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清臣上君第一天, 微子清就棄了天放神府內遠來道賀的仙家,扛着鋪蓋卷皮玩了一遭。
秉承着‘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道理, 睡邊了天上地下, 大江南北的窯子, 美名其曰:賞花。
然而或許是這位上君的放蕩不羈叫人看不過眼, 遊玩途中, 慘遭報應,被人販子拐至了魔界屠宰場。
彼時,六界之內, 唯仙魔兩族,關係冰冰涼涼。
身處於地獄屠宰場的清臣上君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做了案板上的肉, 正在歡快地調戲着把刀的懵懂女孩。
“哎, 姑娘。”隔着一層鐵柵欄, 微子清伸出賤手,賊溜溜道:“你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有婚配?我瞧你挺面善的, 我們在哪裡見過是吧?你這麼個大美人我也沒個印象,實在對不住。美人,說個話唄,或者哼個小曲也行……”
於是那面善的小姑娘提着砍刀扭過頭,露出一張血盆大口, 泛着腥氣。
微子清嚇得一個面色發白, 同手同腳地往拐角裡走。
這個大殿裡關着約莫十來人, 光線黑暗, 誰也看不清誰, 只能聽到若隱若現的呼吸聲,微子清扶着牆坐在, 打算躺下來歇會,然而他手剛一碰地,又是寒毛豎起。
手下觸感溫軟,揉捏起來倒也舒服,但微子清卻沒有感到絲毫人氣,他大着膽子擡起了手,胡亂摸了幾把。
黑暗之中,一雙眼睛淬毒般地盯着他,角落裡的人迅速抓住微子清那隻不安分的手,用力一折。
骨頭嘎嘣脆響,微子清愣是沒敢出聲,抱着自己的手顫抖道:“兄,兄弟,我沒得罪過你吧……”
角落裡的人似乎不想同他說話,便閉目養神,微子清接上了骨頭,敏銳地嗅到了血腥味――雖然這鬼地方處處是血,但這絲味道又不同其他。
“你受傷了?”微子清眯着眼,企圖看清對面人的模樣,他伸出手,摸到一片緊緻有力的肌膚,這人的胸前還淌着血,傷的不輕,“那啥,我給你包紮一下,你不會打人吧?”
對面人呼出一口氣,他動了動,衣袖中滾出一顆夜明珠,那珠子光澤幽暗,躺在地上,藉着這點光,微子清看到了他胸前的傷口,以及那人緊繃的下頜。
微子清聽他嗤笑道:“這樣也能包紮?”
那人衣衫半解,胸前的傷口倒是不大,只是從傷口周圍往心臟處的方向,有一縷銀色的絲線,隨着他的呼吸,不斷蔓延。
微子清堅定不移道:“當然可以。”
那人不再說話,懶散地靠在牆上,歪頭看他。
微子清頂着巨壓,扯下自己的衣袖,在那人身上小心翼翼地纏繞着,試圖轉移注意力,“那個,我突然意識到我可能是栽進狼窩了……”
清臣上君還沒有蠢到家,深吸一口氣,道:“這個地方應該是魔界用來懲罰惡徒的,你是犯了事嗎?”
“不是。”
微子清問:“哪是什麼?”
“剛打完架,進來休息幾天。”那人一手攏過散發,不鹹不淡地回答。
微子清嘴角一抽,挑眉問道:“和誰打架呢?”
“魔君。”
微子清駭然,手下一收緊,硬生生地把自己手腕骨再次玩沒了。
處理好了傷口,他便自來熟地坐在那人身側,“你說你是進來休息的,那走的時候能不能帶我一起?”
“……”
“對了,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我叫微子清,上面的。”
暗處人這才屈尊,冷冷淡淡說了句:“鬼御,下面的。”
於是微子清就堂堂正正地抱上了大腿,於一個夜黑風高夜,被人拖出地牢,免去了被屠宰的命。
被關了數十天,一出來就看到了水潭,微子清大覺鬼御這人體貼,二話沒說,鑽了水,胡亂收拾一通。
再皎白的明月,於魔界中看,總是透着一絲血色,微子清從水中躥處,只見那人側身負手,他一句‘你要不要也下來洗洗’還壓在喉嚨中,便見鬼御闔目仰頭,他五指輕擡,廣袖玄錦衫披在身上,三千墨發鬆散地綁在身後,沐月而立。
像是感覺到了微子清的視線,鬼御偏頭,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他的眸子很黑,就如同化不開的墨,如同不點星辰的夜,叫人看不穿。
微子清在深潭裡打了個哆嗦,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思緒,心中誹謗:孃的,我這是救了個什麼妖孽出來。
察覺那人就要離去,微子清迅速整理了儀態,跟在他身側,喋喋不休道:“你之前說你和魔君打架受了傷,是爲了什麼?非禮他後宮佳麗了?”
鬼御嘴角輕抿,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腳下步子邁大,微子清不慌不忙地跟上,諂媚道:“據我所知,當今魔君的修爲不亞於天帝,你能跟他打也算個人物,不如這樣,隨我回了仙界,既能逃脫魔界追捕,也能混口飯吃,多自在。”
鬼御止步,奇怪地看着他,問道:“我像是要混口飯吃的人?”
“你不像。”微子清笑眯眯看着他,道:“你就是。”
鬼御忍住了一巴掌拍死他的慾望,轉身之間,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然而他實在是低估了微子清其人不要臉的追蹤能力,身爲仙界上君,卻渾像地痞流氓般,整日待在魔界,三天兩頭地能堵到他。
荒郊野外,陰風含霜。
鬼御懷揣着雙手,坐在枝椏間,看着下方忙碌地人,“我說,天界與冥界素來交好,你要查什麼生死簿,和上面說說就行,這麼偷偷摸摸地,不知道的還以爲幹什麼壞事呢?”
下面翻書的微子清仰頭豎起了手指,示意他不要說話,而後傳音道:你當生死簿是你家的?我要是和天帝說我要查我嬌嬌的輪迴轉世,他非得打斷我狗腿不可!
嬌嬌,是微子清在人界的一位紅顏知己,鬼御曾被微子清拉到那勞什子樂坊見過一面,是個麗人,但是他不感興趣。
鬼御撓頭想了想,心中無語:合着微子清這喪心病狂的浪子覺得禍害人家一世還不夠,得要去作賤那小姑娘第二世嗎?
就在鬼御神遊太虛時,下面微子清突然拍案而起,手舞足蹈地,“找到了!找到了!”
他抽着那一卷生死簿,對着鬼御指道:“是要投個將相之女,哈哈,我就說嘛,嬌嬌她隨我。”
微子清一時得意忘了形,輕身躍向鬼御所在的樹枝間,然而不知他近來是否心事重重,本該飄飄的人,卻一下將樹壓垮了。
“微子清!”
鬼御甩下藤蔓,剛一纏繞住他的手,還未用力,自個也被帶了下去。
下方的洞就像一個貪得無厭的野獸,什麼東西都敢往肚子裡吞。
兩人再次出來時,是經由冥王之手,恭恭敬敬送往九重天,分處關押的。
長生猛然清醒,將若閉着眼,伸手將他撈入懷中,手指捏着他的後背,迷糊道:“做噩夢了?”
“嗯。”長生眉頭皺起,極爲不舒服地往被子裡縮了縮,伸出左手,拍了拍將若的面頰,“哎,你同我說說那凡塵往事,是個什麼狀況?”
將若睜開眼,吻過他鼻尖,親暱道:“我的神君大人,您今晚是又不打算睡了嗎?”
長生手掌摁着他的胸膛,翻身披着外袍,端端正正地靠坐在榻,“再糊弄我,立馬滾回你的魅城去。”
將若低笑出聲,他沒起身,而後枕在長生大腿根上,環着他腰際,“前段時間不是還嫌棄我給你的記憶是騙人的嗎?今個怎麼又問我要了?”
長生按了他一巴掌,心想我爲什麼嫌棄你心裡還沒點數嗎?
他道:“就是感覺你藏着掖着,讓我覺得很恐慌。”
將若仰躺在他腿上,與他四目相對,忽然淡笑,一手伸出,摟住他的脖頸,借力起身,蹭着長生的額頭,與他呼吸交織。
“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我慢慢說與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