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用勢
會豐七年, 秋,南淮使者孟月泠再次入燕,求見燕王。
朝堂上, 使者稱淮王爲免長公主嫁後思鄉, 已在宮中仿照眠月宮的建築修建了一座新宮殿, 賜名“掬月”, 其間畫屏雕柱, 坐椅案几無不精雅細緻,古玩器皿,書幅畫軸俱是世間珍品。見燕王並不露半分喜色, 使者又奉上淮王親自書寫的禮單,希望長公主親自過目, 若須添置, 淮王一應照辦。
衛逸接下禮單, 閒閒翻閱,腦中反覆推敲“掬月”二字, 父皇曾以明月喻永寧公主,賜她的寢宮亦喚“眠月”,而淮王只更改一字,顧名思義,自是委婉表達愛戀之意了, 衛逸不禁心下暗惱。
洛少謙, 楚灝, 一個一個的男子均可將傾慕之心昭示天下, 惟有他—不能!
禮單很快流傳開來, 後宮人人豔羨不已。
燕宮中人均知長公主性子並不和善,對衛逸亦罕有迎合之態, 常漠然冷對,捊君之威。衛逸卻不着惱,待她極好,賜她華美府邸,上貢的種種珍寶趣物,無不先送她過目,若有她感興趣的則留下,不喜則原物退還,聖眷之隆,後宮無人望其項背。
如此礙眼之人,後宮人人盼她有朝一日遇人不淑,受盡委屈,但這希望似乎又落了空。俊美秀逸,風采過人的淮王待她之優渥,與燕國天子一般無二,怎不令人氣結。
這份光彩與聖眷本應是後宮妃嬪獨享,豈知卻由長公主獨佔,縱有人嫉妒、詆譭、攻訐也無法傷及她分毫,宮人們縱有千般不甘,也無計可施,且恐落得周婕妤的下場。
婕妤周氏曾在新皇登基後連連侍寢幾夜,不但美貌如花,身姿曼妙,肌膚生香,且舞姿出衆,自然頗爲受寵,短短數月便從美人升至婕妤,風頭一時無兩,甚至有朝臣私下預言,現中宮無主,只要周婕妤能育下皇子,後位非她莫屬。
在後宮佔盡風頭之後,周婕妤更加嬌縱,連衛悠亦不放在眼中,但她是個有心機的女子,深知長公主是天子最爲重視的手足,於是頻頻親近,試探,欲知長公主在立後之事上的態度。
衛悠初時溫和相待,後覺察此女心機不在仲孫問梅之下,自己每退一步,她便進一步,終於不勝厭煩,態度自然冷淡起來,甚至閉門謝客,不願相見。
周婕妤得寵以來何曾碰過這樣的釘子,雖心有不甘,卻忌憚其宮中地位,一時也奈何不得,只捺下性子尋找報復機會。
可嘆報復機會不曾捕捉到,覆頂之災卻傾刻而至。
一日,周婕妤的紈絝兄長周仰賢仗勢欺人,當街調戲民女。衆人懼他是當朝寵妃之兄,無人敢管。正拉扯糾纏之際,偏巧遇上了逆臣之後仲孫謀。仲孫謀挺身而出,卻爲周氏家僕譏嘲恐嚇,仲孫謀血氣方剛,既憫恤貧家女兒,又怒責周公子,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仲孫謀本是神羽營勇將,身手了得,周公子當即被打得渾身是傷,落荒而逃。
當夜周家僕從俱出,將仲孫謀的臨時居所圍困封死,縱火焚燒,幸而洛府家丁及時趕來,於火海中救出奄奄一息的仲孫謀,饒是如此,他那清俊的面龐亦被大火灼傷。
此案牽扯朝廷權臣、皇親、逆臣之後,永寧府尹那敢怠慢,次日便火速呈報,舉朝皆驚。
廷議之初,周仰賢非但不認調戲民女之事反指證仲孫謀自族人被誅後心生怨恨,時常謗議朝政,存有逆心。
因仲孫謀的特殊身份,周家又正得勢,朝臣力保者廖廖,稍有身份者更是自重前程,漠然視之。
洛少謙聞後奮筆疾書,奏明實情,力證仲孫謀的清白。
衛逸半信半疑,但洛少謙爲仲孫謀力證的奏章卻讓他開始質疑其擁兵自重,結黨謀逆的可能性,一時拿不定主意,遂命將仲孫謀捕投入獄中,擇日再審。
府尹受命,誘仲孫謀“供出”洛少謙的“逆反”之事,甚至連“供詞”都替他寫好了,只等他畫押。不想仲孫謀忠正剛烈之極,只破口怒罵他陷害忠良,高聲稱讚洛少謙品行高潔、忠君愛國,他曾是文采出衆的相府公子,反駁之詞句句在理,府尹無奈,只得授意下屬用刑,豈料獄中之刑一一試遍他仍是不招。
就在朝臣以爲案子已近水落石出之時,長公主衛悠盛怒闖入天牢,一見正破口大罵府尹的仲孫謀,立刻奪去府尹手上沾血的長鞭,以身相護。
她喝退府尹,並執意守候在側,直至衛逸特使聞訊趕來。
當着特使之面,她據理力爭,毫不退讓,即使滿心憤懣,依然是思路清晰,詞鋒犀利,一句一句迫得府尹詞窮理虧,無可辯駁,只能渾身發抖,跪下叩頭認罪。
衛逸第二日便以濫用私刑爲由革掉府尹,並遣太醫爲仲孫謀診治。
三日後府尹“畏罪”,獄中撞壁身亡。
消息傳至眠月宮,恐因長公主幹政獲罪,擔憂一夜的宮人終於喜上眉梢:“陛下待公主太好了,真是言聽計從。”
衛悠手持書卷,一頁一頁翻看,絲毫不爲所動,目光專注如初。
再次庭議時,便有朝臣站在了仲孫謀一方,請求懲治周仰賢,追責府尹等涉案之人,按律問罪。
周婕妤聞訊,驚得目瞪口呆,她素來善長揣測君意,進而發揮家族的力量加以迎合,衛逸之所以對她另眼相看,除了過人的美貌,還因她的‘善解人意’。
君意難違,君威難測,她素來都知道,只是這一次,爲何長公主卻能硬生生逆轉?
這女人也太難應付了!
周婕妤嘆息之餘,不得不粉飾晦澀心情,重新討好天子身邊的紅人。但爲時已晚,有人揭發周氏一族私藏兵器,待入府查抄,果在花園中起出數百甲盾。
周氏謀逆之罪因而坐實,周婕妤尚不及面見君王便被賜了一條白綾,自此一案周氏滿門亦被誅盡。
昔日恩寵轉瞬灰飛煙滅,後宮的生殺大權重又回到衛悠手中,再無人可撼動,連太后都不得不忌她三分,因而不堪傳聞日盛。
而仲孫謀傷好之後則在衛悠的執意要求下調入了公主府任職。
某個陽光充足的清晨,衛逸奉詔與衛悠前往神羽營的駐地狩獵。
營地一派草肥水美的盛景,林中奔馳戲嬉的動物毛皮上盡是油亮的光澤。
剛及營門,一支馬隊披着薄薄的薄霧快速迎來。距離尚遠,但那在晨光中招展的軍旗顯得格外鮮豔。最爲奪目的自然是軍旗上大大的“洛”字,彷彿便是天邊的距離,它依然如它的主人一般直撲任何人的眼簾。
衛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又怕看到的景象不是真的,就閉上眼睛,讓自己稍微冷靜一下。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她詫異的發現,太陽正當空,金光閃耀,就在這支馬隊身後……洛少謙奔馳而出。
如太陽躍出之勢,光芒勢不可擋。他所過之處,軍士追着他的馬蹄,一溜兒鋪開,浩大聲勢一如從前。
“大將軍的眼睛能看見了麼,若有意外,豈不是危險之至?”衛逸略微有些吃驚,偏首向福公公質問。
“回陛下,太醫們說,大將軍的眼睛沒見起色,看人還是模糊不清。”福公公苦笑道:“可大將軍閒不下來,一心要過過馬癮,依他這牛脾氣,誰又敢阻攔。”
衛逸點點頭,淡淡道:“大將軍仍然是威風不減啊。”頓了頓,轉目望着衛悠,狀似認真地問道:“你看朕還可對大將軍委以重任麼?”
衛悠緘口,低垂美目,含着閒適無比的笑意撥弄坐騎的鬃毛,陽光映上她臉龐,盈盈淺笑,薄施鉛華的眉目格外明媚靈動。
“可以麼?”他亦微笑,不急,徐徐再問。
她收回撫摸鬃毛的手,仍含笑仰面,目光清澄如水,裙袂亦臨風而舞。
“陛下應該去問朝陽妹妹。”
就在此時,洛少謙的逐風忽然狂暴焦躁起來,長聲嘶鳴,狂奔的速度更快,如電閃雷鳴似的左衝右突,幸而他一馬當先,還不曾傷及他人。
“大將軍!”
衛悠笑容斂合,脫口呼喚,足尖一點,催馬馳向洛少謙。
衛逸臉色一變,眼見她就要離開自己的身側,便給身後的封研一個眼色。封研迅速竄出,縱馬攔在她面前。
“滾開!”她挑眉喝斥,手中馬鞭不覺揮動。
“啪”地一聲之後,封研臉上多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他垂着頭,雙手揪緊繮繩,默默忍受着意料中的羞辱。
“公主請回。”
忽然衆人驚呼一聲,她目光側轉,他,竟然摔了下來。
9.韜光
剎那之間,她只覺呼吸爲之停頓。
洛少謙雙手還緊緊的抓着逐風的鬃毛,一路被馬拖着,隨時都有可能被踏死。
衛逸眉一挑,喝道:“還等什麼,救人。”
封研猛地擡頭,揮動小旗,身後的禁軍便迅速拍馬出列,個個手持銳利的長矛,預備要協助洛少謙捕殺瘋馬。
忽然洛少謙在這極速運動中躍起,—速度之快,連封研都沒看清楚他是怎麼做的,等衆人回過神來,只洛少謙仍在馬上,似乎已是人馬合一,一個跳躍,從刀槍林立的禁軍陣中跳出,轉眼就沒了蹤跡。
衛悠情急之下撥轉馬頭,隨着洛少謙而去。
“看來,朕對大將軍期望過高。”衛逸沉着臉,半響,方纔緩和下來,嘆息道:“今時今日,他連自己的坐騎都無法馴服。”
一路東行,便是桃花溪。此時早過了花期,溪中桃花魚卻正肥,水中穿梭遊弋着,稍縱即逝。衛悠桃花樹下望着它們快樂無悠地遊動,嘴角輕輕掀起笑意,那般明媚,彷彿花開無聲。
魚兒水中悠遊的姿態,是她希求的自由方式。
“少謙,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他無言,隱身於另一株桃樹的陰影中,凝望着她,心下仍是痛。
“你在生氣?”她揚眉,卻得不到答案。於是,她嘴角微微一彎,身子開始故意左晃,右晃。
“小……”突然意識到是自己因擔憂情不自禁地出了聲,他立刻噤聲,這丫頭,是故意做給他看呢,餘下的字句便如煙消逝。
終於,那馬受不了主人不老實的舉動,嘶鳴一聲,將她甩了出去。
衛悠緊張地閉目,她早已做好了痛摔的準備,但怎知,她卻跌入了他溫暖寬闊的懷抱。
四目相對,鼻尖幾乎相觸,急促的呼吸熾熱交纏在一處。她忽然有些羞怯,頰上飛紅,將頭抵入他的胸膛,不敢看他盛滿怒氣的眼睛。
他抿脣,深深蹙眉,須臾,開口,語氣嚴肅而冰冷:“還是不長記性,不知道這有多危險?”言罷,迎上她蘊着得意之色的黑眼珠,如星光般閃耀的明眸流光溢彩,他不覺後悔自己的話說得過重。
“誰讓你躲着不見我,惱了這麼久,還不夠麼?”她淺淺一笑,眼中的神采又亮了幾分,螓首微偏:“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的苦心。真沒想到,你騙人的功夫這般好。”
洛少謙恨恨瞪着她無辜微笑的臉蛋,惱極,可拿她沒法子,只要是她的決定,他便不懂得拒絕,何況,他明白,他們的謀劃,細緻得毫無破綻。
他放她下來,手仍扶着她纖細的腰肢,透過那輕薄的絲緞感覺她柔滑溫暖的肌膚,一下,一下,輕輕摩娑,彷彿呵護一件世上最珍貴的寶貝。由於長年握兵刃,他指間生有薄薄的繭,那絲緞又太過輕薄,以至他的指,觸在肌膚上,微微有些癢,她忍不住噗哧一笑,意欲逃離。
然他似有覺察,強勁有力的十指深深扣住了她的纖腰,令她動彈不得,也弄痛了她。
“少謙……”她驚異於他忽然的強勢,忘了痛,怔怔地望着他異乎尋常深邃的眼睛,蹙眉輕問:“怎麼了?”
他忽然埋首在她香澤微逸的頸間,彷彿不勝倦怠後的休憩,空氣中浮動着曖昧纏綿的氣息,痛苦的思念混着彼此炙熱的體溫,幾乎要將他的理智吞噬。
“少謙……到底怎麼了?”
終於,他狠狠咬牙,輕輕觸上她柔軟的脣,溫柔描繪那美好的脣線,隨即擡首,面對她突然緋紅暈染過的嫵媚容顏,艱難地,輕輕地放開她,移開□□氤氳的眼睛望向來時之路,深吸一口氣,道:“最近,我反覆在想,是否應該領兵入宮,不顧一切將你劫走,再不放開……”
她瞪他,靜默,須臾有兩滴淚倏忽墜下,浸上了他的手背,待他覺察到那灼熱溫度,心如燙傷,微微有些疼。
狠,自他心頭蔓延……
“我的耐心並不夠,若他起了疑,我便不再顧忌其他。”他道,語氣平淡,卻透着幾分不容置疑的霸道。
她輕輕點頭,無言佇立片刻,旋身而去。
他亦背轉身子,重新隱入桃樹後,不願看見尾隨而來的禁軍如捧月一般擁着她回程。
傍晚,衛逸斜倚在榻上,慵懶地飲着酒。
衆侍女圍侍在旁,神羽營的將軍大帳中安靜如寂寥的夜,青銅鼎氤氳出香料燃燒的悠悠餘煙,鼎身泛着一種刺目的青綠冷色。
狩獵之後衛悠便覺得有些疺了,偏偏衛逸不急着回宮,也不允許她先行回府。無聊之下,她便在一張椅上合目休息,一個下午的追逐狩獵已令她體力透支。
“姐姐。”他輕輕喚她,她不理會。
他揮揮手,命侍女出帳。再喚,卻放低了聲音,慢慢傾身過去,凝視她無暇的睡顏。
隱去笑容的臉龐略有一絲無奈,淡粉的脣越發顯得柔美,他忍不住伸手輕撫上夢中反覆出現的容顏,指尖肌膚的觸感沁涼如玉。於是心跳驟然急促,他俯低身子,清晰得感受到她輕輕細細的呼吸,心跳得更快了,受不了誘惑似的,他俯首,輕吻上她的鼻尖。
她驀然驚覺,睜眸怒視,然後偏首,神態漸漸趨於平靜。
“林間風大。”
當他將外袍披在她的肩上時,她縮肩避開,淡然地看了他一眼,以一種奇異的語氣道:“不冷!”
“是朕嚇到你了麼?”衛逸不再堅持,挑高了眉鋒,無限委屈地看着她,神情分明全是孩童般的落寞之色。
這一瞬間,衛悠忽然明白了他的悲哀,明白了他對她那種奇異的情感,這些年的時光,他其實比她更加痛苦。
“姐姐,今日爲何愁眉不展?”他遞上一杯酒,隱去了初時的情緒,似笑非笑地道:“莫非是在擔心大將軍?象他那樣的英雄若是因眼睛不能征戰殺場,的確是朕的損失,當然也是燕國的損失。你說呢?”
她聽着,眉尖微微皺起,揮手推開遞至酒杯。他看得出,這番話令她略微感到不快了。
“陛下多慮了。自陛下登基以來天下太平,百姓樂居,朝中良將如雲,即有戰事,又何須大將軍出征。”
他但笑不語,輕輕飲了一口酒,對她言詞中的譏誚並不動怒。
忽然,福公公在帳外恭聲稟告:“大將軍與朝陽公主求見。”
衛逸忽然笑了,清俊容顏上的笑意淡雅如初秋的秀色。他起身,傾身在湊在她耳邊,如孩子般惡作劇地眨眼:“他們竟然比朕想像中的要好。”
她倒也不爭,略一頷首:“嗯。”頓了頓道:“這本就是陛下意料中的事。”
“不,是意料之外,朕還擔心大將軍會做出一些難容法理的帶來。”他不無遺憾地搖頭道:“看來鷹的眼睛真是重要,若看不見東西,那鷹便只是一隻溫順的畫眉。”
她不語,他便將洛少謙喚入。
洛少謙更換了便衣,從容上前,躬身行禮,道:“臣見過陛下,長公主。”
“給姐姐見禮了。”朝陽的聲音驀地劃破凝固的空氣,突兀地攪散了其間蔓延的情愫。
她這才注意到娉娉婷婷,嬌美不可方物的朝陽。
“自與大將軍成親之後,朝陽妹妹倒是越發地美麗了。”衛逸含笑稱讚。
衛琳不答,只轉首看身邊的丈夫,兩道脈脈光瀲灩地目光在他臉上迂迴一轉,然後含笑低首。含情帶笑的嬌羞之態,儼然是看兩情相悅愛人的姿態。
此時的衛悠,只能倉促移開已有水光的眸子。
衛逸看在眼裡,脣角上揚,呈出一絲淺笑:“見朕有何事?”
洛少謙似乎目力模糊,暫時不明白帳中的晦澀情態,於是挑眉,笑容明朗坦然:“臣請陛下爲神羽營另覓統帥。”
衛逸似乎意外,他神情與銅鼎顏色一樣沉鬱,眼角餘輝留意到衛悠的驚訝,他探身淡瞥洛少謙一眼,不帶絲毫溫度的目光掠過,令她不寒而慄。
“大將軍的眼睛還是沒進展麼?”
“沒有。”洛少謙神情略黯,搖首苦笑:“太醫們說臣的眼睛最終會無法視人。”
“朕可以等,太醫治不好,朕還可以爲大將軍禮賢天下名醫。”衛逸微笑道:“大將軍好生將養便是,無須爲神羽營軍務煩心。但神羽營又不可一日無帥,這樣罷,朕暫且讓封研代管神羽營,以待大將軍痊癒歸來。”
衛悠聞言不覺輕輕一顫,衛逸之言聽來似是無奈,似若有憾,實則心中深喜。他是早已對洛少謙介懷了,雖欲奪其兵權,卻不願被朝臣詬病君心涼薄,現洛少謙主動請求,他竟然還要籠絡人心,爲君之道,駕馭臣下之術已然純熟之至。
面對這樣的對手,她真的能夠全身而退麼?
衛琳忽然上前,眸中閃過一絲得意的光芒:“陛下,宮中的太醫治不好附馬的眼睛,我卻能治。”
“哦?”衛逸忍不住笑道:“你麼,你何時學了醫術?”
“我當然不會,可我知道一個人能治。”她咯咯一笑,俏皮地道:“若我治好了燕國的戰神,可是大功一件,陛下要賞我什麼好?”
“你要什麼,朕便賞什麼。”衛逸眼中笑意更深,“只是什麼人有這樣厲害?比宮中的太醫還厲害?”
“葉淵。”
衛逸疑惑地看向福公公,後者亦茫然搖頭。
衛琳清清嗓子繼續道:“這位先生年紀輕輕,住在夜皎城,成名不過一兩年的時間。聽說他平日喜好遊歷名山,採集奇異藥草,並不開堂問診,只有一般大夫治不好的怪症他纔有興趣。去年夜皎城中有位富商爲大火燻瞎了眼睛,城中大夫無一人治癒,這富商便遍請天下名醫,可惜依然無功,幸而葉淵遊歷歸來,不過數日便讓富商重見光明。所以葉淵之名立刻變得無人不知。”
“既如此,朕就遣人請來。” 衛逸鄭重地宣佈。
洛少謙夫妻二人謝過之後,便欲告退,久未開口的衛悠忽然起身,輕輕喚道:“洛少謙……”
他聞聲止步,嘴角輕輕地抽搐幾下,冷然又不失禮節地應聲:“長公主還有何吩咐?”
衛逸的側面是時出現在眼角的餘光。她狠咬下脣,再上前幾步,徹底避開衛逸的陰影。
一面是強權與算計,一面是愛情與依戀,她該如何找到平衡的支點?
洛少謙看着她蘊滿抑鬱的淚眸,心底也是悲涼無限。是否,她就是他一生中無法掙脫的羈絆?
“下月初我便要嫁了……”她一挑眉,淡淡微笑:“所以,別惱我了。”?
洛少謙咬牙:“臣,恭喜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