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盡忠還在發愣,因爲大都督的手下無緣無故躺在了地板上,也因爲寒泉的一番話和莫名其妙的三個響頭。
寒泉剛剛得罪了大都督朱文正,爲自己惹來了殺身之禍。整個茶樓或許只有劉盡忠對此事感到高興。
因爲他先入爲主,認定寒泉是爲了劉家的萬貫家財纔會對凌絲情有獨鍾。像這樣一個居心叵測的小人,能夠藉由大都督的手將其除去當然再好不過。可不知怎麼,不僅寒泉沒有被除去,他自己卻糊里糊塗的受下了人家三個響頭,轉眼之間變成了人家岳父。
得罪了大都督那還了得,更何況朱文正身後還有一個更加了不得的人物。別說爲了自己的萬貫家財,就是爲了自己的女兒,劉盡忠也不能眼見着凌絲還沒出閣就變成寡婦。
劉盡忠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此時的他要比生平任何時候都要清醒。所以他的頭纔會搖得似撥浪鼓一般,沉着臉道:“你小子在說什麼瘋話?誰是你的岳父?”他的臉像五月的天,說變就變,轉向朱文正的時候已經泛起了謙卑的笑容,“大都督!小老兒與這廝沒有任何關係,您千萬要明察……明察!”
琴聲又起,似怨還恨,像是一名癡情女子因爲薄情的情郎離她而去,獨自面對紅燭而發出的啜泣。
天色已黃昏!
正主每每這個時候都會準時出現,風雨無阻。
“文正?這是怎麼回事?”隨着低沉但卻嚴厲的質問聲,一個錦衣男人站在了朱文正的面前。
他的質問與寒泉無關,而是因爲跪在地板上的衆多客人,因爲賴在地上不肯起身的八個大漢,因爲他的位子上擺了杯用過的茶。
朱文正的臉色有些難看,低聲回道:“這裡發生了一些狀況,請您暫時迴避!”
錦衣男人的臉上略帶憂傷,微微皺眉,道:“照你這麼說,我今日不能在這裡聽琴了?”
“可以!”寒泉代替朱文正進行了回答,道:“你聽你的琴,我提我的親,兩不相干。”
“放肆!”朱文正對寒泉厲聲喝斥。
嗖嗖有聲,十六個佩劍的勁裝漢子由樓梯口竄出,護在了錦衣男人的周圍。
劉盡忠的腿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凌絲的臉上也露出了驚懼之色,手心瞬時滲出冷汗。
寒泉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提親?”錦衣男子向窗外瞥去一眼,疑道:“閣下是準備向沁馨姑娘提親麼?”
沁馨當然就是竹林中的美女琴師。
寒泉沒有迴應,只是不屑的哼了一聲,略微擡了擡手。
他的手與凌絲的柔荑彼此相握,無需解釋,此舉足以說明一切。
凌絲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當着衆人承認自己與寒泉情意相投,多少令她感到有些羞澀。
錦衣男子坐在了屬於他的位子上,用手指輕輕敲擊桌面,沉吟着道:“沁馨姑娘每日撫琴三曲,即便出價萬金,她也不會打破這個規矩。可她今日卻破了一回例……”小二端來一杯泡好的新茶,撤走茶杯。他並未飲茶,而是疑問道:“沁馨姑娘此舉,該不是爲了閣下吧?”
“不錯!是爲了我!”寒泉的回答令他眉頭緊蹙。可凌絲的笑卻變得甜蜜。
“你肯承認就好!”錦衣男子端起茶杯,眼中現出殺氣,道:“不管是什麼人,只要他敢令沁馨姑娘傷心,我就讓他死!”
凌絲的手指猛然握緊,脫口道:“你不能……”“我能!”錦衣男子立即打斷了她,喝了一口茶,臉上再又泛起略帶憂傷的神情,道:“放眼天下,只要我想讓誰死,誰就一定會死,絕不會活命!”
“好大的口氣!”寒泉的臉上依舊帶着微笑,淡淡的道:“就因爲你是朱標,你就敢如此放肆?”
朱標是誰?
朱元璋的兒子,當朝太子,國之儲君!
轟的一聲,茶樓裡的客人逃了大半。更有幾位直接破窗跳下了樓去。摔死的不算,沒摔死的終於可以肯定錦衣男子的身份,因爲茶樓的大門外整齊排列着鮮衣亮甲的八百鐵騎,那是太子的親軍衛隊。
“參加太子殿下!”茶樓裡剩餘的客人同聲山呼,繼續叩頭。劉盡忠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凌絲沒有跪,雖然從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怕的要命,但眼見心儀的男人即將喪命,看來她也不願獨活。
朱標嘆了口氣,道:“直呼本王的名諱,僅此一點,已是死罪!”
琴聲一變,像是沁馨的嘲笑。
朱標身爲太子,國之儲君,沁馨當然不會嘲笑他,嘲笑的只能是寒泉,嘲笑他不知死活。
得罪了當朝太子,寒泉已經必死無疑,朱文正還要火上澆油,湊在朱標身旁,道:“太子殿下!微臣的八名衛軍剛剛死在此賊之手!”
“噢?”朱標顯得有些意外,因爲地上沒有血,八個大漢的身上也看不到傷,說明寒泉的武功不可小視。
但他還是令道:“拿下!”理由很簡單,朱文正的護軍根本無法同他屬下的侍衛相提並論。十六個一等一的大內侍衛,哪怕寒泉生有三頭六臂也絕非敵手。
接到了太子的指令,十六個勁裝漢子同時拔出了佩劍。
“嘭……”
寒泉的身前突然爆出淡淡的煙氣,形成一道破空的磷光,徑直撞在了十六個勁裝漢子的身上。
十六個勁裝漢子還沒有發動攻擊,甚至連腳步都沒有邁出,便仰身摔倒了下去。摔倒在地之後,便再也沒有了氣息。
“你……你……你……”朱標的臉上滿是驚駭之色,張口結舌間,顫抖的手掌上沾滿了濺出的茶水。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沁馨的琴聲並不是嘲笑這個青衣男人,而是在嘲笑他這個無知的太子。
“你是誰?”朱文正的臉上同樣滿是驚駭,但他畢竟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如果你能夠早一點問,這些人也就不必死了!”寒泉雖然在嘆息,可臉上的笑容卻不曾消散,淡淡的道:“我的名字叫寒泉!”說出名字的同時,他的目光轉向了朱標,“你既然是太子,那你一定聽說過本座的名字。”
腳步聲轟響,朱標的親軍護衛手持着刀劍由樓梯口涌出。
“管你是什麼人,殺!”眼見護軍來到,朱文正肆無忌憚的吼叫了起來。
可惜那些親軍護衛沒有衝上來,反而沿着樓梯慢慢的退了下去。
因爲他們是太子的衛隊,因爲朱標正在撥動手指,示意他們退下。
朱文正不明白太子爲何會有此舉,臉上不禁泛起了疑色。
朱標放落茶杯,緩步來到寒泉身前,恭恭敬敬的打了一躬,道:“小王參見掌教大人!”
什麼教的掌教,竟然連當朝太子也要對他參拜,還要畢恭畢敬的稱呼一聲大人?
劉盡忠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臉上浮現笑意,因爲他的準姑爺奇貨可居。
寒泉動也沒動,心安理得的受下朱標一躬,也不還禮,嗯了一聲,放肆的揮了揮手,道:“退下!”
“是!”朱標全然沒有了國之儲君應有的凌人之氣,應聲告退。朱文正傻了眼,顛兒顛兒的跟在朱標的身後下了樓去。
琴聲再變,變回幽怨的曲調。
“女兒怨!”寒泉輕輕嘆息,道:“又是女兒怨!雖然你對他有情,可他卻對你無意!更何況這是你們二人的兒女私事,你又何必煩擾本座?”
“掌教大人!”琴聲突止,一個光豔照人的翠衣女子,手託一具深褐色的古琴,隨着鶯歌一般的聲音赫然出現在窗下。
來人自然便是美女琴師,沁馨姑娘!
劉盡忠只看去一眼便急忙垂下了頭,因爲沁馨姑娘的美麗足以傾倒天下男人。得見這樣的美人,令他感到頭暈目眩。
“放肆!”寒泉臉上似有怒色,聲音也變得嚴厲,質問道:“你在魔宗是何身份,見了本座爲何不拜?”
“若是往日,沁馨見到武宗的掌教大修士,當然要進行參拜。可今日卻有不同,請掌教大人恕沁馨失禮!”沁馨的臉上不帶任何表情,聲音也變得冰冷。
“今日有什麼不同?”寒泉的臉沉了下來。
寒泉沉下的是臉,凌絲沉下的卻是心。因爲沁馨剛剛還在竹亭中撫琴,眨眼之間卻已經進入樓內,站在了窗下。她知道茶樓相距竹亭有六七丈遠,也知道窗口距離地面足有一丈多高,可她卻不知道沁馨是如何做到的?
面對寒泉的疑問,沁馨幽幽一嘆,道:“修士不得插手凡塵俗世,更不能殺害凡人,塗炭生靈。這是修界千古不變的第一大禁忌。您雖然身爲武宗的掌教大修士,但也同爲修士的一員,也要遵守這些禁忌,否則就是修界的罪人!”
寒泉嘲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道:“沁馨,你是在指責本座麼?”
“不敢!”沁馨的臉上帶出桃花般的笑容,柔聲道:“沁馨不過是魔宗旗下普普通通的一名修士,即便是本宗的掌教大修士也不敢對您口出不敬,沁馨哪敢造次!”她的臉色忽然一變,“可你爲了炫耀武力,竟然幫助朱元璋攻打蒙古人,使得凡世間千里血染,萬里枯骨,億兆生靈慘遭塗炭。試問掌教大人,你的所作所爲有沒有觸犯我們修界的第一大禁忌?”
“觸犯了又能怎麼樣?”寒泉跨前一步。
沒見他出手,卻聽嘭的一聲巨響,遠在丈外的沁馨如受錘擊,張嘴嘔出了一口鮮血。
“滾!就憑你的修爲,根本不配本座出手!”寒泉的身上隱隱散發出藐視一切的霸氣。
沁馨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漬,咧嘴乾笑,道:“沁馨當然不配掌教大人出手,可掌教大人惑亂人界,惹得諸神震怒,即將被打入阿鼻地獄,不知掌教大人還能狂妄到幾時?”
“打入阿鼻地獄?”寒泉反問了一句,側轉頭,對着跪在地上的男男女女道:“你們幾個就是天界諸神派來對付本座的?”
跪在地上的還剩十二人,八男四女。聽到寒泉的問話,他們相繼站起。打頭的中年男人挑着眼皮看來,大刺刺的道:“傳聞閣下禍亂人界,塗炭生靈,天狼神君特命我等下界探查。”
緊挨着他的瘦臉女人道:“我看不用查了,這裡的二十四個人不就是他殺的麼?直接把他打入地獄也就是了!”
天神?
劉盡忠傻了眼,他這個奇貨可居的準姑爺恐怕要性命不保!
“還是問仔細爲好!”一個身材略胖的男人道:“他畢竟是武宗一族的掌教大修士,如果冒然將他打入地獄,整個武宗就會羣龍無首,難保旗下的各個宗門又會生出什麼禍端來!”
“不怕!”一個額頭凸起的男人站了出來,道:“沁馨姑娘不是已經說過了麼?寒泉一死,他的二弟就會接管武宗,武宗一族不會生出什麼亂子來的!”
“那只是沁馨的一面之詞!”一個單眼皮的女人蹦到他的身邊,反問道:“如果他二弟帶領武宗反過來與我們爲敵怎麼辦,難道不是亂子嗎?”
“爲敵就爲敵!”一個乾瘦的男人哼了一聲,狂傲的道:“大不了把武宗一族通通消滅!”
“閉嘴!”寒泉吼了一聲。
衆人聲止,怔怔的看來。
寒泉不屑的道:“天狼神君算什麼東西?竟敢派人探查本座?你們十二個神將都給本座滾回天上去,告訴天狼,惹怒了本座,本座打上天界,拆了他的神殿!”
茶樓裡瞬時寂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在發呆,怔怔的眨着眼睛。
噗的一笑,卻是凌絲,彎彎的眼睛看向寒泉,忍着笑意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連天上的神仙都不放在眼裡?”
“死人!”爲首的中年男子探出雙臂,手掌相對,緩緩拉開,一柄古樸的重劍赫然顯現在他的手中。
“想要動武嗎?”寒泉將凌絲拉到身後,凌空伸出手掌,一把長柄大刀隨之浮現。
這都是些什麼東東?
劉盡忠眼皮一翻,骨碌一聲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