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本來要去投宗澤留守,但在路上,忽然想起前在宗澤部下時,和河北招撫使張所有一面之緣。反正都是從軍殺敵,河北是岳飛的家鄉,幽、燕一帶他曾到過,深知那裡山川形勢,加以河北更近敵人,又與家鄉隔近,便決意前往一試,不到東京去投宗澤,先去尋找張所。張所早喜岳飛英武,見他來投,非常高興。立談之間,當時派岳飛爲中軍統領,借補修武郎。
這日二人談論軍機,張所笑問岳飛說:“聞汝從宗留守,勇冠三軍,汝自料能敵人幾何?”
岳飛答說:“勇不足恃也。用兵在先定謀,謀者勝負之機也。故爲將之道,不患其無勇,而患其無謀。今之用兵者皆曰‘吾力足以冠三軍’,然未戰無一定之畫;已戰無可成之功。是以上兵伐謀,次兵伐交。槳枝曳柴以敗荊,莫教採樵以致絞,皆用此也。”
張所本是儒將,聞言越發驚奇,隨命備酒,密談時事,並問招撫河北之計。岳飛慷慨說道:“國家用兵爭境土,有其尺寸之地,則得其尺寸之用。因糧以養其兵,因民以實其地,因其練習之人以爲嚮導,然後擇其要害而守之,則勝算可操,事功可成矣。國家都汴,恃河北以爲固。苟憑據要衝,峙列重鎮,一城受圍,則諸城或擾或救。金人不能窺河南,而京師根本之地固矣。招撫誠能提兵壓境。飛惟命是從,不敢惜死。”張所大喜,贊勉不置。
過不多日,吉青、霍銳、董先、施全、傅慶帶了五百多名健兒忽然來投。見面說起岳飛走後,汪伯彥把衆人調到統制鍾信部下。衆人知道岳飛之去,便是汪伯彥、黃潛善兩個奸臣所爲。鍾信又是他的死黨,最喜作威作福,越想越氣憤,先打算乘機逃散。
吉青。霍銳想起岳飛平日的話,知這班少年忠義之士,結納不易,勸令慎重。恰巧汪、黃二好想命鍾信前往衛州,先養好了兵,然後相機向趙構進讒,將張所貶官,把鍾信升爲河北招撫使,以免妨礙和議。衆人知道鍾信昏庸,部下只有兩幹人馬,都是汪、黃二好招募來的殘兵潰卒。衛州離河北較近,先還打算到了新鄉,暗尋岳飛,商計好了主意,再定去留。後聽岳飛已在張所那裡當了統領,吉青首借剋扣軍糧爲由,去向鍾信質問。
鍾信剛一發威,先安排好的五百健兒,立時譁噪起來。鍾信知道這班少年英雄惹翻不得,嚇得亂抖。恰巧戚方日前來投,正在鍾信部下,在旁邊做好人,勸鍾信遣散衆人歸田,聽其自便,這才無事,原先五百健兒一個不短。
岳飛恐衆人此來有犯軍規,難於安置,先和張所密商。張所笑說:“你不必多慮,朝廷給我空白告身千餘道,一切均以便宜行事。即使得罪權臣,爲國家收集人材,我也說不得了。”隨命衆人仍任原職,全歸岳飛帶領。
到了八月底邊,張所聞報金兵又在發難,兵多勢盛,便命大將王彥和岳飛同往迎敵,駐軍石門山下。岳飛和王彥略一商議,便率領部下五百騎兵,連張所新撥的不過千人,當先出戰,不等金兵扎住陣腳,先帶張憲、岳雲衝入敵陣,奪了敵人的大素旗,連殺了幾名敵將。部下軍校紛紛趕上,喊殺爭先,將金兵殺得大敗,生擒金兵千戶阿里豐繭。
第二陣又將金營勇將萬戶王索殺得大敗。
第二天進攻侯兆川。未交鋒以前,岳飛對衆人說:“前面是敵人大軍所在。我軍連勝兩次,已將敵人激怒,必以全力來攻。我軍人少,必須奮勇當先爲必勝之計,後退者斬!”隨把人馬分成三隊,先命左右兩路抄出敵軍之後,自和岳雲、張憲由小路突然衝出,直撲敵陣。
金兵有好幾萬,知道宋軍人少,主帥黑風大王曾下嚴命,不許一人後退,非將岳飛全軍覆沒不可!岳飛等開頭衝鋒,雖然得勝,無奈金兵有了準備,越殺越多。金將也都勇悍,衆寡懸殊。岳飛這面只管人人拼命,以一當百,仍是不免傷亡。張憲也受了傷,正在死鬥。吉青。董先兩隊人馬,忽由後面殺到。二人原是乘虛先攻敵人後軍,一到便連殺了幾員金將。黑風大王只當中了誘敵之計,稍微舉棋不定,軍心立亂。
岳飛部下都能各自爲戰,有進無退。三面會合以後,健兒們更增加了勇氣。結果又把敵人殺得大敗,狼狽逃去。宋軍除得了大量的馬匹器械而外,又俘虜了許多敵兵。有一些先隨主將投降金人的宋軍,常受凌侮歧視,俱都憤恨,思念故土。金兵敗時,故意落後,宋軍一喊,立時投降。岳飛分別盤問了敵軍的虛實和敵將的爲人,聽出衆口一詞,無甚出入,便告衆俘,歸田從軍全聽自便,一面曉以大義。這班降卒全都感激,除有限幾人想回家而外,餘下均願追隨岳飛殺敵報仇。
當夜屯兵石門山下,王彥因自己覺衆寡懸殊,不肯輕易出戰,岳飛竟以少勝衆,連敗金兵。正自內愧,忽聽探報,金兵又要大舉來攻,聲勢比前更甚。王彥自知所帶糧草又不甚多,心裡一慌,連夜拔營,後退二十里。岳飛見王彥常以忠義自命的人尚且如此,餘將可知,暗中慨嘆了一陣,召集部下,囑咐了幾句,便自安眠,聲色不動。結果金兵也沒有來。過幾天,軍糧用盡,只得把俘獲來的戰馬殺了充飢,索性往北殺敵。先在大行山前打一仗,生擒金邦勇將拓跋那鳥居,得了許多軍糧馬匹。
岳飛剛命霍銳往太行山裡去請牛皋共同殺敵,忽聽黑風大王又帶大隊金兵前來報仇,忙率全軍迎上前去。戰時,黑風大王因連敗數陣,急怒交加,仗恃蠻力,帶了十多名番將,親自出馬。岳飛早知金兵虛實,又經降軍指認,不等敵人發令進攻,手持丈八長槍,匹馬衝鋒,張憲、岳雲緊隨在後。
黑風大上見宋軍未動,只有三人一前兩後飛馳而來,心中奇怪,把手中雙錘一舉,剛要喝間,岳飛連人帶馬業已衝到,一抖手中槍,黑風大王的雙錘先被盪開。岳飛就勢把槍一舉,立將黑風大王槍挑馬下。岳雲、張憲和後面的健兒相繼趕到,所用兵器都重,無人能敵,只一照面,便連傷了好幾名金將。
金兵見主帥已死,兵將紛紛傷亡,軍心大亂。霍銳恰將牛皋引下山來,一見兩軍交戰,立由中腰衝進。那牛皋手使一對鐵鐗,身高力大,所帶人馬雖不過千,都是山中挑選來的精銳。金兵哪裡還敢戀戰!一個個亡魂喪膽,四下逃竄。好幾萬人馬,又被岳飛等殺了個落花流水。所得軍械糧草馬匹,不計其數。
岳飛準備歇息數日,乘勝北追。忽然聞報張所因受奸臣陷害,業已貶去官職,流放嶺南。跟着王彥命人傳話,說朝廷有旨,現與金人議和,嚴令前方將士,不許妄動一兵一卒!衆人聽了更加憤慨。岳飛恐王彥以後難以相容,又見牛皋性情耿直,本領高強,是個英雄人物。好不容易將他請下山來,必須妥爲安置。各路將帥多半懼敵如虎,朝廷信任奸臣,和戰不定,北進已不可能,便和衆人商議,自成一軍,趕往東京去投宗澤。
宗澤先聽岳飛貶官歸田,正想命人前去尋他,忽見率衆來投,喜出望外,因牛皋太行山還有上萬的山兵,一呼即來,便命岳飛、牛皋都當了統制。牛皋嫌岳飛兵少,要將太行山衆分一半與他帶領。
岳飛笑說:“我弟兄有職無官,位卑望淺,帶兵一多,容易招忌。一旦軍資缺乏,生出變故,反而不妥。若能與士卒同甘共苦,到處結納民心,儘量扶持窮苦百姓,地理敵情均易明瞭,以少勝多並非難事。自來從善政之後爲善政難,從暴政之後爲善政易。
以前官將酒色荒淫,倚勢橫行,多招民怨。只要我軍兵不擾民,能養民力以爲國用,所到之處,軍民自然成了一體。到了用時,振臂一呼,立時羣起爭先。民間自有無窮兵力,要在能得民心而已。當朝權奸正在力倡和議,糧草器械常時拖延停發。以後我軍往往要由敵人那裡奪取軍糧,並非一舉可得之事。兵少而精,還可相機而動,一戰而得數月之糧。兵多勢必難顧,血戰所得,僅供旬日之需。若有缺乏,其勢不能使三軍將士得腹從軍,空手殺敵。萬一士氣因此消沉,以致潰散,就不可收拾了。我們先紮根基要緊,以後不添兵便罷,只一添兵,便要能與推心置腹,同共死生,栽培愛護,決不可少。使和植樹一樣,逐漸本固枝榮,長大起來。我看你暫時也不宜帶兵大多呢。”
牛皋聞言,立時醒悟,連說:“嶽大哥說得真對。”大家全都尊重岳飛,私下相見,除岳雲、張憲外,連年長一點的都稱他爲嶽大哥,無事極少有人離開。又當晚飯之後,衆人全都在座,另外還有一些最愛聽岳飛說話的軍校。
內中一個叫王萬的,對於岳飛更是敬愛,在旁笑問道:“嶽大哥,近日宗留守到處招收義軍,連好些搶掠州縣的盜賊也都收撫過來。如今人數有好幾十萬,內中許多烏合之衆,他怎麼就不怕難於統帶和權奸作梗呢?”
岳飛答道:“到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不能一概而論,宗留守元戎老將,衆望所歸,便當今天子也常時加以禮遇,豈是區區一二權奸所能陷害?目前各地變亂紛起,寇盜縱橫,內中雖有許多忠義之士,也有一些兇惡之徒。宗留守明知良莠難分,梟駕並集,但他還是一體全收,並無選擇。只要率衆來歸,便予好好安排,許以報國之任。 шшш ⊕Tтkǎ n ⊕C〇
其用意是忠義之士,既不應使其散在草澤,受敵人迫害;而兇惡之徒,也不應縱其焚掠州縣,爲害於民間。何況這班惡徒,並非生來就爲盜賊,也是飢寒無告,迫而出此,境遇所逼,情有可原。
“當今宗邦多難,二帝蒙塵,除卻非人,誰不憤恨!與其留爲民患,一個不巧,還要資兵於敵,何如曉以忠義,使執干戈以衛社稷。暫時對他們雖難免還有一些優容,等經過逐漸整軍經武之後,定必嚴訂規條,明申賞罰,勤加訓練,使成勁旅。目前既可用來抵禦金兵,多殺強敵,將來更可用以收復中原,迎還二聖。真乃老成謀國,明智非常。
他那招撫安置,均有成算。轉運糧械,也有專人。我們在他麾下,雖不敢說言聽計從,樣樣都有方便,前驅殺敵,必勝可期。倘在時機未到以前,先大吾軍,虛張聲勢,他日孤軍出戰,始基不固,阻礙必多,就難行我等之志了。日前宗留守還和我商議如何裁汰老弱、耕種荒田之計。以他那樣威望,對軍食尚且爲難,要作預防,何況我等!這和我方纔所說是兩件事,如何混爲一談呢?”王萬連忙謝過,衆人也都佩服不已。
過了些日,徐慶、湯懷、張顯因聽劉韜在金營中自殺殉國,設祭痛哭了一場,便帶着原來三百健兒,一路突圍轉戰,來投宗澤。衆弟兄久別重逢,喜慰之餘,談起各人經過,俱都憤慨不置。太行山兩萬山兵也恰趕到。宗澤因牛皋也只要選帶一千人馬,把岳飛招去密談了一陣。知道大行山衆都是訓練過的忠義健兒,便聽岳飛之勸,分交部下大將劉衍、曲端等帶領,並照牛皋所請行事。
建炎二年二月,金人又大舉南侵,先將鄭州攻破。然後分兵連破襄陽、均、房、唐、汝、陳、蔡、鄭州、穎昌等地,並把所有的百姓全數俘虜,押往河北。金主吳乞買的第四子完顏兀朮(後改名宗輔)率領數十萬金兵,也由鄭州進軍,已快到達中牟縣。趙構害怕金兵渡淮來攻,先期避往揚州。
宗澤手下幕僚見敵勢強盛,眼看就要殺到東京,城外又駐紮着許多萬忠義民兵,教練的日子尚淺。另外還有許多新招撫來的盜軍,其心難測,不敢輕用,開封城內人心惶惶,便問宗澤作何打算。宗澤正和曲端在下棋,笑說:“我已派大將劉衍、宣贊、鞏成前往迎敵,以逸待勞,必勝無疑,何必多慮!”等棋下完,才命曲端、吳-帶領牛皋招來的數千名太行山兵繞向敵後,斷其歸路。
兀朮剛到中牟縣西的白沙鎮,人馬未定,劉衍,牛皋突然殺到。兀朮頗善用兵,手下又有好些勇將,雖是遠來匆匆迎敵,軍心並未搖動。雙方正惡鬥間,曲端、吳玖突由敵後殺來,前後夾攻,竟將金兵殺得大敗。
另一支金兵往攻胖城縣,又被黨成一軍截住。岳飛帶了原有五百輕騎,和徐慶等帶來的三百名精銳,當先破敵,將金兵殺得大敗。跟着連戰黑龍潭、龍女廟側官橋,都是大獲全勝。除殺死好些敵人兵將之外,還生擒了金兵的李幹戶、渤海漢兒軍等,送往留守司獻俘,軍威大震。
河東巨寇金刀王善,有盜兵七十萬、一萬車輛,因金兵勢盛,河東、北一帶野無人煙,無處求食,意欲進犯東京,聲勢浩大。宗澤聞報,一面盛整軍容,嚴加戒備,將身後之事託付幾個共心腹的部將,意欲親往說降。曲端和衆幕僚力勸不可犯險。
宗澤慷慨說道:“此時最要緊的是保存人力,同擊外侮。若與交戰,雖可必勝,雙方必多傷亡。都是國人,心也難安。本帥年過七旬,拿一條老命去保全許多人的性命,即便盜心難測,爲國捐軀,雖死九泉也無遺憾。我已安排後事和破賊之計,王善不聽良言,便是自取滅亡,何慮之有?”說完,命將箭書射往賊營,說宗留守要與王頭領當面一談,然後往王善營中馳去。
王善等羣賊久知宗澤威名,正準備一場大戰,不料竟會單騎來見。這等膽量,已自驚佩。略一商議,便率衆迎接進去。宗澤剛一坐定,便當衆發話,說:“國家多難,二帝蒙塵,敵人正圖吞併中原,非亡我國家不止。稍有血性的人,都和仇敵勢不兩立。諸位既是英雄,又有這許多的兵力,當此國勢日急之秋,正好建功立業,名標青史。如何不向敵人報仇雪恥,卻和抗敵的官軍作對,使敵人坐收漁人之利,兩敗俱傷,爲親者所痛,爲仇者所快。這豈不和你們河東聚義的本心違背了麼?”宗澤詞色慷慨,說到國破家亡之痛,聲淚俱下。
盜軍頭目首被感動,王善也被問住,做聲不得,因見手下黨羽全都願降,忙說:
“老元戎既然要用我等去殺仇敵,敢不遵命!”宗澤只一席話就將七十萬盜軍收服過來。
忙又專備軍糧,以忠義號召全軍將士,準備渡河,收復中原。全軍將士人人感動,爭先請命,好些感奮得流下淚來。
宗澤又上奏疏,大意說:“祖宗基業可惜,陛下父母兄弟蒙塵沙漠,日望救兵。西京陵寢爲賊所佔,今年寒食節,未有祭享之地,而兩河、二京、陝石、淮甸百萬生靈陷於塗炭,乃欲甫幸湖外,蓋好邪之臣,一爲賊虜方便之計,二爲好邪親屬皆已津置在南故也。今京城已增固,兵械已足備,士氣已勇銳。望陛下毋阻萬民敵愾之氣,而循東晉既覆之轍。”
這類請趙構回京抗敵的奏疏,已連上了二十餘次,均被奸相黃潛善、汪伯彥進讒作梗,未加理睬。後因宗澤統兵大多,恐其進取中原,壞了和議,又防壓抑太甚,生出變故,便和趙構商議:以糧餉郭中荀爲副留守,暗中監視。
宗澤既憂國事,又恨奸臣,氣憤成疾,臥牀不起。諸將前往探病。宗澤慨然說道:
“我因河山破碎,百姓流離,心中悲憤,舊病復發,只要你們能夠消滅強敵,收回故土,死而無恨。”諸將慷慨應命。流淚而出。
宗澤長嘆道:“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跟着連呼三次“過河”而死,從生病到臨終,所說都是鼓勵將士,佈置軍機,沒有一句話談到家事。
全城軍民得信,俱都號哭不已。趙構見宗澤已死,樂得作點人情,封贈了一個觀文殿學士,並未照他遺表所說去做,隨命糧餉杜充繼任爲東京留守。杜充殘酷無謀,治軍爲人均與宗澤相反,不消多日,鬧得志士灰心,英雄氣短。宗澤所招撫來的忠義民兵和投降的盜軍,紛紛離叛而去。江淮一帶又被敵人蹂躪。戎馬縱橫,人命財產的損失簡直不可數計了。
宗澤死後,岳飛哀悼非常。又見杜充不是將才,眼看國難日亟,好生愁慮。杜充平日妒賢嫉能,不能容物,先忌岳飛的威名,後見他的部下才只八百騎兵,又覺金兵人多勢盛,這樣少的人馬,怎會屢建奇功?心疑岳飛是宗澤的親信,有意爲他貪功冒賞,便命往保宋室諸帝陵墓。
這類帝王陵墓,照例不許常人窺探。鄉民稍微走近,砍點柴枝,便有殺身之禍。墓地方圓又在百里以上,以前無事之時還可照看,這刻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墓地林木甚多,常遭砍伐,加上叛軍往來剽掠,金人不時南犯,相隔城鎮又遠,許多不便,是個最難辦的差使。杜充本意是和岳飛爲難,只要稍微看出他不聽調度,隨時都可借個題目將他去掉,不料此舉倒造成了岳飛立功的機會。
岳飛等到了陵墓不幾天,便探得金人要來掘墓。忙和衆人商計,一面飛馬去向杜充告急,一面自以輕騎迎敵。八月初二和金人大戰於記水關。剛剛對陣,望見金兵陣前一員大將騎着一匹快馬,飛馳示威。忙將身後所佩弓箭取下,左手一箭,當時射死。右手鐵銅一揮,一馬當先,往前衝去。兵將跟蹤趕上,大破金兵,殺傷甚衆。
杜充聞報,才知這一支人馬名不虛傳,便調岳飛往竹蘆渡防禦敵人,在和議成敗未定以前,除非金兵大舉進攻,不許妄動。岳飛無法,只得和金兵相持。過了幾天,糧草將要用盡,知道杜充不會發糧草來,除了殺敵奪糧,更無別計。先命吉青、霍銳帶三百名騎兵埋伏山下樹林之中,每人一手舉着兩個火把,到時點燃,往來走動,以爲疑兵;再命岳雲。張憲、施全、傅慶、湯懷、張顯六人,分帶四百輕騎,左右埋伏;自和徐慶帶了百騎前往挑戰。先用長弓硬弩連射傷了好幾名敵將,等金兵激怒大舉追來,略一交鋒,就回轉馬頭,詐敗而逃。
金兵不知岳飛有意誘他深入,等其過了宋軍防地再行下手,好使杜充無話可說。連追了三四十里,望見前面林野裡,火光密佈,燦若繁星,誤以爲敵人援兵大至。正在驚疑,岳飛、徐慶忽然回馬殺來。不消三個回合,便將金兵兩員主將殺死。同時岳雲、張憲等六人又由左右殺到。吉青、霍銳等三百輕騎又將火把踏滅,一擁而來。四方八面都在喊殺,黑夜之間,金兵不知宋軍來了多少!前軍一潰,後軍自然慌亂,互相踐踏,四散奔逃。岳飛帶了衆人跟蹤追擊,殺傷金兵好幾千,所得糧械馬匹不計其數。
杜充見自己到任不久,宗澤所招撫的義軍紛紛離散,吳玢、曲端、劉衍等幾員勇將早已調走,金兵虎視眈眈,轉眼就要大舉來攻。在和議未成以前,寸功未立,反將防地失去,未免難堪。岳飛竟能以少勝多,立此奇功,當時一高興,便奏補岳飛爲武功郎,徐慶等也各有升賞。岳飛回軍不久,王貴忽然尋來。
原來王貴在金兵攻破汴京以前,往江漢奉親避難。近年又因父母雙亡,聽說宗澤留守東京,招納豪俊。正要來投,不料宗澤死在任上,欲行又止。新交好友嶽亨恰巧來訪,說岳飛現在東京屢次殺敵,建立奇功,於是約了同來。岳飛見王貴比以前老練得多,最高興是嶽亨是周侗的師侄、黃機密的至交,文武俱都來得。當下忙引二人去見杜充。杜充便命王貴、嶽亨爲偏將,均歸岳飛帶領。
岳飛見杜充一味擺那留守大臣的官架,每日專以聲色自奉,全不操演人馬。宗澤原有許多兵將,又招疑忌,陸續調走。汴京根本重地,留守部下兵才兩三萬,還有許多老弱在內。下餘都是他冒領肥己的空名額。連勸兩次不聽,便率領部下八百多人,每日操演;一面輪流派出兵將,將方圓數百里內的地理形勢查探明白,畫成詳圖,連一座小土堆、一株小樹都不放過。自己再親往查看幾回,然後招集部下將士,將地圖仔細查對,重畫詳圖。稍微空閒,便照地圖和部下將士商計戰陣攻守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