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誰會是主子留下的暗樁呢?
會是臻娘嗎?
阿暖走在回西廂的路上,路過花園荷塘附近,望着滿塘玉立亭亭的荷花,阿暖突然回想起當初主子剛出事時臻娘緊張焦慮的神情。她若是暗樁,應當會意志堅定地陪阿暖一起留下,怎麼會苦口婆心地勸說阿暖離府?又何必白費心思逃出府去?
既然不會是臻娘,那麼不是枳衡就是識螢了,識螢只有十六歲,年紀還那麼小,最有可能的人應當是比她們所有人都大的枳衡。
正巧碰上採買了食材回府的識螢和臻娘,阿暖加快腳步跟上她們二人,順帶旁敲側擊向識螢打聽着枳衡的事。
“小識螢,你和你哥哥老家是哪裡的呀?你還這麼小,府裡出事怎麼不回爹孃身邊去呢?”阿暖從臻娘手中紙袋裡摸出一個冰糖山楂,邊咬邊問道。
像是戳到了什麼軟肋,識螢的臉色難看了許多,阿暖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又從臻娘那兒摸出一個山楂,賠着笑塞進識螢手裡,“對不起啊。”
識螢倒是沒有怪罪的意思,緘默片刻,幽幽地開了口,“其實我們沒有家的,從我記事起我們就生活在公子府裡,一直都是哥哥在照顧我,但是他從來不告訴我與爹孃相關的事,所以我也不知道。”
臻娘挑着眉毛瞪了阿暖一眼,“你閒來無事問這個做什麼?惹得識螢不開心了怎麼辦!”
阿暖心裡委屈啊!她就這麼隨便一問,誰知道牽扯到人家的傷心事了!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阿暖,枳衡心裡一定藏着不少秘密。
“沒事,我沒有不開心,也不怪暖姐姐,我就是有些遺憾,這輩子不能在爹孃膝下奉茶盡孝,報生養之恩。”識螢抿了抿嘴巴,笑着對臻娘說道。
生養之恩大過天。
可是阿暖的父母又在何處呢?她該到何處去報恩盡孝?
阿暖心頭一澀,苦笑道:“其實我也是個孤兒,不過你比我幸運多了,至少,你還有個哥哥。”
至少枳衡一直陪在識螢身邊,與她風雨同舟,爲她遮風擋雨,代替父母照顧她成人。
可是阿暖呢,她一路走來吃了多少苦頭沒有人知道,從前街頭行乞的日子歷歷在目,冬日裡食不果腹衣不抵寒的痛楚她至今仍能想起。
她活在這蒼茫世界上,竟沒有一處可去。
巍巍天地之大,她找不到一個讓她覺得溫暖的地方。
這回一向不正經的臻娘面色嚴肅了一回,她扯了扯識螢的袖子,一個眼神丟過去想讓識螢換個話題,識螢不懂她的意思,反覆對她皺眉,示意自己不明白。
“我沒事,臻娘你不用擔心,我們快回去吧,你們都跑出來了,枳衡大哥一個人可要忙壞了。”阿暖收斂起淒寒的心緒,咧開一個清爽的笑,對一旁擠眉弄眼的臻娘笑道。
她必須找到枳衡,儘快驗證他的身份,爲主子聯絡外界的力量。
她活了整整二十四年,唯有遇見他以後這七年裡,讓她有了牽掛,有了惦念,有了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在這世上活下去的理由。
她要報恩啊,這世上唯一一個給了她溫暖的人,她一定要陪在他身邊,哪怕只是做一個粗使丫頭也沒關係。
她這一生唯一的夙願,便是能親眼看到他一生安好。如今他不好,她即便要拼上性命也要保他平安。
“回來啦!”枳衡刷洗着一地沾滿污漬的碟盤,擡頭看見相伴回來的三人,揚手擦了擦頸間的汗。
“來!吃山楂!”臻娘將裝了冰糖山楂的油紙袋遞到枳衡眼前,枳衡取水洗了洗手。
阿暖抓起一把茼蒿泡進水中浸洗,眼神卻時不時瞥到枳衡身上,時刻留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暖姐姐總是盯着哥哥看做什麼?”識螢發現阿暖的不對勁,嚥下嘴裡的山楂問道。
枳衡回頭看着阿暖,臉上滿是疑惑,阿暖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臻娘眯着眼睛看向一時窘迫的阿暖,“你不會對枳衡大哥有什麼想法吧?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你要喜歡就直說嘛!”
臻娘還要調笑,阿暖羞窘地紅了臉,直紅到耳根,“哎呀好了!你不要信口胡騶!我對枳衡大哥沒有那個意思!”
臻娘不信,拱了拱識螢的手肘,兩人相視一笑,“識螢你看,她還不認了,那你說說看,你爲什麼一直盯着人家看呢?”
阿暖被她問的無言,氣急敗壞地丟了手裡洗到一半的茼蒿,走到枳衡身邊對他說:“枳衡大哥,你隨我出來一趟,我有話要對你說。”
枳衡被她們兩個鬧得有些不好意思,這時阿暖約他出去說話,他倒也樂得輕鬆。
“喲喲喲!你這是要表白了不成?”臻娘還拉着識螢起鬨,阿暖走到門口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別鬧!”
這丫頭,成天不幹好事!
阿暖引着枳衡走到浣房裡頭參天高的古樹下,四顧無人,輕聲道:“主子落難,枳衡大哥可有什麼看法?”
枳衡顯然沒有想到阿暖迎頭便問起這個問題,他乾笑兩聲,打起了囫圇眼,“我一個小小府丁,能有什麼看法?”
阿暖見他防備得深,懶得慢慢撬他口風,便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你不用再遮遮掩掩了,我知道你是主子埋下的暗樁,如今主子有難,我願意爲他效勞,你有什麼外面的消息要我帶進去,就直說。”
枳衡臉色瞬間大變,“你不要胡說,我不是什麼暗樁。”
他說完便轉身要走,阿暖來不及阻攔,只好拔高了音量說道:“你就是這樣爲主子做事的嗎?多年前主子收留你們兄妹倆,給你們一口飯吃,讓你們過了多少無憂無慮的日子你都不記得了?”
枳衡停下了腳步,但他沒有回頭,“我自然記得主子對我的恩情,只是我真的不是什麼暗樁,暖姑娘怕是對我有什麼誤會吧?”
他顯然是不相信自己,阿暖咬了咬下脣,現在她的確沒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自己,大不了就賭一把,“我實話告訴你,你是暗樁這事就是主子親口告訴我的,你沒有必要再抵賴,如今這情形,要想救主子,除了相信我你沒有別的選擇。”
枳衡略有些遲疑,“我可以相信你嗎?”
阿暖走到他身邊,“可以,當然可以,相處了大半個月,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不會害你的。”
枳衡看着阿暖的臉,毫不猶豫地伏耳說道:“告訴主子,兩百死士已在邕城集結完畢,聽憑主子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