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鎮(5)
當岳飛以一柄斷槍,在陣前挑了黑風大王的時候,銀術可和金十三全都臉色大變。金十三喃喃說道,“我就知道是這樣子的。我早就說過,千萬不能和岳飛單挑。千成不能和岳飛單挑。”
“閉嘴!”銀術可狠狠地喝住了金十三。“老十三,你給我閉嘴。兩軍陣前,豈是長吁短嘆之時。既然岳飛不可力敵,那就羣毆。”
說到這裡,銀術可自己也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黑風大王之死,我之過也。他向來輕視宋人,總是單騎突陣,這次卻碰見了更兇悍的岳飛。黑風一死,他的千人隊就沒了軍膽。絕對擋不住背嵬軍的衝擊。”
銀可術望了身後的三百親衛一眼,厲聲高呼,“兒郎們,對面的宋兵不好惹。但我們是天下最精銳的大金鐵騎,我們會消滅擋在我們面前的所有敵人。不管是遼人,還是宋人,註定是我們大金國的奴隸。現在,跟着我,衝上去,擊殺岳飛。有信心嗎?”
親衛首領撒裡扎大聲回道,“殺雞焉用宰牛刀?大將軍且安坐此處,末將請領一百親衛,去斬下岳飛的頭顱。”
望着一臉殺氣的撒裡扎,銀術可捻鬚笑道,“撒裡將軍勇氣可嘉。不過對面的宋軍卻不是雞,而是一隻蒼鷹。”
撒裡扎昂然說道,“就算對面的宋軍是龍虎下凡,末將也有降龍伏虎之能。”
“好!”銀術可捶了撒裡扎的胸膛一拳,高聲讚道,“有這樣的勇氣,有這樣的信心,纔是我大金精兵。不過這次我親自上陣。撒裡將軍,你可不要以爲我老了。我銀術可還沒老。漢人有七十多歲還能上陣的老黃忠。我銀術可今年才五十四歲,胯下馬,掌中刀,照樣可以斬將奪旗。”
說到這裡,銀術可略顯蒼老的眼睛忽然變得精光閃閃,好象又回到了年青時代。他緊了一下身上的金盔金甲,這身盔甲是銀術可從遼國的一個親王身上剝下來的,然後望了旁邊憂心忡忡的金十三一眼,笑着說道,“老十三,聽說你在中原練了一身好武藝,今天也讓我見識一下?”
金十三甩了一下頭,似乎要把對岳飛的畏懼全部甩出身體,然後握緊手中長刀,長聲說道,“敢不奉大將軍之命?岳飛雖勇,末將也能和他鬥上十幾個回合!”
“哈哈哈哈,這纔是我大金的親王。今日一戰,就是岳飛授首之時。撒裡扎,吹號角,命令拓跋耶烏和劉志遠回軍,從兩翼夾擊背嵬軍。再命令金舍裡率千人隊擋住宋軍步兵,不許他們和岳飛匯合。如果金舍裡敢後退一步,我殺他全家。”
銀術可之所以發出這個命令,是因爲他不知道金舍裡已經壯烈犧牲了。
三千金軍繞過岳飛的時候,牛皋董先的圓形大陣尚未布成。眼看拓跋耶烏的千人隊殺到眼前,牛皋領着八百壯士就擋在了拓跋耶烏的隊伍前面。
這是八百手持長刀重斧的步人甲,牛皋董先手中的殺手鐗。他們訓練這八百重甲,就是爲了和金人的重騎兵硬撼。拓跋耶烏卻是打老了仗的金軍將領,面對八百嚴陣以待的重裝步兵,他卻大旗一擺,從八百步人甲的左側繞了過去,直接撲向隊形有點散亂的董先大軍。緊隨拓跋耶烏的劉志遠也沒有硬撼牛皋,同樣擺動大旗,從步人甲的右側繞了過去,以猛虎下山之勢,直撲董先大軍的右翼。
他們準備以鉗形攻勢,把董先的步兵撕成兩半。牛皋正想讓步人甲轉向,金舍裡的一千金軍卻對着步人甲衝了上來。牛皋站在隊伍最前面,手握雙鐗,不動如山。金軍步兵衝到八十步距離時,牛皋忽然大聲喝道,“放弩!”
八百壯士乃是牛皋董先精心訓練的重甲步兵,岳飛上山之後,特意給每個壯士都配了一具手弩。這手弩可射一百五十步遠,八十步之內,可破騎兵戰甲。五十步之內,可破步兵重甲。四百背嵬軍本來每人都配了三具手弩,給了八百壯士之後,背嵬軍每人也只剩一具手弩。
隨着牛皋的喊聲,空氣中忽然發出了一種細細的風聲,數百支鋼弩撕裂空氣,狠狠地撞在金舍裡的先頭部隊之上。與此同時,金軍的弓箭也射了出來。
金舍裡是高麗人,因爲家族投靠金國很早,自己又英勇善戰,才能以一個高麗人的身份,當上了女真兵的千夫長。如今的金舍裡雖然可以傲視那些遼兒漢兒的萬夫長,但他還想再進一步,當上女真兵的萬夫長。金舍裡早已想清楚,只要自己當上了萬夫長,整個高麗就惟自己家族馬首是瞻。到時候廢了國王,自家來當高麗之主,豈不快哉!
野心讓金舍裡打仗更加勇猛。面對嚴陣以待的重裝步兵,金舍裡明知硬衝上去,肯定會損失甚大。但損失的都是女真兵,他不會有絲毫心疼。一將功成萬骨枯。如果能讓他金舍裡功成,就算枯了整個女真千人隊,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擊破對面的宋軍。從銀術可和金十三的對話中,金舍裡知道這支宋軍很能打。但他不在乎。他不認爲天下有比金兵更能打的軍隊。
數百支鋼弩給金舍裡造成了數十名騎軍的傷亡。但金舍裡非但沒有減速,反而揮舞着高麗人特有的大棒子,厲聲高呼,“大金的勇士們,衝上去,殺光這些宋豬。”
雙方相隔五十步的時候,牛皋再次發出命令,“全體都有,投標槍!”
短距離之內,投槍的威力絕對不可小視。這一波投擊給金軍造成了近百人的傷亡。先頭部隊已經被打得支離破碎。不過沖在最前面的金舍裡竟然奇蹟般的沒有受傷。他把手中的高麗棒子舞動得風雨不透,不但攔住了投向他的十幾支短槍,還第一個衝到了宋軍陣前。
金舍裡藉着馬勢,手中的大棒子對着一個宋軍壯士就砸了下去。宋軍壯士卻對砸向自己的大棒子不管不顧,手中的長斧帶着風聲劈向金舍裡坐騎的兩條前腿。
金舍裡噫了一聲,心中暗道,你一個小卒子也想和我金大將軍同歸於盡,你辦得到嗎?我先砸爛你的頭顱,再擋住你的斧頭。
但他的大棒子離宋軍壯士尚有一尺遠距離,忽然兩柄長刀從兩側交叉而出,正好攔住了他的大棒子。
金舍裡暗道一聲不好,沒想到宋軍竟然也能配合得如此嫺熟。手中的大棒子連忙收回來,堪堪攔住了宋軍的大斧。就在這時,兩柄長刀直直劈出,試圖把金舍裡劈成三半。
由一個下賤的高麗人,能夠在銀術可手下混到千夫長的位置,金舍裡的武功確實不是蓋的。高麗棒子左一拔,右一拔,輕鬆拔開了刺向自己的兩柄長刀。
此時其他的金軍已經和八百步人甲直直撞上。慘烈的廝殺迅速展開。金軍藉着馬勢,第一波攻擊給步人甲造成了數十傷亡。但衝在最前面的金軍多數也是馬倒人死。畢竟步人甲手中的長刀重斧可不是拿着玩的。有的步人甲在被戰馬撞飛的一剎那還把手中的重斧拋出去,砍斷金騎的雙腿。
牛皋渾身鮮血淋淋,不過沒有一滴是自己的。在牛皋的身前,已經倒下了三具金騎,人頭馬頭俱皆破碎。牛皋殺到高興處,不由地長嘯一聲,“咱家牛皋是也,金狗且來受死!”
喊聲未落,又有兩個金騎躍馬揚刀,衝着牛皋劈了下來。牛皋眼中厲色一閃,不退反擊,高大的身體卻像狸貓一樣靈活,手中雙鐗左右一分,兩個馬頭再次訇然破碎。兩個金騎身子不自覺地向前跌去,砍向牛皋的長刀自然走空。
牛皋雙鐗如流星趕月,追着兩個金騎的身子打了過去,終於在金騎摔到地上之前,打碎了他們的腦袋。白的紅的**再次濺了牛皋一臉一身。
牛皋正要得意地大叫,忽然眼角處看到距自己一丈遠的地方,一個手舞大棒子的金狗竟然正在耀武揚威,在金狗面前,三個壯士也都頭骨碎裂而死。
牛皋怪叫一聲,“金狗休得猖狂。你家牛爺爺特來會你。吃老子一鐗。”
重達數十斤的步人甲在牛皋身上輕如稻草,壓根沒給他的行動造成任何影響,一個箭步,就跳到金舍裡面前,左手鐵鐗摟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金舍裡見鐵鐗來勢猛惡,不由大叫了一聲,“來得好思米達。”高麗棒子斜着向外一拔,就把牛皋的鐵鐗攔開。
牛皋不知道思米達是什麼意思,不過他認爲不是什麼好話,所以也罵了一句,“我去你媽的思米達。”右手鐵鐗向前一送,直搗金舍裡的前胸。
金舍裡沒想到牛皋的鐗法如此靈活,棒子回防不及,連忙側身一閃。牛皋一鐗擊空,一步跨了過去,頓時和金舍裡來了個面對面,順勢起膝,一膝撞在金舍裡的襠部。
這一膝來得好生兇惡,距離兩人稍近的軍兵都清晰地聽見了雞蛋殼破碎的聲音。很多金兵不自覺地夾緊了雙腿。金舍裡怪叫一聲,頓時嘴歪眼斜地跪了下來。
“跪了思米達?跪了也要死。還我三個弟兄的命來。”牛皋可不是善男信女,他不管金舍裡是疼跪的,還是嚇跪的,直接右手鐗高高舉起,重重落下,撲的一聲,金舍裡的腦袋,連同腦袋裡藏着的無邊野心,全都碎成了一片一片。
不過就算牛皋殺死了金舍裡,也沒能立即讓金兵知難而退。重甲步兵再厲害,在不佔地利的平原之上,也只能和騎軍殺個平手。哪怕牛皋像殺神一般地左衝右突,金兵依然不顧死活地衝了上來。千夫長已經死了,如果不能擊敗眼前的宋軍,回去也是全體斬首的份兒。
因爲缺少了領軍人物,金兵的衝殺略顯雜亂。正因爲如此,牛皋雖然擊不退他們,但打得卻是頗爲輕鬆。八百步人甲明顯佔了上風。
不過這個時候,岳飛的四百背嵬軍和董先的數千步軍,卻都陷入了莫大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