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陸槐嘀咕了一聲“掌櫃”,先是看了看梅兒,再又看了看雪蓮,而後便陷入了沉思。
他像是已經忘記了“掌櫃”這個名字,忘記了這個曾經救過他一命、同他患難與共、待他如同恩師慈父一般的老人。
梅兒和雪蓮爭論的時候,他從沉思中解脫出來,置身事外,開始享用聖刀上的烤野豬。
雪蓮的幻術被梅兒識破,遭受困厄,萬分危急的時刻,他還在咂着手裡的一條豬肋骨。
可當雪蓮即將被梅兒的第六柄飛劍射殺的緊要關頭,他手裡的豬肋骨卻忽然消失不見。
這根豬肋骨沒有幻化成任何東東,只是一根白慘慘的骨頭,但卻出現在雪蓮的小腹前,替她擋下了梅兒的第六柄飛劍。
梅兒的一雙美目立時大睜,發出一聲驚咦。因爲那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豬肋骨,竟然像是由千年妖獸的金精煉化而成。她的飛劍剛剛與之接觸,便被震得粉碎,而那根豬肋骨卻完好無損。
誰都知道,這種異象同豬骨本身沒有任何關係,真正的原因是它所攜帶的真元。
陸槐隨手一擊,已然顯示出,他的真元可以爆發出強大的威能,強大到令人不可想象。
梅兒自然感到震驚,所以纔會俏生生的愣在屋頂。
雪蓮在命懸一線之際死裡逃生,更是心生驚駭。可令她感到驚恐的並不是陸槐,而是梅兒。
當她墜落在地,踉蹌着腳步站定,禁不住失聲叫了起來,“你……你竟然破了我的‘五音絕殺’?”
她的聲音在顫抖,因爲她根本不敢相信,梅兒可以跳出金、木、水、火、土五行束縛,不受宮、商、角、徽、羽五音所誘,脫離君、臣、民、事、物五級界定,在她的“五音絕殺”尚沒有發動之時,先行識破她的幻術,對她發起致命的一擊。
可就在剛剛,她沒有施展“五音絕殺”以前,雖然梅兒擊散了她幻出的五名白衣少女,但卻沒能擊毀她的護身光罩。這足以說明,梅兒的修爲遠不及她。
爲什麼普通功法尚且可以制約梅兒。“五音絕殺”名列仙階功法,反倒要受制於人?
暮地,雪蓮想到了其中原因。
梅兒的本元乃是千年蜘蛛,肉身卻得自露露。當她以普通功法攻擊梅兒時,梅兒的本元並沒有感受到危險,所以不會顯現。可她施展出“五音絕殺”的時候,梅兒的本元立即察覺,隨即爆發出強大的威能,所以纔會破掉她的功法,幾乎令她當場殞命。
想明白了其中道理,雪蓮的眼中頓時顯現出濃濃的殺意。
梅兒的潛能太過龐大,千年道行,想想都令人心驚。
不論其他,梅兒自認爲是陸槐的妻子,自己卻搶走了陸槐,而且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僅憑這一點,梅兒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這個人不能留,否則必將引來無窮後患!”
雪蓮突地一笑,對梅兒溫聲說道:“梅兒姐姐,你我原本就是姐妹,蓮兒雖然喜歡陸槐,可……”她咬着嘴脣,佯裝出一幅羞澀的模樣,忸怩的說道:“男人都是好色之徒!如果不是陸槐魔心難抑,搶在姐姐之前佔了蓮兒的身子,蓮兒只會把那份情感深藏心底,絕不會搶走姐姐認準的夫婿!”她又泛起一幅楚楚可憐的模樣,“姐姐說我害死了掌櫃,這話從何說起?掌櫃與我無冤無仇,我爲何要害他?況且……你我都知道,陸槐與掌櫃情同父子,就算爲了陸槐,我也不會對掌櫃下此毒手吧?”
梅兒臉上顯出疑惑之色,她的確不敢相信,因爲雪蓮沒有任何理由殺死掌櫃。可驗屍之人明明告訴她,掌櫃死在聖刀之下。各方線索匯聚而來,掌櫃是爲了救一位老友趕去了萬殺堂,然後便同雪蓮、陸槐走到了一起,並被陸槐帶走。此後便再也沒有了消息。
就如同她對雪蓮的質問,時間、地點、聖刀,方方面面都指向雪蓮。如果刨除情理,只看證據,毫無疑問,就是雪蓮指使陸槐殺了掌櫃。
一個是毫無理由,一個是毋庸置疑,兩個結果截然相反。
再看雪蓮楚楚可憐、萬分委屈的模樣,梅兒不能不有所猶豫。
雪蓮像是猜到了梅兒所想,釋然一笑,行到屋檐下,仰頭看來,說道:“梅兒姐姐,其實這件事情很好解決,只要把那位驗屍之人請來,我們當面對證一下,事情也就清楚了!”
“驗屍人?”
梅兒心中一動,竟然不疑有他,輕輕頓首。
她沒有注意到,雪蓮的綠漪琴還在手中。
即便她注意到,或許也不會懷疑。
因爲雪蓮把琴夾在了腋下,手指扣着琴底,根本沒有觸及琴絃。
這樣的姿勢,哪怕梅兒突然向她發起攻擊,她也有足夠的時間作出反應。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雪蓮的綠漪琴中竟然藏有暗器。
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聲響,綠漪琴內忽然射出一蓬紅點。
這是白羽孝敬雪蓮的七支血箭,別看它們長不足兩寸、細如牛毛,可卻是由千年血妖狐的狐毛煉化而成,爆發出的威能相當於中階法器。
如此近的距離、七件中階法器、偷射而出、瞬時爆發,別說是梅兒,即便是一代大修士,恐怕也無法躲避。
更何況,梅兒沒有任何防備。直到她看到了一蓬紅點,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其實,當她看到七點紅光的時候,已然來不及躲避。
如果血箭射入她的身軀,哪怕只有一支,也會毀掉她的元神,將她的肉身炸成一片血雨。
梅兒看到雪蓮對着她笑,心頭突地一凜。因爲這是她所見到過的、最爲猙獰可怖的笑。
直到此時,她纔看清那一蓬紅光,赫然是七件偷殺而來的中階法器。
七支血箭,已然射到她的胸前,相距不足半尺。
梅兒可以感到,自己的心底泛起一股徹骨之寒。因爲她知道,即便是七件中階下品的法器,也足以摧毀她的神魂。
雪蓮的臉上之所以露出微笑,是她業已認定,梅兒必死。情敵也好、仇敵也罷,這個女人即將在她眼前灰飛煙滅。所以她纔會笑,笑得很開心。
可她的笑容剛剛浮現,轉瞬間便凝固了下來。因爲七支血箭並沒有如她所願射中梅兒,而是射在一頭野豬的身上——一頭烤得噴香,滋滋流油的野豬。
斗轉星移,仙階功法!
陸槐曾在雪宗施展過!
拋去這招“斗轉星移”不談,僅看這隻缺了兩隻前肘的烤野豬,只能來自於陸槐的聖刀。
雪蓮臉上凝固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氣憤填胸的怒火。
陸槐看起來也是怒氣衝衝,一手攬着梅兒的細腰,一手持着聖刀,懸浮在半空,氣呼呼的斥道:“誰敢傷害露露,我就殺了誰,你也不例外。”
雪蓮尖叫道:“你也看到了,是她要殺我,我才還手的。”
“有我在,她殺不了你。”陸槐一邊回着,一邊鬆開梅兒,沉聲說道:“你走!”
“我來只是爲了求證掌櫃被害的真相,現在我已經知道了結果。我走……可你要記住,掌櫃是被你殺死的,而你是遵照她的命令纔會對掌櫃痛下殺手。”聲音猶在,梅兒卻已經飄身離去。
“掌櫃是誰?”陸槐一邊問着,一邊從墜落在屋頂的烤野豬身上取出七支血箭,遞還給雪蓮。
這是七件自爆法器,射中敵人便會消失。還好,它們射中的不是敵人,而是一具動物的死屍,所以纔會保全下來。
雪蓮怒叱道:“別問我,自己去想。”飛身掠上屋頂,從他手裡搶回血箭,重新藏回琴內。
陸槐思索片刻,點點頭,喃喃道:“放心,我一定會想起來。”
雪蓮心底一顫,不再應聲,徑自躍下,鑽進了梧桐小屋。
陸槐一屁股坐在屋頂上,隨手抓起烤野豬,大肆啃食起來。忽然,他猛地一停,怔怔的看向天空,眼中滿是迷茫。
掌櫃被害一事已經有了結果,可梅兒的心情卻異常沉重。因爲這並不是她想要的。她擔心,等到陸槐破除心魔,恢復清醒的那一天,知道自己親手殺死了掌櫃,恐怕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臨空飛行數裡,梅兒落在一處背風的山腳下,放聲說道:“出來吧!”
林中鑽出一個白衣少女,竟然是紫焰的女兒靈秋。
“天魔的情況怎麼樣?”梅兒問。
“他已經走了,帶來的數百弟子也撤了回去。”
“魔宗總壇有什麼消息?”
“孤風剛剛來過,說是天魔宗的弟子還在試着打開最後一座法器庫。可依他看,就連北辰都無法打破聖刀的封印,那些天魔宗的弟子也就是瞎胡鬧。”
“天魔可沒有瞎胡鬧,他想請陸槐進入魔宗總壇。幸虧陸槐沒有答應,否則的話,南真子掌教絕對不會放過他。”
“等到南真子掌教拿到了神器,一定會幫秋兒報仇嗎?”
“報仇的事不必心急……”梅兒剛想安慰一番,臉色忽然一沉,厲聲質問道:“靈秋,你喝了‘三元神血’?”
“沒……沒……沒有!”靈秋驚慌的縮了縮身子,目光躲躲閃閃,看去一旁。
梅兒嘆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年輕一代修士當中,能夠有你現在的修爲,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了。可你不要忘了,你所遇到的魔障也將更加兇險,稍有不慎,你的修爲就將毀於一旦。以你現在的道行,千萬不要嘗試煉化‘三元神血’,否則你一定會異變成爲妖靈。”
靈秋連聲回道:“是!是!”但她的眼中卻露出野獸般的綠光。可惜,這道綠光僅是一現便隱去。梅兒若有所思,竟然沒能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