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先有兩名惡霸,一名陶和,一名賈進,一向勾結盜賊,坐地分贓,無惡不作。
近年招納一些散兵潰卒,聲勢越大,到處剽掠縣鎮,殺人放火。官軍屢次向他所佔山寨進攻,均被打敗。劉韜恐他們與金人勾結,成爲心腹之患,衆人入伍第三天,便召岳飛商議,問他有無破敵之法。
岳飛一聽,正是徐慶所說的兩個惡霸,想了想答道:“此賊聲勢雖然猖狂,但他們生性殘暴,遠近百姓俱都痛恨,此已必敗。近因屢勝官軍,越發心驕氣浮,自命無敵。
休看人多,破他容易。只是目前各地叛亂四起,好些善良百姓飢寒交迫,鋌而走險,並非得已。今當國家用人之際,小校是否可以相機而行,對那些無知脅從的賊黨加以招撫,對於那些結寨自保、殺敵有心、進身無路的忠義之士,引使來歸,練成勁旅,以爲防邊禦敵之用,還望宣撫示下。”
劉韜笑道:“你真個有膽有識,無奈此事還有好些難處。聽說朝廷聽信奸臣之言,連這次招募邊防敢戰之士,恐怕都要變卦。再要招納各地山寇,恐更艱難。你先把陶賈二賊平了再說吧。二賊所據十八里崗,地方甚大,形勢險峻,手下人馬甚多。你用多少人呢?”
岳飛答道:“兵貴精而不貴多,只要事前想好破敵之策,就以小校所部百餘輕騎突出不意,將爲首二賊除去,衆賊立可瓦解。倘若多派兵將,容易走漏風聲,被賊黨得知,一有防備,便難取勝了。”
劉韜見他詞色既壯,所說也極有理,笑說:“你能以少勝多,再好沒有!但你部下只有百多人,實在太少,把本府親兵挑上一些去吧。”岳飛不便堅持,只得應諾。並請一月期限,準備停當再去,事前不可張揚。當下只挑了八十多名親兵,先和本隊的兵一同演習;一面命人探敵,查看地理形勢。
正準備暗中分出一些弟兄往投陶、賈二賊,以爲內應,等衆弟兄演習熟練,再以輕騎進攻。徐慶忽然趕到,說岳飛前寫的信,業已面交吉青、霍銳。那爲首佔山的名叫牛皋,人稱公道大王。他和周恩師。黃機密相識,彼此談得十分投機,允照岳飛所說行事。
只恨奸賊當道,不到時機,不肯降順官軍,將來和敵人交戰,卻是百死不辭。岳飛聽了,自然高興,便令徐慶帶了三十名弟兄,先扮作散兵潰卒,往投賊巢,以爲內應。早晚還是操演人馬、講解兵法,聲色不動。
這日接到徐慶密函,說陶、賈二賊因見他和去的人都有本領,業已全數收容,甚是信任。岳飛知道時機成熟,暗中稟明劉韜,帶了那二百多名弟兄,往賊巢掩去。到時,天已夜半,先命湯懷、張顯帶了一半弟兄埋伏山下樹林之中,自帶七八十名輕騎,直撲陶、賈二賊的山寨。因是驟出不意,把守山口的賊黨,都沒有想到每次被打散的官兵,竟會突如其來。岳飛所領這一夥壯士,又似生龍活虎一般,所到之處,勢如破竹,銳不可當。
陶、賈二賊正在寨中飲酒作樂,等接到信息,五層口子已被衝破了三層。始而又驚又怒,等率羣賊蜂擁而出,發現來的官兵不滿百人,越發膽大氣粗,喊殺上前,聲勢十分猛惡。岳飛知道山路狹險,賊黨雖衆,有力難施。一味誘敵,且戰且退,不時把師傳連珠箭朝那些賊頭射去,都是應弦而倒。羣賊越被激怒,同聲咒罵,緊迫不已。
岳飛等羣賊追到山下,一聲信號,湯懷、張顯立時率領伏兵,兩路殺來。這時正是月終,天色昏黑,陶、賈二賊見伏兵突起,不知官軍來了多少,本就心疑中計,又見遠近樹林之中,隱隱有燈火閃動,越發氣餒。正下令暫退回山,明天再和官軍決一死戰。
話未說完,岳飛已單人獨騎回馬衝來。
賈進想起方纔有兩個親信頭目被他射死,自己不是前面有同黨擋住,也幾乎送命,不禁大怒。剛一晃手中刀,忽聽“哎呀”一聲,百忙中瞥見徐慶等由賊黨中突然暴起,將大寨主陶和由馬上擒去,另外好些同黨,也在倒戈相向,以爲敵人的內應不知還有多少!不由得心裡一慌,待要回馬逃走,已自無及,吃岳飛一槍桿打落馬下,張顯連忙上前綁起。
爲首二賊一被擒,兇悍一點的頭目又被衆人槍挑箭射,生擒打倒,去了好些,嚇得餘賊四散奔逃,走投無路。岳飛等忙率衆人飛馬趕上,喝令投降,放下兵器免死。衆人也照岳飛所說,騎着快馬往來飛馳,連聲喝喊。自來兵敗如山倒,何況這些烏合之衆,一聽投降免死,全都放下兵器,照着衆人所說,聚在一處,聽候發落。
岳飛再把附近有家的賊黨和一些散兵潰卒,分列開來,一點人數,除逃賊外,共有九百多名,便向那些被迫從賊和被陶、賈二賊擄去的賊黨告誡了一陣,命其少時隨到山寨,有親屬的帶親屬,沒有親屬的也各人取了自己的衣服財物自尋生理,下餘數百名殘兵潰卒等候少時遣散;然後直撲山寨。一些留守的賊黨已然得信,打算搶了財物逃走,岳飛等正好趕到,除把內中幾個極惡窮兇的頭目綁上而外,均按方纔所說辦理。
陶、賈二賊本來就是當地惡霸,莊中糧食器械堆積如山,還有兩座銀庫。岳飛略一巡視,命人將先前那些降賊押來,分別問明來歷去向,給了些銀米,令各還鄉,另謀生業;只將數十名兇惡之徒,暫禁莊中。
忙到第二日夜裡,見一切都有了頭緒;因恐散賊又去爲害民間,都是零散遣走,有的並還分人押送出境,莊中財物糧械也都記上了贓物簿,便向徐慶、張顯、湯懷囑咐了幾句,然後騎上快馬,連夜趕回。見了劉韜,說明平賊經過。再說所帶人少,因見賊黨勢衆,既恐照顧不過來,又知內中多是窮苦無告的老百姓,因此擅作主張,給資遣散,特來請罪。
劉韜事前雖和岳飛商量過,但對岳飛這樣專斷,先還是有些不快。後一想,陶、賈二賊乃是相州一個大害,官軍屢次勞師動衆,均爲所敗,岳飛只帶二百名騎兵就將二賊生擒,又殺了那麼多的賊黨,還得了大量財物糧械。這樣智勇雙全的人才,實在難得!
連忙笑說:“你剛入伍不久,便立此奇功,事又非此不可,哪有怪罪之理!”跟着,便發動一千人馬,隨同岳飛相助善後,搬運贓物。
岳飛原因得勝之後,想起近年官軍最喜貪功冒賞,劉韜雖還不是這樣人,若將降賊全數押回,仍難免於多殺。還不如豁出自己一人受點處分,先把這些被脅從的老百姓放走,立功不立功放在其次,先落它一個心安理得。不料劉韜居然答應,好生歡喜。
同去的劉韜的將官,見岳飛只帶二百人馬,竟將這麼厲害的一夥賊黨除去,所獲的財物都有記載,分人看守,絲毫不取,不由得心中佩服,一切都和岳飛商議行事。
事後,劉韜對這些剿賊有功的將士犒賞一番,並和知相州王靖聯名向朝廷保奏,請補岳飛等四人爲承信郎。餘人也各有升賞。
衆人初次出兵便獲全勝,正在高興頭上,忽然接到嶽和病故的信息。岳飛自是悲痛已極,正向劉韜稟告,要回籍奔喪。同時接到朝命,因恐金人多心,命速將各路招募的敢戰之士遣散歸田,不得遲延;對於岳飛等平賊立功之事一字不提。
劉韜讀完詔旨,好生憤慨,無奈朝命難違,只得答應岳飛回家葬父,借奠儀爲名,送了二百兩銀子;一面把徐慶、湯懷、張顯和一百二十名壯士補作親兵;一面把先招募的壯士招集了來,當衆讀完詔旨,給了一些川資,聽其自去。
徐慶等覺朝廷無道,害怕敵人,使志士心灰,好生忿忿不平;又知岳飛這一回家,定要終喪守制,短時期內不會再來,故均不願再待下去,全都要走。
岳飛見衆心離散,只得強忍悲懷,再三勸勉,力言:“此時六賊專權,奸臣當道,雖然倒行逆施,但是國勢危急,已在朝夕。不管朝廷多麼無道,國家人民總是我們的。
自來多難興邦,遭逢亂世,更顯英才。這裡相隔敵人最近,一旦用兵,還是要人,何愁英雄沒有用武之地?就此一走,非但有背周恩師的遺命,也對不起劉宣撫一番盛意,你們還是忍耐一時,一旦邊境有事,我必前來投效,大家千萬分散不得。”
衆人平日全都信服岳飛,見他說時聲淚俱下,不由心中感動,慨然答應。跟着稟明劉韜,送出十里之外,方始揮淚而別。
岳飛因自己絲毫功業不曾建立,父親便自去世;想起父親平日慈愛和期望,真個抱恨終身,傷心已極,到家之後,又見篷門不掩,一棺在室,慈母愛妻各穿一身縞素,淚眼相迎!由不得“哇”的一聲,撲倒靈前,幾乎閉過氣去。等到李淑把馬搶拉到手,系向樹上,趕回勸解,岳飛才把一口氣緩過,嚎啕大哭起來。
岳母見兒子哭得力竭聲嘶,勸他不止,只得強忍痛淚,顫聲說道:“五郎!你就不顧你的母親妻子了麼?”
岳飛忽然想起父親死後,母親本就心情悲苦,我再這樣,豈不使她老人家更加傷心?
心中一驚,忙將悲痛心情強行抑制,拭淚道:“娘莫傷心,兒子不哭了。”
岳母見愛子兩眼佈滿紅絲,淚痕狼藉,口說着話,還在抽泣不止,不禁又是傷感,又是心痛,忙把他拉到房內,再三勸慰,說:“我兒讀書明理,當知人死不能復生,應該節哀順變,建功立業,以繼承先人遺志爲重,才能使你父親含笑九泉之下。你若因此毀傷身體,非但對不起你爹和你的岳父。恩師,也對不起你娘和你媳婦,怎麼會不明白呢?”
岳飛只得強忍痛淚,連聲應“是”,等岳母坐定,然後和聲詢問:“父親病了多少天?是什麼病死的?”話未說完,兩行痛淚又掛了下來。
岳母悽然答道:“你爹頭天得病,第二天午後去世,始終神志如常。連着好幾次對我說:五郎年輕,剛一從軍就當了小隊長,不是容易。他天性至厚,我若有個長短,最好暫時莫讓他知道……”
岳飛聽到未兩句,實忍不住傷心,又“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岳母恐愛子憋出病來,便不再勸止。等岳飛又大哭了一場,才用溫言開導,並談安葬之事。岳飛這才漸漸上住悲哭。因爲星夜急馳,悲慟過甚,當夜人便病倒。先恐母親擔心,再三囑咐李淑,不令稟告。一面還要勉強掙扎,打起精神,安排喪葬之事。李淑勸他不聽,空自愁急,無計可施。
英雄只怕病來磨,再加上病中的悲苦勞瘁,岳飛便是鐵人,也禁不住。才兩三天,人便不支。岳母看出他病勢不輕,強令臥倒。這一病就病了一個多月。總算本來體質強健,又擅武功,暫時銀米無缺,岳家人緣又好,延醫購藥,都有人來幫忙。湯、張二老得信均來慰唁,各送奠儀之外,還派來兩名莊丁,每日去往岳家相助料理,免卻許多煩勞。岳飛的病才漸漸好轉。
岳飛病癒之後,岳母恐下葬時愛子又是哀慟過度,屢以溫言勸告說:“你病這一個多月,如今瘦成什麼樣兒了?你媳婦更是急得日夜不安,食難下嚥。她自你投軍的前一月,信水就沒有來。萬一驚動胎氣怎好?我也是越來越老的人了,能奈得住幾回的愁急呢?你就不爲了你的母親媳婦着想,也應想到目前國家多難,千萬百姓正遭愛那流離死亡的慘禍。你既是一個有血性的男兒,便應該爲國盡忠,爲民除害,纔不在你岳父和周老恩師對你的栽培,也不負你父親和我對你多少年來的盼望。你只能夠慎終追遠,把人子之心盡到,也就是了。像你那樣悲苦成病,只叫當孃的擔心和你媳婦終日憂急,你自己還受了傷,有什麼用呢?”
岳飛極少見到母親這樣正式說話,再想起母氏劬勞,每日心憂子病、夜不成眠的情景,忙即跪倒認錯,連說:“兒子糊塗,娘莫生氣!”
岳母喚起說道:“爲人行事,應從遠大處着想。我兒既然知錯認錯,就不用再說了。”
岳飛經岳母屢次勸告,雖不再過於哀慟,想起父親早死,未得終養,仍是難過。安葬以後,本就打算廬墓三年。後見岳母逐漸衰老,再想起朝命遣散新軍之事,覺着奸臣當道,有功不賞,只把萬民血汗所積的金帛拿出獻媚敵人,全不以國家安危爲念,徐慶等小兄弟至今還在真定軍中苦熬,有力難施,倒是王貴仗着父親的財力人力,一到東京就當了軍官,升遷反而容易。越想越不平!加上李淑第三月又生了一個孩子,取名嶽霖,品貌端正,甚是可愛。岳母雖有弄孫之樂,李淑爲了餵養嬰兒,田裡的事越發忙不過來,因此更不放心。壯志一灰,決計奉母力田,不再遠出。
光陰易過,一晃兩年多。湯永澄、張濤相繼病故。王明看出形勢緊急,早將家產變賣,帶了全家遷往湖南。徐慶等小弟兄也隨軍移住河南,音信全無。
岳母眼見百姓所受災難越來越重,又聽說金人屢次侵擾邊境,朝廷戰既不敢,和又不能,只是一味屈辱,多獻金帛,不許邊境兵將還擊,希圖苟安,以致金人兇焰越高,欺壓越甚。那受到金兵焚掠殘殺的邊境良民,身受之慘實不忍聞。由不得心情悲憤,早勸岳飛再去投軍,不要株守家中,消沉志氣。
岳飛想起敵人的兇橫殘暴,也是萬分痛恨。但廣想到奸臣當道,埋沒人才,便去投軍,也未必能夠施展;何況慈母年高,難爲遊子,屢次都是設詞推託,不願遠離。
岳母只當他要等滿孝之後才肯出門,心想至多還有三四個月的光景,也就聽之。誰知岳飛孝還未滿,金人業已兵分兩路,大舉入寇,從此大好中原逐漸淪於敵人之手。
原來趙佶君臣自從派遣使臣趙良嗣和金人商議夾攻契丹,碰了釘子回來,本想把儘量搜刮民間得來的金錢大量獻與金人,意圖討好,多少收復一點失地,藉以挽回顏面。
不料金主阿骨打早看出他君臣昏淫腐朽,國力調殘。只管所獻歲市五十萬金,來者不拒,照樣笑納,對於夾攻契丹之約,竟連理也未理,徑自出兵,先將遼的中京攻破。
遼主延禧全軍潰敗,逃往雲中(綏遠吐墨特部)。遼臣蕭幹立燕王耶律淳爲帝,打算暫保燕京,與金相抗,金兵仍是追逼無已。
趙佶聽說遼兵大敗,中京已失,忙命童貫、蔡攸發兵攻遼,意圖收復燕雲,不料上去便打了一次敗仗。
不久,耶律淳死去。趙佶又命童貫、蔡攸進兵,劉延慶爲都統制。兵至蘆溝河,遼兵乘風縱火,宋軍不戰而潰,自相踐踏,屍體滿路,長百餘里,把趙項(神宗)以來所積儲的軍備損失了十之八九。
宋軍第二次大敗以後,阿骨打越把宋室君臣不放在眼裡,緊跟着就把燕京奪去。
燕京四鄉的老百姓都恨金兵殘暴,紛紛揭竿而起,與金相抗,到處放火,焚燒金兵的糧草營寨。金兵殘殺越厲害,老百姓的反抗也更激烈。趙佶自不量力,又遣趙良嗣、馬擴往見阿骨打,不僅想要索取燕雲等州,並還妄想索取五代初劉仁恭送給契丹的營、平、灤三州。
阿骨打因所佔地的老百姓反抗,不易統治,正在爲難,已然答應給還燕京六州(冀、景、檀、順、啄。易)二十四縣。趙佶君臣還在力爭不已,往返商量,不得解決。阿骨打竟被觸怒,說:“你們定要營、平、灤三州,我連燕京六州也不肯給了。”趙佶君臣見對方要翻臉,方始氣餒答應。
阿骨打看透對方庸懦,乘機又說:“我攻得燕京,每歲收租賦三百萬。現在送給你們,該送我租賦一百萬,補償我的損失。”
趙佶自知理不能勝,力不能抗,只好定約:每歲輸與金國銀二十萬兩、絹二十萬匹,又別輸燕京代稅錢一百萬緡。燕京財物人口早被金人擄去,宋朝只獲得空城一座。
金人看出宋朝統兵大將都是糧餉庸才,兵士極少訓練,並有許多強徵硬拉的老弱在內,認定不是他的對手,早就打下了掠奪中原的主意。領頭的既然存有野心,下面的兵將挾着新勝之威,都看宋朝兵將不起。見宋朝官將那樣豪富,中原土地那麼肥沃,越發勾動貪心,屢向邊境一帶焚掠騷擾。
守土將官奉旨不許還擊,樂得逃避。能夠憑城暫守還是好的,有那最無恥的官將,連敵人還未見一個,稍微聽到一點風聲,竟先棄城而逃,等金兵擄搶一空,飽載而歸,他再回來作威作福。並還老着臉皮去向朝廷請功,算是收復了失地。當地百姓既要受到官將的威逼強徵,在雙重暴力迫害之下,哪裡還能活下去?就這樣還是不肯投敵,紛紛扶老攜幼,往南逃竄。
臨近邊境的各州府縣,到處佈滿了避難的良民。起初官府還想鎮壓驅逐,無奈難民大多,潮涌而至。既恐怕激成變亂,又見到那四野哀鳴、朝不保夕的流離之慘,稍微有點人心的官府,自不忍過分加以凌逼。便是那些貪官污吏,也是顧慮大多,不敢下那毒手。此外還有一些忠義之士,既不甘心受敵人的殘殺,又不願受官將們的欺凌,便逃往山中,打起義軍旗幟,專與敵人爲仇。
岳飛生當國家多難之際,雖然憤恨朝廷無道,一見百姓所受苦難,再聽到敵人姦淫擄搶的殘酷行爲,不由激動了對敵人的仇恨。偏巧張。湯二老已死,王明全家早已遷走,另外一些富戶,多一半逃往南方避難。剩下幾家,禁不起官府常年徵募,光景也是越來越差。再像以前那樣辦賑,簡直難如登天。自己也曾找過他們,因爲身後無人支持,人微言輕,有的連面都見不着;即便見着,不等開口,先就告窮訴苦,分文不捨,還要說上一些閒話。空自滿腹悲憤,無計可施。
這日因是嶽和祭日,岳母看出愛子戀母念家,不願遠出,早和李淑暗中打好主意,等岳飛哭奠完畢,要往周侗墓上祭奠時,故意問道:“五郎,你上哪裡去?”
岳飛悽然答道:“周老恩師去世已四年了。昨天和娘說過,就近前往一祭,娘不是和媳婦也要同去嗎?”岳母道:“方纔我就想去的。後來一想,你周老恩師死而有知,你去上祭,恐怕他還有點不願意吧。”
岳飛大驚問故。岳母道:“五郎你想呀,周老恩師生前爲什麼對你那麼看重?還不是看你還有一些力氣才幹,想你照他平日所說去做嗎?像你這樣……”話未說完,岳飛忙道:“娘!不要說了。兒子近來看到百姓們遭到金人殘害流離之慘,越想越氣憤,本想投軍殺敵去的;只是娘在家中,兒子還有一點放心不下,主意不曾打定。現在不等這裡撤祭,想先趕往周老恩師墓上,便是爲了稟告此事呢。”
岳母笑道:“你媳婦人甚賢惠,我近來人已復原,有什麼叫你不放心的?要是一些有用的少年人,都跟你一樣志氣消沉,誰都只顧眼前,不肯離開家鄉,一旦受到國破家亡之禍,休說老母妻兒不能保全,便他本人也必同受敵人殘殺。你怎麼這樣糊塗,想不開呢?國如不保,家豈能安?不乘敵人未到以前,和一些忠義之士合力同心將他擋住,等他把地方奪去,就來不及了。”
岳飛慨然答道:“娘說得對,兒子這幾天一想到周老恩師死後週二哥對兒子所說的話,就恨不能和敵人拼個死活。只是兒子真不放心,還想在家中再住一月,安排好了,準走就是。”
岳母正色道:“爲人行事要有果斷,我母子遲早總要分別,何在此一月光景呢?你早投軍一天,便可早爲國家多出一分的力。你們少年夫婦自然恩愛,若是兒女情長,英雄志短,想拿當孃的作題目,那也難怪,我就不多說了。”
李淑連忙在旁插口道:“娘疼我比親生女兒還親,當着丈夫也沒有什麼礙口的。爹爹在日,常對媳婦說,我好容易爲你選上了一個英雄夫婿,你必須好好侍奉公婆,日常鼓勵丈夫用功,使他早日出去建功立業,不要弱了他的志氣。自從公公去世,他回家來,便借守孝爲名守在家中。勸他又不肯聽。媳婦老盼週二哥來此上墳,好勸他幾句,偏連音信都沒有。每一想起爹爹生前的話,心中常是不安。昨天他再三說,要往爹爹墳前一祭。媳婦極力推託,雖是爲了供菜備辦不及,多一半還是爲了人死不能復生,最要緊是能照他先人遺志去做,爲他增光。這比多燒幾百枝香,更能使先人含笑於九泉。媳婦既沒有把他老人家所說的話做到,禱告的時候還說什麼呢?我想官人是有志之士,決不至於兒女情長,英雄志短。真要是爲了妻子消沉壯志,非但對不起周老恩師和公公爹爹,也更對不起孃的一番苦心了。官人平日很孝順,也許不會吧。”
岳飛聞言,平日壯志立被激動,忙道:“我此時心意已定,快把周老恩師的供菜分出一半。等我祭完恩師,便去岳父墳上拜別。三五日內,準定起身了。”
岳母道:“我知你不把家中事安排好決不放心,三五日起身無妨。我母於婆媳三人便去周、李二墳上祭奠了。”說完,三人同往周侗、李正華墓上。分別祭奠之後回到家中,便準備起來。
第四天,岳飛把家務事安排好後,便自起身。先想找徐慶、湯懷、張顯三人去。剛一上路,便聽平定軍正在招募士卒。因當地相隔敵人最近,又覺這幾個師弟兄早晚見到,何必忙在一時?便往平定趕去。仗着文武全才,一身本領,不久便被提升當了偏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