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冉冉升起, 長佑谷清風微澀,而這一現象持續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就大變,冰冷的雪花彷彿揉作一團, 紛紛揚揚地落在尚青的草葉之上。
顏于歸同將若走在路上, 看着這詭變的氣氛, 不禁皺眉。
“是禁忌之術。”
傳說中要以心頭血開啓的禁忌之術, 常山他們竟還是沒能阻止聶良嗎?
顏于歸疑惑不解, 他又何曾料到自己那紙黃符早已被人阻截。
“但願汝卿所說皆屬實……”
“你說什麼?”顏于歸喃喃自語,聲音淡淡,將若也沒太注意。
“沒事, 我們……”
“徒望師兄!”
顏于歸聞聲望去,只見甘遂匆匆忙忙過來, 他一把扶住人, 甘遂跑得險些岔了氣, 磕磕絆絆道:“師,師兄, 文華出事了!”
顏于歸捋了捋甘遂接下來說的話,原是如此,那重行將他帶入山洞後又派人偷襲常山等人,那時將若也不在,敵衆我寡, 幾人也沒有看顧好文華, 平白讓人撿了漏, 好在之後蘇未眠趕了過去, 從獄影山人手中救出了昏迷不醒的文華。
之後他們以爲沒事了, 但沒想到文華醒來後就紅了眼,不由分說地對幾人大打出手, 蘇未眠眼下控制了局勢,卻不知文華是否被下了咒。
顏于歸仔細想了想,從將若再到蘇未眠,縹緲山的各位師傅們要是知道他走一趟長佑谷就將門內的後起之秀與妖界人混了個親暱,會不會打斷他這狗腿?
果然,下山私奔是對的。
眼下文華的事情比較重要,甘遂帶路,三人很快就抵達一處墓室,而墓室內,幾乎所有人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
顏于歸同蘇未眠簡單的打了個招呼,便走向了石棺上躺着的文華身邊。
文華此刻面色緋紅,身上也捆綁着一圈結實的繩子,陷入昏迷,顏于歸凝眉看他,只覺得苦了這孩子,沒事瞎來長佑谷湊什麼熱鬧。
他一掌覆上文華額頭,一邊還有心思打量這間墓室,要說長佑谷有多少墓室,他還真不清楚,不過一路走來,這數量還是有些嚇人的。
“真燙啊……”顏于歸抿脣,下意識地輕語一句。
“嗯?”將若本就站在他身側,聞言,一把抓過他覆在文華腦袋上的手,貼在了自己冰涼的額頭上,目光清澈無比,“燙到手了?”
常山:“!”
甘遂:徒望師兄同那人關係真好啊……
文術:文華已經燙傻了吧……
蘇未眠:咳咳!
氣氛有些尷尬,顏于歸空閒出的手握拳掩脣,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遊移不定,“嗯,這個,文華應該沒什麼問題了……醒來,醒來就好了,不用捆綁了。”
他話音剛落,被五花大綁的文華就睜開了眼,目光已經血紅,冷冷道:“君王託我給你帶句話:不怕死就來!”
常山一驚,隨即憤憤道:“這小兔崽子是被聶良收買了吧!”
顏于歸擡掌搖頭,下一刻,文華眼中血光褪去,有些迷糊而又茫然,“徒望師兄……”
他動了動身子這才發現自己被捆着,立即雙眼溼潤,弱弱道:“我怎麼……”
“沒事。”顏于歸替他解了繩子,將他扶起,“你身體如今有些虛弱,我這就安排他們幾個送你回縹緲門。”
“他們?”甘遂一懵,反應有些遲鈍,扯了把文術的衣袖,“那個,‘他們’不是指我們吧?”
文術看着他不語,很顯然,顏于歸的意思就是這樣了。
常山第一個反對,“那不行,長佑谷事情還沒解決,我們回去怎麼交待?”
“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顏于歸凝眉看着他,長佑谷已經亂了,若是這幾個傢伙把命葬送在了長佑谷,那他真的可以自裁去見縹緲門列祖列宗了。
常山依舊不贊同顏于歸一人留在長佑谷,他如今這個樣子和羊入狼穴有什麼區別!顏于歸信得過一羣妖界人,他可不信!
“反正我不能走。”
“一個重行都對付不了,我要你們何用。”常山的倔脾氣顏于歸清楚,因此不刻意打擊他,他還真不氣餒。
“我們現在不是沒什麼事嗎?俗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是大難不死,必有補刀。”墓室門口站在一位謫仙身姿的仙人,她輕笑,“長佑谷的危險已經不是你們這些小屁孩能夠想象到的了,聽句老人家的勸,回去吧。”
這句話說完,又是一陣輕咳,坤玉半愣,隨後一個轉身,方纔還裝作的清高模樣一下崩塌,“老,老公……你也來了啊……”
她這逃入長佑谷內還沒半柱香的時間就被跟上了,本以爲剛纔甩掉了,沒想人還在身後,太打擊她了吧。
顏于歸此刻頭疼的厲害,實在不想這倆活寶再繼續鬧騰,“你們先閉嘴。”他轉過頭又看向了文術,直接忽視常山,“扶遊之事非縹緲門一派之事,這個時候六界都應插手,你此行回去需過問師祖,看他如何決斷。”
“我知道。”文術顯然理智多了,他自知事情麻煩,也不相爭。
文術同意了,甘遂自然跟着他走,常山輕哼一聲,悶頭不說話。
打發了這幾人,顏于歸終於舒了一口氣,而後看向蘇未眠,俯身一拜,“此次多謝未眠兄相助。”
蘇未眠淡笑,頂着將若的一記冷眼對着他回禮,“于歸兄客氣了,這都是理所當然的。”
將若再一記冷眼過來,蘇未眠依舊掛着笑意,三人默默冷戰,一旁的坤玉打了個哆嗦,覺得顏于歸當真擔得起‘紅顏禍水’這個稱號。
送別了蘇未眠,這浩浩蕩蕩的隊伍終於冷清了下來,顏于歸看着陰沉沉地天空,眉頭緊鎖。
“怎麼了?”
“我在想……”顏于歸嘆息,有些不解,“扶遊這般的人,聶良欲要解封,仙界對此事爲何沒有絲毫態度?”
聶良動作雖小,可縹緲仙門已有消息,肯定會有天選者通知上面,但仙界至今卻毫無動作。
“你若不想管我們就離開。”顏于歸本就受命於縹緲門而來,若長佑谷他不想插手,將若樂意帶他浪跡天涯,什麼扶遊的,與他們無半點兒關係。
背後坤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躑躅了片刻,剛一擡腳又被公衍曄瞪了回來。
便在此時,顏于歸回身,一雙眸子清淺,“你們倆個是走還是留?”
“留。”
“走。”
兩個答案,前者是坤玉,後者是公衍曄。兩人對視片刻,而後轉過頭再答。
“走。”
“留。”
忍無可忍的坤玉捏了捏拳頭,回頭看着公衍曄,“默契呢?被狗吃了!”
顏于歸看着他們吵鬧,翻了個白眼,拉着將若徑直離開。
坤玉與公衍曄是跟還是不跟,他顏于歸絲毫不在意,其實縹緲師祖的意思是由他一人處理這件事情,如今看來只要聶良死,什麼事情都會結束的。
只要聶良死了……
“顏于歸。”將若握住他的手,目色淡淡,“你動殺心了。”
“是。”顏于歸在將若面前也不隱瞞,他揉了揉眉心,頓時有些疲倦,“將若,我頭疼的厲害。”
“因爲什麼?”
“恐懼。”他在害怕,在長佑谷這麼大的事情上,各界的反應太過於平靜了,爲此他恐懼,因爲這彷彿被一層黑布完完全全地遮掩住,他窺不得真相,“你會害怕一些事情嗎?”
“當有些事情不在自己手中掌握時,就會害怕,就如生死,總是離別,讓我無所適從。”將若一手將他護在懷裡,另一隻手緊緊抓住他,又突然笑了起來,“不過有時覺得並不害怕。”
“爲何?”顏于歸下意識地仰頭問他。
因爲所有害怕,都抵不過一個眼前人。
將若淡笑不語,隨後手指收緊,俯身含住了他的雙脣,這種轉移注意力的法子實在有些尷尬,顏于歸眉頭一皺,隨意迎合了幾下,而後一巴掌呼開他,將若卻再一次先發制人,“陪你來長佑谷受苦,總得討點兒甜頭。”
顏于歸不想說話,他將若這一路上討的甜頭還少嘛!
顏于歸抹着脣,雙眼眯成一道弧線,半開玩笑道:“這都算苦了,那下一次見面我要是不認識你了呢?你還不得一哭二鬧三上吊,跟我尋死覓活……”
將若故作深沉地想了想,一手摩挲着下顎,“若你不認我了,我可能還真會。”
顏于歸笑得眼淚都能出來,他問道:“真會什麼?”
“抱着你大腿哭。”
面對如此厚顏無恥的狐狸大人,顏于歸只能道一句:“不知羞恥。”
將若報之一笑,也不管羞不羞恥,顏于歸凝眉看着他,似乎在斟酌着,說了一句自己都覺得肉麻萬分的話,“總之無論如何,我都會把你放在軟心尖兒上寵着的。”
誰管這個靈魂還會不會再入輪迴,他將若在,顏于歸就在,這是萬古不變的。
顯然,這句話讓狐狸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