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手撐一柄紙傘,迎風傲雪,顯得楚楚動人而又楚楚可憐。
飛雪注意到唐善的變化,嶙峋傲骨之中,透着一股舍我取誰的自信。冷眼間,瞥見雅瑪因爲驚愕而瞪大的明眸,僅是這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她已經看出雅瑪隱藏在人皮中,而且可以感受到,這是一個嬌美可人的姑娘。
“飛雪姑娘!”唐善嘆聲打着招呼。對於魔宗的胖掌櫃,他可以殺了滅口。可飛雪畢竟對他有不殺之恩,就算自己身在大漠的消息不脛而走,他也不能恩將仇報。
飛雪一擡腳,虛影還留在雪包上,人卻已經站在了唐善的對面,嘆聲說道:“青青姑娘奪回了師門重寶‘玄天秘籍’,可自己卻跑去了崖北的石窟裡面壁思過。韓六俠上山提親,鐵相神尼說是由青青姑娘自作決定。韓文在石窟外整整跪求了一年,青青始終沒有應允。修界中人議論紛紛,不知所以——原來你還活着,這便難怪了!”
唐善只覺得心頭一痛,禁不住問道:“她還好嗎?”
飛雪淡淡的說道:“遠離塵世,閉關修煉,浸心於道法之中。對她來說,自然有益無害。”她從紙傘下瞥了眼雅瑪,“唐大人既然已經‘死了’,而且又結新歡,便只管在大漠裡逍遙快活,不可打擾她的清修。”
雅瑪聞聲一驚,沒想到飛雪的法力如此高深,竟然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僞裝。至於對她的誤會,反倒沒有放在心上。
唐善聽出飛雪話裡的意思,想來不會泄露他的行蹤,便也懶得解釋,只是訕訕的說道:“在下當然不想打擾青青姑娘的清修,可在下未死的消息一旦泄露。她畢竟是我的未婚妻,恐怕也不能置身事外吧?!”
飛雪知道他指的是胖掌櫃,緩緩壓低紙傘,遮住臉孔,說道:“放心,他的嘴很緊,不會亂嚼舌頭。況且他也懶得理你這些閒事——最近這些日子,大漠裡或許會出現許多修士。你最好找個地方藏起來,少出來走動。”
唐善聽得出來,這是飛雪善意的忠告,連忙點頭稱“是”。
雅瑪愕然看到,唐善點頭的剎那間,飛雪已經飄到遠處的山坡上。只在眨眼間,那抹靚麗的身影便消失不見。
唐善怔怔的看着飛雪消失的方向,對雅瑪說道:“告訴俺答,我可以幫忙。等他收服烏梁海,我要八百牧民,還有一塊草場。牧民和草場都要任我挑選。”
“可以!”雅瑪想也沒想便答應下來。
“幫忙查一下,這些漢地的修士爲什麼來大漠?”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調查。”
“我知道你會調查。但如果我不說,你未必會把調查的結果告訴我。”
雅瑪“嘿嘿”的笑了起來,顯然被唐善說中。可她並不回答,而是從袖筒裡摸出一塊錯金的兵符,改口說道:“俺答特意爲你調撥了一千驍騎,可以幫助你對付博合林的遊騎兵和哨探。只有少布的狼人和博合林他們的薩滿參與到戰事中來,纔敢勞煩會主親自出手。”
俺答想的很周到,唐善不會因此而觸犯到約束薩滿大神的諸多禁忌。唐善很滿意,欣然接受,收了兵符。
雅瑪再又摸出一具青銅面罩,遞在唐善手中,笑着說道:“這是雅瑪的私人贈送,還請會主笑納。”
諸多修士將要來到大漠,唐善正需要這樣一個物件,翻轉看來,見是一隻雕飾精美的飛鷹,大小恰也合適,當即便罩在了臉上。
雅瑪辨定方向,隨手指出,說道:“你的兵馬在十里外等你。一旦有什麼消息,會有探馬相互通報。”
“好!”唐善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也不多說,舉步便去。
眼見唐善漸行漸遠,雅瑪長長的籲出一口氣,暗道:“俺答首領,赤狼能夠爲您所用,收服烏梁海自然不在話下——等到勘定烏梁海各部,消除了後顧之憂,您就可以遠征朵顏三衛,進軍瓦刺,一統草原的雄圖霸業指日可待。”
唐善行出五里,見十幾個遊騎兵出現在遠處,高聲招來,出示了兵符。當即有人讓出戰馬,派出四人隨護,引領着他來到大隊兵馬處。領軍的千夫長驗過兵符,立即表示效忠,只要唐善下令,絕不敢怠慢,雖死無怨。
山坡、窪地、河流、森林……草原上的地形地貌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唐善隨着烏傑跑出幾百裡,此時早已迷失了方位,不知青狼騎士營地所在。
好在這些驍騎兵對於草原非常瞭解,唐善只是大概介紹了營地周圍的情況,他們已然知道具體位置,帶領唐善趕回。
一路之上,各色修士接踵而來。也有幾路人馬與唐善帶領的騎兵相遇,但卻遠遠避開,倒也沒有發生衝突。
唐善原本打算派出驍騎打探一番,看看這些修士不遠千里趕來大漠,究竟是爲了什麼事。但他很快便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因爲這些曉騎兵根本無力跟蹤那些修士,鬧不好還要弄巧成拙,所以作罷。
遠距營地三十里,外放的探馬飛速來報,青狼騎士的營地正遭受攻擊,敵人足有上千騎,身份不明。
千夫長古利特請唐善示下。唐善自然沒有二話,當即下令,千騎速進,馳援青狼。古利特對他的命令稍加改動,變成“本部五百騎直進,其餘衆騎分左右兩翼迂迴合圍”。唐善見他應對得當,便也不再佈置其他,盡由古利特打理便是。
千騎飛奔,捲起漫天飛雪。
趕在路上,唐善暗暗覺得奇怪,戰事未起,什麼人膽敢無緣無故招惹青狼騎士?
他卻不知,自從烏傑進入黑森林與達爾扈特人進行交涉,達爾扈特人驅逐了伊可兒和她的族人們。伊可兒同布日古德取得聯繫,一爲發出警告,請唐善小心烏傑。二爲請求青狼騎士們收留,也好帶領族人來此駐牧。布日古德當然沒有二話,欣然接受。可誰也沒有想到,博合林暗中調集軍馬,藏匿在黑森林外。伊可兒和庫勒帶領族人們遷移營地,剛剛離開黑森林,便受到了伏擊。
敵人足有兩三千之衆,庫勒自知不敵,帶領小夥子們拼死救出了伊可兒,向着青狼騎士的營地撤來。可族人們卻盡被敵人擄去。
即便這樣,博合林的兵馬還是不肯善罷甘休,分出一隊輕騎兵,一直尾隨伊可兒,追趕到青狼騎士的營地,雙方隨即展開的了殺戰。
唐善帶領兵馬趕到的時候,青狼騎士和庫勒屬下的小夥子們已經堅持了半個多時辰。博合林的兵馬雖有上千人,可始終無法突破他們的防線。
唐善帶着飛鷹面罩,披着拉風的紅袍,出現在數十丈外的山坡上。最先見到的便是換了一身戎裝的伊可兒。只見她策馬奔走在營帳間,挽弓搭箭,頻頻放出飛矢。每一支羽箭射出,必有一位博合林的騎兵中箭落馬。
博合林的騎兵中亦有神箭手,可他們知道博合林的心思,哪敢射殺伊可兒。只盼衝破青狼騎士的防護,突入營地,擒了伊可兒便去。
唐善略加觀望,已然明白其中道理,知道是博合林的人馬乃是爲了伊可兒而來。眼見屬下青狼騎士對伊可兒拼死維護,他只覺得心中泛起一股暖流。當即打馬在前,領先衝出。
古利特騎術精湛,很快趕上唐善,高聲說道:“大人莫急,屬下只需三次衝鋒,便可擊退這些敵人……”當即同數十個近身護衛將唐善圍在其中,率領五百驍騎兵衝入。
博合林的兵馬正在圍攻布日古德等人,哪曾想身後突然殺出一隊兵馬,沒等做出相關佈置,趕去攔截的幾十人已然被射殺。
古利特的五百驍騎猶如肆虐的狂風,瞬時來到。博合林的兵馬猝不及防,頓時被衝散。
突起的變故,正在攻防的雙方都沒有做出反應。五百驍騎迅速進入了青狼騎士的營地。
剛剛來到,唐善飄身掠出,落在伊可兒的坐騎上,緊緊的攬住了她的腰肢。
唐善身上的紅袍乃是布日古德所贈,布日古德自然認得。眼見會主出關,而且帶來了援兵,不禁豪情大發,便要帶領衆騎士外衝。卻見古利特橫刀將他攔下,微笑着搖了搖頭。
唐善臉上遮有面罩,伊可兒哪裡認得出來。見自己被一個陌生的男人粗魯的抱住,頓時大怒,飛快的從馬靴裡拔出短刀,倒握在手中,擰身回肘,對着唐善的喉嚨割來。
古利特見狀大驚,一張臉頓時嚇成了土灰色。布日古德和衆騎士見識過唐善的神功,知道伊可兒傷不到他,紛紛咧嘴發笑。庫勒和手下的小夥子們卻是雲山霧繞,不知所以。
唐善急忙掀起面罩,嘻嘻一笑,吐着舌頭說道:“伊可兒,是我!”
伊可兒的短刀已經架在了唐善的頸側,而且發出了全力,但卻並沒有將他割傷。詫異間,見到唐善露出面目,對着自己做了個鬼臉,不由手中一軟,丟了短刀,嚶嚀一聲,撲在他的懷裡抽泣起來。
唐善頓時慌了手腳,胡亂摸索着,問道:“怎麼了?傷到哪裡了嗎?”
伊可兒見他也不避嫌,盡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急忙將他推開,臉色一紅,啐了一口。剛要叱責,但卻猛然想起自己被擄走的族人們,憂心忡忡的說道:“我的族人們都被博合林的人抓去了,你帶來了這麼多兵馬,能不能把他們救回來?”
唐善見她並未負傷,心中稍安,笑着說道:“不要着急,先把這些敵人打發掉,我們再從長計議。”
伊可兒再又看去,但見古利特和屬下五百驍騎衝入營地便轉爲防守,並不衝出去與博合林的兵馬殺戰。很快,博合林被衝散的兵馬又重新聚合,雖有百餘人死傷,可在人數上依舊佔有優勢,差不多還有八九百人。
古利特微微翹着嘴角發笑,看起來頗爲自信。唐善隨即想到,他的兩翼還有五百驍騎,所以纔會“錯失”退敵的良機,任由博合林的兵馬聚合。卻是要再次發動突襲,給敵人造成最大程度的殺傷。
唐善想得不錯,就在博合林的兵馬整頓完畢,列陣來戰的時候。古利特揮舞着馬刀,歡叫着,率領驍騎迎了上去。雙方剛剛交戰,左右兩翼的伏兵立即殺出。敵人有心退逃,但已經被驍騎黏住,無法抽身,頓時陷入三面夾擊之中。僅僅一次衝鋒,三四百敵落馬。
古利特領兵殺過敵陣,再又調頭殺回,正是先前對唐善所說的“三次衝鋒”。博合林的兵馬已然被衝散,大半縱馬而逃,所剩不過百十人。古利特領兵回殺,隨即將他們全部消滅。
這一戰無比精彩,而又如此迅速。僅僅一刻鐘,戰事已經完全結束。敵人千騎,死傷過半。
唐善只覺得心中酣暢,禁不住暗暗讚了聲“好”,對着古利特挑起了大拇指。
古利特靦腆的笑着,開始令屬下打掃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