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郭進死了之後,李橫心中只剩下兩個願望。第一個願望就是跟着姑爺岳飛殺退金兵,讓應天府穩如泰山,讓老爺長命百歲。第二個願望則是遠赴西蜀,把好兄弟郭進的家人接到應天府。在完成這兩個願望之前,李橫絕對不會死亡。
張憲在短短一瞥間,看出了白敬主和李金柱的武功高低。李金柱的武功遠高於白敬主。可是張憲選擇白敬主,並不是怕了李金柱,而是因爲白敬主的殺傷力比李金柱高出至少十倍。
戰場之上,怕的不是李金柱這樣的劇盜,而是白敬主這樣的獸性猛漢。一旦讓白敬主逞威過甚,就會讓守城的護民軍士氣低落。至於李金柱,他手中的武器就決定了他的侷限性。短刀雖然擅於近身搏鬥,但在戰場之上,又豈能比得上一柄大鐵椎!
何況張憲深知李橫雖然沒練過什麼系統性的武藝,仗着天生神力,也打成了護民軍中有名的悍將。戰場是最好的武術學校。戰場之上百戰百勝十蕩十決的旗手李橫早已不是隻憑力量的莽夫。
李橫提着熟銅棍,率領十個面部都罩上甲具的重甲步兵,沿着丈餘寬的城牆,就朝來李金柱殺了過去。
城下匪軍看到自家精銳順利登上城池,士氣大振,在急促的進軍鼓聲中,不時有精銳匪兵登上來。護民軍畢竟人數過少,很快就有幾段城牆形成了毆鬥之局。
李橫一路衝殺,遇見自己人,就用棍拔到一迆,遇見匪軍,那就一棍打死。不過他的速度雖然快,當殺到李金柱面前時,李金柱的身後也站了近百名短刀手。己經在城牆上立住了腳,並牢牢看護住兩架雲梯,正有強悍匪軍不時翻身而上。
李橫的面部沒有罩鐵甲,他用眼睛打量了一下李金柱手裡滴血的短刀,冷笑了一聲,“孫子,你殺了我十幾個弟兄,今天爺爺非把你的屎打出來不可。”
李金柱冷笑道,“別以爲你個子高就能嚇住人。老子專殺你這種笨蛋大個子。”
話聲未落,李金柱一蹬腳下城牆,閃電般地向着李橫衝來。
李橫把大棍當成大槍,棍頭直撞李金柱胸口。李金柱面上泛出一絲冷笑,只是微微一個側身,就把大棍讓開,雙刀一領,就準備衝到李橫懷裡,來個上刺咽喉下刺陰。
李橫一棍點空,棍身往下一沉,劃刺爲掃,對準李金柱的腰部就掃了過去。李金柱想不到李橫棍法如此靈活,一驚之下,棍勢已及腰肋之上。
不愧是經年殺人劫掠的慣盜,李金柱的身體反應比他的意識更快。大棍方及腰肋,他的身子竟然以大棍爲槓,竟然一個翻身,閃電般翻到了棍子的另一側。
十拿九穩的情況下,竟被李金柱死裡逃生。這次換成李橫愣了一愣。
李金柱大叫一聲,“死來!”右手短刀脫手飛出,直取李橫右眼。
與此同時,他的身子貼着棍子向前疾進,準備在李橫躲閃飛刀的同時,把左手的短刀送進李橫咽喉。
看到一把飛刀近在眼前,另一把短刀也離咽喉不足一尺,因爲兩人的交手實在太快,各自的手下還來不及反應,兩人已到了分出生死的地步。
“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老爺就更加沒人陪伴了。小姐一旦出嫁,老爺就剩孤身一人。我李橫本是孤兒,若不是老爺施救,我早成了郊外泥土。老爺信任我的本領,讓我陪着大公子上汴梁勤王,去和金狗廝殺。李橫無能,看着大公子戰死軍中,卻無力施救,只能搶回他的屍體。縱然如此,老爺卻沒有責備我只言片語。又讓我陪着二公子繼續抵抗金兵,結果對我親如兄弟的二公子再次戰死,而我這個家僕,卻再次活了下來。如今老爺膝下無兒,如果我死了,老爺就太孤單了。”
“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就沒人知道好兄弟郭進的家鄉地址。郭進不是孤兒,他家中尚有父母,尚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只是因爲家中饑荒,郭兄弟飯量大,爲了給家人省一點口糧,他才逃出了西蜀,流落到應天街上。如今郭兄弟死在金人的暗箭之下,他的家人卻還不知他的死訊。我一定要活下來,到蜀中去,讓郭兄弟的家人過上好日子。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生死關頭,無數念頭在李橫腦中閃過。到了最後,只剩下一個無比強烈的意識,我不能死!
短刀即將刺到眼上的時候,李橫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吼。
張憲雖然聽見了李橫的巨吼,卻也顧不得打量這邊的戰局,因爲白敬主的牛耳尖刀已經刺到了他的咽喉之上。
白敬主心中狂喜,成功了,他拼死一擊,竟然真的把這個最難惹的護民軍主將給結果了。白敬主已經感覺到牛耳尖刀貼在了張憲的喉結之上,只要再向前送進半寸,這個殺了無數回回勇士的小將就會變成一個死人。
就在這時,白敬主忽然聽見胸骨碎裂的聲音。這清晰的碎骨聲,分明來自自己體內。而他巨大的身體,忽然由前進變成倒飛。本來己經貼在張憲咽喉上的尖刀也距離張憲越來越遠。
白敬主用最後的力氣瞪眼觀望,卻看見張憲手裡提的正是自己那柄大鐵椎。原來我死在了自己的大鐵椎上。白敬主的身體像一塊石頭般摔下了城牆。他仰看着高遠的藍天,腦中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原來真主保佑的人也會死啊。
張憲一椎砸開白敬主,當即大吼一聲,側身撞進了回回軍人叢之中。一剎時無數兵刃對準張憲砍來。張憲不閃不避,只是舉起大鐵椎,來了個旋風般的橫掃,慘叫連連,幾個回回筋斷骨折。
不過張憲身上也捱了兩記長刀。
接下來張憲就再也沒有受傷。因爲他的大鐵椎已經舞動起來,七尺之內,根本沒人活命。自恃驍勇的回回軍在大鐵椎面前只剩下發出慘叫的份兒。
張憲身後,則是百餘士氣大振的護民軍長槍手,百餘杆長槍滾動出擊,把僥倖逃過張憲鐵椎的回回軍一個個刺殺於城牆之上。
不過幾個呼吸,城頭上已經看不到活着的回回軍。正從雲梯上瘋狂攀登的回回軍也放慢了腳步,甚至有的故意裝作失手,摔下雲梯。
別看這些回回軍殺人不眨眼,但是他們也會怕。特別是看到真主也無法保佑他們活命時,他們只能自己尋找活命的竅門。
看到眼前暫時沒有敵人,張憲方纔有機會擡起頭來,觀望李橫那邊的戰局。張憲欣喜地發現,李橫也正率領一隊護民軍,正向着城牆南段殺去。
原來李橫一聲巨吼,聲如炸雷,竟震得李金柱的身子震了一震。不過此人心性堅固,不但沒有被李橫嚇退,反而握着手中短刀,以更快的速度刺向李橫咽喉。
李橫在間不容髮間一個後仰,張開嘴巴,竟把射向眼睛的飛刀咬在嘴裡。同時避開咽喉要害。同時右腳提膝,縮於胸前,然後直蹬出去,正是岳氏散手中的朝天蹬。
護民軍成立之日,岳飛就把精揣摩的七式散手,毫不藏私地傳與數萬護民軍將士。不過李橫是個簡單的人,他只練兩式最簡單的散手,一記黑虎掏心,一記朝天蹬。
岳飛曾說,“技擊之道,至簡至易,拳打腳踢而已。”
李橫認爲岳飛說得對。打架本來就不是什麼複雜的事,只要把拳打腳踢一招兩式練得爛熟,自能摧敵制勝。
果不出李橫所料,他這一腿正蹬在李金柱胸口,當即就把這名劇盜給踹翻在地。李橫得勢不饒人,抄起熟銅棍就砸了過去。
李橫力大無窮,縱然李金柱披了鐵甲,也被踹得胸骨欲裂。李金柱忍住胸口劇痛,強行向一側翻滾,避開這一棍,正要彈身而起,卻感覺雙腿一緊,竟被李橫倒提起來。
到了這一步,李金柱還想死裡求生,一記猴子摘桃,伸手去抓李橫襠部。
李橫卻把李金柱當棍子輪了起來,呼呼幾下,砸翻衝上來的五個短刀軍。李金柱也被手下捅了幾刀,疼得哇哇怪叫。
李橫聽得煩燥,提着李金柱雙腿,像打夯一樣地對準城牆撞了下去。
只聽撲的一聲,橫行淮南的劇寇就此魂飛魄散。
“金柱!”
城下的李金樑看到弟弟竟被摜死在城頭,心中大悲,發出了狼嚎般的哭聲。他擡頭看了一眼在城牆上勇不可擋的李橫,咬牙向戚方請戰。
“戚將軍,我要到城頭砍下李橫的狗頭。”
戚方和王俊此時的臉色都很難看,因爲他們派上去的八百精銳己經被張憲李橫合力殺下了城牆。
李氏兄弟是戚方手下的哼哈二將。折了一個李金柱,戚方可不想再折一個李金樑。
可是看到李金樑狼一般的眼睛,戚方又不敢直接開口拒絕。猶豫之間,忽然幾匹快馬從西方馳來。到得幾丈之外,馬上騎士翻身下馬,碧眼鷹鼻,正是王俊撒到外圍的胡人斥候。
“報告王將軍。東南方二十里處有數千護民騎軍正快速殺來。張圭將軍領二千騎軍前去迎戰,命小人回報將軍,速作提防。”
王俊和戚方對視一眼,眼中都有駭然之色。因爲他們想不到護民援兵來得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