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箱沉甸甸的貨品放置在手推木車上,輪子吱呀吱呀地轉動着,在地上碾壓出一條不深不淺的溝痕。
時值初秋,一片片褪去了青翠的落葉飄零而下,粘在了木箱之上,隨着車子而顫抖。
這一行車隊均是形sè謹慎jǐng覺,看來他們所護送的乃是價值不菲之品,決不允許出絲毫的疵漏。清一sè的勁裝弟子保駕護行,每一人臉掛嚴sè,沒有一個敢嬉皮笑臉。
“停下來!”領頭的那個健碩男子舉起手來,“我們先在此地歇息一會再上路吧。”這人倒是挺體察下屬,看見諸人都是走得腿腳勞累、大汗淋漓,便也不勉強繼續前行,讓他們先行休歇。
畢竟行走在外,體力是至關重要的。不一直保持着充足的體力,實在是難以應對衆多的突發急事。這個領頭人正是深諳這一點。他看着那三輛手推木車穩妥地放好,一衆弟子席地而坐捧出水袋照頭大喝,自己這才盤膝坐下。
他的背後負着一把弧月般的鉤刃,渾圓至極,鋒尖銳利,布着明鏡般的銀白。這武器被稱爲“破月鉤”,爲驚海門高手程逵所擁有。
照這樣看來,這個人便是程逵無誤了。
程逵此行乃是幫一位喬遷的富商幫忙護送家財,從洛陽搬至揚州。這位富商可是開出重金給驚海門,因此程逵也格外小心,恐防有所差錯。
他凌厲的眼神敏捷地掃過四周,也盡是高高矮矮的林木,並無特別之處。
只是,他卻察覺不到,自己的印堂上竟是發起了微微的黑sè來。
並無感到異樣,刻下他就安下心來,閉上眼調息。
一衆驚海門弟子也開始稍加放鬆,低聲細語地談笑起來。不過他們都知道程逵待事嚴格緊限,也不敢過多的放肆。
秋sè之中,一切都是那麼地平靜、安定。
即使一絲暗暗的秋風吹揚而起,也只是輕輕地拂起那些驚海門弟子的髮梢而已。
程逵均勻有致地一呼一吸吐納着,此刻他也不慎有一絲鬆懈來,反正此地也離揚州不遠,只要交託好這些財物,自己也就大功告成了。
那些普通貨sè的山賊流匪,根本就不敢打他們驚海門的主意,遠遠看見他們也都要退避三舍,連背影都捉不着。
哼哼,自從門主仿照天風幫將這套護衛生意的運營妙法搬過來後,驚海門的賬房收入倒是充實了不少。程逵心中暗自想到。
那個天風幫,也只是一朝得志逞盡威風,撐不了多久的。終有一天,還不是會成爲我驚海門的囊中之物?念及至此,程逵的嘴角不禁微微一揚。
之前那些企圖冒出頭來的幫派,不是被他們一隻手按了下去,就是連根拔起吞進肚子裡了,這天風幫自然不會是例外。程逵越想就越是自豪,絲毫不覺這弱弱的秋風之中飄帶着暗藏的殺意。
一隊人馬倒是愈談說愈歡,他們見程逵並無指責他們,也就放開了膽量來,聲量也拔高了不少。
他們每一個人都在想,就近揚州,任務也即將完成了。長途跋涉,風餐露宿,在這將近尾聲之際,略微放鬆一點也不甚過分吧?
這支驚海門的護送隊伍,洋溢着愉快閒適的氣氛。
只是這氣氛變化得太過突然,沒有一個人能反應過來。
就像原本綁在自己脖子上鬆弛的繩,卻一下子被人拉得繃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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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勢陡然轉重,狂暴的殺氣彷彿破開一條縫隙來,肆無忌憚地涌出來。
一棵樹後,一道人影身如鬼魅,所走過的路徑根本就無法捕捉得到。就連眨眼那一瞬間都來不及,那道人影已經闖入了這支護送隊伍之中了。
手起刀落,銀光乍破,一團一團的刀芒如同盛放的蓮花一般綻開,帶着強勁的真氣,化作一柄又一柄的光華匕首,來回穿插飛蕩,濺起片片的血水,給秋風之中抹上了濃重的腥味。
刀氣橫蠻霸道,有如大海怒濤翻動,頃刻間就將它瀉怒之物淹沒,根本不予人有一絲躲避抵擋之機。
很快,那些來不及還手的驚海門弟子已經變成了一具具傷痕累累、血跡滿布的屍體,軟軟地躺在了地上。沒有一個人來得及還擊,他們只感到龐勁的刀氣穿破了自己的身體,之後就是一片死亡的昏黑了。
所有人,除了程逵以外,只是在彈指之間,死盡滅絕。
然而,那道突襲而至的人影在牽起巨大的刀氣殺死了全部人後,直架着一道刀光,氣勢如虹地衝往程逵。
那是肉眼捕捉不了的速度,太快了。
陣陣幽冥的氣息,宛如看不見的大手一樣,將四周圍都包了起來,吐發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勢。
程逵豈是那些普通的弟子,尤其是這個神秘來者先挑了那些普通的弟子下手,自然就給了他極大的反應之機。他一手從背後拔下破月鉤,破月鉤迅速地泛起寒芒,鉤影揮動,連連地擋開了那來者的刀氣。
那身影霍地閃開,拉出一條長長的殘影,從半空落地,一刀指着程逵,刀身之上幽光閃耀,儘管是白晝之時,卻也讓人覺得這是黑暗幽冥之中所散發出來的冷寒。
只見那人面掛白布,兩隻瞳目之中閃着殺意躁動的狠光,渾身似乎有一層看不到的幽光將他裹了起來,很是竦人。
“你是誰?爲何要殺害我驚海門的弟子?”程逵手執破月鉤,在真氣的加貫下,破月鉤也煥發着白sè的氣光。他此刻心中怒憤無比,自己驚海門的弟子就在這眨眼之間被人斬殺殆盡,且不說怨恨這些弟子的無能,這個人手段兇殘至此,根本就是不將他們驚海門放在眼內。
難不成,此人是跟驚海門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不對……此人今rì纔出現,應該就不是舊仇了。而最近跟驚海門有仇怨的,就只有天風幫了。
似乎聯想到了什麼,程逵的厲目一動,冷笑一聲道:“是天風幫派你來的吧?正面不夠我們驚海門爭,就要用這些骯髒的暗殺手段?”
“廢話少說,納你命來!”蒙面男子一聲喝出,身如疾電般掠起,一束束的刀光亂影伴隨着他手腕的急速轉動往程逵疾shè而去。
程逵也不是可小覷之輩,一下急退身體,半跪在地上,將破月鉤狠狠地砸往地面,嵌入到泥土之上,鉤影變作重重的銀光,一圈疊一圈地迎往那些刀光幻影。
程逵看不到那蒙面人白布後的嘴脣輕蔑的一笑。
一聲呵斥,那蒙面人驀地提起長刀,刀光化散爲聚,合成一道。握緊刀柄,平斬橫掃,幽冥刀氣變作最yīn寒的暗光,波浪一樣震徹大地,cháo起不落,將持鉤跪地的程逵整個人震飛往半空。
破月鉤上急光大作,一道道的真氣擴散發作,程逵也被剛剛那陡然變化的刀法弄得雙手發麻,尤其是那幽冥的氣息,直叫人心中的鬥意都要下降了幾成。
不過看到那些原本還活生生的弟子,轉眼間已經變成了一臉驚恐萬狀、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死屍,程逵心中頓時沉痛萬分,激起怒意來,一眼發出火光shè向那蒙面人,大吼一聲,身夾着破月鉤就往他衝去。
“我一定要爲他們報仇!我要將你碎屍萬段!”程逵暴聲喊道。
破月鉤鉤影由一化萬千,無縫不入地鉤擊着那蒙面人。無奈是那蒙面人的刀法也頗爲jīng細,刀身上的幽冥之氣硬是令破月鉤無機可乘,刀光狂閃不止,刀鋒削斬在破月鉤之上,爽朗地滑過。
蒙面人持刀一挑,恰好抓住了破月鉤的一個破綻,將程逵連人帶鉤挑起到一丈高處,再身影追上,刀鋒直指,幽寒的刀氣如毒蛇一般生出,襲往程逵的下半身。
程逵連忙調轉身子,倒吊在半空之中,慌忙地掃動着破月鉤,將那幾團刀氣破得碎裂。
只是在他將刀氣絞碎消盡之後,那蒙面人卻人刀一體地直刺而至,“鏘”的一下插入到了破月鉤之中,發動真力,刀氣狂涌,整個人帶動着破月鉤與程逵衝往高空。
破月鉤上也是真氣急催,與那刀氣相持抵抗。程逵死咬着牙關,兩隻手都握到了破月鉤之上,神sè如同在與一隻力大無窮的蠻牛較着勁一般。
陡然間,破月鉤上光芒劇盛,強大的真氣暴散而開,似是山石開裂,一塊塊的千斤重石頭當頭壓下來一樣。那蒙面人一時難抗,悶哼了一聲就被那破月鉤上的沉重真勁彈開,遠離了程逵兩丈開外。
程逵確確實實是動了真怒,不將此人殺掉他誓不甘休。
“破月天震!”
破月鉤上的光氣一下盛至了極點,從下往上看,就如他手中正握着天上的殘月一般,那一團光芒蘊集了無上強猛的真勁,才能發出這樣璀璨耀目的光華來。
即使是遠離程逵,那蒙面人也能感到當頭而來的巨大壓力。
但他卻神sè裡毫無慌張之意,反倒是舉刀齊鼻樑,閉上眼,將那沉重的壓力排斥到神念以外。
“呀!去啊!”程逵猶如山神將泰山擡起來再扔往大地一樣,破月鉤伴隨着刺目強光,拖着鉤影壓了下來。
空氣之中也被壓迫得發出呼呼的窒息之聲。
唯獨是那蒙面人,始終不爲所動,保持着那尊姿勢。
破月鉤將至,那蒙面人霍地張開眼,刀身之上塗滿了幽氣,依稀能看得到一條條的光影凝聚在刀上。
他無畏地擡頭,雙手持着刀,飛身而上,刀鋒之上透出股股的幽冥暗光,只是那勢頭上比破月鉤的光華低弱了一點點。但兩者卻是截然不同的,破月鉤將所有的真氣暴發出來,而那充滿幽冥氣息的刀卻是將未知的可怕之力潛藏起來,一旦釋放出來,無人能估其凌厲的程度。
刀迎上破月鉤。
一道巨大的幽光驟然如雷電般閃現,稍縱即逝,仿若是人產生的錯覺一般。
但是,那柄光華正盛的破月鉤,卻實實在在地斷裂了。
啪啦!
破月鉤竟就如此脆弱地變成了兩截,其上的光芒急速地消隱了。
那蒙面人的身影卻並沒有就此停滯。
凌空而起,刀捲起了陣陣的勁氣,而那個蒙面人,已經是居於程逵的頭頂了。
程逵看着自己的稱手武器斷成兩截,還沒有回過神來,更別說去注意那個直飛到自己頭頂的蒙面人。
“幽冥斷!”刀光破空劃落,十分的乾脆,十分的決斷,沒有一絲人情可言,更不用提那一點的留手了。
程逵呆呆地看着破月鉤,自己在一眨眼便落得了跟它一模一樣的下場。
一刀,就將程逵的血肉之軀斬成了兩截。
蒙面人雙腳落到了地上,一拉拉下了白sè的面布來。
此人不是厲絕,又能是何人?
原本還是夾帶着一丁點秋sè的樹林,卻被染上了濃重的血腥與可怖。滿地橫屍,更有一個斷成兩截的軀體,叫人心中悚然。
但厲絕卻眼無一絲憐憫和驚懼,一步一步地走到那三個箱子前,輕輕地敲了幾下,原本冰冷的笑意更盛。
“想不到,這下子可是多了一筆意外的收穫。”
厲絕默默地站立了片刻,轉念又自己搖了搖頭,“罷了,殺手還是要遵從殺手的約束的,這些非是殺人所獲的酬金,還是不沾爲好。”
又一陣秋風吹過,帶來了一股蕭瑟之意。厲絕的身影似乎也隨着這股秋風,不知被帶往哪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