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尹的錦囊妙計
完顏希尹咳了一聲,方纔緩緩說道,“岳飛屢破我軍,乃是我金人大患。但此人雖然有勇有謀,卻只有小謀,沒有大謀。我爲什麼要說他有小謀無大謀呢?正是因爲他竟敢率數萬軍隊渡河北上。”
說到這裡,完顏希尹特意停住了話頭,用眼睛掃了一下帳中將領,試圖在哪位將領臉上看到仰慕之情。但讓完顏希尹失望的是,他只看到完顏宗翰跳動的眼角,以及其他將領的一片茫然之色。
唉呀,全是一羣莽夫啊。老夫看來是要對牛彈琴了。完顏希尹感嘆了一番,繼續說道,“如果我是岳飛,擊敗沙古質之後,應該全軍東上,前往京東西路,和完顏宗輔對峙。要知道應天府乃是岳飛根本。一旦失了應天府,護民軍也不過就是一支強大的草寇而己。可是岳飛呢,不但忘了應天府安危,而且人也變得自大起來。竟敢以不足四萬軍隊前來挑戰我二十幾萬大軍這豈不是自己找死嗎?但我們如果趁岳飛來到之前,擊潰牛皋王彥,岳飛還會來到孟州送死嗎?肯定不會,他肯定會率軍逃回黃河南岸。既然如此,我們何不把牛皋王彥暫時留下,當做魚餌,引誘岳飛這條大魚上鉤呢?”
宗翰看到完顏希尹一派想當然的神色,不由冷冷笑道,“我的丞相大人,你可別忘了,牛皋王彥部還有四萬餘人。這可不是魚餌,這也是一條可以食人的大魚。如果讓他們和岳飛合兵一處,豈不成了無法消滅的魚妖?我的丞相大人,打仗可不是寫詩作賦那麼簡單。”
完顏希尹聽出了宗翰口裡的譏諷之意,當即瞪眼反問道,“宗翰勃極烈,岳飛共有幾萬大軍?”
宗翰回道,“不到四萬。”
完顏希尹繼續問道,“我軍除去滑州和開德府的軍馬,此地共有多少大軍?”
宗翰一時間沒明白過來完顏希尹的意思,順口應道,“共有女真鐵騎七萬,漢兒軍二十萬,這些日子折了四萬多人,如今尚有十五萬餘。”
完顏希尹忽然哈哈大笑。宗翰發怒道,“完顏希尹,不要以爲你身爲丞相,就可以在軍議上東拉西扯。”
完顏希尹卻依然仰天大笑。笑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道,“宗翰勃極烈,你不明白我在笑什麼嗎?我正是在笑你啊,我的宗翰勃極烈。我笑你枉爲女真大帥,率領精兵數十萬,卻對一個小小的岳飛起了畏懼之心。”
宗翰大怒道,“胡說!”
完顏希尹走到宗翰面前,瞪着眼睛說道,“我沒有胡說。我軍人數是岳飛的五倍有餘,就算讓岳飛會合牛皋王彥的殘兵敗將,也不足我軍的三分之一。如果你不害怕岳飛,爲何急着消滅牛皋王彥?如果你不害怕岳飛,爲何連派出大軍阻攔岳飛過河的勇氣都沒有?”
宗翰論口舌,本就不是希尹之敵。如今被完顏希尹連發兩問,不由地張口結舌。只能急切地否認道,“完顏希尹,你又在胡說八道!你根本不通武略,豈知戰事關節?”
完顏希尹卻咬定了一點毫不鬆口。“你如果不怕岳飛,爲何要急着消滅牛王二人,以便嚇跑岳飛大軍呢?”
宗翰真想一巴掌抽在希尹臉上,讓他這個書生腦袋清醒一點。老子哪裡是想嚇跑岳飛大軍,老子是想趁岳飛未到,先滅了岳飛的輔軍,然後全軍對付岳飛。但你這個披着金人皮的宋人哪裡懂得這些東西呢?
金十三看自己大哥不是希尹對手,連忙在一邊笑着說道,“丞相大人,須知戰事兇險,哪裡有什麼萬全之策呢?大金崛起時,護步答岡之戰,想來遼國人在戰前怎麼也想不到數十萬大軍會敗於我大金三千精甲之手吧?”
完顏希尹冷笑一聲,看着金十三說道,“老十三,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以爲一個岳飛小兒,能和我金國的太祖爺相提並論嗎?”
金十三算是服了完顏希尹的答非所問了。他之所以提起護步答岡之戰,是想提醒完顏希尹,戰爭的勝負從來不在人數多少。卻沒想到完顏希尹直接把問題引到了太祖爺身上。
雖然金十三的內心深處,確實把岳飛提到了和完顏阿骨打同樣危險的地步。但他可不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完顏阿骨打是誰?那是他們女真人的神。在女真部落中,提起完顏阿骨打的名字,哪個不在後面帶個爺字?
如果金十三敢說出岳飛就是青年的完顏阿骨打之類的話,不說別的,大哥宗翰第一個就會砍了他。
看到宗翰兄弟都被自己問得啞口無言,完顏希尹不由更加得意。他用鄙視的眼神看了一眼氣呼呼的宗翰,心中暗道,宗翰哪宗翰,以前你仗着軍功,屢次在太祖面前羞辱於我。今天老子總算出了口惡氣。
不過完顏希尹當然不僅僅是爲了過過嘴癮,他心中早有了一個消滅岳飛的錦囊妙計。如今趁着宗翰被氣糊塗了,他決定趁熱打鐵地提出來。
“宗翰勃極烈,既然你不怕岳飛,那就讓岳飛殺到孟州南線。當然了,這幾天我軍也不能停止進攻。不能讓牛皋王彥喘過氣來。我們可以繼續讓那些不值錢的漢狗攻打營壘,女真健兒養精蓄銳就行了。”
完顏希尹的話卻引起了帳中女真將領的共鳴。就連宗翰的親將薩謀魯也點了點頭。女真健兒長於縱馬馳騁,豈能下馬提刀,和漢狗一樣地進攻營壘呢?
宗翰老於兵事,當然明白完顏希尹的話看似有理,其實全是胡說八道。但看到帳中將領全都被完顏希尹說動,宗翰無奈之下,只能開口問道,“如果岳飛和牛皋王彥合兵一處,孟州南線肯定固若金湯。如何消滅岳飛,還請丞相大人出謀劃策。”
完顏希尹得意洋洋地說道,“你們把這岳飛視爲猛虎,但在老夫看來,此人不過一插標賣首之輩。老夫略施小計,就可讓岳飛束手就擒。”
宗翰和金十三對視一眼,全都無奈地搖了搖頭。這都什麼時候了,這老匹夫還在賣關子。
完顏希尹的妙計就是等岳飛到了孟州,宗翰可派薩謀魯繞過濟水,忽然殺到義軍背後。到時候兩軍夾擊,岳飛可擒也。
聽完了完顏希尹的計策,完顏宗翰幾乎要暴走了。這他媽也算錦囊妙計嗎?如果能渡過濟水,早就渡過濟水了。但濟水之上的橋樑全被毀掉了。而在濟水之中,還有一支神出鬼沒的張橫水軍。數百艘靈活無比的小型戰船縱橫來去,屢次阻住宗翰的繞路夢想。
完顏希尹卻是成竹在胸地說道,“細作早已報過,此時濟水早已結了厚厚的冰,可跑戰馬而不裂。張橫那個漢狗的水軍如今早已退入了黃河,再也阻擋不了我軍的去路了。”
宗翰終於忍無可忍地咆哮開了。“完顏希尹,我知道你看老夫不順眼,但你可別忘了,你也是女真人。我們女真人口不過數百萬,此次南下,已經是傾國之力。你知不知道,如果實力最雄厚的中路軍敗了,另外兩路大軍就算取得再大進展,也只能退兵燕雲。宋人的總數是我大金的上百倍,他們經得起十次敗仗,但我大金卻經不起一次敗仗。你不要忘了,你只是我的副手。軍略大事,須得由我完顏宗翰作主。我知道你剛纔是在拿我的面子來激我。那麼我現在也不要面子了。我可以老實地告訴你,面對岳飛,我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完顏希尹看到鬚髮戟張的宗翰,不由地張了張口,再也不敢逞三寸不爛之舌。他沒想到宗翰真的敢在衆將面前承認自己沒把握戰勝岳飛。
作爲一個能夠創立女真文字的大才子,完顏希尹自然也有才子的脾氣。全天下的才子脾氣大多都是一樣的,不管是宋國的才子,還是金國的才子。他們都極愛面子,把面子看得比命還重。當然,他們多少也都有點怕死。
面對連面子都不要的完顏宗翰,完顏希尹自然是無計可施。不過他還是有點不服氣地問道,“宗翰勃極烈,我只想問一句,爲什麼我軍不能踩冰渡過濟水呢?”
宗翰反問了完顏希尹一句,“丞相大人,你瞭解那個水賊張橫嗎?”
完顏希尹有點茫然地搖了搖頭,不敢確定地說道,“我只聽說此人本是梁山賊。”
宗翰點頭說道,“不錯,此人本是梁山賊。但此人卻是最悍不畏死的梁山賊。你可知道在今年春上,此人僅憑三千多烏合之衆,就敢在黃河之上攔截我軍歸路。宗望元帥被他一連阻在南岸三天。此人指揮水軍,可謂天下無雙。我軍橫渡濟水五次,都被他率水軍擊退。此人目前勾結上了岳飛,手下有水兵萬餘,大小戰船三百餘艘,豈會被薄薄的冰層攔住。你如不信,可派漢兒軍數千前去試探一下,絕對過不了濟水。”
完顏希尹一聽張橫竟然和宗望交過手,頓時不再說話了。既然宗望都殺不了此人,此人絕對不是易與之輩。不過完顏希尹還是決定明日就派數千漢軍前去試渡濟水,若能渡過,自然萬事大吉。如果不能渡過,也要看看這個梁山寇到底如何在結冰的濟水上逞威。
宗翰的獅吼震住了完顏希尹,其他將領本是他多年嫡系,縱然有人暗地裡已經投靠了完顏宗望,但在這樣的場合,自然也不會出來乍翅。
宗翰治軍嚴厲,真被他依據軍法斬首了,連太宗也沒有辦法懲治他。
宗翰瞅了一眼帳中將領,拔出腰中短刀,一刀將面前案子砍成兩段。“僕散烈,拓跋耶烏,我命你二人率女真健兒一萬,漢兒軍四萬,從今夜開始,日夜攻擊牛皋王彥。三日之內,必須擊潰他們,如果做不到,本帥砍下你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