,他們兩人身上都穿着十分厚的禦寒衣。這時,他們身上的衣服並不厚,所以在這樣緊密的擁抱之中,他們互相可以感到對方的體溫。
他們都不說話,只是相擁着。
原振俠不說話,是因爲他知道,現在的情形雖然是真實的,但是卻是一場處於真實之中的夢。他不開口說話,這樣的“夢境“還可以維持一個比較長的時間,他一開口,一接觸到現實問題,害怕“夢”立刻就要粉碎。而他是如此享受這樣的“夢境”,所以不想破壞它。
黃絹不開口,理由和原振俠完全一樣。她何嘗不向往令人陶醉的愛情生活!可是現實生活又使她走上了另一條路,能在“夢境”之中,儘量享受一下,只怕比找到愛神,向她求賜愛情,更實在多了!
過了好久好久,兩人才吁了一口氣,緩緩分了開來,面對面凝視着。他們都是成年人,而且全是聰明之極的成年人,更重要的,都是極其瞭解對方心意的成年人。在互相凝視之中,他們都可以徹底知道對方的心意,而完全不必通過任何語言!
他們不約而同,都有點苦澀地笑了起來。幾分鐘的互望,和相互間的微笑,實在是代替了千言萬語。
黃絹是不可能放棄目前的生活的,他們都知道這一點。只要黃絹不肯放棄目前的生活方式,他們之間的愛情,也就只好一直這樣子……似有似無,存在於一種虛無飄渺的境界之中。
黃絹雖然已剪短了頭髮,可是留着長髮時的一些習慣動作,依然保留着。這時,她掠了一掠頭髮,低聲道:“看來,真要有愛神出現在我們之間纔好!”
原振俠在她充滿了誘惑力的脣上,輕吻了一下,只是嘆了一聲。
黃絹再掠了掠頭髮,有點不自然地偏過頭去:“真要是在大海中,有着一個具有那麼神奇力量的女人……”
原振俠立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不禁涼了涼:“你放心,我看她不會來和你爭女將軍位置的,你還是多提防一下山虎上校的好!”
黃絹輕嘆了一聲:“我也不單是有這樣的想法,我在想,那個阿英……照兩個人的敘述來看,阿英自然不會受什麼損傷,也被愛神救了。可是爲什麼,一直沒有她的訊息呢?”
這自然是一個原振俠無法回答的問題,黃絹忽然現出心嚮往之的神情來:“她是不是被愛神帶走了?愛神既然能從大海之中冒出來,也可以設想她在海底,有着美麗的宮殿。阿英和她在一起,無憂無慮地就在海底的宮殿之中生活着!”
原振俠輕輕鼓着掌,他並沒有譏諷的意思。黃絹的設想,是一個既美麗又浪漫的童話式設想,值得鼓掌,但原振俠自然不同意,接下來的話,倒是多少有點譏諷的意味:“如果阿英愛林文義,我相信她寧願和林文義,在那舊炮艇的房間中相擁,而不會貪圖在美麗的宮殿之中的那種生活!”
黃絹自然聽得懂他話中的意思,她輕咬着下脣,神態動人,看來是在思索着原振俠話中的深意。但原振俠對她太瞭解,知道她就算有短暫時間的領悟,也必然會立即又沉迷目前的生活,他根本不對之寄以太多的希望。
黃絹又道:“又焉知阿英不怕離開了愛神的保護之後,又落在山虎的手中!”
原振俠苦笑:“若是爲了這樣的憂慮,而放棄了和林文義的相聚,那太愚蠢了。兩個相愛的人,最重要的事,莫過於在一起……能夠相擁,就不要單是手拉着手!”
黃絹輕嘆了一聲:“原,你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少年一樣,一直對愛情有着那麼浪漫的設想,而完全無視於現實生活環境!”
原振俠用一下悶哼聲,代替了他的不同意的回答。黃絹忽然調皮地笑了起來:“你那位海棠呢?她愛你不愛?爲什麼她不能長和你在一起!”
原振俠坦然地接受了黃絹那種帶有嘲弄的目光:“我只好說她不愛我,和你一樣!”
黃絹聽了,低下頭去一會,避免再在這個問題上說下去:“海中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神奇的女神,原,你要是去探索的話,儘可能知會我一下!”
原振俠笑了起來:“太虛無了,上哪兒去探索去?就算找到了,也……難道我也俯伏在她的腳下?”
黃絹一挺身,站了起來:“還有,那個阿英,也值得找一找。當時在場的三個人,她應該最清醒,由她來敘述經過的情形,會真實得多!”
原振俠心中一動……黃絹和中南半島上有着聯繫,通過她的關係找尋阿英,應該容易得多。
幾年前,他在泰國認識的傳奇人物青龍,也是通過了黃絹的關係而認得的。黃絹去進行找人的工作,自然有各種方便。
他點了點頭,也站了起來。就在這時,球室的門上,有敲門聲,接着,兩個黑衣人推門進來,有着相當緊張的神色,望了原振俠一眼,才道:“將軍,有重要的情報,等待決定!”
黃絹揮了揮手,向外走去。到了門口,她才站定了身子,可是並不轉過身來:“別太輕視環境的力量,阿英對林文義的愛,可能也是由環境造成的!”
原振俠立時道:“是,當他們被吊起來喂鯊魚的時候,那又是什麼環境?”
黃絹的反應更快:“那時候,誰也不知道愛神會突然出現。你不妨試想一想,阿英在那樣環境下,是求活還是求死?”
原振俠一時之間,不禁答不上來……阿英的遭遇如此悲慘,在山虎的蹂躪下,簡直是生不如死。那麼,她如果刻意求死,似乎也不能說是爲了愛情了。
在他猶豫了一下,未能立時回答之際,黃絹已然發出了一下長笑聲走了出去。她的笑聲和腳步聲,在寂靜的走廊中,漸漸遠去,直到聽不見了,原振俠才喃喃地說了一句:“別褻瀆了愛情!”
他的心中一片惘然……能和黃絹短暫地相聚片刻,緊緊相擁,那自然使他感到極其快樂。但是每一次相聚,都在分手之際,使他感到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如此遙遠,這又帶來極度的惘然!
原振俠低嘆了一聲,慢慢地踱出了那壁球室,經過了空洞的走廊。走廊中的燈光相當暗,把他的影子長長地投在地上,看起來,更有一股清冷的感覺。
當他出了體育館之際,幾乎已是天色將明時分了,體育館外也十分寂靜。原振俠只覺得那種惘然之感,使得他的心頭添了一股重壓,十分抑鬱不快,所以他順着路邊走着,深深呼吸着清晨帶着潮溼的空氣。
等到他回到住所時,天色已然大明,他只是略微休息了一下,就到了醫院。
醫院的時刻是相當刻板的,和他有冒險生活之際的那種驚風駭濤,大不相同。當他穿着白袍,掛着聽診器巡視病房之際,他至多隻是一個英俊高大得出奇的醫生而已。誰能想到他在幾小時之前,曾和一個巨人般的兇漢作過生死搏鬥,誰又能想到,他有過那麼多不平凡的經歷!
中午,當他正在休息室中休息的時候,休息室的門推開,他看到林文義拄着手杖,臉色蒼白激動地走了進來,不斷地喘着氣。
原振俠望着他,等他先說話,林文義喘了幾口氣,才道:“有人告訴我,山虎上校還活着!”
原振俠自然不會驚奇,只是揚了揚眉。林文義來到一張椅子前,坐了下來:“去年,就有人見過他,在曼谷。我和……一些難民有聯絡,有人見過他,在曼谷!”
他接連重複了兩遍,神情又是緊張又是激動,雙手緊握着拳。
原振俠擺了擺手:“別緊張,我在幾小時之前,還見過他——”
林文義的臉色本來就蒼白,這時更是變得一點血色也沒有,身子發着抖,直勾勾地望定了原振俠。
當林文義假託了另外一個人的名字,敘述着他自己的故事時,曾詳細說到過,他自己如何屈服在山虎上校的威勢之下的情形。這使得原振俠雖然對他的遭遇寄以同情,但是並不是十分喜歡他,而且,還有點瞧不起他。
這時,看到了他這種情形,他有點冷嘲:“怎麼,你不是想找他報仇吧!”
林文義的身子,又抖了片刻,才道:“我……要是他找到了我,我……我……”
看來,他還是對山虎上校感到害怕。原振俠嘆了一聲:“別怕,他參加了一個國家的特種部隊,只怕你和他沒有什麼見面機會。”
林文義雙手捂住臉,低下頭來。
林文義的這個動作,不知道是在慶幸他不會和山虎上校見面了,還是在惱恨無法找山虎上校報仇。不過以他懦弱的性格來推測,只怕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過了好一會,原振俠感到有點不耐煩,想下逐客令之際,林文義才擡起頭來,顫聲道:“也有人看到了……阿英!”
原振俠“哦”地一聲:“也在曼谷?”
林文義搖頭:“不是,是在海上……那人說得十分玄,我不是很明白。他本來就認識阿英的,是阿英的一個遠房親戚……“
原振俠一揮手:“說他遇到阿英的情形!”
林文義囁嚅道:“我很難複述,而且,我也不是很相信這個人的話,他說得太玄了!”
原振俠早就領教過林文義這種吞吞吐吐的性格,倒也不以爲奇,只是現出不耐煩的神色:“說簡單一點。”
林文義嚥了一口口水:“那人說,早在他們離開西貢之前,就聽到了一個傳說……”
原振俠又皺了皺眉……他叫林文義說簡單一點,林文義竟然從“傳說”說起!林文義也看出了原振俠的不耐煩,忙道:“有關係的,原醫生,那傳說和阿英,是很有點關係的!”
原振俠只好由得他講下去,並且決定儘量不打岔,以免浪費時間。
林文義吸了一口氣:“傳說稱,在海上,尤其是在大霧之中,會出現一個女神,搭救陷入困境中的海上難民,這女神十分美麗。”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逃亡的難民把生命交給了喜怒無常的大海,而且心境又是那麼絕望,在生死毫無保障的情況下,就很容易有這樣的傳說。”
對於原振俠的分析,林文義顯然不同意,可是他只是在神情上表現出來,言語上並不敢反駁。呆了片刻,才道:“我和逃出來的難民,一直有聯絡,有時在金錢上幫他們……反正我那些錢,全是愛神賜給我的……”
原振俠一揮手:“那個傳說中在大霧中出現的‘女神’,就是你遇到過的那位‘愛神’?”
林文義苦笑了一下:“我本來也以爲是,現在才知道不是。那……女神是……阿英!”
林文義說得十分紊亂,原振俠心中暗歎了一聲,沒有再說甚麼。
林文義道:“這一年來,總有逃出來的人,陸續向我說起過,他們如何在絕境之中,忽然有女神出現,救了他們的經過。”
林文義的這番話,倒引起了原振俠的很大興趣,他立時問:“不單是一個人遇到過,而是有很多人遇到過?”
林文義點了點頭:“是,對我說起曾遇到過的人,至少有二十個,都是怒海餘生的難民,他們沒有理由說謊。而且有關這個女神的事,在難民之中,廣泛地傳說着,也不會是空穴來風。”
原振俠的語調有點冷淡:“既然有這樣的情形,昨晚你爲甚麼不對我說?”
林文義忙分辯:“我以爲那無關緊要,所以沒有說。因爲他們在海面上遇到的女神,在他們口中的形容,顯然和我遇到的愛神不同,所以……我沒有說起。直到昨晚你走了之後,又有兩個難民來找我,其中一個,就是我說過,是阿英的遠親。他在濃霧之中,認出了那女神就是阿英,還叫了她兩聲,可是阿英沒有回答,我這才和你商量一下。”
原振俠問:“當時的情形怎樣?”
林文義道:“當時,他們乘搭的木船漏水,食水又用完了,船上不斷有人死去,已經幾乎絕望了。霧又大,航途迷失,而阿英……女神就在霧中出現,救了他們。”
原振俠笑了一下:“是人也好,是神也好,總不能憑空在海面上出現的?”
林文義又咽了一口口水:“每次她出現的時候,都是大霧中。所以說起她的人,都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怎麼出現的,大多數人,都說像是一個幻夢一樣!”
原振俠心中說了一句:根本就是一個幻夢!
林文義卻現出十分焦急的神色來:“原醫生,阿英是不是死了,所以才變成了神?”
原振俠聽得他這樣問,有點啼笑皆非,他想了一想,才道:“照那天發生的事看來,阿英應該沒有死!”
林文義並不知道,原振俠在山虎上校口中又知道了許多事實,所以聽到原振俠這樣講,驚訝得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把他自山虎上校口中知道的經過情形,約略說了一遍。林文義神情十分激動:“這樣的惡人,神仙怎麼會放過他?”
原振俠順口答一句:“或許,那女神只是愛神,不是死神。“
林文義仍然在咬牙切齒地憤恨,他這時的神情,自然是在表示他對山虎上校的懷恨。這本來是很正常的,可是,看了林文義的這種神情,原振俠忽然想起了黃絹的話:不要輕視環境的力量……在特定的環境之中,有特定的感情!
原振俠的心中,不禁起了一陣疑惑:難道像林文義和阿英這樣生死不渝的愛情(甚至感動了愛神,使她在海中冒起來!)也是特定環境下的產物?也會因爲環境的不同而變化?
原振俠當然不願意相信這一點,他不由自主,搖了搖頭,望向林文義,心中又不禁想:林文義恨山虎,是恨山虎加在他身上的屈辱,還是恨山虎加在阿英身上的凌辱,還是兩者都有?林文義心中感情的複雜,只怕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別人要理解,自然更加困難了!
過了一會,林文義的情緒,才漸漸恢復了正常:“阿英要是沒有……死,她爲什麼不來找我?爲什麼一直在海上漂流,爲什麼她……她靠什麼生活?”
原振俠曾經幻想過阿英和“愛神”在一起,當然那是全無根據的幻想,只不過可以滿足一部分浪漫情懷。但是他還是問了一句:“傳說之中,女神出現時,只有一個,不是兩個?”
林文義點了點頭:“只有一個……而且,有人認出了她是阿英!”
對於這種奇幻莫測的事,原振俠也無法表示任何意見。兩人又沉默了片刻,林文義才道:“我想……我想……”
他猶豫着,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說出來。
林文義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想……弄一艘船,到海上去,希望可以見到阿英。”
原振俠挺了挺身子,對林文義不禁有一點肅然起敬之感:“你考慮過這樣做的危險沒有?”
林文義長嘆了一聲:“考慮過了!難民船經過的那一片海域,仍然有大量的海盜出沒,又有大風大浪。可是……可是既然有了阿英的消息,我自然要不顧一切去找她!”
原振俠想了一想:“根據傳說,她似乎是在難民船有絕大的困難時纔出現?”
林文義神情惘然:“你的意思是,我……就算弄一艘船,不斷在海域中航行,也未必會遇到她?”
原振俠的話,根本是建立在一個“傳說”上的,自然難以禁得起進一步的分析。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原振俠也只好道:“是。”
林文義低下了頭,雙手抱着頭,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會,林文義才擡起頭來,神情相當堅決:“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原振俠揚了揚眉,代表詢問。林文義道:“我回去,回西貢……胡志明市去。然後,再和難民一起逃出來,那就……有機會遇到她了……”
原振俠十分誠懇地道:“如果不是每一艘難民船都有機會遇到……那個女神,你的辦法仍然不是很有用。你總不能一次又一次,逃出來了又回去參加難民的逃亡……”
林文義的神情變得十分苦澀,長嘆了一聲,雙手緊緊地互扭着。
原振俠也不禁伴着他長嘆了一聲,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頭:“有了消息,總好辦得多,不妨慢慢想一個妥善的辦法!”
林文義還想說什麼,擴音器中已傳出了呼叫原振俠醫生的聲音。原振俠向神情怏怏的林文義揮了揮手,離開了休息室。
當他忙完了事,再到休息室時,林文義已經不在了。接下來的幾天之中,林文義也沒有再來找他。
林文義帶來有關阿英的消息,聽來比遇到“愛神”的經過更要虛幻。原振俠曾作了幾個假設,但是不得要領,自然不再想下去了。
一天傍晚,他在將離開醫院的時候,突然收到了黃絹的電話,只講了一句話:“原,我在你的住所,快來,有話對你說——”
原振俠沒有答話的機會,黃絹就掛上了電話。原振俠有一個衝動,想打電話回家去,告訴黃絹,請她離開!可是他握着電話,呆了半晌,終於還是嘆了一聲,放下了電話來。
他回去,推開門,先聞到了黃絹慣用的香水味,又看到黃絹抱着一個坐墊,樣子有點懶慵地坐在沙發的一角。一雙明亮澄澈的大眼睛,閃耀着動人的光芒,正望定了他。
黃絹一看到他,就一躍而起,迎了上來,雙臂掛向他的頸際,在原振俠的脣上輕輕一吻。然後嬌俏地向後仰着頭,膩聲道:“你看我像不像一個在等着丈夫回來的小妻子?”
原振俠聲音苦澀:“並不好笑!”
黃絹眼珠轉動:“那說些好笑的,你知道國際間最流行的笑話,有關卡爾斯將軍的是什麼?”
原振俠神情落寞,搖了搖頭。
黃絹鬆開了手,翩然轉過身去:“他準備大規模武裝進攻美國!”
原振俠嘆了一聲:“仍然不好笑!”
黃絹轉回身來,注視了他半晌:“你當然知道我不是爲了飾演小妻子,或是講笑話給你聽而來的。”
原振俠笑了起來:“當然,雖然我寧願你是爲了這兩樁事來的……”
黃絹咬了咬下脣:“世界各國的情報機構,現在正把注意力集中在……”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原振俠已走近音響,把一副耳機取起來,套在耳上。表示他對黃絹的話,感到極度的沒有興趣。
黃絹卻走了過來,把耳機取下:“你聽一聽,會有興趣的——”
原振俠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坐了下來。黃絹道:“各國情報機構正集中力量,研究一艘常在南中國海出沒的潛艇,究竟屬於什麼勢力?”
原振俠怔了一怔,挺了挺身子。黃絹向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有點趣味了?首先的原始資料,來自聯合國駐曼谷的難民專員。”
原振俠緩緩吸了一口氣……聯合國駐曼谷的難民專員,本來是萊恩上校。可是萊恩上校卻爲了一個南越女人阮秀珍,陷於不能自拔的痛苦愛情深淵之中,日夜酗酒,早已不能再擔任這個重要的職務了。
原振俠想起了萊恩上校,不禁又是一陣感嘆,感嘆“問世間情是何物”!
現在的駐曼谷處理難民事務的專員是什麼人,原振俠並不知道。但是黃絹的敘述一開始,他已經知道,事情和以前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有關了。
黃絹繼續道:“當第一次由難民的口中,獲得了他們在逃亡途中,在大海上處於絕境時,海面上忽然有一個女神出現,搭救了他們的報告之際,自然不會引起什麼注意。但是當這樣的報告越來越多之後,就產生了一個問題……這個女神,不可能是難民的幻想,而是實際存在着的!有關方面,曾組織了一次小規模的調查,不過並沒有什麼發現。”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黃絹道:“各國情報機構是最敏感的,在知道了有這樣的事實之後,自然各展神通,蒐集資料……”
黃絹講到這裡,忽然無緣無故笑了一下。原振俠立時偏過頭去,不去看她。
果然,黃絹笑了一下之後,道:“你那位小海棠,十分能幹,得到的資料也極多!”
原振俠並沒有分辯什麼,只是裝着沒聽到:“情報機構對救人的女神感到興趣,真是一大怪事!”
黃絹笑了一下:“如果你知道,那女神在救人的同時,還有着異常的殺人能力,你就不會奇怪了。”
原振俠怔了一怔。黃絹一開始說,他就知道黃絹所說的,和前幾天林文義告訴他的海上女神是同一件事。可是他再也想不到,那女神還會殺人!他“哦”地一聲,但並沒有說什麼。
黃絹道:“或者,可以說,她具有驚人的破壞力量。資料上說,至少有三艘屬於某國海軍的輕型炮艇,在客串海盜的行爲中,遭到了破壞。而被破壞的情形,毫無例外,全是齊中裂開,整個解體,而又無法知道,是什麼力量造成這種破壞的。”
原振俠“啊”地一聲:“山虎的敘述,他那艘炮艇的情形,正是這樣!”
黃絹揚了揚手:“這種異乎尋常的破壞力量,還不足以引起各國情報機構的興趣嗎?”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自然,所有的破壞力量都會引起興趣,就像膿血會吸引蒼蠅一樣!”
黃絹撇了撇嘴:“曾經有半艘被解體的船隻被撈起來,研究的結果,那種破壞力量,如同巨大無比的燒焊器一樣。像是驟然有了巨大的熱量,將整艘船在一-間切割了開來一般。”
原振俠聲音仍然相當冷淡:“聽來有點像各國一直在研究的死光武器。”
黃絹道:“或者是雷射武器,而且能十分成功地使用……這種武器如果已成爲事實,並且被應用了,那實在是令人震驚的事!”
原振俠沉吟不語,黃絹又道:“林文義、山虎遇到過的那位愛神,身分撲朔迷離之極。她掌握着極其先進的武器,在大海之上,神出鬼沒!”
原振俠心中又起了反感:“她在海上運用她的神奇力量救人,你們是想把她找出來,搶奪她的力量去殺人!兩件事大相徑庭,一樁是神的行爲,另一樁是魔鬼的行爲!”
黃絹咬着下脣不出聲,過了一會,才道:“我到山虎上校曾停泊炮艇的地方去過,就是愛神曾經出現過的那個隱蔽的荒島海灣。”
原振俠嘆了一聲……這件事,既然已引起了各國情報機構的注意,而且認定了那個“愛神”,掌握着神秘而具有威力的新武器,那隻怕遼闊的南中國海面上再無寧日。各國的各種各樣的船隻,會以各種各樣的形式來回巡弋,不達目的,誓不干休!
而如今成了國際轟動大事的神秘事件,開始時,只不過是林文義、阿英、山虎上校三個人,在特殊的處境之中,遇到了“愛神”,這個聽來十分虛幻的事!
原振俠來回走了幾步:“你當然沒有見到愛神!”
黃絹點頭:“沒有,但是她的存在,已可肯定。”
原振俠嘆了一聲:“我有一點你們可能還不知道的資料……那個在海上,往往在濃霧之中突然冒出來救人的女神,並不是林文義他們曾見到過的愛神……”
黃絹感到意外:“事情那麼複雜?一共……有兩位女神?“
原振俠道:“那位愛神究竟是什麼來歷,沒有人知道。但是有一艘難民船上的一個人,卻認出了那救人的女神,就是阿英!“
黃絹失聲:“阿英?就是那個女人?在遇到愛神事件發生之後,就失蹤不見了的……”
原振俠點頭:“就是她!”
黃絹的神情,表示了明顯的不信:“那怎麼會呢?阿英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她怎麼會忽然成了拯救女神?”
原振俠攤了攤手,表示沒有意見。黃絹沉聲道:“那林文義在什麼地方?是他告訴你的?我要去找他!”
原振俠軟弱無力地道:“放過他吧!”
他之所以說起來軟弱無力,是因爲他知道,如果黃絹要找林文義的話,是一定可以找得到,不必他告訴她林文義的地址的。
黃絹也沒有再要原振俠說什麼,只是道:“我一定要把真相弄清楚!”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那是你的事,你不應該和我商量,我也絕對無法提供任何幫助。”
黃絹試探地問:“如果從另一角度來看,幫助一對飽歷患難、深愛着的男女重逢呢?”
原振俠知道,她是指林文義和阿英而言。他疲倦地笑着:“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這個能力,那……應該是愛神的事。如果真有一位專司愛情之神,那麼,這就是她的職責,不必他人代勞的。”
黃絹呆了半晌,輕嘆:“看來沒有什麼可以打動你的心了。“
黃絹在這樣說的時候,神態十分動人。金紅色的夕陽,這時恰好透過窗子,映在她的身上,使她看來更有一股朦朧迷離的美麗。
原振俠心絃一陣震動:“自然有!你本身,就能打動我的心。”
黃絹仰起臉來,神情複雜之極,顯然是絕未料到原振俠會突然這樣說,但又顯然她一直在期待着原振俠會這樣說。而且,原振俠這樣說了,令得她在-那之間,心神激盪,難以自已!
她發出了一下快樂激動的低呼聲,原振俠在這時,已張開雙臂。她撲進了原振俠的懷中,兩人緊擁着,進行着幾乎要令對方窒息的長吻。
他們互相之間,可以感到對方的心跳,可是他們都感到不滿足,因爲他們之間,還有着隔膜。他們一面喘着氣,一面解除着那些隔膜,直到他們兩個人的胸脯,緊緊地赤裸地貼在一起。
這樣,他們感覺起對方的心跳來,就更加親切,更加接近。
不論黃絹是多麼有權勢,可以操縱着多少人的生和死,她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女。當她柔軟的、膩滑的、飽滿的胸脯,如此緊密地貼近原振俠的胸膛之際,兩個人在那一-間,都像是飄進了一個迷幻的境地之中。四周圍的一切,看來都在“淡出”,由模糊而變得不再存在……存在的,只有他和她!
四周圍的聲音,也逐漸由模糊而消失,只剩下發自他們身體之內的聲音……急促的喘聲和心跳聲,以及由於他們相擁得太緊貼,而發出的一些奇妙的聲響。
他和她,像是在倏忽之間,進入了另一個空間之中。在那個只有他們存在的空間中,似乎連他們的體重也不再存在,一切都是飄然的、輕柔的。導致人的感覺,進入一層又一層永無止境的、奇妙的、沒有盡頭的幻樂的境界。
他們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姿勢,發生着什麼變化,只是一直在迷幻快樂的大道上馳騁。除了盡情把自己沉浸在那種境地中之外,根本不去想別的。
等到原振俠終於又可以有別的一些念頭之際,他首先想到的是:剛纔,愛神是不是降臨過?而現在,是不是又開始離去了呢?他想搜尋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看到的是黃絹晶瑩澄澈、深邃如海的眸子。而在她眼波之中,他看出黃絹的心中,正在問着同一個問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