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不是來害你的,我是奉公主之命前來給你送東西的。你這般叫嚷,不僅會害死奴婢,還會害死公主。”箐黎打算直接開門見山,故而便直接將自己的來意說明清楚。
小周帝誤以爲她是來害死自己的人,如今聽她這麼一說,黑暗之中又聲色極爲溫柔,當即便信了她的話。一瞬之間,他放棄了所有掙扎,徑直回頭。
月光下,箐黎的臉看起來溫柔而又和善。
“真的?是玉兒嗎?”小周帝的眼睛與溫玉十分相似,幾乎如出一轍。夜色之中看來彷彿夜明珠一般耀眼。他期許地抓着箐黎的雙手,剛剛還熠熠生輝的雙眸,剎那間便黯淡下來,“可是……我現在沒法去找她……”
聲色懨懨,失望至極。
箐黎從懷中帶出了溫玉的紙鶴,“這些都是公主親手摺的,皇上好生收着。”
小周帝接過了紙鶴,心中涌起一抹感動。這段時間以來,因爲鐘太後的事情他變得分外緊張敏感,如今看到這一罐子統統都是溫玉自己親手疊的紙鶴,他才頓覺偌大的周國皇宮之中,還有一份極其微小的溫情。
至少這份溫情在別人眼中看來,定然是極其不起眼的。
箐黎下意識地看向四周,朝元殿幾乎都沒有守衛巡邏,她便微微放鬆了一些警惕。其實從外面看來的時候,她便已經有幾分感覺,與其說這裡的守衛是以保護小周帝爲目的,倒不如說他們是在限制他的行動與自由。
而在整個周國皇宮之中,能這麼做的應該就只有鐘太後。
想到這裡,箐黎便不免謹慎說道,“陛下,東西我給你送到了,但是今夜之事千萬不能對任何人說。”
小周帝當即點了點頭。
“記住,是任何人。”
箐黎會如此強調,無非是因爲她以宮娥之名混入其中,一旦有任何人知道此事,勢必會對她引起懷疑。
“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小周帝不厭其煩地保證,沉吟片刻之後,他又忽然頷首問道,“對了,玉兒和太妃近日怎麼樣?”
他眼中多了一抹擔憂,畢竟自己知道了那件事……若是被鐘太後察覺到的話,她一定不會放過趙太妃母女的。
“她們都很好,倒是陛下你……”
小周帝也不過是個少年罷了,如今整個周國的擔子壓在他的身上,必然會給他引來不少麻煩與紛爭,恐怕如今情況也是與他的身份有關。想到這裡,箐黎心裡多了一抹心痛。她能感覺到他的恐懼與無奈,正如她剛剛進入朝元殿的時候,他那種拼了命的掙扎與害怕。
偌大的宮殿裡,其實一直以來都只有他一個人,而他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若是沒有溫玉的話,只怕他到現在都無人問津。
小周帝搖了搖頭,“母后只是派人看着我,沒事的……你告訴玉兒,過些時日我便去找她。至少,要等這些把我關在這裡的人都撤走。”
“太后娘娘爲何要將你關在這裡?”箐黎下意識地脫口問道。
小周帝頓時有了片刻的遲疑,他似是在思索,不知道那些話該不該說。過了一會後,他似是下定決心,沉聲道,“母后把我關在這裡……是因爲我發現了一個天
大的秘密,母后很生氣,所以纔會這樣,以此來懲罰我。”
箐黎心下了然,還未來得及細問之時,朝元殿已有侍官起身。
她聽到這般動靜,便知道自己再也留不得。不知不覺已是四更天,若是她再繼續留下來的話,只怕很快會被人察覺。
“陛下,我要走了。”箐黎蹙眉看向窗口的天際,漆黑的夜色之中泛着淡淡的烏青。黑墨之中帶着幾片青雲,正在窗中。
小周帝抱着紙鶴,送她到了窗邊。
“姐姐,你告訴玉兒,我很快一定會想到辦法來看她的。讓她好好的,儘量不要擔心。”
“好。”
箐黎從窗口而出,很快便躍入了黑暗之中。
漆黑的夜色終於出現了一絲光亮,然而日出冉起之前,卻只能看到空中一角的一抹殷紅。紅色的光藏匿於黑暗之中,以一種極其緩慢的方式升起。
今日的日光,實在火紅的誇張。
天色終於大亮,一名宮女端着早膳,進了朝元殿的大門。她下意識地開口道,“陛下,該用……”話音落了一半,頓時戛然而止,手中的早膳撲靈乓啷地落了一地,所有碗器支離破碎。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景象,頓時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不是什麼很可怕的場景。
無非不過是一個面容白皙的少年,躺倒在地上,他的嘴角溢了口血,手中拿着一個罐子,而罐子之中盡是紙鶴。所有的紙鶴散落一地,陪他倒在他的周身。
小周帝——駕崩!
宮女心中惶恐,卻並非爲了眼前眼前少年所哀惋,不過是爲了自己的大難臨頭。
此時的北苑。
箐黎一夜奔波,正欲回來休息之時,卻感覺到一陣驚天動地的腳步聲將整個北苑包圍了起來。原先鎮守在外的官兵忽而就堂而皇之地闖了進來,所有人嚴正以待,一列列站在趙太妃的面前。
許是因爲鐘太後授意,故而他們的臉上盡是不容拒絕的威嚴。
趙太妃平日裡嫺靜慣了,感覺到外頭鎮守的侍衛統統衝了進來,自然下意識地先行出來。她依舊體態端莊,臉上並無一絲懼意,只是彷彿爲了少生一事纔有過多的謙卑驚慌之意。她走到侍衛統領的面前,繼而微微低頭,柔聲問道,“這……這是怎麼了?”
她心裡並非沒有疑慮,只是如此狀況,她自己心裡微微也有了些底。
“奉太后娘娘之命!前來捉拿刺殺皇上的嫌犯!”侍衛統領面無表情地鏗鏘有辭,見了趙太妃甚至都毫無任何尊敬之意,“來人,先將趙太妃抓起來!”
話落,他身後的幾名侍衛便一左一右站於趙太妃的身邊,將她困在了中間。
到了此時,溫玉適才感覺到不對勁,牽着大白衝了出來,“你們……你們要做什麼?!快放開我孃親!”說着,她便牽着大白到了趙太妃的兩名侍衛眼前。隨着她的意思,跟在她前面的大白頓時齜牙咧嘴,露出極其兇狠之相。待溫玉到了趙太妃面前之時,大白更是朝着其中一名侍衛撲了過去,一邊瘋狂撕咬,一邊奮力嚎叫。
溫玉趁亂,連忙跑到趙太妃的身邊,小聲而又關切地問道,“孃親,你沒事吧?”
趙太妃搖了搖頭,見場面
凌亂,眼中頓時多了一抹無奈,“你快讓大白住手。”
溫玉點點頭,當即便喚來大白。大白頓時收住了動作,飛快地朝着溫玉奔了過來。而他嘴下的那個侍衛已然被咬傷,身上一大片殷紅的血漬。
“把這裡的人統統抓起來,一個都不要放過!對了,還要這條狗!”侍衛統領話音一落,大白便衝着他齜牙咧嘴。如此兇狠模樣,自然令他嚇了一跳,他微微縮了一下身子,只能派遣自己的手下去處理這條極其難處理的狗。
而剩下的侍衛則是進入北苑去搜。
整個北苑,一時之間天翻地覆。趙太妃母女在此處本就沒有什麼東西,不過也就是一些生活的必需品,還有一些單薄的衣物。然而此時此刻,光天化日之下這些東西統統都被翻了出來,如同倒乾屍、扔垃圾一般地翻倒在房間面前,衆目睽睽之下。
而正在房中睡着的箐黎,此刻也被嘈雜之聲吵醒。哪裡知道她剛剛踏出房間之時,幾名侍衛便一左一右站到了她的旁邊,幾乎將她困了起來。箐黎一夜未睡,此時還有些發懵,差了一點便想還手,幸而大白的喊叫聲令她回過神來,頭腦總算是清醒片刻。
“這位軍爺,奴婢斗膽相問,究竟發生了何事?”說着,眼中掃向一地狼藉。手指微微緊握成拳,無論發生何事,這樣對待孤兒寡女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厚道。趙太妃好歹也是太妃,怎麼也不該被幾名侍衛以宮女之禮相待。
“哼,發生了何事?今夜一早,陛下駕崩,而太后娘娘在陛下房中發現了公主的東西!”全憑有理有據,又是鐘太後授意。侍衛統領狐假虎威,更是多了幾分傲慢,“如今太后娘娘幾乎已經確認,陛下的死必然與你們三人有關!”
溫玉聽了,滿臉的不可置信,“怎麼可能?皇帝哥哥怎麼可能……”
她睜着的大眼之中全是驚愕,可是看着這幅陣仗,她又覺得這些侍衛畢竟不太可能是在說謊。她下意識地看向箐黎,而箐黎自然也是同樣的困惑——她幾欲清晨才離開,離開之時小周帝還好好的,怎麼可能突然好端端地就死了呢?
齊國境內。
夙鈺回到齊國都城,當即便有親信前來迎接。
“夙王殿下。”親信言語之中透着恭敬之意,當即下跪行禮。這段時間以來他不停地助夙鈺調查,如今得知他回城的消息,更是放下了手頭上的所有事情斷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只爲了相迎。在他眼裡,夙王殿下依舊是夙王殿下,他根本怠慢不得。
夙鈺雖然急於調查自己親生母親的事情,但重回故地,又有如此親信,心中自然不乏感念之意。這一路以來的風塵僕僕與操勞疲累都在這一刻消失殆盡,竟下意識地隨口問了一句,“你先起來,齊皇眼下如何了?”
這一問倒也不算白問,回了齊宮,知道那個人的動向,總算是要方便一些。
親信當即厲聲回道,“如今齊國舉國上下消息不一模棱兩可,但屬下可以肯定的是,陛下已然病重。”
聽到這裡,夙鈺心裡竟也有幾分感嘆。他無奈搖頭,有那麼一瞬曾想到過去往事,不過如今都已經煙消雲散。他早已決心與過去一刀兩斷,更何況眼下於他而言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的親生母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