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官全程陪着笑,似是十分懼怕桃蘇一般,連腦袋都不敢高擡一下。
“姑娘放心,這些新選的宮婢都是經過層層篩選的,身家清白着呢,定不會有太后娘娘所擔憂的事情發生。”那女官哈着腰,脖子都快折斷了似的,桃蘇正眼都不曾給過她,款步在這數十名宮婢間遊走,犀利的目光一一掃過每個人的臉,當桃蘇走到箐黎面前時,箐黎儘可能地表現出了自然怯懦的樣子來。
幸而桃蘇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並未多有懷疑,直到桃蘇離去,箐黎纔算是徹底鬆了一口氣。
待桃蘇走遠了,那女官也跟着捂着胸口,直起腰來,對着她們這羣宮婢,再一次恢復了頤指氣使的模樣。
“看見了沒?剛纔那位,是太后娘娘宮裡的掌史,可不能得罪的!”那女官囑咐道。
衆人齊齊回道:“奴婢們記下了,多謝姑姑提點!”
女官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摸了摸袖口中的那顆夜明珠,笑盈盈地開始給大家分派差事。
如今周宮皇帝年幼,尚未婚配,自然便沒有後妃,能分派的差事,無非是各處掃灑,想要近前伺候的差事怕是沒有,那些宮婢們不情不願地被分派到各個宮苑做粗活,當分派到箐黎的時候,女官猶豫了一下,聲音都都變得細軟了起來。
“你叫……箐黎?”女官看了看手中的名冊,箐黎點點頭,“是,奴婢名叫箐黎!”
“很好,你就去北苑近身伺候趙太妃吧!”女官提筆在名冊上劃了一下,箐黎立式叩謝道:“多謝姑姑!”
“懂事的孩子,去吧!”箐黎被分派到北苑,立時便有小太監引了她過去,然而其餘衆人看了卻有些不滿,有大膽的女孩子直接問道:“姑姑,爲何她能去北苑伺候,而我們卻要留在各處做粗活?”
那女官理都不曾理她,“哪有那麼多爲什麼,既進了這宮門,就由不得你們自己,退回去!”
北苑是周宮中最爲僻靜的一處所在,不同於其他宮苑的富麗奢華。
先帝蕭樊自繼位後,身子一向不好,自然無意於後宮,以至於除了鐘太後外,只餘一位趙太妃,趙太妃曾爲先帝育有一位小公主,與當今皇上同歲,先帝駕崩後,趙太妃爲保溫玉公主,自請遷來北苑,只願遠離紛爭。
箐黎小心翼翼地推開籬笆牆走進去,整個北苑空空落落的,入眼盡是花草,鮮有人走動。
花叢中,隱隱看到位個頭嬌小的小姑娘歡快地追逐着蝴蝶,身旁無人看顧,她卻自得其樂似的。
“小蝴蝶,小蝴蝶別跑,小蝴蝶等等我……”小丫頭追着追着,腳下不穩,一個跟頭就栽了下去,箐黎忙奔了過去,卻也沒能扶得住她,小丫頭的笑臉直接栽在了地上,幸而這地裡都是種花的軟土,不然那小臉怕是要破出血了。
摔趴在地上的小丫頭身子蠕動了兩下,箐黎蹲下身去扶,她卻擺擺手,道:“不用,我自己起來!”小丫頭
翻了個身坐了起來,看這嫺熟的動作,看來從小到大沒少摔跤。
箐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丫頭滿臉粘着尼瑪,只露出了一雙眼睛滴溜溜轉着,身上粉白色的衣裙也被染上了溼土,樣子十分滑稽。
“誒?”小丫頭盯着箐黎看了半晌:“這位姐姐,你是剛分派來……來接替陳嬤嬤的嗎?”
箐黎點頭:“是啊,前面的姑姑讓我來北苑伺候。”
“噢。”小丫頭翻滾了兩下爬起來,拽着箐黎就往裡走,邊走邊喊着:“母親,母親,有新的姐姐來陪我們了!”
箐黎直被拽進了屋,屋裡空落落的,屋裡空落落的,裝飾十分簡單,幸而有花草點綴,看起來不那麼寒酸。
許是聽到了小丫頭的叫喚,從裡間走出個年輕的婦人來,那婦人二十來歲的樣子,卻偏生多了些許與她這個年紀不相符的滄桑。
婦人見了小丫頭這髒兮兮的模樣,不禁有些惱:“溫玉,早上才換的衣裙,你怎麼又弄成了這樣。”
被喚作“溫玉”的小丫頭扁了扁嘴,知道自己母親生氣了,忙不迭認錯道:“母親,溫玉知錯了,溫玉再也不敢搗蛋弄髒衣裙了!”
箐黎看着這對母女,恍然意識到,這大概就是路上那小太監同她說的那位趙太妃了,也就是她這段時間要伺候的“主子”。
箐黎退後兩步,跪下叩了個頭,恭敬道:“奴婢箐黎,叩見太妃娘娘,叩見溫玉公主。”
趙太妃淡笑一聲:“這北苑啊,只有我們母女二人,哪裡還興這些虛禮。”
“是——”箐黎起身,看了眼那滿身泥污的溫玉公主,知趣地領了她下去梳洗。
北苑很大,空落落的到處都是屋子,可每一間屋子裡都沒人,如趙太妃所說的一樣,整個北苑只有她和溫玉公主母女二人,除此之外便是滿園的花草。
在爲溫玉公主擦洗時,箐黎不禁問:“公主,外頭這些花草,都是太妃娘娘親手栽種的嗎?”
箐黎經過御花園時也曾看到過周宮中的名貴花草,和這北苑的花草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故而纔會有這樣大膽的猜想,溫玉扭了扭脖子,回道:“是啊,我孃親是不是很厲害?好多好多小蝴蝶都喜歡我孃親栽種的花草呢!”
“是啊,這些花草都很好看,裝點了整個園子,別有一番趣味呢!”箐黎替溫玉公主梳着頭髮,溫玉公主乖乖坐着,看着鏡中的自己和自己身後細心爲她扎頭髮的箐黎道:“姐姐,你一定是剛入宮的吧?”
箐黎點頭,“奴婢可當不得公主一聲‘姐姐’,不過公主說對了,奴婢的確是剛入宮的,才被分派來伺候公主和太妃娘娘呢!”
“那就難怪了……”溫玉公主砸吧了兩下嘴巴,“難怪我看着姐姐和其他宮女不一樣,姐姐比她們都溫柔多了!”
“她們不好嗎?”箐黎隨口問道。
“當然不好了!”說起這個,溫玉公主好像
是有抱怨不完的話茬似的,“自從陳嬤嬤去世後,接連換了好幾個宮女過來伺候,她們不是抱怨這裡太冷清,就是抱怨一個人太寂寞,然後一個個就想方設法出去了,她們都不喜歡這裡……”溫玉公主說着有些沮喪地回頭看着箐黎,“姐姐……你會不會也像她們一樣不喜歡溫玉不喜歡孃親不喜歡這個地方啊?”
“啊?”箐黎被問得有些突兀,“公主說什麼胡話,奴婢怎麼會不喜歡公主,公主長得這麼可愛乖巧,任誰看了都會喜歡呢!”
“真的嗎?”溫玉公主拽了拽自己的小辮子,重又端正地坐了回去,看着鏡子中映現出的自己的模樣,“我真的有那麼討人喜歡嗎?”
“當然啦!”箐黎小心翼翼地將花釵別在溫玉公主的頭上,“公主和太妃娘娘生得很像,是個小美人呢!”
“姐姐你說話可真好聽!”待箐黎替她梳完頭髮,溫玉公主從凳子上蹦了下來,扯着箐黎的袖子便往外拽,“姐姐,其實這裡一點都不可怕的,我跟孃親也不難伺候,只是……冷清了點兒似的,不過……不過也不算冷清啦,我帶你去認識我的好朋友!”
“啊?”箐黎被這小公主折騰得一愣一愣的,溫玉公主不由分說地將箐黎拉到了花叢盡頭的一處小木屋邊,“你看,這是大白的家!”箐黎循着溫玉手指着的方向看了過去,那小木屋不就是個簡易的狗窩嗎?
不難猜出,溫玉口中所說的大白,定是一隻大白狗了吧!
溫玉上前巴拉開小木屋的門想裡頭探了探腦袋,卻沒有看見大白的身影,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道:“看樣子它好像是出去玩兒了呢,不過不用擔心,它晚上一定會回來的!”
箐黎還沒有摸清楚狀況,又被溫玉公主拽到了主屋去了,這孩子像是長時間沒有人陪伴似的,一刻也不願離開箐黎,走哪兒都要拽着箐黎。
主屋中,趙太妃正捧着一副繡品穿針打發時間,溫玉躡手躡腳走進去,回頭還對箐黎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箐黎跟在溫玉後頭,二人安靜地在趙太妃的對面坐了下來,趙太妃擡眼看了她們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埋頭繡花。
“孃親在繡什麼?又是要給溫玉做新衣裳了嗎?”溫玉捧着下巴,滿懷期待地看着趙太妃,趙太妃撫了撫花樣,“是啊,你這樣頑皮,新做的衣裳又被你勾壞了,只能給你新做了。”
溫玉公主噘着嘴,“孃親最好了,溫玉最喜歡孃親了。”
箐黎看着這對母女不禁感慨,好歹也是個太妃,溫玉又是先帝的女兒,也算是個公主,這對母女怎麼會落得這般境遇呢?非但住處偏僻,就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連平日吃穿都要自己打發,這太不合乎常理了,難道說周宮的那位鐘太後就是那樣刻薄的一個人嗎?吝嗇得不給趙太妃一丁點的好日子過麼?
趙太妃伸手整了整溫玉公主的衣領,滿臉掩不住的寵溺。
“瘋了一天了,餓了嗎?”趙太妃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