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別墅,在寒冷的天氣裡顯得越發蕭條、沉寂,猶如一潭死水般沒有波瀾,沒有生機。
沒有了夏日裡的奼紫嫣紅,如今只有一片衰草哀黃,原本還有一些長青植物也因爲沒人打理而變得萎靡不振,就像住在這裡的人那種死氣沉沉的精神狀態。
這裡曾是一座漂亮的城堡,是桐一月和翁析勻一家子的樂園。可是,自從他出事之後,別墅就被籠罩上一層愁雲慘霧,彷彿每天都有烏雲盤旋在上空不曾散去。
臥房裡,沒有桐一月的身影,那她明明是走進了這屋子的。
只因爲,她沒有睡在牀上,而是進了衣帽間裡藏着的那一處密室裡。
她像翁析勻以前那樣,孤獨的時候,不開心的時候,就鑽進這小小的空間裡,躺在那隻能容納一個人的沙發上。
沒有他在身邊,她就漸漸地活成了他的樣子,這也許就是愛的另一種體現。
她不但時常在這裡休息,她還變得像他一樣的愛喝那種牌子的咖啡,用他以前的專用電腦上網……密碼都被她猜到了,竟然是她和孩子的生日加在一起的數字。
她甚至會穿着他的睡衣……
這些,都是桐一月有意識的,但同時也是無意識的行爲,都只因爲太想念那個人。
濃烈的思念得不到實現的時候,在身體裡只會發酵成一種苦澀的汁液,慢慢的一點一點浸透進每個細胞……那種痛苦和無助,叫做,生不如死。
想一個人想得快瘋掉,卻偏偏見不到甚至連對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這種精神上的折磨,可以將一個人的意志都壓垮。
桐一月在面對翁家那些人的時候,她必須堅強,可是一回到這裡,這個充滿了回憶和愛的地方,對她來說卻是煎熬,她就時常一個人躲起來痛哭。
眼淚好像流不盡似的,剛剛止住了卻又因爲夢見他,醒來發現身邊空無一人,想起那殘酷的事實,她的淚水就會更加沸騰洶涌。
夢裡的他,是坐於雲端的神祗,俯視衆生,無悲無喜。但即使這樣,她能遠遠地看着他,知道他平安活着,那也是好的。
夢醒了就會陷入另一個極端的落差中,心情低落到谷底。
桐一月最近的每一天幾乎都是這麼過來的,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可她能確定的是,只要出了這個屋子,她就要將脆弱都收起來,不讓別人看見,尤其是翁家那些。
剛從臥房出來,羅嫂就上來了,看着桐一月那蒼白的臉色,羅嫂也是有些心疼的。
小心翼翼地說:“今天是翁先生的三七之日,我們要不要……”
“羅嫂!”桐一月神色一凜,制止了羅嫂再說下去。
“別胡說……現在還沒有關於他的消息,怎麼能說三七之日呢。”
羅嫂趕緊地點頭:“是是是,我失言了。”
桐一月的臉色這才緩和一點,其實心裡已經是痛得要命。她不想聽到什麼三七之日,那是人死了之後的說法,可是在桐一月心裡,一直都存着
一點幻想,只要沒找到他的屍體,她就不會說出“死”字。
這也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想法,但桐一月就是靠着這樣才能撐下去的。
準確地說,今天是翁析勻出事後的第21天,假如是認定他死亡,那便是“三七之日”。
桐一月剛纔雖然不同意羅嫂的說法,但她心裡是有打算的,今天這個日子,她除了某個地方,哪裡都不想去了。
這別墅裡的保鏢依然是存在的,雖然翁析勻出事了,可這些保鏢每天都在繼續着保護的工作。
因爲翁析勻給這些保鏢的酬勞都不是一個月一個月的結算,而是在聘請他們時就先支付一筆可觀的數目,之後每半年再付一次。
昂貴的費用,是保鏢們忠於職守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就是翁析勻對他們的賞識,他們對翁析勻人格魅力的折服。所以現在保鏢們還繼續留在別墅保護桐一月,各司其職,沒有半點混亂。
這不得不佩服翁析勻識人的眼光精準以及他管理手下的方式不僅是物質上的,更有精神層面上的。是會讓這個人打從心底裡願意爲他所用,爲他做事。
薛龍以前就是翁析勻身邊最顯眼的一個保鏢之一,可他現在不在這裡。還留在別墅的幾個保鏢當中,有一個叫程鬆的,暫時成爲組長。
桐一月現在要出門,程鬆帶着兩個人跟隨,他自己開車,桐一月坐在後座。
以前,桐一月出門其實也都是有保鏢在暗中保護的,只是那時候翁析勻爲了顧及她的感受,沒有讓保鏢們明目張膽,都是在暗處的。
可現在的情況不同了,翁析勻出事,幕後黑手還沒找到,加上桐一月現在是公司副總,她的自身安全就更需要重視。
程鬆是翁析勻五年前才聘請來的,雖然不像薛龍那樣來的時間長,但這個人做事很靠譜,特點是很老實本份。
程鬆話不多,只是問了桐一月要去哪裡,便遵從吩咐將車子開過去。
東南沿海城市的冬季,跟別的地方有些不同。有時或許在1月份的時候還會豔陽高照,可一旦遇到冷空氣來襲,就會造成很大的溫差。
有可能昨天還穿一件單衣,今天冷空氣一來就穿防寒服了。
這又是一個冷空氣來襲的日子,昨晚天氣預報還有颱風預警,此刻,海邊更是呼呼地颳着寒風,吹起沙灘上的細沙迷眼,使得這一片空間都成了灰濛濛的。
風在呼嘯,帶起飛沙走石,打在人的皮膚上還會有點發疼。
颱風預警的天氣肯定不會是藍天白雲的,就眼下這樣,天邊黑壓壓的雲朵如同化工廠煙道排出來的滾滾濃煙,將原本碧綠的海水都映出滿滿的灰黑,像是墨汁傾倒進去一樣。
烏雲逐漸吞噬天空殘留的白,彷彿隨時都要塌下來……
可就是這麼惡劣的天氣裡,海邊還站着一個女人。
她身上都裹得嚴嚴實實的,圍巾將脖子和臉部都遮住了,只露出兩隻眼睛。
即使這樣也還是會冷得瑟瑟發抖,她站在岸
邊,這空空的岸頭本該是停靠着一艘豪華遊輪的……
“少奶奶,您一個人在這兒,我們不放心。”程鬆眉頭皺得緊緊的,憨厚的漢子,一眼就能看到他心裡的擔憂。
桐一月沒有回頭,乾澀的聲音說:“我沒事的,讓我安靜一會兒。你們去車上等我吧。”
“這……少奶奶,您看這天氣太糟糕了,颱風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來的,您還是別待太久。”
“我知道。”
程鬆心裡暗歎,也只好回到車裡去。
桐一月來這裡,就是在找虐。虐自己那顆血肉模糊的心。
那天發生的一切,遊輪爆炸時的慘狀,直到現在都還歷歷在目,站在這兒,桐一月的視線裡就只剩下一片火光,耳邊只有爆炸的巨響。
她像木偶,任由寒風幾乎將她這纖細的身子吹倒,滾燙的淚滴從眼眶裡一出來就被吹散。
沒有哭聲,但卻更讓人感到悲愴。她不是不想嚎啕大哭,而是她從醒來後每天哭泣都已經花光了所有的力氣,現在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淚,望着海上。
身後十幾米的地方就是程鬆和另外兩個保鏢坐在車裡,他們沒有下去,是爲了給桐一月一個獨自悲傷的空間。
就這樣眼睜睜盯着她,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沒有動靜,可對保鏢來說,其實是很枯燥的事情。
兩個保鏢不由得小聲嘀咕着……
“她這麼下去會不會真的瘋掉啊?”
“我也這麼覺得,太慘了。”
“哎,這世上怕是再難找一個像翁析勻那樣的僱主了,真希望他沒事。”
“希望是希望,可是大家心裡都明白,幾乎是沒有生還的可能,之所以還沒找到屍體,那多半是因爲被炸掉後沉到海底太深了。”
他們言語中也盡是惋惜和遺憾,只是聽起來未免太糟心。
程鬆兩眼一瞪,嚴肅地說:“行了,你們別亂講!”
兩個保鏢見程鬆不悅的表情,也就閉口不再多言,過一會兒又說要下去找地方小解。
“這附近沒有公廁,你們要去小解也不要走遠,找個樹下解決了就當是給樹施肥了。”程鬆還不忘吩咐一句。
“知道啦,不走遠,工作第一嘛。”
“你們明白就好,快去快回。”
兩個保鏢下去了,程鬆又獨自盯了桐一月一會兒,這時候他的電話響了,是老家打來的。
這通電話很重要,是程鬆的奶奶從鄉下打來的,他難免就會分心……另外兩個保鏢都還沒回到車上,還在慢吞吞地朝這邊走來。
程鬆打完電話,下意識地擡頭看向桐一月所在的地方,這一看,程鬆大驚……人呢?去哪兒了?
程鬆驚駭,猛地打開車門就跳了下去,見到兩個保鏢在不遠處,程鬆提高了聲音喊:“快過來,出事了!”
桐一月不見了,剛纔還在的,發生了什麼?
程鬆腳底狂奔,心裡卻在哀嚎……難道桐一月跳海自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