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裡的男主人只要倒下了,那麼這個家就會陷入沉寂,就好像空氣裡都漂浮着恐慌的因子。
焦慮的桐一月,在擔心翁析勻的同時,她還要照顧好孩子,還有她自己的身體。這種時候,她更加不能有事,因爲這個家需要她撐起來。
在孩子面前,桐一月儘量讓自己別表現出悲傷,可兩個孩子,是越來越機靈了,有些事情,大人想隱瞞,也是越發地難。
翁析勻現在躺着,昏睡,無法進食,只能靠營養液來支撐身體所需。爲此,桐一月已經學會了怎麼扎針孔,怎麼將輸液管子接上,怎樣對一個臥牀不起的病人加以最適當的照料。
這些,都是桐一月親力親爲的,她無微不至的照顧着翁析勻,每天都爲他擦身子,換內衣和底褲,因爲知道他有潔癖,就算他昏睡着,她也不想讓他變得髒兮兮的。
每天給他刮鬍子,有時還會爲他剪頭髮,剪指甲……因爲這樣全方位的細心照料,翁析勻身上都是乾乾淨淨的,儀容從來不會凌亂。
今天的液體剛輸完一會兒,一個小身影就爬上了大牀,坐在翁析勻身邊,小傢伙那圓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翁析勻,粉粉的小嘴嘟着,軟糯的聲音說:“爸爸睡了好久了,什麼時候才醒啊?鋼琴都送到家了,可是我想彈給爸爸聽……爸爸快醒來好不好?”
寶寶的小手拉着翁析勻的大手,可憐巴巴的表情,紅紅的眼眶,實在讓人心酸。
寶寶是看着爸爸在他眼前倒下的,當時孩子就嚇到了,綿綿更是嚇得哇哇大哭。但孩子畢竟還小,桐一月無法跟孩子解釋清楚翁析勻所中的是什麼毒,爲何會導致這樣。
她只能告訴兩個孩子,爸爸以前因爲工作太累,很少睡覺,現在要多睡,彌補以前的勞累。
綿綿也溜了進來,看見寶寶在,她也爬上牀去,趴在翁析勻的胸膛上,奶聲奶氣地說:“爸爸麼麼噠……爸爸快起來嘛,我們還沒去動物園呢……”
綿綿說了半天不見爸爸有動靜,擡頭委屈地看着寶寶,小嘴扁着,很傷心。
“哥哥,你說爸爸能聽到我們說話嗎?”
寶寶歪着腦袋想了想說:“爸爸在做夢,不知道能不能聽見。”
“做夢?那會夢到我們嗎?”
“當然會啦,爸爸說我們是他的寶貝,月月也是他的寶貝,他一定會夢到的,嘻嘻……”寶寶就是這麼貼心,自己都還小呢,卻還知道安慰綿綿了。
桐一月站在孩子身後,聽到兩個小寶的對話,她那心裡真是比刀割還難受……是啊,翁析勻說,老婆孩子就是他一生的寶,可他的這一生能有多長呢?她現在沒想到這個問題就心酸。
這樣每天守着熟睡的他,而不去找夏綺雲拿解藥,桐一月越來越迷茫,自己究竟做得對還是錯?
爲了將翁析勻留在身邊,爲了能每天看到他,她竟然可以任由這樣下去嗎?她是愛還是殘忍?她已經困惑了,分不清了。
翁析勻這樣睡着不醒,只是不能跟她說話了,不能睜開眼睛看她了,不能寵溺她了……可他人還在這裡啊,但如果答應
了夏綺雲,那麼,桐一月或許再也見不到翁析勻了,那會是怎樣的痛不欲生呢。
又過去幾天,桐一月還是每天給翁析勻輸營養液,照顧他,等待他的甦醒。家裡還多了一臺輪椅,此刻薛龍正將翁析勻背下樓,放在輪椅上,推着到花園去曬太陽。
桐一月蹲在輪椅面前,抓着翁析勻的一隻腿,在他按摩,舒緩肌肉,不然他總是臥牀,時間長了肌肉容易萎縮,一不小心還會長褥瘡。
雖然翁析勻是昏睡的,可桐一月還是會忍不住對他說話,潛意識裡總是希望他能聽到的。
“老公啊,今天天氣不錯,你感覺到了嗎?我給你穿的衣服是新買的,你穿起來真是帥出新高度啊,我還給你拍照了,等你醒了看看……嘖嘖,你腿上的肌肉還是那麼結實……”
話是這麼說可就是會心酸,其實翁析勻自從在生日那天病發倒下之後,這段時間以來,他身上那健美的肌肉已經有了一點變化,不再那麼緊實了。
一箇中毒的每天靠着營養液活着的人,怎麼可能像正常人那樣的身體呢,肯定會垮的,不死就算是萬幸了。
寶寶和綿綿也圍在旁邊,不停地問:“爸爸什麼時候醒啊?”
“爸爸睡這麼久,不需要吃飯嗎?”
“……”
桐一月心在滴血,但她還要對着孩子笑笑,溫柔地說:“你們的爸爸他今天早上醒來了一會兒,吃了好多飯呢,只是你們那時候還在睡覺,所以不知道。”
這是桐一月的悲哀,她隱瞞了翁析勻的病情,那就只能再一次地對孩子們撒謊了,否則,她真不知道面對兩個乖巧可愛的孩子,她該用什麼語言去告訴他們。
寶寶皺起了眉頭,綿綿鼓着腮,兩個小寶很鬱悶。
“原來爸爸醒了我們都不知道哦……媽媽,我要每天守着爸爸,吃飯都要守着,好不好?”綿綿撒嬌地拉着桐一月的衣袖,那充滿希冀的眼神,更是讓人心疼。
寶寶也小聲嘟噥:“真不夠意思,錯過了……那今晚我要守在爸爸旁邊。”
其實寶寶很愛翁析勻,只是平時不怎麼表現得明顯,現在翁析勻病了,天天睡着,寶寶才流露出了對爸爸的愛和依賴。
他好想能再跟爸爸玩遊戲,好想爸爸能給他講故事,好想能騎在爸爸肩膀上到處跑……
桐一月語塞,孩子們想要時刻守在翁析勻身邊等他醒來,可是,孩子們不知道,爸爸下次什麼時候能醒,那根本是個未知數啊。
忽然,桐一月看見別墅的大門開了,駛進一輛黑色加長型林肯,那車牌,可不正是翁老爺子麼?
該來的還是會來,翁析勻病倒,老爺子又怎會不知道呢。
翁老爺子的起色不太好,眼裡還有血絲,想必是昨晚沒休息好的原因。
管家盧裴緊跟在老爺子身邊,流露出罕見的焦急之色。
翁老爺子一見着桐一月就問翁析勻的情況,那急切,是怎麼都藏不住的。
桐一月讓薛龍將兩個孩子照看着,她將老爺子帶上樓。
位於三樓的主臥,從一樓走
上去也是很輕鬆的,可是老爺子卻在上樓梯時差點摔倒,幸好有管家及時扶住。
桐一月不由得有所感慨……老爺子只怕也是擔心翁析勻吧,只是他不說出來而已。
都快80高齡的老人了,平時沒什麼重要的事情是不會離開翁家大宅的,深居簡出地在調養着身體,可一聽到翁析勻的事,老人就坐不住,必須過來看看。
進入臥室,老爺子的腳步放得很慢,一步步接近那張牀,看到翁析勻靜靜地躺着,窗邊的陽光灑進來,籠罩着他的側臉,將他臉上的憔悴蒼白照得纖毫畢現。
最讓人揪心的是翁析勻的兩隻手……那手背上有好些扎針的痕跡,有一邊還已經發青了。
這是紮了多少針呢?牀頭空空的瓶子,就是他每天都會輸進身體的東西嗎?
老爺子清瘦的身體微微晃了晃,緊抿着嘴巴,緩緩走過去,站在翁析勻面前,彎下腰,仔細地打量着他。
桐一月和管家都沒說話,知道老爺子此刻一定也不好受。
好一會兒,老爺子才驀地開口,聲音蒼老而悲痛:“你就是個不讓人省心的!這纔剛回來多久,怎麼又倒下了?你還記得回來那天跟我說了什麼?你說你會揪出家族裡那個對你父親下毒手的人!你都還沒做到,怎麼可以倒下!”
“你給我起來,起來啊!我翁家的子孫怎麼可以這樣睡下去?你起來,你立刻給我起來!”老爺子吃力地搖晃着翁析勻的身體,可是他的孫兒毫無反應。
如果不是體溫熱着,如果不是還有呼吸,真會讓人懷疑抱着的是一具屍體。
老爺子痛惜而又激動的樣子,蒼蒼白髮在顫抖,乾瘦的手分明在哆嗦了可還是緊緊抓着翁析勻不放,甚至是使出僅有的力氣在捶打着翁析勻的胸膛。
老爺子平時習慣了隱藏自己的情緒,從不讓人看穿他在想什麼,可唯有他自己最清楚,對翁析勻這個孫兒,他是打從心眼兒裡疼着啊!
這一幕,讓桐一月都禁不住溼潤了眼眶,她突然之間就頓悟了,翁老爺子不是不愛翁析勻,而是那份愛太深太隱晦,現在翁析勻倒下了,老爺子才控制不住。
老爺子猛地回頭盯着桐一月,沉聲問:“你們到現在才讓我知道,瞞得好啊!還有什麼事瞞着我,一併都交代了吧,趁我這把老骨頭還清醒的時候。”
老爺子果真是目光如炬,洞察力非同一般,桐一月在老爺子那眼神的注視下,竟感到一陣心顫,同時也更加苦澀了。
“確實還有一件事……”桐一月猶豫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因爲知道必定是瞞不過去的。
“我懷孕了,可是,醫生說這個孩子不能要。因爲翁析勻現在是中毒,我懷的胎兒也是不健康的,即使生下來也會是畸形,無法活下去的……所以,我只能等到妊娠五個月的時候去……引產……”桐一月艱難地說完這番話,心裡的疼痛已經是難以自制了。
“什麼?”老爺子瞪大了眼睛,竟站不住往後退了兩步,跌坐在沙發上,呆滯幾秒之後,這老人才仰頭朝着天,嘴裡發出慘痛的嘶喊:“作孽啊……”
(本章完)