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和徐慶同榻而眠,見他閉着眼睛,彷彿睡得很香,略微盤算未來的事,便朦朧睡去。隔了一會,忽被徐慶搖醒,附耳說道:“你先不要開口,我有要緊話和你說。休看都是同門師兄弟,情分也都不差,但富貴人家子弟到底和我們兩樣,有的話還不能讓他們聽見。”隨把來意說了。
原來徐慶憤恨朝廷無道,民不聊生,到處流離死亡,朝不保夕。再見強敵壓境,虎視眈眈,邊境上的良民不時受到敵人的侵害,身受更慘,一班有志之士和許多受苦不過的人們,不是去往軍前投效,打算爲國殺敵,便是率領那些苦難的百姓起義造反,想把昏君和手下奸賊除去。聽說湯陰聚集了許多難民,後面還有好幾起也要陸續趕到,他認爲這是一個極好機會,想把這三家財主說動,一同起義。有他們的財力相助,容易成事。
如不肯聽,便一面鼓動難民,一面把玉貴等三人拉在一起。先把相州各縣佔據,然後招納流亡,共圖大事。那時木已成舟,這三家財主都只一個獨子,斷無不從之理。因和自己同門至交,特地趕來商計。
岳飛聽完,呆了一呆,悄說:“此事關係重大,明天我再回話如何?”
徐慶拉緊岳飛的手,急道:“你平日不是和我一樣的心思麼?怎麼今天剛受到財主人家一點款待,心就活動了?”
岳飛笑說:“你太輕看我岳飛了。休說以前,就是現在,我也和你心思一樣。我也知道,各處的民變都是官逼民反,並不老是百姓的錯處。但是國有內憂,必來外患,內亂越多,越使敵人多出進攻的機會。我們國力本就調敝,再若自相殘殺,使那虎狼一般的強敵乘虛而入,萬一造成國破家亡之禍,我們豈不成了千古的罪人麼?休看朝廷無道,各路兵將不能全是糧餉。兵力雖有強弱之分,如能善用,也是力量;而這些起事的老百姓,多半都是年輕力壯之人,動起手來,非常勇猛。若能曉以大義,引着他們同御外侮,定必人入奮勇,個個爭先。這力量比官軍更大得多!我們不把這些力量用來對付敵人,卻用來同室操戈,使敵人坐收漁人之利,豈不冤枉?”
徐慶苦笑道:“你話倒說得對。只是你我弟兄空有一身本領,眼望着貪官污吏、土豪惡霸倚勢橫行和萬姓流離、救死不暇之慘,就不過問了麼?”
岳飛道:“時日易喪,冰山易倒;社鼠城狐,轉眼消亡。若是內亂紛起,敵人得志,國如不保,民將焉歸?此時只應全力對外,先保全了國家纔是要緊。輕舉妄動,萬來不得!”
徐慶又問:“如今奸臣當道。我們弟兄出身寒微,既沒有人援引,又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難道就永遠受苦受難,老死田野不成?”
岳飛笑道:“自古以來,埋沒的英雄豪傑雖然很多,那都是在國家無事的時候。今當國家多事之秋,正是我們出力之時。只遇到一點機會,便能爲國盡忠,爲民除害,外抗強敵,內去權奸;本身功業也必因此成就。你怎麼只想自己這一面呢?周恩師在日曾說,到什麼時候,說什麼話,辦什麼事,我們只把事理認清,看準再做,不愁沒有出頭之日。忙些什麼?”
徐慶道:“我越聽你的話越有理。只是吉青、霍銳業已在太行山佔了山頭,專和官軍對抗。我這次便是受他二人之託,想把這些難民鼓動起來。等到佔了湯陰,再把相州十八里崗兩個坐地分贓的惡霸除去,奪了他的糧馬兵器,就此起事,算計得很好。照你這樣說法,這封信怎麼回呢?”
岳飛大驚問道:“就這分手不多天的工夫,吉青、霍銳就佔山落草了麼?”
徐慶答說:“你看,這是他們的來信。”
岳飛見對榻王貴業已朝裡睡熟,便輕輕走向燈前,把信看了兩遍,想了又想,回對徐慶說:“照他們來信所說,倒也不差。留這一支人力,可爲後用。這封信等我日內和你一同回覆吧。若能照我算計那纔好呢。”
徐慶笑道:“你親自回信,再好沒有,我們先睡。”
第二日一早,衆小弟兄往村外賑濟難民。快到中午時分,忽見一員差官帶了兩名旗牌,騎了三匹快馬,直往莊中馳去。
這時王明,張濤和衆鄉紳富戶均在湯家,商議發放衣糧之事,和來人談有半個多時辰,方始送走。跟着湯永澄便命人將岳飛等小弟兄請到裡面,先朝岳飛笑說:“嶽賢侄,你們快要出去建功立業了。”隨即談說經過。
原來真定宣撫使劉韜乃是老將宗澤的舊部。日前接到宗澤一封密函,說童貫等奸賊誤國,甘受金人屈辱,又爲遼兵所敗,致啓金人野心:“以爲我國窮民困,兵力單薄,不久定要大舉來犯,我軍必須早爲防備。我已奏請朝廷,招募武勇忠義之士,以作防邊防敵之用。河北各州與敵接近,最關緊要。當朝命未下以前,速在當地招募忠義敢戰之士,暗中訓練起來。萬一此時爲奸臣所阻,便將原有老弱無用的州兵裁去,將新募勇士補上;內中若有才勇過人的,必須當時提拔,使爲國用,千萬大意不得。”過了些日,朝廷降詔,命照宗澤所請行事。劉韜本就日夜擔心金人南犯,忙即密令所轄各州縣招募敢戰之士。因和湯永澄舊日同僚,知他平日無事,常和張濤帶了許多莊丁練習弓馬,兒子又是關中大俠周侗的門下。爲此派了二名州將,拿了親筆書信,來請永澄相助物色人才,代爲招募。
永澄不願先靠自己的情面來推薦衆小弟兄,當時回了封信,說:“今當國家多事之秋,稍有血性的男兒,都願從軍殺敵。只要真心選拔真才,便不愁沒有人才前來應募。
若是事前薦舉,老弟有了先人之見,既難免於偏愛,並使其他寒素之士,有無人援引容易埋沒之感。我二人都是行伍出身,深知此中況味,既承重命,到時必有人來應募。如果我二人的老眼無花,決不辜負老弟所望。”
寫完信,又對來人說:“你回覆劉宣撫,說我一定照他所說行事,非但我所知道的人,他們都會自去應募,別的州縣,定還有不少被埋沒的人才。請他挑選時千萬留心物色,對那真正有本領的不要放過。”
永澄送走來人之後,忙請岳飛衆小弟兄商議,並說:“當地官府準備聯合富家丁壯鎮壓難民之事,已被劉韜嚴令阻止,金人不久必要南侵。你們正當少年,又有一身本領,爲國殺敵,義不容辭。我不願你們作人情貨,初去時全是當兵,憑自己真行真幹來建功立業。只是開頭難免受苦,連我的兒子也不勉強。誰願意去,說話?”
岳飛聞言正合心意,先朝徐慶看了一眼,起立答道:“小侄願往。”徐慶跟着忙說:
“我和嶽師弟一同去。”湯懷,張顯也說:“我們都去。”
王貴剛要開口,王明忙搶口說道:“既然四位賢侄都去,等這裡放賑事辦完,小兒也去便了。”王貴見父親暗中示意,沒敢再說。
永澄笑道:“這是關係個人一生事業和安危成敗的事。此去應募,全出自願。休說令郎,我和張賢弟想挑百把名莊丁前去應募,也都要問過本人才定呢。”王明微笑了笑,沒有答話。
張濤接口笑說:“看劉韜來信甚急,這班人幾時起身呢?”
永澄道:“好在救濟難民的事,嶽賢侄業已辦得井井有條。再來難民時,照他所說去做,決可無事。何況他父親又是一個能幹熱心的人,一樣可以把事辦好呢。這和我們當年從軍一樣,當兵的人不用多帶行李,說走就走。先讓他們歇息一半日,嶽賢侄也回家去和他母親妻室談一談。如無話說,明日來此,就準備起身的事吧。”
嶽和在旁忙接口道:“內人早就想令小兒建立功名,斷無不願之理。”
張濤笑說:“弟妹賢德,我早聽人說過。休看我和湯大哥每人都只有一個兒子,平日有些嬌生慣養,但這是關係他一身前程的事,我弟兄決不姑息。天已不早,你父子全家明天就要分手,這裡有一百兩銀子,是我和張大哥送給嶽賢侄安家和作路費的,請拿了一同回去,明天再見吧。”
嶽和父子再三辭謝,不肯收那銀子。永澄故意把臉一沉,對岳飛道:“我是粗人,沒讀過什麼書,但我也聽讀書人說過,好像孔夫子有這麼兩句話,老年人要給年輕人東西,年輕人不收,就是失禮呢。”
王貴接口道:“那原文是‘長者賜,不敢辭’。”
永澄笑說:“好像是這麼兩句話,我記不清了。不管孔夫子怎麼說吧,我要送人東西,人家不要,就是看不起我,我可要急了。”
岳飛還想婉言辭謝,嶽和早看出永澄豪爽,沒有什麼虛假,若再推辭,恐其不快,略一尋思,便命岳飛收下。岳飛只得上前拜謝,告辭先回。
嶽和因當地有事,還不想回去。張、湯二老再三勸說,方同岳飛迴轉。湯懷、張顯知道徐慶家貧,又各稟知父親,送了幾十兩銀子,作爲川資和購買衣甲馬匹之費。徐慶因正等用,並未推辭。
嶽和父子走到路上。岳飛笑問:“周老恩師生前所贈衣甲兵器全都現成;張、湯二位世伯所贈銀兩,是否收得多了一些?”
嶽和說:“此銀我本來不想收。一來張、湯二老盛情難卻;二來這次救濟難民,都因湯世伯和你談得投機而起,否則決沒有這樣方便。人家一番好心,若再堅拒,他一不高興,連原有的情分也傷了。此銀你可帶走一些,其餘留在家中吧。”
岳飛到家見了母妻,說起要往真定應募投軍之事。岳母早知金人殘暴及遭難百姓身受之慘,心中憤恨。再想到周侗生前對岳飛所說的話,固然是巴不得愛子早日出去,爲國殺敵,建立功名,以報答周侗、李正華二人的知遇之恩。便是嶽妻李淑也覺丈夫文武全才,不應坐守家中,長此埋沒。只管婆媳二人心中有也些惜別,表面上絲毫不曾露出,反恐岳飛戀母念家,兒女情長,再三鼓動。
岳飛見慈母愛妻,都是那麼殷殷慰勉,喜笑顏開,才放了心。岳母因明早愛於就要起身,大黑不久便命早睡。岳飛覺着真定離家雖不算遠,此去身人軍籍,再想回家探母,恐非容易,再三推延,不捨就睡。
嶽和卻因年老多病,愛子一去,不知何年纔回,口裡不說,心中不捨,笑說:“五郎天性素厚,明日一早就要分別,容他多談一會也好。”
岳母原想兩小夫妻少年恩愛,今當離別之際,難免有些話說,又恐明日早起,睡眠不足,才命早點安歇。後聽岳飛說,明早只是在湯家聚齊,並非當日就走;又見丈夫望定愛子,依依不捨神氣,由不得心裡一酸,也就不再多說。老少四人談到夜深才睡。
次早,岳飛起身,嶽和業已先走。正準備收拾完了衣甲,再去買馬,忽見王貴帶了兩名莊丁,疾馳而來,後面還帶着一匹鞍轡鮮明的白馬,見面笑說,奉了父親之命,送一匹好馬和一百兩川資與嶽師兄。因爲昨日當着人不便多贈,今早特來補送等語。
岳飛知道王明心意,礙着王貴同門情面,只得稟告母親,將銀退還,把馬收下。送走王貴之後,因馬已無須再買,陪着岳母談到傍午,方始拿了行李。兵器趕往湯家。見徐慶也是剛到,另外還有一百二十名莊丁,都是湯、張二老挑選出來的壯士。當日還要等做衣服,演習武藝,明日才走。
張濤因湯家連日賑濟難民,來往人多,和永澄商量,特在自己家中備下十幾桌酒筵,爲這一百二十四人餞行。岳飛一到,便即同去入席。
那一百二十名壯士都曾受過張、湯二老的訓練,拳棒弓馬俱都來得。衆人吃完餞行酒,便同去平日練習弓馬的廣場之下。
張濤先對衆人道:“我和湯大哥年都老邁,只盼你們能力國家出力,爲鄉里爭光了。
你們此去,都是當兵,前程大小,全靠自己的爲人和本領。不過本領有大有小,蛇無頭而不行。你們這一百多人,也得有人爲首纔好。如命湯懷。張顯爲首,你們以前都是我兩家的莊丁,自然沒有話說。我本來也有這個意思,後因湯老員外力說,此去投軍,不比是在家裡,誰的本領高,誰就當頭,才合情理。昨天報名之後,你們的弓馬刀槍也還不曾試過,我和湯老員外的意思,連你們和岳飛、徐慶、湯懷。張顯四人,全在一起,考較一回拳棒弓馬,選出兩人帶領,不管他是什麼人,只本領最高,就是當頭人。你們以爲如何?”
衆人同聲應諾。湯、張二老又送給壯士們每人十兩銀子作盤費,命衆人先比弓馬,再考拳棒。於是一百多條好漢先後比試過弓馬拳棒。這班年輕的壯士俱喜習武,平日常聽湯懷、張顯誇過岳飛的本領,這次賑濟難民又由岳飛主持,都覺他有才幹。等到一比弓馬武藝,更是比誰都強,由不得個個贊服,同聲喝采。湯永澄對衆人說:“岳飛文武全才,理應選他爲首。”衆人全都喜諾。永澄隨命岳飛先領衆人演習步伐。
岳飛早看出湯。張二老對他的一番盛意,但知道兩位老將家居納福,壯心未已,平日專以兵法部勒手下丁壯。自己雖然學過兵法,到底不曾實地練習,先還恐教得不對,有些顧慮。後一想,天下事都從不會當中學來。這兩位世伯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將,難得對我這樣熱心,正好照着恩師所傳,當面演習,以求得他們一些指教,如何臨場氣餒起來?念頭一轉,先謙謝了幾句,便將這一百二十人分成三個小隊,分交張顯、湯懷、徐慶三人率領,照着周侗所傳步伐進退、戰陣攻守之法,連教帶演習了半日。因爲這些丁壯平日受過訓練,岳飛所教雖有不同,幾次過去,也全學會。
張,湯二老見岳飛指揮着這一小隊人,縱橫變化,無一處沒有呼應。湯懷、張顯、徐慶三人,也都能照着岳飛所說,做得一絲不亂。自己雖在軍中數十年,像這樣整齊嚴肅、動作神速的行軍攻守之法,卻是從所未見。問知全是周侗教授,而岳飛所得最多,也最精熟,不禁大爲驚服,稱讚不已。爲求熟練,又在高興頭上,一面準備夜宴,爲這班投軍的少年人預祝成功;一面命人去請衆紳富來看演武。一直演到日色偏西。
岳飛經湯懷、徐慶慫恿,又將師傳躍馬“注坡”之法傳與衆人。四小弟兄再同帶頭演習一回。湯、張二老固然連聲誇好,衆紳富也是讚不絕口。只有王貴一人,因乃父王明惟恐愛子受苦,另有打算,在旁觀陣,十分技癢。
王明看出愛子心意,笑說:“貴兒!你不是和我說,周老師教過你的兵法麼?何不也到下面練上一回,請二位老世伯指教,長點見識?”
王貴受過周侗指教,知道軍旅之事森嚴如山,就是隨便演習,也絲毫輕忽不得;再見岳飛手持令旗,全神貫注場上衆人的動作,神態嚴肅,如臨大敵之狀,知他平日對人雖極謙和,遇到正事,卻是絲毫不肯遷就。父親所說,恐難答應,心正爲難。
永澄己冷笑道:“王員外!兵家之事非同兒戲。我知令郎是周老先生的高足,本領料不在他們四小兄弟之下。不過這班立志從軍、爲國殺敵的少年人,剛把隊伍成立起來,最要緊的是軍規!他們還沒有經過戰陣,若還當作後輩和莊丁看待,一開頭就亂了他們的章法,就不好了。請恕我的口直,改日我們同去貴莊,再請令郎當衆施展着玩如何?”
王明鬧了一個無趣,知永澄性情剛直,只得老着一張臉,賠着笑說:“湯老大哥說得對。改天我奉請諸位,再教小兒吧。”
永澄沒有答話。王貴見父親窘狀,好生難過。岳飛操演完畢,永澄便命擺席,衆人一同盡歡而散。
當晚,幾個小弟兄都非常興奮,哪裡肯睡!王貴向衆人說:“我本想隨諸位師兄弟前去投軍,爹爹偏叫我後去,也不知什麼意思。這一分手,不知將來能否和你們在一起呢?”
岳飛見王貴愁容惜別,正在勸慰,忽然想起一事,便將昨晚所寫的信暗中交給徐慶,又囑咐了幾句。
徐慶說:“昨日見你事情大忙,以爲無暇及此,因此已照你的意思說與來人,打發走了。這封信比我所說詳細得多,我再把信親自送去。好在你已先往應募,我晚去數日無妨,上路時我自打主意便了。”
張顯知嶽、徐兩人家貧,又見揹人說話,笑問:“兩位師兄有什麼爲難的事嗎?”
徐慶接口忙答:“我與人合夥販藥材,還有一些未了之事,想請諸位先走,再趕去呢。”湯懷、張顯都不願徐慶單走,岳飛笑說:“無妨,只勻出一匹快馬給他,至多晚來幾天而已。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讓他後來,也是一樣。”跟着又談一陣,方始安歇。
次日一早,衆人便辭別湯、張、嶽和三老和王貴等,起身往真定趕去。徐慶先走。
岳飛見一百二十名弟兄全是步行,便和湯、張二人說好,將三人的馬都用來馱乾糧,人全步行上路。由此無論打尖宿店,都是岳飛搶先安置,設想又極周到,衆心更加悅服。
岳飛看出衆人都是互相關切,情同手足,又和湯、張二人商議,按照兵法行軍。
衆人全都喜諾,小小一隊人馬,行列非常整齊。剛到真定境內,便聽路上人說,劉宣撫招募新軍,已來了不少應募的壯士。跟着便見一名中軍手持令旗,騎馬跑來,到了衆人面前,下馬笑問:“諸位壯士哪裡來的?都是應募的麼?帶頭的是哪一位?”湯懷忙指岳飛說了來路。
中軍笑說:“諸位來得正巧,劉宣撫今日午後要在教場挑選新軍,隨我一同去吧。”
岳飛請他上馬,中軍笑說:“諸位都是步行,我一人騎馬,沒有那個道理。”
衆人再三勸說,見中軍只是推辭,說話神情十分謙和。想起平日所見官府徵兵徵役那樣強橫霸道的情景,大出意料,均覺劉韜禮賢下士,長於治軍,投在他的手下,爲國立功,必有指望。
岳飛暗中留意,見大街之上,到處貼有招募壯士的告示,應募之人來往不斷。有的說要往報名,有的說要歇息一天,明日再去。都是三、五、十、八一夥的多,並無人管。
心方一動,又見一名旗牌飛馳而來,和中軍見面略談了幾句,朝衆人看了兩眼,重又飛馳而去。
教場在南門外。大片廣場,當中一座將臺,旁邊環繞着好些營房。衆人被安置在新搭的十幾間帳篷之內,每十人一間,午後便要校閱。衆人連日行路,未免疲勞,等中軍走後,剛想吃些乾糧,歇息片時,忽見幾名兵士擡了開水和饅頭飯菜,來請飲食。只當是照例如此,也未在意。吃完,歇了一會,便聽將臺擂鼓。
岳飛正命衆人準備聽點,先前中軍也趕了來,說宣撫一會就到。隨領衆人去至將臺側面等候。教場附近營房內的兵校,也都排成隊伍,走了出來。
張顯悄說:“怎麼這些兵老弱全有,行列也不整齊?”岳飛低囑衆人且聽選拔,不要多口。不多一會,劉韜帶了一隊比較整齊的人馬走進。到了將臺,隨來人馬自向兩邊分列。只劉韜帶了幾員將校、一夥從人走上臺去,向衆發話說:“今天專爲選拔應募入伍的新兵,已在場中備下槍。刀。弓矢。戰馬之類,有何本領,只管施展。如有奇才異能之士,必定重用。”
軍吏便照花名冊傳點,將人分成七八起演習,均有劉韜專派的將官分頭指揮查看。
一時槍刀並舉,騎射飛馳,看去十分熱鬧。
岳飛等站在將臺附近,見各縣送來的丁壯和自願應募的壯士,差不多都經軍吏點到,同在場中演習。本領較高的都被挑向一旁,只自己這一隊百餘人,一個未點。眼看日色偏西,尚無動靜,中軍也未再來,方疑軍吏遺漏,忽見一員偏將手持令旗揮了幾下,場上比試的人便各歸原處,紛紛退去,跟着便聽將臺上傳呼岳飛、湯懷、張顯、徐慶。嶽、湯、張三人忙同趕到將臺之下,行禮報到,井說徐慶家中有事,隨後就來。劉韜便命岳飛等三人先練槍刀,再試弓馬。三人領命,各把本領施展開來。
這三小弟兄都是周侗的嫡傳,當然與衆不同。岳飛更是弓強箭急,遠射三百步外,接連九枝全中紅心。休說劉韜喜出望外,連聲誇好,連旁觀的軍校和新招募的人們也都暗中驚佩,讚不絕口。
演習剛完,劉韜又命岳飛帶領同來的一百二十名壯士演習陣法。岳飛仍和湯懷、張顯把人分成三小隊,將行軍步伍分合攻守之法演習了兩遍。劉韜看完大喜,傳令所有新兵全准入伍,聽候甄拔。只湯陰縣來的這一起新兵,仍住原處待命。隨傳岳飛、湯懷、張顯三人到府衙進見,仍是先前中軍引路。
三人到了宣撫衙內,等了不多一會,劉韜便喚三人去到裡面,見面笑說:“你們未來以前,便聽人報,有百餘名壯士由湯陰來此應募,個個精神抖擻,與衆不同。不料你們本領既高,又通兵法。像這樣英年有志之士,定能爲國家出力,建立功名了。現在先命岳飛暫爲小隊長,湯懷、張顯爲副,莫要辜負我的期望。”岳飛等三人拜謝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