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命令回縣城集合人馬的那個團丁,是保安團的團副,秦安的姑表兄弟袁二金。他集合了保安團的所有人馬,一路跑步向這裡追來。在馮家灣附近,他們發現兩個人騎一匹白馬在疾馳,那白馬和秦安的坐騎極爲相似,便喊叫着追過去,可是越喊,那馬跑的越快。餘惠敏穿着馮少川的黑衣黑褲,頭戴禮帽,使袁二金忽然想起了馮少川,不由分說,舉槍就射。餘惠敏看敵人衆多,兩個人騎一匹馬難以脫身,便掏出紙條交給貴生,囑咐他按地址去找縣大隊。自己則翻身下馬,一邊向敵人還擊,一邊向反方向跑去。可憐餘惠敏第一次打槍,瞄準也不會,沒幾下便打光了子彈,逃脫不掉,只得束手就擒。
保安團抓住了餘惠敏,不再向前進發,立即把她押到了保安團團部。保安團設在一處被鬼子嚇跑了的財主徐半縣的宅院裡。這個徐財主不僅地多林多,在全國各大城市也都有商鋪,販鹽批布,茶葉大米,農副產品,樣樣經手。十幾年聚財,自己也不知家裡到底有多少錢,被人稱作“徐半縣”。徐半縣曾誇下海口,南京到北京,我徐某人不吃人家飯,不喝人家水。他在縣城置辦了大片房產,每個院子裡都青磚綠瓦,雕樑畫棟。保安團佔據的院子呈三進院樣式,左右廂房三十多間,堂屋在廂房正中靠北位置,團部就設在堂屋的正廳裡。
他們把餘惠敏關在堂屋左側的一處廂房裡。這是徐半縣小女兒的房間,上下兩層,臥房內帳幔垂地,屋角書籍滿櫃,書香馥郁。窗前幾淨桌明,宣紙,硯臺,畫筆,羊毫小楷整齊地擺放在左側;門後的書櫃裡,是臨摹的顏體書法。四面牆上,全都掛有徐小姐臨寫的書法,也有幾張梅花報春圖。幾隻喜鵲站在花枝上,呼之欲出,似乎還聽到了啾啾的鳴叫聲。看得出,這位徐半縣家的千金小姐氣質高雅,品行高潔,人品模樣也定然不凡。
餘惠敏初到這裡,心情煩躁,四面察看有無逃跑的可能。可外面層層把守,道道關卡,就連閣樓後面的花窗下也站着一個團丁。逃跑已無任何可能。
傍晚,秦安回到團部,袁二金湊過來,神秘地說:
“表哥,該給我獎勵了。”
“什麼獎勵。”秦安站住,莫明其妙地問。
“知道我抓到誰了嗎?”袁二金嘻嘻笑着。
秦安不屑地說:“誰呀,難道是抓了徐小姐?”
袁二金媚笑着:“雖然不是徐小姐,卻也勝似徐小姐呀,表哥不是對她動過心思嗎?”
秦安一愣:“餘惠敏?”
袁二金笑道:“對,正是餘惠敏。”
秦安興奮起來:“在哪裡?你怎麼會抓住她,怎麼抓住的?”
袁二金手舞足蹈:“她和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騎了你那匹馬正在向西跑,被我發現。她穿着黑衣黑褲,我還以爲是那個馮少川呢,馬上向她射擊,讓弟兄們包抄過去。她看逃不掉,就自己跳下來,讓那個孩子騎馬跑掉了。”
秦安摸摸右手,他的右手被繃帶繃着,吊在胸前,那是被馮少川打傷的。秦安沉思了一下,問:“那個孩子往哪個方向去了?”
袁二金說:“向西啊。”
秦安問:“他向西幹什麼去,西邊有什麼,有八路嗎?”
袁二金說:“誰知道啊,我哪知道。”
秦安說:“如今八路正在華北建立根據地,這個地方不會有八路,難道是游擊隊在那裡?”
袁二金說:“管他呢,表哥,這女人長得確實不錯,水靈着呢,你先看一下再說。”
秦安微笑着:“既然來了,當然要去見她一見。那馮少川已死,她落在我手裡,我看她還有什麼本事,哼!”說着推門出去。
餘惠敏此刻正坐在徐小姐窗前生悶氣,看到秦安,氣就不打一處來,忍不住罵道:
“秦安,你這個臭流氓,漢奸,今天算姑奶奶倒黴,又落到你的手裡,等姑奶奶明天出來,一定會劈你八瓣,讓你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秦安故作驚訝地說:“餘小姐好大的火氣呀,如果罵人能瀉火的話,你就罵吧,我秦安一點也不生氣。”說着在餘惠敏對面找張椅子坐了下來。
餘惠敏不再理他,兩眼看着窗外。窗外是一叢墨竹,墨綠色的竹竿如馬伕的鞭杆,斜插窗前,映在窗櫺上。
秦安叼着大煙鬥,怡然自得地說:“餘小姐,還在記恨那天的事嗎?”
餘惠敏瞪他:“你少廢話,如果不是你,我哪會有那場禍事。我算看透了,善人就是善人,惡人就是惡人,你從來就沒做過好事,所以當漢奸,打自己同胞,你真沒良心!”
秦安說:“餘小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從你的眼裡看,我沒有任何好處,可是你換個角度,也許就不是這個樣子”。
餘惠敏冷笑:“換個角度怎麼啦,你就成好人了?愛國人士,抗日先鋒?”
秦安說:“雖不是抗日先鋒,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並不壞。”
餘惠敏撇嘴說:“算了吧你,你除了綁架好人,充當漢奸,還會做什麼好事,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鄙視你”。
秦安嘆氣說:“餘小姐對我這麼有成見,我沒有辦法,你知不知道我從小沒有爹孃,跟隨別人長大,我不聽別人的,怎麼活?俗話講吃人家飯,受人家管,難道你不懂這個道理?”
餘惠敏打斷他:“我對你的歷史不感興趣。”
秦安掃興地說:“那算了,餘小姐休息吧。”說着起身就要離去。
餘惠敏叫道:“你站住。”
秦安問:“怎麼餘小姐,還有事嗎?”
餘惠敏平服一下情緒,問:“秦安,你什麼時候放我出去?”
秦安說:“這個,看情況了,你等着吧。”
餘惠敏焦燥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明確告訴我,你們爲什麼抓我?”
秦安笑起來:“這個事餘小姐還需要問嗎?今天的事你可是主角,沒有抓到馮少川,怎麼不抓你,你很奇怪嗎?”
餘惠敏說:“我問的是,你們抓我究竟有什麼目的?”
秦安悠閒地吐着菸圈:“餘小姐你真是明知故問,你那馮少川朋友是八路軍游擊隊長,這是他自己說的,對吧?那游擊隊專打日本人,也對吧?日本人不抓他抓誰?你和他在一起,日本人抓不住馮少川,怎麼會不抓你,這個還用問嗎?虧你還是個洋學生,這麼簡單的問題還得問幾遍。那游擊隊打死了多少日本人?把幾萬斤糧食也毀掉了,日本人能善罷干休嗎?你想想,現在我們抓住了你,會讓你走嗎?日本人會讓你走嗎?”
餘惠敏驚問道:“你要把我交給日本鬼子?”
秦安微笑着搖頭:“當然,現在不會,不過將來就說不定了,這就要靠餘小姐自己了。”
“怎麼靠我自己?你到底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餘惠敏迫切地想知道秦安是什麼目的。
秦安卻擺擺手:“這個不急,餘小姐慢慢就會明白的,”說罷,轉身走出門去。
餘惠敏在後面追着喊:“秦安,你少給我耍花招。”
秦安回頭笑眯眯地瞟她一眼,滿足的離去。
餘惠敏氣得一腳把一個繡墩踢到在地,卻疼得半晌走不成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